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0萬嫁女煤老闆身價超660億元(圖)暨相關新聞

作者:王愷 吳麗緯 攝影:黃宇 編輯:劉暮彤

  核心提示:邢利斌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亮相在全國公眾面前:三亞亞龍灣一場所謂的「7000萬元」婚禮,使他成為符號化「煤老闆」的一個代表,奢侈,加上暴發戶色彩,鞏固了人們對煤老闆的固有印象。只有接觸到邢利斌和他龐大的能源帝國,才能明白,那場婚禮實在只是最表象符號。

  以邢利斌在山西所掌握的資源,他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像:2012年,他的集團資產總額已經超過了660多億元,這才是48歲的邢利斌的真實身價。現在,他旗下的農業集團又開始對他老家柳林留譽鎮15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整體開發,涉及18個行政村,54個自然村,2萬多村裡人。

  邢利斌的身家不是我們觀察的主體,讓我們好奇的是他的擴張之路。這10年,是中國煤炭企業不斷制定規則,整個行業重組的10年,煤炭巨頭逐漸佔據了主導地位,而興盛一時的小煤礦逐漸退出戰場,當初平常的邢利斌如何崛起,如何利用規則和政策,成為值得關注的主題。

邢利斌的興無煤礦隨著技術改造,現在已經成為山西省的大礦之一

  一場被誇大的婚禮

  4月4日,清明節,邢利斌即使已經是柳林縣,乃至山西省、當下中國的頂級「富商巨賈」,可是今天的活動還是鄉土得有些過分:他家鄉在柳林縣的留譽鎮,這天上墳的留譽鎮在外地工作的人們都被請到他開辦的五星級酒店,開個座談會。

  座談會有兩個主題,一是解釋整體開發家鄉鎮的初衷;二是說明他為女兒辦的婚禮,只不過花了1700多萬元,外界誇大成了7000萬元。他非常重視和本鄉本土的人們的關係,所有的留譽鎮在外工作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來了,大概是覺得沒有外人的緣故,邢利斌介紹自己女兒的婚禮情況也特別直接,並不掩飾。

柳林縣城隨著煤炭開發而呈現暴富景象,圖為該縣城改建中的五星級酒店

  他用家鄉話說道:那是3月18日,本來是想在家鄉舉辦女兒的婚禮,男方家庭雖然在廣東韶關,可並不反對在留譽的婚禮計劃,不過一經計算就被難住了。如果在柳譽鎮舉行婚禮,他自己企業的2萬員工都會來參加,這是無法阻攔的;加上留譽鎮的鄉親,初步估算有3萬人,還不算外界的合作夥伴和領導,手下的辦事人員勸阻說:光車就能把從柳林到留譽鎮的公路擠滿,這還不得讓整個柳林縣崩潰了。而要在目前還很簡陋的留譽鎮要做出3萬人的飯來,幾乎是天方夜譚。

  此前,我們正好走了這條從柳林到留譽鎮的公路,讓人有非常興趣地是,40多公里的道路兩旁,幾乎所有的事物都和邢利斌有關係,從第一個煤礦興無煤礦,到金家莊煤礦,再到洗煤廠,路兩旁各種甲醚、甲醛項目,包括因煤礦塌陷被拆遷到山頂上的雙棗疙瘩村,無一不屬於他或者是他出錢的項目,甚至公路兩側的山地也全部是由他出資平墾、種植松樹的,而終點站留譽鎮更是這樣,他將用10年時間,投資百億元,把整個區域內的154平方公里荒山改造成農業基地。

  與屬於他的「聯盛農業」的一位員工聊天,說到邢利斌,他們尊稱「老闆」的這位,員工興緻勃勃地說:古代的諸侯國還沒老闆的地盤大呢。一句話,暴露了他在當地人心目中的地位。

  回到清明座談會的現場:儘管邢利斌願意把婚禮放在留譽操辦,可是不僅僅留譽,甚至太原市都難以找到滿足3萬人就座的巨型現場。最後決定,把婚禮放在海南三亞,整個自己內部員工嚴格控制參加,只有中高層管理人員才能參加;200多名員工加上家屬,這就有400多人,前後用了七個旅行社的資源才買到飛機票。聯盛集團的一位高層解釋:外界傳說中的包機不屬實,因為他們找航空公司協商過,可是航空公司一口拒絕。所以分坐了多架飛機前往。

  時至今日,邢利斌竭力淡化去三亞是為女兒辦婚禮的色彩,不過細細研究起來,去三亞確實有多重目的:一是公司若干年前就投資了幾十億元在三亞開發房地產項目,拿了近千畝土地,可是多數本部員工覺得,這個項目在目前市場低迷的情況下並不甚好,為了向高層員工證實自己的投資準確性,他決定房地產項目開盤的儀式上召集柳林本部的員工參與,並且許諾他們可以八折購買;另外,聯盛集團10周年慶典也一併解決,公司的高層員工向我解釋:邢利斌真是低調的,除了一些朋友之外,許多邀請而來的歌星一開始並不知道他要嫁女兒。

柳林多數地區還很貧困,往往緊挨著富裕的煤礦就是貧瘠的土地

  婚禮在下午舉辦,17日,公司的幾百名員工已經到了,他們也沒有包下酒店,亞龍灣的麗茲卡爾頓、萬豪和希爾頓三家酒店都拒絕整體包下來的方案,以麗茲卡爾頓為例,他們只答應準備出2/3的客房,另外的部分要留給酒店的常駐客人和一些遊客,這2/3的房間價格並不便宜,因為酒店的理由是,你們集團客戶,往往要製造酒店的資源緊張,比如吃飯場地和公用設施,所以不能折扣。而且,婚禮的封閉現場他們也不能做到,因為酒店是開放場所,這也使柳林本部來的員工大為吃驚:有錢也不能決定一切?

