三張改變了美國越戰的新聞照片

06-11

心路獨舞

越南戰爭（1959—1975年）簡稱越戰、是南越和美國共同對抗共產主義北越和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一場戰爭。最先決定援助南越的美國總統是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總統繼而也支持在越南作戰，林登·約翰遜總統隨之將戰爭擴大化，但到了尼克松執政時期，反戰抗議浪潮在全美愈演愈烈，幾乎到了全民一致反戰的程度，最後導致美國不得不逐步從越南撤軍。北越軍隊和越共游擊隊最終打敗了南越軍隊，並佔領了整個越南。

越戰是美國二戰以後參戰人數最多、損失最慘重、影響也最深遠的一場戰爭。參戰伊始，在美國政府和主流媒體的描述中北越基本上是西方人眼裡洪水猛獸般的「共產主義」形象，而南越一方則是被欺凌屠殺可憐無助的弱者，因此多數美國公眾對越戰的態度是基本支持的。但隨著越南衝突的不斷升級，這場戰爭已超過了多數美國人的想像，公眾於是開始愈來愈關注相關的新聞，各大媒體因此投入了越來越多的現場戰況報道，媒體的導向開始日益強烈地左右起公眾對這場戰爭的態度。到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反戰的聲音逐漸佔據了媒體報道的大量版面，主流媒體包括紐約時報、時代雜誌和主要電視台上鋪天蓋地全是美國國內反戰浪潮的報道，幾乎所有的美國公眾已經倒戈轉向了堅決反對美國參與越戰的一邊。

但是，在越戰歷史中最令人驚異的並不是這種民眾態度的極端轉換，而是造成這種轉變的原因，它不是源於當時在美國已經非常流行的電視報道的影響，而是許許多多來自戰場和與戰爭相關的新聞圖片，尤其是以下即將介紹的三張，它們直接改變了很多美國民眾對越戰的觀點，這些照片的影響甚至超越時空，至今了仍牢牢地印在美國人的腦海之中。

1、南越警察總長NguyenNgocLoan槍指槍斃越共同僚疑犯的場面，攝影師EddieAdams，拍攝於1968年2月1日。

在1968年Tet大進攻（TetOffensive）時，美國國內的反戰浪潮實際上已經相當高漲，公眾倒戈的原因不是美軍在戰場上的失敗，而是因為媒體對這場戰爭的報道，越戰歷史學者、作家ClarenceWyatt在其的《PaperSoldiers》一書中對此曾有詳細描述：「（Tet大進攻）已經將美軍和南越的軍事勝利轉換成了敵人在心理上的勝利」（Wyatt，167頁），美國民眾雖對當時雙方人員損失已十分震驚：「9000多美國和南越士兵、14300餘南越平民和58000餘北越部隊等」（Wyatt著，166頁），但對公眾態度最具毀滅性的影響卻來自EddieAdams的這張照片。

照片中疑犯VietCong穿著普通的格子襯衫，雙手被綁在後面，很像一個手無寸鐵的小男孩兒，儘管實情和此截然相反，但不管真相如何，照片中的男孩那可憐的表情恰恰襯託了端槍射殺的南越警察總長NguyenNgocLoan的「殘忍」，這張照片先是出現在紐約時報的頭版，隨之在美國媒體的重要位置佔據了數周乃至數月時間，並成為任何越戰錯誤的代表性照片，正是這張照片讓美國人懂得了他們為之獻身的南越一方，並不是美國政府所描述的那種被北越共產黨屠殺的可憐無助的弱者形象，他們可能和北越一樣的強暴和殘忍。這張南越將軍射殺弱小的越共疑犯的照片贏得了1968年的新聞普利策獎，也無疑是那個時期里最讓美國人震驚的照片了，它不僅點燃了美國國內反戰抗議的怒火，也改變了更多新聞工作者報道越戰的視角，儘管約翰遜總統仍一再號召大家支持越戰，但反戰情緒已經開始在全美燎原。

2、肯特州立大學槍殺發生時MaryAnnVecchio跪在被槍殺的JeffMiller屍體邊上，攝影師JohnFilo，拍攝於1970年5月4日。

到了1970年，越戰已不只局限在越南戰場了，它已轉入美國國內各地，當時已有全國上百萬的學生遊行抗議這場缺乏正義和人性的戰爭，抗議引發了學生和地方警察甚至國民警衛隊之間的衝突，其中最著名的是發生在1970年5月4日的肯特州立大學槍擊案。當時肯特州立大學學生正在進行反對美軍進入柬埔寨和尼克松4月30日電視講話的抗議活動，因與俄亥俄州國民警衛隊衝突，導致後者向手無寸鐵的抗議學生射擊，13秒內射出了67發子彈，造成4名學生死亡，9人受傷，其中一人終身殘疾。

