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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彩紛呈的提名,令人沮喪的頒獎

《至暗時刻》劇照

《水形物語》劇照

《三塊廣告牌》劇照

《魅影縫匠》劇照

《我,花樣女王》劇照

金燕

最近幾年,奧斯卡的大獎所屬,在讓人失望方面總是不會讓人失望。果然,在文本和敘事都平庸到簡陋程度的《水形物語》成了最大贏家,儘管大家對鮐背之年的奧斯卡越來越古怪的口味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面對這樣的結果,還是普遍一臉蒙圈,網路上一片「what?」「又烏龍了?」的質疑之聲,甚至有人戲謔到:「這是尼斯湖水怪們投票選出來的吧?」

正中下懷也好,憤憤不平也罷,無論結局如何,奧斯卡典禮的存在,對於各國影迷來說都是一次集中檢閱好萊塢年度佳作的機會。從評委會為觀眾海選出的提名名單中我們看出,2017年度的好萊塢,依然是各種題材各種類型的影片都有涉獵,從二戰題材的《敦刻爾克》、《至暗時刻》到越戰背景的《華盛頓郵報》,從壓抑憤怒的《三塊廣告牌》到詩意舒緩的《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從寫實的《伯德小姐》到魔幻的《水形物語》,從溫情的《佛羅里達樂園》到驚悚的《逃出絕命鎮》等等各具特色的作品,我們可以感受到2017年度好萊塢影片題材和風格的多樣性。

同一歷史時刻的正反面

2017年9月,《敦刻爾克》和《至暗時刻》相繼在中國院線上映,對於真正的影迷來說,能在大影院里同步觀看此類影片,無疑是一件幸事。執導過《盜夢空間》的諾蘭原本就有很多擁躉,所以他的《敦刻爾克》承擔了諸多期待。而該片沒有讓影迷失望,相反,其匪夷所思的時空結構遠遠超出人們對戰爭片的預期和心理承受力。諾蘭用他獨特的打亂時空的剪輯方式,將史上最大規模的撤退——敦刻爾克大撤退的慘烈呈現出來,密不透風的緊張氣氛和壓抑的死亡氣息令觀影者普遍感到窒息。這邊廂的《敦刻爾克》是前線的生死沉浮,那邊廂的《至暗時刻》則是這場撤退背後的艱難抉擇。兩部影片互為表裡,合二為一,為觀眾完整地呈現了二戰的殘酷及決勝的深層原因。當然,兩部影片的影像風格是大相徑庭的,《敦刻爾克》極簡、詩意,每一幀畫面都可獨立成畫,《至暗時刻》則飽滿、寫實。共同的是,它們都以匡扶正義的必勝信念激勵人心。

一無所獲的偉大事件

「根據真實歷史事件改編」,一直是好萊塢的強項,而政治事件的復盤再現也一直廣受青睞。《刺殺肯尼迪》《對話尼克松》等經典影片都是此類代表。執導過《辛德勒名單》和《拯救大兵瑞恩》等大片的斯皮爾伯格沉寂許久,這次以他老到的導演功力為觀眾帶來激動人心的又一歷史事件經典——《華盛頓郵報》。該片講述的是新聞獨立和出版自由的故事。《華盛頓郵報》的前發行人、美國報業第一夫人凱瑟琳·格雷厄姆和編輯本·布萊德利掌握了一份美國政府捲入越南戰爭的絕密文件,他們憑藉讓公眾得知真相的新聞良知,不惜賭上家族產業甚至人身安全,勇敢地捍衛出版的權利,以一報之力對抗政府的不義,使尼克松政府名譽掃地,拉開了尼克松最終倒台的序幕。這事件本身就夠令人血脈賁張的,而斯皮爾伯格行雲流水的場面調度和老戲骨們出神入化的表演,則最大限度地將這一驚心時刻完美地再現出來。這種「重大歷史題材」似乎只有放在斯皮爾伯格手裡,才真真算得上萬無一失。但這樣一部從思想主題到完成度都堪稱偉大的作品竟然一無所獲,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可惜沒有一狠到底

《三塊廣告牌》曾是本屆奧斯卡奪獎呼聲最高的影片之一,雖然沒有拔得頭籌,但觀眾的口碑已經給了它足夠的榮譽。從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獲得者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扮演的復仇母親的人物造型就可以看出,這是一部風格粗糲的影片。沒錯,影片一開始就透著一股狠勁兒,它的前半部分似乎在女主人公絕望又頑強的抗爭中批判中西部美國社會的保守冷漠和種種根深蒂固的偏見,這批判就像直愣愣地矗立在路邊的大廣告牌一樣,有著冷硬倔強的力量。但後半部分畫風一轉,變成了溫情的人性救贖片,雖然這是眾望所歸的溫暖反轉,但終歸流於套路。感動完之後,發現前半部分積累起來的對本片的尊敬都被這些煽情的套路給消解了。原本以為是社會問題片,到頭來卻是一部劇情片——這種誤會使得觀眾看完之後隱隱有種上當的感覺。

