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國生活：不能生育的女人與幸福無緣？

受訪人：Tracy，女，北京人，38歲，2001年登陸多倫多

世界上應該沒有一個完美的甚至完整的人，我們總是會缺少一部份，只是我們還來不及發現，就又變成了人世間的一顆塵埃。這應該不是我們的錯，因為我們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在努力地打造我們自己。也許有些事情，註定我們再努力也不能改變，那時會覺得上天對我們太不公平……

不能生育不是我的錯

27歲那年一個春天的早上，親朋好友在為我人生中第一次做新娘忙碌著。前兩天還在下著連綿的春雨，可是那天早上天晴了，而且格外的好，姐妹們都在拿我開玩笑，說我是精準的氣象台，那麼會選日子。我自己心裡也挺開心，天公如此作美。

我的婚禮規模不算小，那是因為父母雙方都是很講究的人，嘩啦嘩啦一群人進進出出，很多我都不認識，但是他們看到我，都會說一聲「新娘好漂亮」。我已經有點麻木地展開我的笑容，然後再和他們說謝謝，不知道說了多少聲。我和我先生穿梭在親朋中敬酒，幾個小孩子追跑著打鬧，很不湊巧，我和一個小孩子迎面相撞，我的腳一扭鞋子壞掉了，孩子摔倒在地大聲哭叫。我婆婆皺著眉頭，認為這是不吉利的，孩子的家長很抱歉地責備著孩子，越罵越哭。

雖然我從來沒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可是我婆婆想起來就說不吉利。2年多後的某一天，我和我先生去登記離婚時突然想起這件事情，感嘆原來我也迷信，甚至會把自己的不幸，轉嫁到其他人身上。

說起來這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我和我前夫的感情原本是很好的。由於我前夫是獨生子，家裡很是希望我們趕快生個孩子。我也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看到別人家的小孩兒會高興得走不動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結婚很久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家裡人跟著著急，我也有無形的壓力。

也許傳宗接代在中國人眼裡真的很重要，尤其是我們這種傳統家庭，倆個人從沒想過要當「丁克」，一結婚就在為孩子的事情努力。可是一年過去了，什麼都沒有。本來以為壓力太大了，可後來婆婆讓我先生去做了個檢查，醫生說他沒問題，那問題就只能出在我身上了。

我去了一家醫院，可是查不出原因，然後又大大小小醫院跑，最後終於給了我不幸的消息，問題是出在我身上。當我知道這個結果後，整個人都崩潰了，任何一個辭彙都不能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他也跟著我傷心，還有，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父母。

我婆家還是知道了，感覺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給過我好臉色看。有一次，我婆婆和我前夫背著我說話，我婆婆問他為什麼婚檢的時候沒查出來，是不是我家裡人早就知道，花錢買通了醫生？我聽後真的很生氣，沒有查出來難道是我的錯嗎？我也是命運的受害者，又有誰同情過我？

從那以後，我就和各種補品、中藥為伴。每回我出差去其它地方，除了工作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求醫，可一次次地讓我失望。我媽因為我的事情，頭髮在半年內就變成全白了，我爸也老了很多，我大哥的業餘愛好也變成了到處打聽偏方，就這樣子地折騰一家人，搞得大家身心疲憊。

一個死刑犯，在聽到判決書和最後離開人世的那段時間裡是多麼的痛苦。而一個在得知我不孕後就被判了死刑的婚姻，整個過程和人心的變化莫測，身在其中的人又是多麼的痛苦，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讓人傷心。離婚也只是解脫彼此和大家的唯一出路，只是那場風光的婚宴，如今看來，只剩下譏笑，命運就是會如此地和你開玩笑。

愛情不如婚姻，婚姻不如孩子

我已經不只一次因為孩子的問題栽跟頭。2001年的時候，我一個人移民來到加拿大。一個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同樣是離過婚的男人，年紀和我差不多，人挺老實的，也有份穩定的工作，就是不喜歡說話，據說，他前妻要和他離婚的原因也是因為他不說話。

倆個都有過婚姻的人，似乎對愛情不是那麼熱衷，大家交往的直接目的就是婚姻，不浪漫但是實際。感情穩定之後，大家正式搬到一起住，然後就過起了沒名沒份的同居日子。在朋友們的跟中，我們就是註定要結婚的一對，只是等一個時間而已。我們都是見過對方父母的人，還有什麼問題能阻礙我們呢？可是，孩子，又是孩子，不但沒能讓我們成家，還差點變成仇人。

