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歌詞創作初探》
王生寧
摘要:被兩岸三地、海外華人譽為「台灣流行音樂教父」的羅大佑,其歌曲影響了整整一代人,是20世紀後20年不可避免的風雲人物之一。其歌曲創作源自生活,抒發真性情,深刻揭示了當代社會的弊端以及深層的民族文化情結,唱出了一代人的普遍心聲,對於當時處於轉型時期的社會,具有不可估量的影響與意義。本文主要以羅大佑歌詞創作為研究對象,對其歌詞創作中的主要代表作的內容題材與藝術特色兩個方面做一番初步的文學賞析性的研究和探討。
關鍵詞:羅大佑;歌詞創作;內容題材;藝術特色
被兩岸三地、海外華人譽為「台灣流行音樂教父」的羅大佑,其歌曲影響了整整一代人,是20世紀後20年不可避免的風雲人物之一。其歌曲創作源自生活,抒發真性情,深刻揭示了當代社會的弊端以及深層的民族文化情結,唱出了一代人的普遍心聲,對於當時處於轉型時期的社會,具有不可估量的影響與意義。本文主要以羅大佑歌詞創作為研究對象,對其歌詞創作中的主要代表作的內容題材與藝術特色兩個方面做一番初步的文學賞析性的研究和探討。
一、羅大佑其人
羅大佑,男,1954年生,台灣省苗栗縣的客家人,祖籍廣東省梅縣,畢業於私立中國醫藥學院(今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曾先後居住於台灣、紐約、香港等地,是台灣地區的著名創作歌手、音樂家,有「台灣流行音樂教父」之稱。曾創作並演唱了《戀曲1980》、《戀曲1990》、《童年》、《光陰的故事》、《鹿港小鎮》、《愛人同志》、《亞細亞的孤兒》、《野百合也有春天》、《東方之珠》、《皇后大道東》、《海上花》、《追夢人》等國語、閩南語、粵語膾炙人口的歌曲近200首,出版幾十張音樂專輯,獲過多種流行音樂獎項。其歌曲對1980年代後期至1990年代初期校園民歌及整個華語流行音樂風格轉變具有劃時代的影響意義,也是目前許多歌手爭相翻唱的對象。
二、羅大佑歌詞創作的內容題材
(一) 成長
羅大佑的歌曲最早於大陸流行,是由成方圓翻唱的《童年》。這首以小孩的視角所寫的歌曲自傳播以來就深入人心,其歌詞創作道出了一代人的童年經歷與感想,讓人每聽此歌都陷入深深的童年回憶之中: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吱吱嗄嗄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著遊戲的童年/福利社裡面什麼都有就是口袋裡沒有半毛錢/ 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麼還沒經過我的窗前/嘴裡的零食手裡的漫畫心裡初戀的童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沒有人能告訴我山裡面有沒有住著神仙/多少的日子裡總是一個人面對著天空發獃/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這麼孤單的童年(《童年》)
人的成長,童年是必須經歷過的一關,雖然不同個人的童年也是有不同的經歷與個性,但是透過這首簡潔明快的歌詞,我們看到的卻是那一輩孩子共同的特殊回憶影子,那是淳樸天真、可愛幼稚的童年,所萌芽的好奇與迷茫、幻想與夢想、迷惑與思考。無論是「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著遊戲」的童年,還是「嘴裡的零食手裡的漫畫心裡初戀」的童年,也無論是「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這麼孤單」的童年,還是「等待著假期等待著明天等待著長大」的童年,都是我們的童年,既有無憂憂慮的單純,也又無能為力的孤獨,既有無邊無際的快樂,也有莫名其妙的憂愁;問題很多,答案很少;幻想很多,實現很少,然而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長大,進入了青春時期: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風車在四季輪迴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長/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遙遠的路程昨日的夢以及遠去的笑聲/再次的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舊日熟悉的我有著舊日狂熱的夢/也不是舊日熟悉的你有著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光陰的故事》)