當時尚還是新聞攝影系學生的JohnFilo正好在場：「我邁出了三步想離開，轉念一想，必須有人記錄下這裡發生的一切，我轉回身，看到周圍都是受傷和垂死的學生，有人正企圖爬起來離開，但沒人走向屍體，然後我看到這個女孩兒MaryAnnVecchio突然跑過來，一下子跪在屍體旁邊，我下意識地向她走去，她的身體急劇顫抖著，她在哭泣，然後開始尖叫，那是怎樣的尖叫聲啊！我的本能反應是：就是它了，定格，咔嚓，我拍下了這張照片」。

Filo本能拍下的這張照片今天已經成了那個時間乃至整個越戰時代最有代表性的一個鏡頭，這張照片徹底地改變媒體對越戰的報道方式，讓新聞報道的側重點從越南戰場轉向美國本土的反戰，全美的媒體開始連篇累牘地報道抗議，並集中到越戰平民的死傷和政府的失誤上來。也正是這張照片點燃了每一個美國人心底的反戰怒火，照片中尖叫女孩兒的臉無疑在上百萬美國人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提醒著他們越戰塗炭的孩子們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樣需要保護的弱者。

肯特校園槍擊案在全美引起的反響是深遠的，全國有四百萬學生因此罷課，上百所大學、學院、中學因此關閉，槍擊案五天以後十萬人在首都華盛頓舉行示威遊行。這張照片贏得了1970年的普利策獎，也是這次事件乃至整個反越戰運動中永存的回憶，而它更深遠的意義則在於影響了民眾對於美國在越戰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看法，把美國公眾的態度徹底推向了反戰一面。

3、裸體越南女孩KimPhuc和一群孩子逃離背後空投的致命凝固汽油彈的場景，攝影師HuynhCong"Nick"Ut，拍攝於1972年6月8日。

這是一張使美國人民最後給這場戰爭蓋棺定論的照片，它發生在越南戰場上，南越的戰鬥機正在掃射士兵和平民，有些還是婦女和兒童，而攝影師恰巧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了合適的地方，拍下了這組平民拚命逃離身後落下的凝固汽油彈的場景。這張照片刊登在了《時代》雜誌的封面上，並獲得當年的新聞普利策獎，1990年還被用作紐約時報的廣告，至今仍讓人難忘，被認為是越戰中最醜陋的場景。這張照片讓美國政府終於不得不面對越戰是史上最大政治災難的現實，更證實了這場戰爭殺戮的殘忍，再一次有力地證明了這樣的一個事實：美國攪入的這場戰爭絲毫不象政府所聲明的那樣公正。

在美國人的記憶中，越戰是非常殘忍的一場戰爭，它長達12年，整個越戰期間美國向越南投下了800萬噸炸藥，造成越南160多萬人死亡和整個印度支那1000多萬難民流離失所，而美國自己也損失慘重，有5.6萬餘人喪生，30多萬人受傷，耗資4000多億美元，它還加劇了美國國內的種族和民權問題，使國家處於極度的分裂狀態，給美國造成了難以癒合的心靈創傷。戰爭不僅導致美國國內經濟大幅滑坡，財政出現巨額赤字，在國際上也徹底改變了美蘇兩霸爭奪的格局，使得美國轉為戰略守勢，而蘇聯則上升為戰略攻勢的地位。

而這三張令人震驚並引起民眾高度關注的新聞照片，和與許許多多類似的照片報道一起，對越戰中美國國內反戰潮流的形成起到了關鍵和決定性的作用，讓美國終於不得不面對越戰是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戰爭這一殘酷的現實，也正是從這一段時間起美國民眾的觀念開始向更加人道的方向發展的。儘管當時電視報道已佔據了美國媒體報道的主流，但這三張新聞照片的威力卻是巨大的，更是無可替代的，儘管幾十年過去了，今天看起來依舊讓人觸目驚心，它們牢牢地印在了每一個美國人的心底，並一再印證著新聞攝影在媒體報道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