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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子君的前世今生

文 |張寒

電視劇《我的前半生》將子君這個名字重新拉回到人們的視野。

她的身上層疊了不同時代的氣息和觸感。一個作家怎麼對待子君,並不是完全由他說了算的。

最初,子君的原型其實是娜拉。

在「五四」那個時代,娜拉出走是一種驕傲的解放姿態。就像譏誚的張愛玲說的,「中國人從《娜拉》一劇中學會了『出走』。無疑地,這瀟洒蒼涼的手勢給予一般中國青年極深的印象。」

張愛玲是善於煞風景的,她起了一個題目叫,「走,走到樓上去」。

真正的出走有時候並不會發生。

第一代子君的塑造者魯迅,有一篇著名演講,叫娜拉走了以後。他是慣於冷眼的,「娜拉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時隔兩年,他寫了《傷逝》,魯迅極少寫的關於愛情的小說。

那個子君柔弱,「帶著笑渦的蒼白的圓臉,蒼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條紋的衫子,玄色的裙」,卻說出了最斬釘截鐵的,「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

然而子君最終依然成了一個棄婦。

她甚至沒有發聲的可能。亦舒的我的前半生和同名電視劇里,子君都是一個敘述者,而在《傷逝》里,她不過是涓生手記里的一個影子。在涓生作為敘述者的故事裡,她是依託敘述的聲音而存在的。她沒有能力自我建構。

在那個大時代里,子君還無力支撐起自己的成長。

經過生活的折磨,涓生對她說,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他還說愛必須要有所附麗。而沒有這些的子君,他只好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對出走的娜拉,這是何等的殘酷。這個子君只能選擇回到自己出走的家庭,然後默默地死去。

魯迅說過,錢是要緊的。出走的不管是娜拉還是子君都要解決經濟權。

他對這一點一直是一針見血的。但在情感上,這個子君其實承受了一個男作家筆下最細緻和最殘酷的拋棄。

輾轉到了80年代的香港,自由戀愛早就不是什麼問題。亦舒筆下的子君不過是一個大學畢業,嫁了一個如意郎君,十幾年之後,成了棄婦的故事。

《我的前半生》這個名字值得玩味。《傷逝》里的子君是沒有前後半生之分的,她甚至只有名字沒有姓,她的結局也只能是死去。

而現代女性,最起碼能從泥垢里直起身子,因為畢竟還有「後半生」。

亦舒到底是言情小說家,她的通透,對職業女性的人世洞察,到最終也不過是,讓羅子君找到了另外一個男人。

即使如此,我們也能看到羅子君的成長。低到塵埃,再一步步走上來,像亦舒慣有的,姿態好看,骨子裡的自尊。

到了電視劇里,羅子君是21世紀的全職主婦。在電視劇誇張和狗血的劇情里,女性成長的線索其實並不是那麼明顯。她是被主角光環加持過的,也是被巧合和陳詞濫調的俗套所包圍的。

更多的,像是把劇情附著在她身上。

但是這個羅子君,她起碼不需要另外一場婚姻作為她的結局。

喜歡端詳這些不斷被重寫的人和故事。有的時候,重複是最鮮明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到的是故事背後的縫隙和撕裂,在那些有趣的細節後面,往往是時代照進來的微光。

沒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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