悄然的蓬勃成長

本屆奧斯卡提名中有兩部青春氣息濃厚的影片:《伯德小姐》和《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詹姆斯·伊沃里獲最佳改編劇本獎)。處於青春叛逆期的伯德小姐在跟母親的不休爭吵中完成了戀愛、失戀、初嘗禁果、實現「走出去」的夢想等一系列青春期規定動作,看似平淡無奇的寫實青春,卻讓諸多觀眾產生了難以名狀的共鳴,共鳴點在於母女兩代之間又斗又愛的典型關係。個性強硬言語刻薄的母親,總是吝惜讚美孩子的母親,對於中國觀眾來說並不陌生,人們在其中會看到自己的家庭關係和自己成長的影子。其中一段對白非常經典。女兒對總是挑剔自己的母親說:「我希望你喜歡我。」媽媽則回答:「我當然愛你。」女兒繼續追問:「但是你喜歡我嗎?」母親繼續迴避:「你可以努力成為那個最好的你。」女兒絕望地說:「如果這已經是最好的我了呢?」——愛,但不喜歡(或者說永遠不滿意),是諸多原生家庭關係中解不開的死疙瘩。

同為母女關係的展現,《佛羅里達樂園》則以一種另類的溫情打動了我們。該片的女主人公是一個混在底層的單身媽媽,她穿著隨意,袒胸露背,紋身唇釘,當著孩子叼煙,背著孩子吸毒賣淫,永遠一副百無聊賴的頹廢樣子。她6歲的女兒則說髒話,豎中指,四處搗蛋惹是生非,活脫一個小太妹。但令人唏噓的是,這個收入朝不保夕的「不良媽媽」,卻從來沒有將生活的壓抑發泄在孩子身上,她與女兒如朋友,如同氣相求的姐妹。在這樣動蕩、不健康的「家庭」中,母女間的情感卻是甜蜜輕快而穩定的。這位朋克媽媽沒有「一切為了孩子」的苦情,也沒有打著「愛之深責之切」旗號的責備求全,她個性的真實和狀態的隨意放鬆,反倒讓人看到她頹廢的外表下不忿的驕傲和高貴。所以,當社會福利院因為年輕媽媽賣淫而要來剝奪其撫養權時,觀眾的同情和這位媽媽的悲憤情緒一起達到了頂點。該片從一個微小的側面展現了美國社會底層人物的生活景觀和他們的情感狀態,沒有粉飾,也沒有絲毫的說教氣。相對於大多數三觀正確節奏緊湊的美國劇情片,這部小片流露出來的懶洋洋、渾不吝同時又不乏溫情的平常氣息,反倒給人以悠長的回味。

與上述兩部影片相比,《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展現的則完全是夢幻一樣理想的家庭。青春期的兒子愛上了爸爸的學生,兩個互相吸引的男性身不由己地發生了同性之愛。對於這種有些顛覆倫常的情感關係,男孩的父母表現出來的卻是充分的同情和支持。男孩壓抑感情不敢表白時,媽媽給他讀小說予以鼓勵的暗示,奧利弗突然要被派到另一個地方考察時,媽媽的第一反應是:那埃利奧(兒子)怎麼辦?面對兒子,他們可以完全摒棄世俗的偏見和自己的好惡,而完全站在兒子的角度去體會他的感受,所以瞬間做出了讓他與奧利弗同行以成人之美的決定。這是由愛出發做出的決定。影片結尾處,爸爸安慰正在失戀痛苦期的兒子的一段話堪為親子寶典:「為了不受傷害而封閉自己,太浪費了……當下你所經受的悲傷和疼痛,不要輕易扼殺掉,因為與之相連的是彼時純粹的快樂。」就像影片呈現的義大利寧靜小鎮的純凈愛情一樣,這對父母對孩子的愛與教育也是純凈透明、棄絕了一切市井煙火氣的。影片中的種種情感關係的和諧自然是大多數人無法企及卻十分神往的理想狀態,但那就是愛原本該有的樣子呀。該片整體的風格,從乾淨唯美的影像,到細膩演進的愛情親情,都顯示了一種平凡而又難以名狀的純粹之美。

