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志 | 希特勒的幽靈 | iWeekly

希特勒的著作《我的奮鬥》（Mein Kampf）可能是二十世紀歷史上最惡名昭彰的書，尤其是在德國。在1945年後，擁有本書唯一版權的巴伐利亞邦政府（這是在戰後由美國決定的），一直不准許任何單位印製和發行這本書。

然而《我的奮鬥》不能算是「禁書」，因為圖書館可以借閱既有的版本，舊書店也可以賣，網路上更可以輕易下載和閱讀各種版本。不過，按照歐盟法律，作者死後七十年，版權就過期，所以從2016年1月1日開始， 任何一家出版社都可以再印《我的奮鬥》。這在德國引起很大討論。

《我的奮鬥》這本書對於今日德國的意義是什麼呢？希特勒的幽靈如今會如何糾纏德國呢？

《我的奮鬥》實際上分兩冊，第一冊《清算》是希特勒的自傳，第二冊《國家社會主義運動》是他的政治宣言。在書中，希特勒徹底展現他歧視猶太人的種族主義，並且顯露後來大屠殺的邪惡思考。剛出版時此書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但是到了希特勒在1933年奪權之後，成為一本瘋狂銷售的書；到了大戰結束時，約印製了一千三百萬本，可見有多少德國人讀過此書。

戰後初期，德國人因為對於戰爭太傷痛（他們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盡量避免討論希特勒。到了六零年代，因為以色列逮捕並公開審判納粹的重要領導人艾希曼（Adolf Eichmann）（哲學家漢納鄂蘭因此寫下《邪惡之平庸》這本經典），更多大屠殺的細節被公開討論；1963年，22個納粹黨人在法蘭克福被起訴，這都使得德國人不得不正面對他們的黑暗過去，乃至民族靈魂中的罪惡。

對共產東德來說，當年納粹是他們的敵人，對西德來說，是始終背負著嚴重的內疚感。兩德統一之後依然如此。根據經濟學人雜誌分析，相對於其他西方主要國家，德國人更擔憂政府的監控──因為納粹的蓋世太保歷史。德國也更強調對世界的責任以及和平主義，並且很不希望自己被視為一個「霸權」。今年媒體問到德國總理梅克爾是否是歐盟最有權力的領導者，她的發言人說，這不是我們會思考的問題。

更有挑戰性的問題是，對於年輕人來說，他們對於希特勒沒有個人記憶，過去幾十年對於希特勒的各種嘲諷、喜劇，雖然不致於讓人喜歡他，卻也使得他似乎不再是個神秘的「惡魔」，甚至有少數人開始欣賞他的反體制。

歐洲這兩年的難民危機，梅克爾政府當然表現出比其他人更大的包容和接受──這也是他們對歷史的回饋，但是對部分年輕人來說，卻未必會接受，尤其是一旦經濟下跌，排外情緒又會出現。當然，即使如此，也希望希特勒的幽魂永遠不會現身。

撰文：張鐵志（知名台灣評論家，曾任香港《號外》雜誌主編、《彭博商業周刊/中文版》主筆、《周末畫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