  公司的員工們並不清閑,他們要忙著接待各方來客。婚禮雖然早就交給北京的一家婚慶公司,可是客人之多超出想像。男方父親是韶關一家水泥企業的老總,家產也近千萬元,不過和邢利斌比起來就很小了。男方家庭出了200萬元左右的婚禮費用,邢利斌為整個海南之行支付了1500萬元,包括晚上演唱會的費用,所以7000萬元確實屬於臆想。

  邢的大女兒23歲,她和在英國結識的男友早早成婚,也是滿足邢的要求,邢利斌總覺得自己陪伴女兒的時間不夠多,所以希望這次婚禮操辦的隆重一些。按照邢的財富,這次婚禮也並不過分。婚慶公司的司儀同時也是北京電視台某頻道的主持人,號稱中國「婚慶第一主持人」。現在山西煤炭富豪們的婚禮普遍流行在北京找婚慶公司,這個也不稀奇。只有一點與眾不同,在婚禮舉辦前一天的海南三亞,因為參加婚禮的人數眾多,所以,普遍的傳言開始在亞龍灣瘋傳:這將是三亞最隆重的婚禮之一,也是少數的頂級婚禮。司儀也忍不住興奮之意,在自己的微博里證實了這一消息。

  婚禮上,人們普遍記住的是那列法拉利車隊,不過,確實只有一輛是姑姑、叔叔們贈送的陪嫁,另外幾輛是朋友們開來撐場面的。另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是邢利斌在所有的場面上都禮讓男方家庭,都要求男方先行,並且強調是對方娶媳婦,儘管他出資更多。這點也被公司的員工們認為是老闆低調的表現。

聯盛集團下屬的焦煤廠外,等待僱用機會的打工者

  真正引起轟動的,是晚上的演唱會,演唱會以聯盛集團三亞演唱會為名,有點模糊,因為不能慶祝地產開盤,也不能慶祝婚禮,最好的名義是聯盛集團的10周年慶典,可是也不太好明說。朱軍,周濤主持,他們是邢利斌的老熟人,嘉賓有閻維文,殷秀梅,李玉剛、馮鞏等人,這些人都受邢的邀請而來,邀請方並沒有出錢,原因並不複雜:在過去的10年里,邢利斌一直出資在山西省或者北京舉辦大量演唱會:有的是為山西省的某項慶典,包括去年山西省慶祝建黨90周年;有的是慈善義演,如北京兒童醫院的義演,他是贊助人。這批人已經和他比較熟悉,很多成了朋友,聽說他嫁女兒(雖然演唱會不是以嫁女兒的名義),但是他們也都沒有要錢。而不認識的歌星確實不知道這場演唱會的實質內容,比如韓紅,比如范瑋琪,她們只是當成了一次尋常的走穴。至於周杰倫等人也來到現場,則是謠言。

  也就是因為演唱會的轟動,使得這場婚禮通過微博迅速傳播,成為目前中國堪與明星婚禮一樣引發關注,但是更為神秘的另一類型:富豪婚禮。

  興無煤礦改革:山西煤礦股改的先河

  不過,這麼多演藝界的朋友給邢捧場,還是說明了他的人脈旺盛:許多煤老闆愛認識演藝界的人士,因為演藝圈的人脈複雜,可以輕易形成複雜的人際網路,這些人際網路覆蓋了名校、權力機構和高層領導。邢利斌似乎很少動用這些關係幫助他的家庭解決問題,像別的煤老闆會利用關係幫助孩子上名校。他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在國外讀書,並不需要解決就學問題。他之所以認識他們,就是因為他經常贊助大型活動。

  邢利斌在北京的關係不僅僅是這些演藝界的朋友,一位熟悉山西煤老闆的人說:在北京,要打通關係並不太難,剛開始都是誰也不認識誰,可是認識人很簡單,有錢,有項目,馬上就能在身邊聚攏一些圈子,這也是山西煤老闆目前普遍做的事情。「他們急於尋找新項目擴張,而北京一向是各種或真或假的新項目集中地。」

  煤老闆身份很有利:他們只要認識一個人,就能迅速認識一個圈子,因為他並不是為了借錢,而是有錢對接項目,會激發很多人聚攏來,因為人人都有希望從中獲取利益。

  2007年之後,邢利斌有許多項目涉及大型央企和各部委,所以他來北京特別多。不過,這些接觸對於邢來說並不陌生。2002年,從他接手第一個縣辦企業興無煤礦開始,他就一直和各級官員交往。這種關係並非人們想像的那麼複雜,而是煤炭政策的不確定性,使他和官員們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共同體。

  2002年,柳林縣屬的興無煤礦面臨破產,當時煤炭價格低迷,該煤礦是縣裡的包袱。按照統計數字,2001年,全縣煤炭企業欠稅達1億元,欠發工資5000萬元;年產量60萬噸的興無煤礦是全縣最大的國企,一年上交稅費720萬元,管理費則要700萬元,債務累積到了1.9億元。當時的縣城體改委主任王勇回憶,煤礦有一個90萬噸的洗煤廠項目,可是幾年都沒有建成,每次有領導來考察,礦長就只能拿圖紙出來。

邢利斌出資規劃的核桃林山頭

  縣政府非常想把煤礦拋出手,中國礦大管理學院副院長安景文回溯當時,讓我們能看到煤炭行業不景氣時期的情境:上世紀80年代政府鼓勵老少邊窮地區開發煤礦,所以像柳林這種窮困地區多了很多地方煤礦。這種煤礦不同於國有大型煤礦,沒有自己的銷售渠道,生產的很多煤找人也賣不出去,加上沒有運輸能力,雖然也屬於資源,可是這種資源一直在90年代都顯得很「笨拙」,正趕上整個煤炭行業的「冬天」,地方煤礦特別難熬。

  在這種壓力下,地方煤礦上比不得大煤礦,而下與煤老闆的小煤礦相比,甚至也很糟糕。小煤礦養活人少,會營銷,還能活下去。而地方煤礦需要執行國家各種政策,包括安全投入,成本本身就大,二者成本相差懸殊。當時興無煤礦就是後者的情況,所以,地方政府動起將其出售的念頭,並不奇怪。「還是制度出了毛病。」

  現在很多人質疑興無煤礦是「白菜價」,實際上,這種說法有值得推敲的地方。當時整體煤價低迷,興無煤礦8000萬元出售的價格並不算低。值得質疑的地方是,雖然屬於地方煤礦,可是畢竟是國有企業,可以出售給私人嗎?