相似的開端,不同的結局

不知是不是因為冬奧會的原因,《茉莉牌局》和《我,花樣女王》(阿麗森·詹尼獲最佳女配角獎)不約而同地講訴了前冰雪運動員的故事。《茉莉牌局》的女主茉莉是有望入選奧運會的滑雪運動員,而《我,花樣女王》的托尼婭則是史上第一個完成三周半旋轉跳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兩位女主都有著驚人的運動天賦,都曾經與奧運會獎牌近在咫尺,然而,都因為各自的原因最終無緣領獎台,永久性地遠離了運動賽場。相似的開端,但兩位女主之後的命運走向卻迥然不同。茉莉憑藉自己的高智商進入了上流社會,成為名流地下賭場的操控人,閱盡名流。而托尼婭卻因為沒有受到良好教育而在不適合自己的婚姻關係中一再喪失自己。放在一起看,讓人感慨的不僅是迥然的命運,也讓人思考家庭環境及教育在人的成長過程中擔當的作用。

孤獨的息影之作

《魅影縫匠》(獲最佳服裝設計獎)在本屆奧斯卡眾多提名片中頗顯另類,影片有種棄絕塵俗自我幽閉的孤獨氣質,傲視群雄又與世無爭,就像影片主人公散發出的氣息一樣。服裝設計界大咖題材的影片,其賞心悅目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本片的重點卻不在於展示華麗麗的古典時裝,也不在於展現大咖對服裝設計和製作的痴迷——這些統統是人的表徵——而在於通過始於浪漫終於冷漠的愛情來揭示大咖敏感脆弱的內心世界。本片為丹尼爾·劉易斯的息影之作,他在訪談中說,接拍本片之前他並無息影的打算,還嘻嘻哈哈地跟導演開玩笑,可是拍著拍著他就笑不起來了,而且在這過程中做出了息影的決絕決定。我想,大概丹尼爾·劉易斯在他所扮演的男主角身上,看見了熱鬧華麗人生下面真實的自己吧?

兩則不高明的隱喻

本屆奧斯卡的最大贏家《水形物語》,主題很鮮明,人與人之間有著身份等等的藩籬而無法互相理解和溝通,但人魚卻能通透地感受失語者的愛。主題沒問題,人魚造型也堪稱驚艷,但敘事卻是漏洞百出,有太多經不起推敲的地方,情感演繹也簡單粗暴,不具有說服力。冷戰背景的加入並沒有掩蓋故事本身的蒼白寡淡,相反,這種硬性的政治植入顯得牽強生硬。

另一個魔幻風格的影片《逃出絕命鎮》(喬丹·皮爾獲最佳原創劇本獎),也是因為太過強調種族洗腦的中心思想而讓人覺得動機可疑,這種明顯的隱喻實際上削弱了故事原本還算精巧的趣味性。

最佳外語片獎《普通女人》也是在講身份隔閡,但卻因其寫實的表達方式而充滿了現實批判的力量。

儘管觀眾對奧斯卡的頒獎結果頗有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剛剛過去的這一年度,好萊塢還是為各國觀眾提供了相當享受的觀影體驗。尤其令人欣慰的是,獲得最佳長動畫獎的《尋夢環遊記》,獲得最佳攝影、最佳視效的《銀翼殺手2049》,獲得最佳剪輯、最佳音效等獎的《敦刻爾克》,獲得最佳男主角(加里·奧德曼)等獎項的《至暗時刻》,獲得最佳女主角(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最佳男配角(山姆·洛克威爾)獎的《三塊廣告牌》,以及獲得最佳改編劇本獎提名的《金剛狼3:殊死一戰》均已在我國公映。而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獎項的《水形物語》也公映在即,影迷可以在家門口的影院里充分享受這些影片原本要給我們呈現的最佳視聽效果了。

劇集透視

《和平飯店》:

「密室逃脫」情景下的幽默諜戰劇

夏葉

對於諜戰劇來說,「密室逃脫」這種場景貫穿全劇的設定,《和平飯店》可以說是前無古人。此類封閉空間的場景設定多出現在電影中,比如《活埋》《十二公民》《房間》等等,封閉空間電影捨棄了電影場景轉換的優越性,但是這種獨特的場景設計不僅沒有使電影顯得索然無味,反而依靠封閉空間的壓迫性帶給觀眾一種新穎的觀影體驗,這種設定,其實就是西方經典戲劇結構理論中的「三一律」。

《和平飯店》將故事的時間濃縮到10天之內,圍繞王大頂和陳佳影想方設法逃出飯店為主線,把一群來自各國的間諜情報販子一同封閉在密閉的空間里,通過不斷的鬥智斗勇上演了一場「密室逃脫」諜戰劇。

