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人們

「螺螄殼裡做道場」這句話,在上海耳熟能詳,通常倒不是形容工作狀態,而是在家居的布置上。由於人多地少,上海人在局促的空間里住了幾十年,也因此將空間的合理利用發揮到極致。客廳挑空一層,就可以再擺兩張床;摺疊桌吃飯時才抽出來,平常又不佔地方。甚至一個小小的亭子間,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東西被井井有條地藏在各個角落,一眼望去仍然整潔精緻。上海人在工作中的認真敬業,與生活中的悉心經營可以說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即便物質生活再貧乏,上海人也以自己特有的精細氣質,打理著自己的生活。對於這一氣質不遺餘力著色的就是上海的女人們。 上海故事裡的女英雄我的同事吳飛曾在寫作小組的一次聊天中說起自己的太太,大到一個壁櫥,小到一個空隙,哪怕房子再大,裝修時該利用的角落是絕對不會錯過的。這種精細的例子則比比皆是,彼時國人的服裝,曾是一片「藍灰」的海洋,但上海人卻在沉悶的外衣內露出一段「的確良」的領子,而且五顏六色,讓人眼前一亮。不明就裡的外地人忍不住羨慕:「上海人真是既有錢又講究,居然每天都換一件新襯衫。」其實,這是上海女人的小發明,她們用少量的零頭碎布,再配上幾根帶子穿在內衣里,既讓自己的丈夫體面,又便於清潔。在一些知青回憶集中,往往可以看到這樣評價,「她們特別能幹」,但「下工之後,她們永遠是洗完澡再吃飯」。雖然穿著統一的服裝,襯衫和衣領卻時有撩人的變換。近代上海經濟快速發展,給女性提供了較多的就業機會,女性就業意味著經濟獨立,有更多的個人發展空間,女子教育的興辦,使得女性在相對開明的空氣里接受教育,上海工商業發達,又是國內最大的港口,消費品雲集,這種種,使得她們獨立、富有個性卻並不張揚,享用物質,並養成了具有現代文明特點的待人處事之道。對於上海女性,王安憶的評價是極高的。她曾說:「不管有多麼大的委屈,上海也給了她們好舞台,讓她們伸展身手……都不如她們鮮活有力,生氣勃勃,要說上海的故事也有英雄,她們才是。」從砸錠下崗、為上海轉型作出巨大犧牲的紡織女工到國內第一批空嫂,上海女人用優雅隱藏著堅韌。對於女性與這座城市,王安憶在《長恨歌》中有著這樣的描述:「上海的繁華其實是女性風采的,風裡傳來的是女用的香水味,櫥窗里的陳列,女裝比男裝多,那法國梧桐的樹影是女性化的,院子里夾竹桃丁香花,也是女性的象徵。」這種女性視角將上海的生活細節巨細無遺地一一鋪陳出來。都市繁華的物質外觀和琳琅滿目的消費品,標誌著先進的物質文明程度,在開埠一百多年的商業社會熏陶下,上海人是務實的,於是,在王安憶的上海書寫中,我們可以看到上海小姐王琦瑤捨棄對她的一片痴心的程先生,而選擇有權有勢又有錢的李主任。因人物的這種務實心態,故事也就封閉在弄堂的小環境之中。上海女人通達的奇異智慧作為上海女性的王安憶在談到上海人時,有過一段精闢的概括:「他們是現實的,講究效果的,以成敗論英雄的」,「這種人生觀是談不上有什麼理想的,所以它不是高尚的人生觀,可它有它的好處,就是不虛無,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事情做,沒有目標,卻有著計劃。眼睛只看那些看得見的,握不著的不去想,握得著得便是盈盈一把。它是實惠,過的是小日子,可是許多大世界,倒是它們聚沙成塔地壘起來,比如上海這城市。」同樣作為上海女性的張愛玲,則寫過一篇名為《到底是上海人》的散文,其中她為上海人的思維方式作了如下定義:「上海人是傳統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在她的眼中,他們樂意吸收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裡有一種「奇異的智慧」。就她看來,所謂的上海人身份是一個人為的構造,任何人都可以通過發掘自身、爭取新知識而獲得這個身份,上海是移民造就的城市,大都是外來的,但到了這裡,積累了一定知識,他們便搖身一變成了上海人,而張愛玲說的「奇異的智慧」便是一個關鍵詞了。這種智慧的組成和標準是什麼呢?在另一篇題為《道路以目》的散文中,張愛玲使用了「通」這個詞來描述一種專門的技巧,它是上海城市生活的一項副產品。這種專門的技巧表現在手藝上的高效或熟練,以及舉止上的文雅與練達。一個「通」的人會是一個生活的行家。她在文章中通篇地表達自己對上海人這種通達性情的驚嘆。今天,我們不能完全以書本知識來衡量這個「通」,它的體現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一種經由時間積累而來、通過人際接觸和四下傳播的、關於日常生活的智慧。張愛玲還點出,一個在上海被視為「通」的人還應當「具有一種全球性視野」,「至少應當能夠在日常交談中用上幾個英文辭彙」。當然,這樣的「通」興許只是一種表面的東西,但它不乏可愛,且自成一道城市的風景。我們在採訪中接觸的一位現代上海女性,從另一個側面體現了其令人尊敬之處。畢業於巴黎政治學院、現任上海大學副校長的李友梅女士則擁有更為宏大的一種視野,她認為,當下社會的變革和變遷,必定會帶來新的社會矛盾,如果對新的社會矛盾缺乏深入調查研究和有效分析,又不能使其得到及時的緩解,這些矛盾的集聚和變化將影響我國整個改革開放的大局。「立足大地,不懈耕耘。」這句座右銘是李友梅作為一名社會學者對自己提出的要求。一個多世紀來,上海的男人和女人們延續著一個複雜的城市性格文本,未來,仍將在無數目光的追逐中,不斷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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