  安景文解釋:就是因為地方煤礦的特殊屬性,不屬於國有大型煤礦,所以在各種管理上比較疏鬆,可以利用承包等名義出售,鑽了很多政策的空子。不過,興無煤礦的出售,不是承包,而是股權轉移,更屬於當時的灰色地帶,考察興無煤礦的轉讓史,不僅能看出邢利斌的發家奇蹟,也能看出一個煤礦的改革是如何漸變成政府政策的——興無煤礦是山西第一個股權轉讓的國有煤礦。

  當時的山西柳林縣縣委書記李潤林後來調往廣東省,他的政績一向不錯,平息過當地的群體性事件,不過最大功績是促進了地方經濟發展,直接起點就是興無煤礦的改革。多年以後,他和廣東媒體還回憶起當時興無煤礦出售的情景:當時他還想把興無煤礦轉賣給國有企業,找到了中煤集團,據說當時要價為6000萬元,可是中煤集團派駐會計組進行調查,三天查驗下來,決定只出5000萬元的價格,交易未成;而興無煤礦當時的領導也被縣政府號召承包,出資額度是內部價格,只要2000萬元,可是廠領導也拒絕了,主要還是債務太高。最後李潤林提出了改變路徑,直接面對社會轉讓股權。6月8日,縣內外有6家企業參與競標,邢利斌出價8000萬元,拿到了興無煤礦——這個轉讓之所以被爭議,就在於當時國有煤礦基本上是以承包面目出現,一年上交多少錢,而直接轉讓股權的絕無僅有。

  在清明節的會議現場,柳林縣的一些領導也在座,他們回憶當時的情景充滿了風險:當時柳林縣為了證明自己行為的合法性,專門找了山西省委宣傳部,想把這一轉讓做成報道發在山西各大媒體,結果被拒絕。一片「賣煤礦」的批判聲起,更大壓力來自山西省委在2003年發文,聲稱「國有煤炭企業不允許進行股權轉讓和託管」。

  但是在柳林,乃至整個呂梁地區,憑藉著自己多年來的關係經營,更憑藉他的一系列承諾:「稅不少交,工資不少發,儘快把洗煤廠建成。」不僅讓李潤林堅定支持他,還獲得了當時呂梁市委書記郭海亮等人的支持,他們明確下來的說法是:把企業還給社會,政府退出競爭性經濟領域。

  邢利斌確實做到了4個月就把洗煤廠的項目完成,並且還提高了礦工工資。不過當時他的資產不豐厚,具體有多少,卻很難有準確判斷。他所出資的8000萬元裡面據說只有1000萬元是他自己的,剩下的屬於拆借行為。這些拆借名義上不屬於高利貸,可是利息往往比高利貸還高,因為直接拿到的是股權,邢利斌花了幾年時間才把這些舊債清理乾淨。這也是邢利斌被眾人視為膽大的原因。好就好在,2003年,煤炭價格扶搖直上,他趕上了好時機。

  安景文覺得,邢利斌的股權轉讓基本上還奉行了市場規則,很難在裡面找出漏洞。當然,前提是他發現了煤炭資源的重要性,而他的大膽起了決定性作用。「再然後就是運氣了。」

  當時柳林縣的縣委書記李潤林請來了省社科院李留瀾院長,他比較認可柳林的做法,直接寫了調查報告,最後報告輾轉送到了省長張寶順的手中。這是2003年的事情,當時山西小煤礦在各地開花,與此同時,礦難頻發,如果減少煤礦數量,把小煤礦和大煤礦進行股權整合,是不是可以改變礦難的窘境呢?

  事實上,邢利斌的大量投入,確實造成了興無煤礦的礦難減少。這種做法在省長的推動下,山西臨汾首先進行了改革。2004年里的6個月不到的時間,300家煤礦被整合成了200多家,在整合的同時,煤炭企業要交納礦業權價款,山西省政府一次性收到了17億元的款項,這筆款項,後來又被稱為「資源使用費」。

  爭論了幾年的轉讓問題終於在2005年6月以《關於推進煤炭企業資源整合和有償使用的意見(試行)》出台,礦權改革以皆大歡喜的面目進行:政府收到了大量補償款,而煤老闆則獲得了礦權,名正言順。張寶順後來升任省委書記,他和李留瀾提到,礦權轉讓和柳林調查有很大關係。後來視察柳林的時候,他對李潤林說:山西的礦權改革,柳林改得最早。

  2004年,柳林的礦權改革基本結束,86家煤炭企業基本改革完畢。與此同時,礦主們為了增加收入,基本上都進行了技術改造。在最早的時候,柳林的煤礦都養騾子來拖煤,可是在煤炭業飆升時代,這些都成了陳跡,整個縣城的技術改造資金達到了43億元左右,其中邢利斌又是帶頭者。

  煤炭價格自2003年之後的暴漲成為技改的動力和支持,兩者相互補充。邢利斌的運氣好到出奇,通過進一步技改,資源回採率加大,興無煤礦成為山西省四大煤礦之一,他的身價也每天都在上漲。這種暴漲,使他在2007年付出3億元左右的煤炭資源使用費的時候一點也不緊張。

  邢利斌起家記:技改背後的煤礦大亨

  邢利斌1990年畢業於山西大學法律系。第一代山西煤炭富豪中,少有這樣的高學歷,多的是沒怎麼讀過書的農民,有的從拉驢車開始,在小礦上裝煤拉出去賣,一車賣幾塊錢而已,膽子大的借了錢,承包了村集體的煤礦,幾經周折發了大財。聯盛集團一位高管是邢利斌的老同學,他們在柳林一中讀高中時就是校友,讀高三的邢利斌是學生會主席,讀高一的他也在學生會,多年一直來往甚密。他向我們回憶當年的邢利斌頭腦靈活,在高中就聯合學生舉辦了全縣城的迎新晚會。大學畢業後,他做出了新選擇:「他根本看不上搞法律的,認為那沒有前途,當時就想著畢業回來要搞煤礦。」