我從來沒想過要隱瞞我不孕的事實，可是他不信，他認為我是故意的。有一天，他急急忙忙回家，本來話不多的他，那天莫名其妙地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比如，他說他自己犯傻，還說他自己單純，說有的人有心機，故意欺負他這個老實人。我實在是受不了他的旁敲側擊，我追問他出了什麼事情，後來他很生氣地說：「你不告訴我你不能生孩子，就這事兒！」

我一直在跟他解釋，我說我以為介紹人已經跟他說過了，我還問過那個朋友，他也說他說過。既然大家都知道，我為什麼要一再提起，揭自己的瘡疤？可是他告訴我，他當時誤會成是我不想生，而不是不能生。我已經不記得我當時的心情了，我只能說心灰意冷。

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原來就沒有多少愛情的成分，這個彼此都知道。因為相同的經歷我們在一起，婚姻也許是我們在心靈上的一種安慰。可是同樣的原因，又讓我再一次失敗。原來就不喜歡說話的一個男人，在我們爭吵後就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他的母親更過分，在電話里就大罵我是不會生蛋的雞，為此大家鬧得不愉快。我也慶幸，幸虧我們沒有結婚，也不至於欠他什麼，如果我們成了家，那我就變成了罪大惡極的人，就像我第一次婚姻裡面扮演的角色。

孩子已經成了我的心病

去年春天，在感情和婚姻都起起落落里，我又一次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這一次，我嫁了一個比我大上10歲的義大利人。雖然他也是離過婚的，但和以往不同，他有2個快要成年的孩子。

在沒有變成我丈夫之前，這個男人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時，他剛剛離婚不到一年，孩子和房子全都屬於他前妻了，他說，他是兩手空空的被趕出了家。那時我住在一個公寓樓里，可能上下班的時間差不多，我幾乎每天都能碰到他。印象中他總是穿得很筆挺地去上班，下班後依舊是很筆挺地回來。香水味兒很嗆人的鼻子，讓我極度反感。在他的眼裡，我算是個沒什麼禮貌的人，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是與他擦肩而過卻連個微笑都吝嗇給他。

和他在一起，也是由冷漠慢慢地變成熱情。其實應該是他的極大熱情感染了我。從沒想過一個人對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極大感興趣，他熱衷於做每一件事情。工作對他來說不僅給了他豐厚的收入，更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他沒有人們說的工作懶惰，而是積極勤奮。我的朋友拿他開玩笑，說他多動症，每天上上下下，修修打打的。其實他不僅對生活有熱情，對孩子的喜愛也是超出了人們的想像。

他喜歡任何人的小孩子，在散步的時候凡是看到小孩子他都會和人家打招呼，至少也會給他微笑。他對自己和前妻的兩個孩子更是溺愛，他們想要什麼東西打一個電話，只要他有能力買，第二天准送到家裡。他還時不時的向我說，如果我們有了小孩兒，那一定是天使。

我沒有告訴他我不能生育，這一次是我故意的。可能我太在乎了，我不想再一次陷入失望中。我以為他已經有了孩子就不在乎了，可是不是，他還是很喜歡，他總是和我提生孩子的事情。每每提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的心裡都在顫，很心虛地打斷他，或是找其它的借口。每當朋友聚會的時候，他都會很開心的告訴人們，我們明年會有個小天使的，聽到後，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碰到的男人都希望有個孩子。如今我最怕的就是面對我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實。幸福一次又一次的因為這個原因而離我越來越遠，我好不容易才再次擁有，更是小心翼翼。如今已經一年過去了，我給他的理由也似乎越來越站不住腳，因為我的年紀已經不允許我再找借口。我想他可能不會因為我不能生育而和我分手，但是要說他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那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會影響倆個人的感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怕的東西，而我最怕的就是人家和我提孩子，這已經變成了我的心病。我常常覺得自己有時會神經質，孩子孩子，我也很喜歡，可又很怕。我怕聽到孩子的哭聲，在我耳朵里像是嘲笑。我的心裡壓力真的很大，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已經不能再把我的幸福拿來當賭注了，可是又能瞞得了多久？人們常說上天是公平的，可是對我呢？至少要留給我一些東西吧，不要再讓我與幸福無緣了。

我好像從沒想過，一個孩子會對一個女人的一生起著這麼重要的作用，Tracy的故事著實讓我一驚，而她現在承受的心理壓力也讓我同情。我想，上天會是公平的，他會讓每一個人擁有他獨特的東西，只是我們還沒發現……(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