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面鏡子,我要把父母喚醒」丨這部紀錄片說透了中國的家庭關係

文:劉晶晶 |壹心理專欄作家

我是一面鏡子,

我的面孔能照出我是如何忠誠於父母。

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與他們是多麼的相似。

我是一個有使命感的人。

我將用我的行動把家人從夢中喚醒。

都說,孩子是家庭的一面鏡子,家庭是社會的一面鏡子。

央視用十年時間策劃,兩年時間攝製,最後打磨而成的一部探討家庭情感教育的紀錄片【鏡子】。

這部僅3集,時長僅90分鐘的紀錄片,內容很簡單。

三個家庭因孩子輟學而陷入困境,父母們無奈將孩子送入武漢一所「特殊學校」接受「改造」。然而卻在其中讓自己接受到了一次觸及靈魂的關於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愛的啟蒙教育。

原來,相對於有問題的孩子,「問題父母」更需要被改造。

原來,所有孩子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是家庭問題的結果。

這樣的視角雖然在家庭治療的領域中已是陳詞濫調,然而能在主流的電視媒體中看到這樣的視角,不禁嘆慰。

中國人開始逐漸停止對「問題少年」的苛責,而更多的開始對家庭教育和親子關係進行思考。

這是一個關於心靈回家的故事。

1.

「其實我為他們付出挺多的」

——病態的家庭三角關係

昏暗的舞台上,一個男孩恍恍惚惚的身影,漸進又漸遠。他的面目模糊,神情也很麻木,唯有這一段誦讀,填滿他一步一步的每一個腳步。

我是一面鏡子,

我的面孔能照出我是如何忠誠於父母。

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

與他們是多麼的相似。

我是一個有使命感的人。

我將用我的行動把家人從夢中喚醒。

這個男孩叫澤清,14歲,初二,輟學2個月。他是【鏡子】中三個孩子中年齡最小的,但確是表現得最平靜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他沉迷於網上下軍棋,面對母親的關心,男孩竟然罵她「賤」,甚至動手、動刀。

紀錄片中這個男孩的母親,流著淚的講述,和他這樣一段在訓練營結束時的台詞,有著觸目驚心的反差。

母親的口中少年那樣的惡行,沒有一樣不是捅到母親心頭上的刀。

父親甚至在去父母訓練營之前說到:「我覺得我沒什麼需要改變的。這個家要改變的話,我覺得主要要改的不是我,最起碼沒什麼要大改變的。」 而這段獨白的視角,卻像是打開了父母的另一隻眼睛,去反觀自己。

這對夫妻之間,充滿了冷漠和暴力。

「我媽脾氣暴躁,講到最後都是她對。我爸在一邊躺著,受不了了,就會使用暴力。」而當兒子向母親動手甚至拿刀相向時,父親竟然也還是厭煩的躺著,直到情況危急才起身阻止。

他「拯救」父母的方式是不再上學,成天待在家裡上網、下軍棋。

他在自己房裡的牆上貼著他撕心裂肺的吶喊;父母卻無法理解,他暴躁得把家裡的門狠狠得踢到破爛。

父母看得心急如焚,不得不聯合起來處理他的「問題」。他們想盡各種辦法,將他送進「特殊學校」接受81天的「改造」。開始,他不願意。當得知央視會全程跟拍,便同意去接受「改造」。問及為何會這樣。

「存在感。」 他說。

「我覺得要待81天的是他們,而我可能只要待6天。其實我為他們付出挺多的。」

看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澤清的父母在流淚。而我卻很心疼,把一扇結實的木門毀成如此,這個少年的內心是有一頭多大能量的洪水猛獸在撕咬著他啊。

當他撕心裂肺的吶喊,而父母卻充耳不聞的時候,那雷霆般的憤怒,是如何充斥在他還未成年的胸口?

他以自以為是的方式「拯救」著這個家庭,他成了家庭的替罪羔羊,承擔著不屬於自己的那部分責任。

澤清的存在並不是個例。

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父母就是他們的世界。

他們會在父母關係發生問題時敏感的捕捉到家庭內部矛盾的互動,並攬下所有罪責。成為家庭的「代罪羔羊」。他們會成為小惡魔,出現各種問題行為,以求得父母之間的暫時休戰,以及同時關注。

在另一個極端,他們又或者會成為父母任一方的「情緒配偶」,擔任起父母另一方的責任,類似小爸爸或小媽媽,習慣於安撫一方父母的情緒,以失落的童年補償缺席一方的角色,與一方結成一個過於糾纏的次系統。

事實上,家庭治療的觀點通常認為,在一個健康的家庭結構之中,夫妻關係理當成為定海神針,即夫妻關係要重於親子關係。

當夫妻關係不和睦,孩子被迫捲入父母的戰爭之中,夫妻之間的二元關係也開始演變為三角關係,孩子便常常淪為家庭角力的犧牲品。

澤清想拯救這個生病的家庭,他說「我不是你們所想像的樣子」。但他卻像極了他們的樣子。

他認同了爸爸的方式卻對待媽媽、處理媽媽的嘮叨與暴躁。他在房樹人測驗中畫的那個小孩,張著大大的嘴。那是一種多麼渴望被聽見、被理解的情緒。然而現實中的他,卻是將自己封閉起來,對至親的父母,施以冷暴力,加熱暴力。

他就是父母的一面鏡子。他與他的父母是如何的相似。

2.