  大學畢業之後,邢利斌在與柳林縣相鄰的中陽縣承包了一個鐵廠,他的一位同鄉記得邢利斌承包鐵廠後的第一個春節去他家吃飯的情景:「邢和我的親戚說,承包鐵廠算啥,我的目標是興無煤礦。他走了以後,我家的長輩都覺得這小子太狂妄了,興無煤礦可是當時柳林縣的國營第一大礦,他父親也就是鄉鎮里一個沒有上層面的小幹部,家庭條件非常一般,年紀輕輕的憑啥敢說這種話。」

  離石縣,現在的呂梁市市政府所在地,也是煤老闆輩出的地方,這裡一個熟悉邢利斌的煤老闆對我們說:「他點子好,只要看中的東西,即使是10倍、20倍的價格也要得到手,項目都能立得起來,但立起來他又開始干別的,項目維護的不好,反而是以前跟過他的人,做他以前做過的事,現在都發了大財。」90年代,邢利斌又搞過小焦化廠和鋼廠。當時焦炭和鋼鐵這些下游產品遠比煤炭的銷路要好,煤炭不好賣,焦化廠賒賬拉煤出去,很多企業因此陷入了三角債而破產。焦炭價格好的年景不多,「邢利斌1993年的時候已經成了億萬富翁,但後來因為陷入了債務關係,再加上焦炭價格下跌,很快又破了產,只剩下幾百萬元而已」。熟悉邢利斌的煤老闆說。

  邢利斌最初投資的幾筆生意裡面,現在唯一堅持下來的是當時價格一直低迷的煤礦——金家莊煤礦,現在已經成了他的搖錢樹。1990年,邢利斌承包了柳林縣的這個鄉辦煤礦,當時只是一個產量極低、很不起眼的小礦。

  1992年,雖然國家逐步放開了煤價,讓煤價走向市場,但電煤價格仍處於「計劃煤」和「市場煤」的雙重價格體系之下。2002年國家才取消了「政府指導價」,電煤價格實現市場化,但為了控制動力煤價格的異常波動,政府仍然對動力煤價格進行干預。這些複雜的背景,對於邢利斌起家有很大關係,他那時候也深受這種波動影響。長期以來,金家莊煤礦並沒有擴大再生產,原因就在於煤礦價格低迷。

  原山西省社科院研究員夏冰向我們介紹:「1992年實行價格雙軌制之後,一直到1997年,煤炭價格始終走低,市場化並沒有對煤價產生衝擊,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本世紀初。大同煤業(601001,股吧)集團當時很多職工下了崗,從經理到一線的職工,當時有個口號是『人人兩百八,共同渡難關』,即每個人每月工資都只發280元,很多人要到菜市場撿菜幫子回來吃。」大企業生產的煤炭產量在不斷下降。

  與之相比,小煤礦的情況要好得多。小煤礦當時主要滿足省內需求,與國家控制電煤價格相比,省內銷售的煤炭價格混亂。離石縣一位煤老闆告訴我們,小煤礦使用人力挖煤,成本極低,即使用上了一些簡單的工具,每噸價格也不過70元左右,「大礦的成本則要200多元,小礦條件好一點的幾十元,單靠人工來挖,一噸也就幾塊錢成本。當時煤炭價格是在小煤礦這個市場上逐漸形成的,如果你找到了買家,價格可以自行商定,雖然當時價格不算高,但成本永遠都只有70元,暴富可能不現實,但賺頭一直都是有的」。

柳林縣城,豪華SUV車隊為新婚男女助陣。這樣排場的婚禮在當地習以為常,每周都有

  這種局面,在2000年之後逐漸改變。太原理工大學教授王漢斌分析當時國家背景:「進入本世紀,直接、間接用煤的行業越來越多,火電裝機容量成倍地增長,全國對煤炭的需求量大增,原來進口的較為便宜的韓國煤因為國際能源糾紛也進不來了,再加上它的供應量有限,對國內煤礦的需求量大增,煤炭價格也開始快速上漲。」

  抓住這個機會的煤礦才能生存,無論是國有還是民營,雖然邢利斌「收手不好」,但他手中握著金家莊煤礦一直沒放。金家莊煤礦原本是規模極小的鄉辦煤礦,邢利斌買下之後不斷投資進行技術改造,擴大生產規模,2000年之後,金家莊煤礦的產量達到了60萬噸。這成了邢利斌資產飛躍的起點。

  2002年,他以金家莊煤業有限公司的名義,買斷柳林縣興無煤礦全部國有資產。只能說他看得准,下手也狠。2003年開始,他投資了六七億元,對自己直屬的興無、金家莊、王家溝等煤礦施行整體技術改造,對所有的礦井全部進行了改造,其中寨崖底煤礦把三個小煤礦整合在一起,花了3年時間,投資了1.44億元。金家莊煤礦成為呂梁第一個全機械化、並可以24小時監控生產的煤礦。

  各礦井擺脫了小煤礦的那種局面。這就意味著,第一,沒有安全事故的後顧之憂,他和政府可以保持良性循環的關係;第二,機械化採煤使得生產能力大增,本來只能采60萬噸煤的煤礦,可能一下子擴大好幾倍,最基本的開採率也擴大了60%以上。這些煤礦自然而然成為優質資源,不僅不會被兼并,還成為日後在香港上市的基礎。

  一般人沒有他這種能力和氣魄。溫州人王有準1983年就到了山西,在煤礦里承包工程。他在山西買過兩次煤礦,兩次都被整合掉了。2003年,溫州資本大量進入山西煤炭行業之時,王有準買下一處小煤礦,「人工挖,能挖多少是多少,根本不上規模,每年能收入幾十萬元」。這個煤礦因為規模太小很快被關停。2005年,他又在離石與當地村民合資承包了村集體的煤礦,並把這座煤礦的產量提高到年產30萬噸。王有準按照村集體和原來幾個老股東的股份比例,每年給村裡分紅。2008年山西啟動更大規模的煤炭資源整合,王有準的煤礦被桃園公司兼并。