相比於天真單純而又孤單幼稚的童年,青春卻難免染上一股多愁善感的顏色。而關於處於回憶與遙望之間的青春的描述,羅大佑在《光陰的故事》中用了一種行雲流水性的敘述方式來慢慢鋪展,似乎是在回憶,卻還是在憑弔,似乎是美好的,卻還是憂傷的,並在一詠三嘆的吟唱中,刻畫出一幅幅動人的圖像,讓人無法抑制流淚的衝動,讓人禁不住陷入無限過去回憶之中。
走過童年,走過青春,人生的成長,也開始進入了衰老。生命的過程,是從簡單到複雜、從經歷到回憶的過程。走過了風風雨雨的一生,就讓我們再回首看看那些《閃亮的日子》: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輕輕地唱你慢慢地和/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你我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但願你會記得永遠地記著/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閃亮的日子》)
這首《閃亮的日子》是羅大佑1976年首次為同名電影所創作的主題曲,當時他還是醫學院在讀生。基本上來說,這首歌詞寫的是經歷人生滄桑變幻後所要表達的感想,在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里,我們雖然「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但是「也曾共同歡笑」,經歷過的我們都不會忘記,我們永遠都會記得曾經擁有的閃亮的日子:無憂無慮的童年;多愁善感的青春……這一切,雖然都已經成了過往故事,卻永遠都留在我們的心中。
(二) 戀曲
愛情是歌曲永遠的主題,羅大佑的情歌創作也是一把好手,他曾把自己所創作的情歌彙集成一張名叫《情歌羅大佑》的專輯。關於羅大佑的情歌,著名樂評人李皖曾這樣評價:「大佑的情歌改變了傳統情歌的舞廳臟,也改變了從婉約詩詞延續至今的難痴女怨。羅大佑一開口,青樓女子、落拓文人都不見了,而是一個現代青年在唱他自己的心情,那裡沒有醉生夢死,燈紅酒綠,沒有自欺欺人的今世、永恆,不虛偽、不造作、不誇飾,沒有脂粉、不冒酸氣、面對現實,從此,一代新人有了他們自己的聲音。」[①]在這方面,「戀曲三部曲」可謂是最好的代表:
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姑娘你別哭泣/我倆還在一起/今天的歡樂/將是明天創痛的回憶/親愛的莫再說/你我永遠不分離/什麼都可以拋棄/什麼也不能忘記/春天刮著風/秋天下著雨/春風秋雨/多少山盟海誓隨風遠去/你不屬於我/我也不擁有你/姑娘世上沒有人有佔有的權利(《戀曲1980》)
這是「戀曲三部曲」的第一部《戀曲1980》。羅大佑在這用一種直接坦白的口吻來敘述一對即將分離的戀人對曾經感情的追顧與祈望。在這裡,因為愛即將分離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雙方都無怨無悔地坦然接受,在情感傾訴上,沒有套辭,也沒有虛偽,而是真誠地「揭去了一切虛與委蛇及其背後的假相」。[②]可以說,這首歌「不僅表達出一代人的愛情,也描出了一代人的精神圖景,道出發生於當代的人生觀念的變遷」。[③]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飄泊/尋尋覓覓長相守是我的腳步/黑漆漆的孤枕邊是你的溫柔/醒來時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你將踏上舊時的歸途/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白雲天/轟隆隆的雷雨聲在我的窗前/怎麼也難忘記你離去的轉變/孤單單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永遠無怨的是我的雙眼(《戀曲1990》)
如果說《戀曲1980》是戀人彼此離別時的情景表述,還有一份年少的瀟洒,那麼這首《戀曲1990》就是分離十年後的懷念寫照,這時的「年少的瀟洒」已經轉為將近中年的「中庸之道」,雖然有所淡定,但卻難免深深的惆悵,這一些從前半部主歌就可看到,這部分幾乎是用夢幻與現實結合的寫法來描述「你」「我」如今的一切。無論是「你的笑臉」我「難忘記」,還是我「轉頭回去看看」像你一樣的溜走的「舊時光」,也無論是「你的漂泊」我的「長相守」,還是昨夜的「孤枕邊是你的溫柔」,清晨夢醒後卻只有「我的哀愁」。真情雖然不變,但都已經過去了,流逝的時光,但卻不能沖淡曾經的難忘,反而加深對「你」回歸的期盼。這首歌曲中的情歌傾訴對象,不僅可以看作是舊情人,而且可以看作是故土家園,曾經最美好的一切。而這一切,再過十年以後又會是啥樣呢?