「我是一面鏡子,我將用行動把家人從夢中喚醒」

【鏡子】這個紀錄片提供了一個深入透視中國的家庭教育與親子關係的視角,90分鐘的片長無法提供更深刻的分析,只是事實的呈現而已。但如果我們僅僅將觀察停留在孩子的問題都是家庭的問題這一點上,則未免又太過於表象和宿命論。

節目中的諮詢師說,當律師要拿證,開車也要拿證。當父母呢,卻不需要證書,就那樣做了。這一做就是一輩子。不用學習,不用考試,不用拿證,卻要做一輩子。

我們的學校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人們要如何做父母、如何做夫妻。只是事到臨頭,碰上這些角色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罷了。

犯下一些錯誤,或許也並不知道是錯誤。

我們都想要愛自己的孩子,這種愛和親密關係的本能,在上個世紀就被精神分析特別是依戀理論以及哈洛的恆河猴研究所證實。

但是愛之切卻不一定能得。

求不得,怨憎會的原因不是不願意給與,而是不知如何給與,或給與的儘是一廂情願的傷害。

為何不知如何給與?因為自己也從未得到過健康的愛。

這是解釋家族中代際傳承的問題關係模式和創傷的理由,但人類又怎可看做是一面簡單傳遞代際遺傳基因的「鏡子」?

早就有研究通過中國人和西方白人的腦成像研究發現,與西方人有顯著的差異,中國人的「自我概念」是與「母親」、「家族」等取向聯繫更加緊密的。

也就是說,生而為中國人,如果僅僅將父母視為創傷的始作俑者,然後簡單地否定父母,把自己的問題都歸因到父母身上,而自己只是躺在童年的創傷上不願前進,那麼實際上我們也是在否定自己,切斷自己的親密關係。

我有一對來訪者,一位近50歲的女士A和她20出頭的女兒。

這位A女士從小是外婆帶大的。母親與外婆是仇人,自己與母親也是敵對到互不往來。現在尋求幫助是因為她與女兒B的問題。

她不想重複自己絕望的家族式的代際傷痕,給與女兒近乎玻璃罩一樣的絕塵保護。然而換來的是女兒冷漠的隔離。

A女士對女兒殷殷的期盼,從一開口就開始止不住的眼淚中可見一斑。然而女兒B始終是冷淡的。即使有時候發言,也會在母親叨叨不休的反駁中逐漸閉嘴。

後來了解到,女兒小時候,A女士由於獨自負擔她的生活而沒有餘力親手照顧;女兒青春期後家裡經濟好起來,才和媽媽同住。這時媽媽對她的近乎瘋狂的干涉、追逼,讓她非常崩潰。

童年到少年,多年的不聞不問,為何你要麼距我千里之外,要麼熾烈如火要把我燙傷?

她無法接受這樣分裂的媽媽。

母親的步步逼緊,讓她時刻想躲回自己十幾年來已經熟悉了的那個冷淡的殼。

然而療愈的起點,我始終認為把握在女兒的手裡。不是說,讓她多理解媽媽多年的含辛茹苦;或是要求她去忍受媽媽的洪水一般要將人淹沒的狂躁情緒。

而是因為 ,阻止這個家族的代際創傷傳遞的鑰匙,就握在這個年輕人手裡。

3.

「我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後,

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

——和父母和解,我們才能真正強大

作為諮詢師,我們陪伴著她們,一樣一樣,細數傷痕。清理創口。

讓她看見「壞媽媽」的部分,能夠正視現實。將那個壞媽媽還給母親,而不再自己背負著媽媽對她犯下的錯。也不再隔離自己的感受。面對迴避,去找到迴避後面的原生情緒。

那隱藏在冰冷、不耐煩、厭倦後面的小女孩是誰?——是害怕,是絕望,是呼喚。

對於「好媽媽」的部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欣賞和肯定,我們陪伴她去尋找。去看見。

然而沒有比癒合一個創傷更難的——它需要學習新的體驗和行為模式,需要莫大的耐心、勇氣、力量和愛,需要自己不斷內省。

這是一條異常艱巨的整合之路, 然而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有一步的歡喜。

受傷的孩子將可以從「全或無」的世界中逐漸走出來,看到另外一個更廣闊而真實的、有陽光也有陰影的世界。

或許,這樣的世界,她暫時無法全部接納,但這樣的嘗試,是值得的。

創傷治療有句話:走得慢,到得早。

有理解,就有包容,包容之後生長出力量。

前南非總統,著名的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的英雄曼德拉,在離開囚禁了他將近30年的監獄時,深深的向獄卒敬禮,他說:

「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

生而為人,何人不是帶著傷痕在世上生存?

與父母和解,不代表背叛了童年的創傷,更不等同於認同上一輩的教育方式。

與父母和解,是因為我們已經成長到有力量去面對、審視過去的自己和與父母的關係;是因為我們已經生長出力量,比我們的父母更有愛和表達愛的能力。

與父母和解,不再囚禁於怨恨的囹圄之中,從我們這一代開始,生長出一口可以滋養我們的孩子的活泉。

- The End -

作者簡介:劉晶晶:應用心理專業碩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沙盤遊戲學徒。一個到30歲後被雷劈醒的孩他媽;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人生一路荊棘,願為旅伴。公眾號:APLHA心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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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利爾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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