  小打小鬧,不成氣候。不過在王有準看來,根本原因是像他這樣的小老闆根本無力進行技術改造,擴大生產規模。他算了技改的一筆賬:「如果產量從5萬噸提高到30萬噸,改擴建的成本大概在300萬元。」當時和村民合作經營煤礦時,王有準帶了200多萬元現金到村裡。「改擴建的成本包括:移民、綠化、修路、蓋工廠大樓,再加上煤礦的審批需要各處打點,一共花了300多萬元,每年給村民的分紅還不算在內。如果要提高到90萬噸、120萬噸,就需要上億元的投入。」

  這樣一來,小煤老闆就逐漸被擠出煤炭行業,而邢利斌這樣已經積累了大量財富的煤炭老闆則始終在進行進一步的技術改造。投入和產出相比,還是划算的。

  國家政策鼓勵大煤礦的生存,王漢斌說:「要提高到300萬噸的年產量,企業沒有3個億根本開不了工。」

  巨頭誕生的年代

  煤礦生死背後,不僅有個人的氣魄,還有能否順應政策潮流的努力。邢利斌在這點上勝過了多數人。「溫州商人都是來投機的,買煤礦相當於炒股,不像山西老闆實實在在是要挖煤的。」王漢斌說,2003年金融危機之後,來山西投資煤礦的溫州商人大量增加。「挖煤就是挖錢,我認識一個溫州人,手裡囤了17個礦,他們沒打算長期做,2007年資源整合之前都轉手賣掉了。當時煤炭價格高,漲得也厲害,一個大礦能賣十幾億元;一天的純利能買一個寶馬760,吃頓飯的價錢就要花上20萬元。」許多人都說山西煤老闆能花錢,實際上,溫州人也不弱,不過儘管浙江商人當時蜂擁而來,但是他們拿到的以小煤礦居多。

  近幾年山西省政府不停地整合煤炭資源,煤礦規模跟不上政策要求的煤老闆被不斷擠出這個行業。資源整合,溫州商人現在幾乎已經被行業洗牌殆盡。一位專家說:「資源整合,政府要硬起來,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溫州人感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甚至浙江省省長都要求來和山西省政府商談此事,但山西省對此態度堅決。」

  王有準2005年投資的煤礦經過3年只賺了100萬元,這還是在「沒出過事」的情況下,現在他已經徹底放棄了在山西投資煤礦,而把目光投向了內蒙古。桃園公司對他的補償,「剛夠本錢」,「評估一下礦上的資源有多少,以及當時買礦交的資源價款,幾百萬元而已」。

  2009年,山西省政府對煤礦的整合要求是,單井生產規模達到每年120萬噸的礦井才能成為資源整合的主體,可以和其他礦井整合成為一個新的企業,整體規模達到每年300萬噸,這樣仍可繼續生產,而王有準的小煤礦是「絕對上不了120萬噸」的,於是他只能等待被大礦吞併的命運。

  不過,這裡面並沒有地域歧視,更多的是資源大小的區分。本地小煤礦也面臨著同樣的命運。呂梁泰化集團的張子玉在當地也很有名氣,他從加油站起家,後進入煤礦行業,成為身家近10億元的老闆,不過他出名不是因為他的財產,而是因為在離石鎮辦了一場邀請董文華前來的婚禮,外加慈善捐款很多,包括他和盲人妻子始終恩愛的故事也使他在當地名聲大振。

  張子玉是個很坦誠的人,儘管身家10億元也算得巨富,但在巨頭時代,他的生意還是太小,屬於小煤礦企業。他告訴我們他所經歷的煤炭行業的資源整合:他的一個120萬噸生產規模的煤礦,尋找到了鄰近區域的東江集團的一個100多萬噸規模的煤礦,兩者進行了合併,勉強到達了300萬噸規模,他們合作註冊成立了一個新的集團公司,集團整合其他煤礦後才符合政府要求,可以正常開採。

  而他以前從私人手中購買的幾個小煤礦,基本陷於停產狀態:雖然生產的時候每年也能帶來近千萬元的收入,可是因規模太小,受地理位置、井田面積所限,根本無法整合,只能送給了另一個呂梁的煤炭巨頭賈廷亮的公司,這是一位和邢利斌齊名的當地煤炭巨頭。「幾千萬元的收入就這麼給了賈廷亮,其實是無奈之舉,他也不想要,他要了也沒辦法整合。煤礦太小,機器過不來采不了,現在國家又不允許人工采。別人也給我一個附近9萬噸的小煤礦,我也沒辦法整合。」

  張子玉從1993年承包加油站起家,2001年才涉足煤炭行業。他買的第一個煤礦在離石的白家莊,嚴格意義上講,那連煤礦都算不上,只是一個私人開的坑口,名叫沙葯溝,年產量只有七八十噸,「騾子車拉的那種」,買的時候花了140萬元,自己再投入幾十萬元增加生產規模,2003年沙葯溝坑口的年產量只有400多噸,又趕上煤炭價格已經有100多元,雖然經營時間不長,但張子玉對此「已經有判斷了,學會了怎樣經營,首先要把安全抓好」。此後,他又買下了若干小煤礦,可是因為資源有限等原因,一直沒有擴大生產規模,隨後便在一輪輪的資源整合中被大煤礦吞併。

  截至目前,山西煤炭資源整合之後的礦井數量減少至1053處,礦井平均單井規模提高到120萬噸/年,全部實現機械化開採,全省主體整合企業減少到130個,其中民營企業辦礦主體和礦井數量佔到全省總數的30%。「並不是國進民退,而是有實力者得到了更多的機會。」

  資源整合的一大原因,是防止煤炭資源的浪費。「多年來好多山西的小煤窯私挖亂采,採礦的方式被形象地稱為『老鼠打洞』,挖一個3米寬的洞口,挖一個洞,哪好挖就挖哪,『吃肥丟瘦』,浪費了大量資源。」

