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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開篇寫中秋別有深意

《紅樓夢》開篇第一回,便寫了賈雨村和甄士隱中秋飲茶,賦詩兩首的情節。對此,紅學研究者多有解讀,而且一直爭議不休。有人認為這裡暗示了曹雪芹寫這部小說的真實用意,解謎者甚至認為事關康熙王朝廢太子,但反對派多以為牽強附會。那麼,曹雪芹這樣寫是否真有深意呢?

我對這個問題並無研究,只是此處的一段脂硯齋評點,引起了我的一些思考。老實說,如果沒有脂硯齋的這段評點,也許我們會輕放這段文字,至少會覺得由此聯想到全書本旨未免有點過度解讀。但經她這樣一評點,反而讓人不能不深思曹雪芹這樣寫別有深意了。

脂硯齋在賈雨村的詩後是這樣批註的:「非本旨,不過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又用起詩社於秋日,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

首先,我覺得脂硯齋在此突兀地強調「非本旨」,就難免讓人生疑。明明只不過口佔一絕詠月詩,怎麼就扯到本旨不本旨上去了呢?是已經有人提出過此處事關本旨,還是為了防止別人作事關本旨的解讀呢?無端地這麼強調一下,豈不是有點「此地無銀」的味道嗎?

其實,脂批「不過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的說法就很不合情理。賈雨村賦詩兩首,其一是一首五律,說「不得不有」是說得過去的,因為「原來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之婢曾回顧他兩次,自為是個知己,便時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對月有懷」。但第二首七絕,說它也是「不得不有」,那就說不過去了。

賈雨村的這首七絕是:「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清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時逢三五便團圓」,很明顯,這首詩歌頌的不是中秋的月亮,而是常年的月亮,是和太陽一樣運行於天上、只不過彼晝此夜的月亮。而此月亮是「才捧出」,雖然是夜間,也依然「人間萬姓仰頭看」。

對於這樣的詩意,雖然解謎論者憑著「玉欄」二字就聯想到帝都,聯想到廢太子有失牽強,但這首詩是專門歌頌天地日月中的月亮的,不是歌頌太陽的,卻是肯定的。那麼,時逢中秋,賈雨村不歌頌中秋的月亮,卻偏要歌頌常年的月亮,難道這是「不得不有」嗎?作為一心奔科考仕途的士子,不是朝夕夢想到日邊,反倒對月亮大唱讚歌,難道這也是「不得不有」嗎?

因此,本讀書人曹宗國認為,我們有理由懷疑脂硯齋在此特批「非本旨」,其實是在幫助作者掩蓋本旨。說其本旨是歌頌廢太子固然證據不足,但至少我們可以從這首《紅樓夢》開篇以後的第三首詩看出,作者是想唱反調的。曹雪芹也許是藉此暗示我們,這部書的主旨不是歌頌聖人功德、正人君子,而是宣揚離經叛道、另類不屑、風流情種,甚至顛倒陰陽,重女輕男,為幾個奇女子立傳的。這樣的主旨在當時可謂驚世駭俗,大逆不道。脂硯齋正是感覺到這層厲害關係,才特別掩飾一番的。如果此詩本來就只關風月、並無深意、無關宏旨,她用得著扯到什麼本旨不本旨的問題嗎?

再則,脂硯齋在這段點評中說「所嘆者三春也」,本來就是關乎到《紅樓夢》本旨的。如果說「三春」是指元、探、惜春三個女子的命運,這也是歌頌月亮的寓意所在,怎麼反倒要強調什麼「非本旨」呢?由此可見,脂硯齋在此強調「非本旨」,反而欲蓋彌彰,恰恰說明曹雪芹確實別有深意,而且是非同尋常的暗示。

當然,脂硯齋在這段點評中,也透露出了《紅樓夢》開篇寫中秋在全書結構上的用意。曹雪芹是「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用三秋作關鍵」。我們在現行版本書中只看到開篇和中部寫中秋的文字,可以想見,原稿尾部應該還有「用中秋詩收」的文字。中部75、76兩回寫中秋,「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雖然起社聯詩,卻已見異兆悲音,那麼結尾的中秋就可能是家破人亡、形影相弔,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了,只可惜我們無緣讀到。這倒是要多謝脂硯齋的。

中秋已過,寫下這點雜感,聊助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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