封閉空間故事片對於敘事節奏要求非常高,《和平飯店》對此把握得也非常好。從第一集開場,就通過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奠定了男女主人公之後的命運走向,「假夫妻」的身份設定讓兩人在和平飯店這個固定場景內再也無法脫離彼此。故事從開端就讓觀眾進入高度緊張的狀態,時刻關注著王大頂和陳佳影兩人假夫妻的身份是否會被戳穿,文編輯是否會被抓住等問題,層層鋪墊,再層層展開,談笑風生間就會有腥風血雨,時刻讓觀眾的心保持緊繃狀態。

用「小格局,大視野」來形容《和平飯店》再合適不過。雖然整部劇的重要場景基本限制在飯店內,但《和平飯店》的野心卻絕不僅僅局限於此,隨著劇情的進展不難發現,小小的和平飯店裝下了整個世界。

在和平飯店入住的客人都不是普通的過客,美國、英國、德國、法國、蘇聯、日本、汪偽政府、軍統、中共等各方代表齊聚在飯店這個封閉空間內展開合作與鬥爭,和平飯店儼然是一個世界格局的縮影,所以說,《和平飯店》的野心其實一點也不小。

除了諜戰劇開創性的場景設計,《和平飯店》在風格上也不走尋常路,它選擇在諜戰劇通有的元素里融入喜劇風,上演了一場諜戰懸疑喜劇。如果說燒腦、懸疑是諜戰劇的典型情節元素,那喜劇、幽默風就是《和平飯店》在諜戰劇中進行的大膽、創新的實驗。

滿口東北大碴子味的「綠林好漢」王大頂愛上了美貌與智慧兼具的中共地下黨員陳佳影,黑瞎子嶺的「男人婆」大當家為救哥哥對不苟言笑的唐凌苦口婆心,說動手就絕不咧咧的豪爽情人劉金花對陳佳影大打出手,這種「美」與「丑」,嚴肅與滑稽的對立設計可以說是笑點十足。

當然,喜劇的效果不只是為了讓觀眾會心一笑,在諜戰劇高度緊張的節奏下,這種另闢蹊徑的方法其實也讓觀眾鬆口氣,張弛有度的節奏才能更加吸引人。所以,從觀眾對《和平飯店》的好評中不難發現,諜戰喜劇的實驗相當成功。

劇本提供的人物形象再鮮明也離不開演員的二度塑造,《和平飯店》沒有選擇當紅的流量小生,而是選取業內口碑良好的實力派演員,創造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紅極一時的「前夫哥」雷佳音、擁有獨特妖媚氣質的陳數、可萌可嚴肅的李光潔,看似一鍋亂燉,實則各司其職,每個演員對於自身角色的把握、演繹都相當到位。

《和平飯店》的第三大亮點是獨特的人物設定。與普通諜戰劇相比,《和平飯店》摒棄人物臉譜化的處理方式,對土匪、中共、漢奸等的人物形象處理都做了獨到的改變。

在《和平飯店》里,土匪不再彪悍、土氣,而是一個具有文藝范的高學歷土匪,王大頂在台詞中反覆強調他自己是「整個東三省唯一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土匪」,張口就要給你來幾句莎士比亞的經典台詞,連開口罵人都要帶著自身獨有的文藝范——「文明、知性,懂不懂?」

此外,他也不是等著政府軍來策反,而是主動要將自己的土匪窩變成抗日隊伍,如此胸懷天下的土匪,怎能不惹人喜愛?共產黨員也一改常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雅美麗、風姿綽約的韻味女子,陳佳影一出場,其獨特的氣質就使得王大頂為之神魂顛倒,拋卻以往「革命式」愛情,文化土匪對氣質共黨的追求也是一大亮點。竇仕驍也不是觀眾在電視中常見的油頭粉面、智商低下、對日本人低三下四的漢奸形象,一身皮衣出場的警長竇仕驍不僅位高權重,在日本人面前也從不點頭哈腰,僅用一句台詞,「我竇仕驍有個習慣,在哪辦案哪就是我的地盤」,足以將人物的性格刻畫得淋漓盡致;邏輯思維強悍也使得他成為王大頂、陳佳影的強大對手,而不是以往電視劇中只有翻譯能力的庸才漢奸。

情節上的反轉再反轉,人物身份設定的轉變再轉變,雖然在一些情節邏輯上仍然存在缺陷,但總的來說,電視劇《和平飯店》稱得上是一部尊重觀眾智商的國產良心好劇,其創新和追求也值得國產電視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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