  王漢斌說:「2004年之後,煤礦產權和資源價款的問題提上日程,但是資源價格太低,有些煤礦的回採率連3%都達不到,有些專家實在看不過去了,認為國家資源浪費太大,於是提出要求政府整合煤炭資源,取締小煤礦,提高資源回採率。」

  按照2006年頒布的《山西省煤炭資源整合和有償使用辦法》中的附錄規定,王漢斌說:「平均下來,煤炭資源價款的價格在每噸1.5元,如果是2.5元就已經是非常好的煤炭了。」

  「2008年,省長王君召集專家開會,覺得前期資源整合不夠徹底,效果不好,希望專家能給出意見,在資源的可持續利用和生產安全兩個方面給出有效的解決方案。我當時第一個站出來說,一定要集團化,這樣才能有效益。在此之後,山西煤炭資源整合的力度大大加強了。」王漢斌說,2008年煤炭資源整合的要求是,生產規模3萬噸以下、井田面積0.6平方公里以下的煤礦要歸到大的煤礦集團里,合併成生產規模9萬噸以上的煤礦,但煤礦出事的還是很多。之後,這個關係煤礦生死的生產規模限制一下子變成了120萬噸,只有年產量120萬噸以上的煤礦才有資格成為整合的主體,在這個過程中,只有那些實力雄厚的企業才能在山西煤炭劇烈變局中生存下來。「到了2009年,人們才開始知道煤老闆到底有多少錢,以前他們的財富都是暗的。」王漢斌說,民營煤礦在資源整合中入股、參股,擁有的資產被重新評估,這些隱匿的富翁才逐漸浮出水面。

  「現在國家對煤炭的需求仍然處於緊缺狀態。」王漢斌說,「雖然現在每年有30億噸的煤炭需求量,但現在煤礦的審批程序變得極為嚴格,千萬噸級以下的煤礦已經很難被批准開採,在一些資源不夠好的地方,500萬噸的煤礦偶爾會被批准。現在的煤礦全部都是機械化生產,國有煤礦的整體回採率已經達到了70%以上。」煤炭行業無論在資金投入上,還是生產規模上都逐漸成為巨頭行業。

  不過更真實的原因還在一個,一位參與過山西煤炭資源整合規劃的煤炭專家告訴我們:「最打動政府的並不是資源浪費,山西省政府資源整合的第一因素是當權者丟官的問題。山西老百姓說得好,在山西當省長,那是一個高危行業。連續兩任山西省長,都因為礦難問題去職,當權者為了自保,必然對煤炭安全問題大加重視。客觀上,資源整合在全國創了一個先河。」而大煤礦採用全機械作業,能夠使礦難盡量減少,這個道理,在慢慢摸索中越來越清晰。

  煤炭主的選擇:擴大或消隱

  與邢利斌嫁女兒的轟動相比,張子玉兒子的婚禮「低調」得多。今年3月,張子玉的兒子娶了離石區國稅局局長的女兒,一對新人的婚禮在離石的五星級酒店呂梁國際大酒店舉行。這場並不為外人所熟悉的婚禮當時在離石轟動一時,婚禮開席200多桌,每桌飯菜標準超過8000元,加上每桌2000多元的酒水,喜宴花費200多萬元。最昂貴的菜,是一道佛跳牆,張子玉說,讓沒吃過的親朋好友嘗嘗。

  他把自己辦婚禮也稱為「報答社會」,來參加的很少領導,倒都是早年和他有交往的人。參加婚禮的賓客,送禮不得超過200元,上禮的客人還會獲贈一套200多元的紀念品。婚禮由北京市一家婚慶公司承擔,婚慶費200萬元。張子玉說,這是他在北京考察了很多天之後做出的選擇,因為這家婚慶公司「創意很好」。

  婚禮當晚在呂梁影劇院同樣上演了一場明星晚會,晚會最大的腕兒是董文華,其次是相聲演員周偉和女子十二樂坊,剩下的是當地呂梁歌舞團的演員。之所以請董文華,是因為她只要30萬元的出場費,其他明星出場費叫價要60萬元。晚會耗資100多萬元。婚禮上還出現了6輛凱迪拉克的車隊,這種場面使得張子玉在當地的名聲並不比邢利斌小。

前來拉煤的外地車

  但是,在生意上,與邢利斌相比,張子玉更為保守,對此他並不諱言:「邢利斌在三亞請的是領導和生意合作夥伴。他的志向是全國,全世界;我不出去,我只在呂梁活動,所以請的是老鄉,都是當地人。」

  他對煤炭行業未來發展的判斷也和邢利斌不一樣:「越大不一定越安全。很多人都是負債經營,雖然兼并了越來越多的礦,可是手裡還欠著幾億元的銀行貸款;我是有一塊就經營八毛錢。銀行貸款我都不要,利息都顧不得。」最近銀行準備貸款1億元給張子玉,他到目前還沒有答應。他堅持有多大能耐做多大買賣,不願在煤炭領域輕易擴大規模,目前手中的煤礦只剩與東江集團合作的一座。

  張子玉已經轉向了房地產生意。離石地處山區,城市建設用地資源有限,已經竣工和正在建設的高層住宅林立,房地產價格平均已經達到5000元/平方米左右,甚至超過了省會太原,在一個山區的縣城裡看到無數幢新竣工的高樓,還是很奇怪的,要知道,和柳林一樣,10年前,這裡還非常貧困。

  張子玉是在離石投資最多的房地產商,總共有六七座高層建築在他旗下。他同樣和政府關係良好,多年來,他做了很多公益事業,已經連續贊助10年的離石各界籃球比賽及其他各種文體活動、招收2000多名學生,包括小學、初中、高中在內的免費公立學校等為他贏得了好口碑,這也使他獲得了自己的資源優勢:離石的地都優先批給本地商人張子玉,外地人很難進入。