遠攀入雲層里的的喜瑪拉雅/回首投身浪影浮沉的海峽/北望孤獨冰冷如西伯利亞/傳情是否有這種說法/等遍了千年終於見你到達/等到青春終於也見了白髮/倘若能摸撫你的雙手面頰/此生終也不算虛假/久違了千年即將醒的夢/你可願跟我走嗎/藍色的太平洋隱沒的紅太陽/是否喚起了你的回答/纏綿的千年以後的時差/你還願認得我嗎/我不能讓自己再裝聾作啞/沉默的表達代價太傻(《戀曲2000》)
據說這首歌是羅大佑攀上台北的最高的電視塔遠望後所寫的,也因此這樣,整首歌曲的意境極為開闊,情感也升華到更大的廣度。基本上來說,《戀曲2000》所寫的就是從老年人的視角來再重新詮釋「這一段戀情」。按理說,經歷了人生滄桑變幻以後,人到老年,也應該更為淡定,不過在這首歌曲中,卻似乎滿是遺憾,無奈與蒼涼充斥著一切,特別是副歌的兩段追問,更是直逼人心。因此,我們不得不說,這裡的一切已經不再是平凡的愛情,而是上升到了歷史和民族的高度。而當我們聯繫台灣的過去與未來,甚至是當時世界的情況來分析,特別是當前的民族隔離、戰火紛飛的現況,我們就不難理解羅大佑這種的「回首繁華落盡、放眼未來前程茫茫」[④]的憂患情緒,這也是當時社會轉型時期人們普遍困惑的情感表現。
羅大佑的情歌,除了「戀曲三部曲」外,還有很多經典的作品,如《愛人同志》、《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滾滾紅塵》等,都表達出別具一樣的愛情,限於篇幅,此不多舉。
(三) 現象
基本上來說,羅大佑是以寫批判性歌詞而出名的,他所創作的相關係列的關於台灣社會現象的作品,如《之乎者也》、《鹿港小鎮》、《超級市民》等,深刻地揭示了台灣社會的種種方面,表現出作為一名台灣人面對台灣社會現代化所產生的深深憂患意識,用歌曲來追顧和探討台灣的歷史、現在與未來。因此,曾有評論家將羅大佑所創作的《亞細亞的孤兒》、《現象七十二變》和《未來的主人翁》這三首歌曲概括為台灣社會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三部曲」。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沒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遊戲/每個人都想要你心愛的玩具/親愛的孩子你為何哭泣/多少人在追尋那解不開的問題/多少人在深夜裡無奈的嘆息/多少人的眼淚在無言中抹去/ 親愛的母親這是什麼真理(《亞細亞的孤兒》)
《亞細亞的孤兒》出自羅大佑第二張專輯《未來的主人翁》。當年此歌歌名後有個副標題「紅色的夢魘致中南半島難民」。後來兩部描寫華人孤軍在中南半島艱苦奮鬥的電影,都拿這首歌當插曲,讓人覺得「亞細亞的孤兒」指的是流落中南半島的華人難民。不過羅大佑指出,當初所寫的「亞細亞孤兒」是指台灣人民。確實,這是一首關於台灣過去遭受屈辱的歌曲。在歷史中,台灣先後被葡萄牙、西班牙、荷蘭以及日本的入侵統治,以後又因各種原因導致兩岸隔離,至今未能回歸祖國懷抱。整首歌曲以孤獨蒼涼的吶喊來真實地表達民族苦難的漂泊之感,並對民族歷史發出了悲切的追問:「這是什麼道理。」此首歌曲一推出,就以深刻的社會民族心理內容引起台灣人民的共鳴,深深感動了一代人。
台灣在歷史中經過屈辱的遭遇後,到了20世紀60年代,台灣社會又進行著深刻變革與轉型,以西方現代文明代表的新社會猛烈地衝擊著舊的傳統社會,而此所帶來的深刻變化也令許多台灣的知識分子唏噓與擔憂不已。到了80年代,西方現代文明的「異化」弊端已在台灣社會層層浮現,因此也有後來的《現象七十二變》這樣批判台灣社會當代現實的作品,深刻揭示和解剖出台灣社會的軟弱的政治、污染的環境、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囂的時代等異化弊端:「眼看著高樓蓋得越來越高/我們的人情味卻越來越薄/朋友之間越來越有禮貌/只因為大家見面越來越少/蘋果價錢賣得沒以前高/或許現在味道變得不好/就像彩色的電視變得更加花俏/能辨別黑白的人越來越少……」而這一切深刻的異化弊端讓羅大佑不得不思考起台灣的未來,擔憂起台灣的《未來的主人翁》:
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每個人都在痴痴的等/每個人的眼睛都望著象徵命運的紅綠燈/在紅橙黃綠的世界裡你這未來的主人翁/在每一張陌生的面孔里尋找兒時的光榮/……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我們不要一個被現實生活超越的時空/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遠模糊的水平線/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近沉默的春天/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 我們不要被你們忘懷變成鑰匙兒童/我們須要陽光青草泥土開闊的藍天/我們不要紅色的污泥塑成紅色的夢魘/……(《未來的主人翁》
歌曲首先展示出一副冷漠異化的現代台灣城市圖景,進而進行層層的苦苦思索和追問,「由城市的迷茫——兒時理想的失落——借景生情想到下面的一代」[⑤],從而用自己的聲音為未來的孩子發出深深的吶喊與呼喚:「我們不要……」。特別是最後的一句「飄來飄起,就這麼飄來飄去」長達7分鐘,唱了近50遍,將作者對台灣的命運的近憂遠慮的不確定性,表現得淋漓盡致。「50遍『飄來飄起』展現了羅大佑渴望進入歷史的衝動和自詡會載入歷史的強烈自信,你聽了不可能不感動。在羅大佑寫歌的歷史上,他曾經不止一次做出類似的預言,十幾年前這樣,十幾年後他依然這樣」。[⑥]而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目前的台灣社會現象也是值得我們去好好深思。
(四)家園
「鄉愁」,是台灣地區特有的文化心理情結,也是台灣地區文藝創作的永遠的「母題」。在歌曲方面,較早說起這個話題是羅大佑,他就創作了多首關於「家」的歌曲。不過,在羅大佑的類似歌曲中,「都表現出一個二律背反:一個過去逃離的地方,一個現在想回的方向。」[⑦]這在早期的《鹿港小鎮》一歌中可見一番,表達著一種深深的矛盾心態: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爹娘/我家就住在媽祖廟的後面/ 賣著香火的那家小雜貨店/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愛人/ 想當年我離家時她一十八/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卷長發/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黃昏/徘徊在文明裡的人們/……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門上的一塊斑駁的木板刻著這麼幾句話/子子孫孫永寶用世世代代傳香/ 啊——鹿港的小鎮(《鹿港小鎮》)
在這裡,「鹿港小鎮」是歌者的家,是一個過去逃離的最初的地方,但是歌者逃離到城市中後,在繁華的都市中苦苦尋求,卻只找到失望和沮喪,對城市和自己的理想充滿著幻滅感,從而發出痛苦的吶喊:「台北不是我的家」、「台北不是想像的黃金天堂,都市裡沒有我當初的夢想」。而這也宣告著歌者即將回歸,回到曾經離開的地方,曾經的「鹿港小鎮」,曾經的「家」,因為只有那裡才是他自己的精神家園。當歌者再次回到鹿港小鎮,目前的一切卻再次將他的夢想擊碎:現在的「鹿港小鎮」已經不是過去的「鹿港小鎮」,現在的鹿港小鎮已經被城市化所「過渡」了,曾經淳樸、善良的鄉風民風早就不存在,「鹿港小鎮」也變成了「台北」一樣的工業化城市,歌者此刻又面臨著無家可歸的尷尬境遇。關於這一點,羅大佑在《一樣的月光》中一歌中也做過追問:「是我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其實,這一切所反映的矛盾與尷尬,也是台灣特有「鄉愁」的最基本的本質:不是「家」回不了,而是回不到過去的「家」,現在的「家」已經不是過去的「家」了。
如果說《鹿港小鎮》中的歌者只是一種無意識出走離家去打拚世界,那麼到了《家I》、《家II》則是有意識地出走,一種義無反顧地繼續找尋新的家園。但是,他們都面對著一個無法克服的精神困境:打破了原有的精神家園,卻找不到新的家園,只有破壞卻沒有建樹。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多年之前滿懷重重的心事我走出一個家,而今何處安撫這疲憊的心靈浪跡在天涯」。(《家II》)其實,這都是當時一代人所面對的普遍精神困惑,羅大佑也一樣,創作完這些作品後,羅大佑就出走台灣,遠赴美國紐約。到了美國後,羅大佑深刻體會著海外華人如何在鄉土的包袱壓迫下掙扎,這一些在他後面出版的《羅大佑自選集》文案中就寫道:「東方移民在異鄉里共通的悲哀與相似的命運,每一張黃色面孔下血脈相連的搏動頻率,其實正扣連著整個種族在大時代的歸屬渴求,無論你來自亞洲的任何地方。」於是,他的關注點也開始轉向了民族心理根源的探討,也就是所謂對個體所普遍認同的文化傳統的「文化鄉愁」——即文化認同和精神家園的歸屬渴求。從1985年起,一種強烈的家園歸屬感促成了羅大佑尋根意識的音樂,1986年的《東方之珠》、1989年的《故鄉》以及1991年後的《原鄉》、《皇后大道東》、《首都》這三張被稱為「中國三部曲」的唱片與單曲,都可看作是羅大佑尋根音樂的軌跡,特別是探討移民問題的「中國三部曲」,從不同角度觀照著華人世界以及最終不能迴避的血脈相連的故土——中國。不過可惜的是,這些作品的作詞大多都不是羅大佑本人,羅大佑只負責作曲製作方面,但雖然是集體合作性的作品,其中肯定滲透著羅大佑所要表達的思想情結。以下筆者舉《東方之珠》一例來分析羅大佑歌詞中的「文化鄉愁」的家園情結:
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東方之珠我的愛人/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月兒彎彎的海港/夜色深深燈火閃亮/東方之珠整夜未眠/守著滄海桑田變幻的諾言/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淚珠彷彿都說出你的尊嚴/讓海潮伴我來保佑你/請別忘記我永遠不變黃色的臉/船兒彎彎入海港/回頭望望滄海茫茫/東方之珠擁抱著我/讓我溫暖你那蒼涼的胸膛(《東方之珠》)
這是一首極為親切優美的抒情歌曲,通過獨特的視角來寫出了香港的那種百年滄桑感,同時也以獨特的東方曲調唱出了香港人對血脈相連的中國的深深眷念的家園情結,撫慰著中國人家園宿命的傷痕。香港與台灣一樣,都是曾歷著台灣所經歷的一切,經歷過帝國入侵殖民統治以及東西方文明對抗與共融時期,一直以來都在不斷地尋求著文化認同和精神家園的歸屬,特別是「九七情結」,更是香港人普遍存在的心理,其實,這也是中國人普遍的家園情結的表現,是一種深層的「文化鄉愁」的表現。這首歌中的情感傾訴主體與客體都幾乎連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祖國,哪個是香港,香港和祖國從來都是血脈相連的,特別是「請別忘記我永遠不變黃色的臉」,更是道盡了中國思鄉的宿命情結。
基本上來說,羅大佑歌詞創作的內容題材是多種多樣的,至少以「三部曲」的方式來解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這些並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羅大佑的歌詞創作在內容題材上深刻地揭示了一代人的普遍心理和民族情結,唱出了一代人普遍的心聲,撫慰了一代人的傷痛心靈,也因此引起更多人的強烈共鳴。(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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