  張子玉的加油站、房地產、典當行比他的煤炭生意風險更小。但是膽大如邢利斌者,並沒有受到外在的影響,他一直聲稱要打造「煤焦企業的航空母艦」,擴張腳步沒有停息過。2002年之後,除了手中那些煤礦,他先後以參股、併購和租售等方式,接下了柳林一半左右的地方和集體煤礦,有一個2008年的統計數字,說明他在這一行業的擴張行之有效:在當時,他有16對礦井(一對礦井一般為一個煤礦),坑口小礦改造的洗煤廠3座,100萬噸的焦化廠和配套的150萬噸的洗煤廠一座,礦井井田面積50多平方公里,地質儲量達到了9億多噸。此時此刻,他還是把自己的企業重心押寶在煤資源上。

  不過,風險和資金的兩大壓力,使得行事一向大膽的邢利斌也有些困惑。邢利斌曾經幾次被請去協助調查,但都有驚無險,順利過關。影響最大的是2007年,協助調查整整持續了半年,邢利斌從公安局回來之後,開始重新審視這個行業的前景和風險。

  巨頭的擴大再生產:香港上市記

  首先是資金,邢利斌的高管們都聽說過他早年借款買煤礦的故事,非常不順利:據說當年買興無煤礦的8000萬元中,有一半以上屬於找親戚朋友拆借,這種拆借比高利貸尤甚,因為借款給他的朋友們要的不是利息,而是股權。當年借500萬元給他的,轉眼就要5000萬元的股權,而高利貸不過是多些利息錢而已。

  一位高管告訴我邢利斌的性格:他是不怕欠債的,否則也不會花巨額款買興無煤礦,但是後來他也被各種民間拆借弄慌亂了,所以他在煤礦贏利後儘快還清了借款,將股權清理乾淨。

  不過,邢利斌不斷擴張的企業需要大筆資金,由於在煤炭行業的如魚得水,他清楚佔有資源是第一要務。大量的煤礦併購需要資金,剩下的融資辦法就是找銀行貸款,但是即便如邢利斌,也難以不斷應付銀行業所要求的各種報告和數據,因為那意味著他必須將自己的所有商業計劃對銀行公開,否則拿不到大額度貸款,而這,正是他根本不願意的。

  有件有趣的事情可以說明邢利斌對自己財富,包括對公司組合的低調,某家著名的財富排行榜多年來一直讓其上榜,可是他根本不合作。所以財富排行榜一直對他做出錯誤的評估,一會兒把他排在200位,一會兒把他排在300位,而公布的財產總額,一直和他真實的財產相去甚遠。不過這在山西的煤炭企業中,也很尋常。有位熟悉煤老闆的人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這個財富排行榜始終在山西尋找各種企業上榜,結果某次把某煤老闆選為山西首富,雙方接觸後,煤老闆堅定拒絕,並且表示自己一定不能上榜,最後是煤老闆拿了一筆款項,把自己從榜上買下來了。這和邢利斌拒絕向銀行公布自己公司的贏利狀況異曲同工。

  最終,邢利斌選擇了上北京活動,與中國信託投資公司合作。2007年之後,一項大膽的舉措實施,他在香港買殼公司,將自己手下的若干煤礦進行重組,將興無、金家莊和寨崖底幾個煤礦的資產注入香港一家公司,自己成為這家公司的大股東,將這批資產在香港成功上市。

  一位股票分析人員告訴我,他關注過港股市場上的煤炭能源類股票,一般而言,山西省大型的國有企業都選擇了在A股市場上市,可是在A股上市需要漫長的等待,還有更多的社會關係要疏通,如果急於拿到大筆融資,也就是圈錢,那麼在港股和納斯達克上市是不錯的選擇,但是在港股上市也有缺陷,港股上市容易,可是寬進嚴出,一旦上市企業贏利不佳,就永遠退出,不會像大陸市場一樣總是ST。不過,邢利斌沒有理由擔心會被強制退市,他的優質資產可以保證其贏利,選擇香港上市,有兩種驅動力,其一,是他需要大筆的錢進行新項目;其二,是他想重新組合自己的企業,將企業由一個煤炭型企業轉向多種經營的企業,香港上市後也便於其公司結構調整。

  就在忙於上市的同時,2007年,他被公安機關要求協助調查長達半年之久,這是一段眾人都語焉不詳的經歷。邢利斌更不會對外多說。當年5月,因為從前在中陽辦鐵廠時的一些複雜債務關係,包括他曾經參與到處理各種不良資產的某個國家項目中的過往,他被監禁調查,據說命令來自高層,一直到12月才被放出,很多人說他是清白的;不過這件事並沒有過去,反而對他形成了強刺激,那就是不完全把主業壓在柳林,而是走出去,尋找更有勢力,尋找更高關係的合作。

  其中最有力者,是和華潤集團的合作。2009年,他與在國資委下屬的特大型企業華潤集團共同出資成立了華潤聯盛有限責任公司,總資本為38億元。利用大煤礦的優勢,在山西興縣,臨縣、中陽縣設立了6家分公司,主營業務為煤礦和煤化工,包括水泥企業,煤炭生產能力為千萬噸以上。據預測,2015年,煤炭產能將達5000萬噸,和華潤合作的好處非常明顯:不再會被地方政府的各種政策限制,另外,和大企業和合作也能保證其有更良好的社會關係,以及更高層次的社交舞台。

  除了煤炭和合作,他還在海南三亞圈下了近千畝土地進行房地產開發,也就是文章開頭所提到的房地產項目。

  此時的邢利斌早已不是10年前借款買下興無煤礦的那個鄉村煤老闆了,他在不知不覺中,以神奇的速度,成為了中國新一代的隱形富豪之一。不過,他不斷擴大的、目前已經達到12億噸的煤炭儲藏量,還是他在市場上縱橫的馳騁的核心資源。

  尾聲:大亨的新領域

  只有去到留譽鎮,才知道邢利斌新計劃有多大野心。這片荒蕪的土地幾乎沒有生長物,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山上就是連綿的荒漠,看上去簡直讓人心慌。說起來也很奇怪,距離此地很近的邢利斌產業之一金家莊煤礦儲藏量就極其豐富,可是這裡就和煤炭絕緣,即使有,也是深層不能開採的資源。幾百年來,這裡就是呂梁山區典型的貧困區域,90年代,這裡農閑時節最常見的場景是,一家老少在山坡上平整土地,希望能積攢下不多的雨水,將荒山改造成田地。近年來,從事農業的青壯年日益稀少,很多外出打工,荒山土地基本上拋荒了,更使得山區看上去沒有希望了。

  我們在荒山中跋涉許久,才看到那些被機器平整出來的土地,這是2011年開始,邢利斌和整個留譽鎮合作的產物。雙方產權很清晰,該鎮所有村民組成合作社,將所有的土地資源,包括林地等公共土地也流轉到合作社,土地經營權作40%的出資,聯盛集團用現金出資60%,組建聯合的山西省聯盛農業開發有限公司,這是邢利斌的新一步策略。農業公司的一位高管告訴我們,邢利斌的新發展顯然在農業上,除了這片土地,他還想去新疆拿些地,「種上幾萬畝土豆」。作為煤炭巨頭的他,顯然知道土地和煤炭資源一樣,是下一步的熱點。

  作為精心栽培起來的核桃樹苗,夾雜在新種下的松樹等雜木下,看上去還很幼小,不過走過那麼多荒山,看到這些綠色,還是覺得邢利斌的擴張領域實在太快,居然把154平方公里的土地拿下來了。

  事情出於偶然,甚至近乎笑話。2010年,邢利斌的老家槐數溝村舉行村民選舉,這個村也是多年的窮困山村,結果他們和周圍幾個村一起,把邢利斌選舉成為自己村的村主任,把在邢利斌集團任黨委書記、從前在縣政府工作的馬建民選舉為村黨支部書記,村民的智慧在這裡表現得很放肆:你們現在不僅僅是聯盛集團的領導了,還是我們幾個村的村領導,村裡的道路和水利問題你們總要解決吧。

  按照開始的計劃,也許是個非常簡單的規劃,就是給幾個村通好道路,弄上水管,使村裡的日子更好過一點,無外乎是集團出資。這幾年,類似的項目邢利斌沒少做。不過這件事不一樣,邢利斌和馬建民商量後,發現了其中隱藏著巨大的利益,他在清明節座談會上自嘲,我也不是雷鋒,也不是冤大頭,就白把錢投入進去,上北京諮詢了中國農業科學院、林業大學等若干學術機構,結果發現,農業完全可能成為在煤炭資源枯竭時候的替代性產業,也是他可以依託終身的行業。

  馬建民是2007年邢利斌接受調查結束後來到他公司的,他那時候就看出來邢利斌絕非一般的煤老闆可以比擬,所以他心甘情願放棄了縣政府的領導職位,跟隨了邢利斌,在北京跑了若干研究機構之後,發現農科院最重視這個項目。他們派出了副院長帶頭的團隊,一開始就告訴聯盛集團,土地必須大面積,人口也必須比較多,才有可能實現農業產業化,光靠幾個村是無法大面積生產的。所以邢利斌回到家鄉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說服整個留譽鎮的全部土地和人口資源整合起來,和他合作,雙方一起成立現代化農業企業。

  這個計劃並不是沒有爭議。但是農科院的規劃,外加邢利斌在當地的影響力使得爭議迅速消解:規劃非常宏大,用10年時間,投資百億,建成包括土地綜合治理,水利綜合開發,旱作農業和林業產業結合,以及養殖業在內的十大項目,其中還包括鄉村的城鎮化,循環農業等項目,和中央的新農村建設的宗旨不謀而合。

  其中最主要的農作物是核桃林和鈣果林,核桃是有效的經濟作物,不用提了,而鈣果是當地特產,用來造酒,售價高昂,現在已經是600元一瓶。邢利斌的計劃中有投資5億元的酒廠。不過,這兩種經濟作物都需要良好的水利設施和精心栽培,這就牽涉到大筆資金投入,而另一個關鍵投入,就是目前幾年的村民收入。邢利斌表示,目前村民每年每人土地分紅收入不低於2000元,而且馬上開始兌現。最後一點反對聲音也消失了。

  邢利斌擁有的財富對於這些改造所需要的資金來說,實在很充足,他完全有可能把這片荒涼區域改造成自己手中完全掌握的農業生產資源。

  另一個關鍵點是,邢利斌已經很善於應用資本來完成自己的項目。100億元出資中,他只是拿出先期啟動所需要的幾十億元,剩下的由銀行貸款,利用國家各項水利、農業等專項資金來補充缺口。由他出面申請這些項目,比柳林縣出面還要管用。其中包括引黃河水入此地的工程,還有就是在中南鐵路上增設貨運站的工程。

  其中特別有趣的,是他準備在荒山建造17個洗浴中心。他的解釋是,不少山區人一輩子都沒有洗澡,現在能夠引黃河水進入山區,建造洗浴中心也是應該的。

  氣魄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很中性——因為他所操縱的事業無法看到結果,但是氣魄宏大。邢利斌看上去也就是書生模樣,可是內心卻有強烈的控制資源的意願。當地人喜歡舉他改造河道的例子來說明這點,2007年,當地政府為了修建新工業園區,改造河道少佔了耕地,還多了1700畝工業用地,主要就是為了其100萬噸的大型焦化項目,整個柳林的大礦井、大洗煤和大機焦都是在其引導下實行的。

  柳林縣在大型煤礦兼并後,湧現了大概20多位億萬富豪,光從表面看,也許看不出所以然。這個在10年間發生巨大變化的小山城,集中了貧困和富裕,新蓋的五星級酒店有兩家,新的一家並不屬於邢利斌,而是屬於一個起家時間甚至短於他的新富豪。這位富豪保安出身,同樣通過佔有煤礦而發家,短短几年,已經蓋起了一家豪華程度有甚於邢利斌的五星級酒店,招聘廣告就做在廣場上,很有氣勢。不過邢利斌早就過了互相比富的階段,他的產業,正在無聲無息地擴張,範圍超出人們的預期。

  (實習記者陳蓉蓉對本文也有貢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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