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剛之美就是青銅之美 | 馮毅先生的收藏與收藏心得

馮毅

1952年11月生，青銅器鑒賞家與收藏家，中國銅鏡研究會顧問，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系客座教授，中國嘉德國際拍賣公司業務顧問，北京保利國際拍賣公司業務顧問。2011年，曾斥資3500萬元從日本藏家手中回購一面唐代海獸葡萄紋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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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品之珍貴，首先建立在其精美之上。如果一件藝術品沒有藝術感染力，即使存世稀少，也毫無藝術價值可言。一件真正的世界頂級藝術品，必須經過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文化檢驗，無須講解，只以視覺感觀的直擊而令人震撼驚嘆，這才是藝術的生命力所在。

馮毅先生收藏 | 商晚期 | 舟余尊

酒器，挺拔莊重，神秘俊美。銘文：舟余父乙

何為古董？有一個說法，認為中國收藏之風從宋代起始。所以宋之前為古董，宋以後為古玩，現當代為工藝品與奢侈品。古董一般都嫁得好人家，優秀古董自然跟著識貨的好人家走。古董經過了上千年歷史檢驗，受到不同國家及地域文化一致公認，是有生命力的藝術經典，也是祥瑞，長宜子孫。可見人品和藏品相匹配。

所有人都敢於鄙視財富，但沒人會鄙視藝術。古代藝術品既是文化的凝聚，又是展示財富的載體，其高貴的社會地位無可取代。這就是古董通常為貴族階層收藏的原因之一。

馮毅先生收藏 | 西周中晚期 | 青銅盉

鳥蓋，龍把，虎鏈，盉身飾鳳鳥紋，多種動物造型和諧暢達

顯出作器者的審美情趣和藝術造詣

中國古代青銅藝術品之美，是無與論比的陽剛之美。當前中國收藏界並沒有完全認識到青銅藝術在世界藝術史上的地位，對藝術品之等級高低有一定錯判，追求艷麗柔靡之風，以俗為榮，丟失了陽剛之氣，不識陽剛之美，實乃憾事。

陳崇遠的古玩談舊聞這樣說：晚清民國，一件夠級別的青銅器可以換一挑子官窯瓷器；現在卻是一件官窯瓷器換一挑子青銅器。道理很簡單：晚清民國收藏青銅器、青銅鏡及宋元繪畫的，是張伯駒、潘祖蔭、吳大徵、李鴻章、端方、羅振玉、劉體智、陳介其、樑上椿等重臣、國學大家與儒商，他們太清楚什麼才是華夏民族的文明之寶物。

現階段可以說是青銅器自誕生幾千年來最不受重視的時代！中國古代青銅藝術品在世界藝術史的地位之高，舉世公認。可惜由於歷史的原因，不允許民間收藏所有的舊藝術品，造成幾代人在收藏過程中出現斷層，對藝術品等級高低幾乎無知。在這樣一個混沌時期，有藝術修養、懂得審美、了解世界藝術史和古代青銅文化內涵及范鑄工藝的明智者，也恰恰是可以撿便宜的好時機。

馮毅先生收藏 | 戰國 | 摺疊菱紋鏡

直徑約22厘米，地張滿是羽（狀）紋，地張之上幾組凹弧的幾何菱形格相連疊，每一菱形格中間有一朵四葉小花，花心為一個小圓圈，圓圈內原本應該是鑲嵌琉璃蜻蜒眼，花葉微微卷角，紋飾布局簡潔大方，整個圖案錯落有致，在平面上呈現出立體效果。

任何器物的原創，其意圖是為了人類自身的生存。理所當然的是作為實用器初創出來，然而，為了滿足人類的感觀享受，實用器也會強調美感，故而被稱為藝術品。禮器的稱謂，是後人賦予的名稱而已。上海博物館原館長馬承源這樣解讀禮器：作為贈送、宴請賓客、以及祭天祭地祭祖宗等等禮儀活動使用的器物，都叫禮器。由此可知，禮器只是在禮儀活動中起到禮器作用的器物，而禮器的稱謂並不等於器物藝術精美之價值。再說，一切禮儀活動本身就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歸根結底，都是為人類生活而用的實用品。凡是歷史遺承下來的器物，無論稱謂是禮器還是生活用器，一定是以藝術美感、科技含量和歷史文化內涵來確定價值。

馮毅先生收藏 | 商中期 | 罍

1993年倫敦蘇富比拍賣中，義大利著名古董商艾斯肯納奇（Giuseppe Eskenazi）曾出價84萬英鎊購得一件西周青銅簋；在同一場拍賣中，一件乾隆官窯粉彩百鹿尊只賣出2萬英鎊。在1993年之前，這種滿清艷俗器物幾乎沒有收藏家喜歡，絕大部分拍賣是流標。1994年後，中國拍賣公司大量成立，境外古董商趁中國土豪藏家正處於無知時期，將國外淘汰的清代官窯器物炒高價格傾銷迴流。由於歷史原因，中國人脫離藝術市場七八十年，幾代人都不了解什麼才是世界頂級藝術品，自然只能落入陷阱。

目前，像這樣的乾隆官窯粉彩百鹿尊以四五千萬、甚至八九千萬人民幣的高價逐一賣給中國人。按1993年青銅方座簋（84萬英鎊）和乾隆粉彩百鹿尊（2萬英鎊）的價格比率計算，前者應是後者的42倍。如果按正常升值計算，這件方座簋的價格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但是，中國目前正是一個盲目消費藝術品的大巿場。十多年來，境外古董商大肆推銷中國近現代器物，悄悄換走高古藝術精品。境外古董商將這些精品在境外著錄出版，幾十年後，又變為傳承有序的東西，屆時，中國人可能要花百億千億的代價才可能收回。而那些最頂級的中國古代青銅藝術精品，洋人根本就不會賣出，而是讓中國人遠涉重洋去瞻仰。由於境外機構將大量近現代工藝品炒上巨價推銷給中國人，造成大量中國藏家被牢牢套住，也許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不會解套。

馮毅先生收藏 | 羅馬大理石雕塑 | 花神與風神的舞蹈

作者為羅馬雕塑家Giovanni Maria Benzoni（1809-1873）。Benzoni出身寒微，師從義大利新古典主義雕塑家Giuseppe De Fabris（1790—1860） 。1851年後，他在英國嶄露頭角，眾多歐洲貴族均邀請其定製雕塑。該尊＂花神與風神的舞蹈＂雕塑高2米36，肌膚細膩，體態柔美，曾在1862年英國倫敦世界博覽會展出，之後相繼在法國、美國、義大利等國家展出，是作者所有作品中最受關注的兩件之一。這是較早有明確記錄可查、由中國人購買的歐洲高等級雕塑藝術品原件之一，現陳列在上海浦東星河灣酒店大堂。

懂得逆向思維就能明白：即然商業機構及媒體大力宣傳收藏當代藝術有利可圖，也就說明其實已經無利可圖，只是誘餌大魚而已。真正有利可圖的好事，境外商業機構還需要如此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地推銷？難道洋人是千里迢迢趕到中國家門口讓中國人都發財嗎？這連傻瓜都看得出的騙局，卻讓許多唯利是圖的中國人中招。這種現象背後，是因為中國人在藝術品收藏領域斷層了好幾代人，對藝術品收藏認知幾乎是零，才讓境外商業機構紛紛把淘汰的満清艷俗器物傾銷迴流，把大量當代垃圾炒高賣出。

像巴塞爾這樣的世界級大商人，唯恐失去商機，用所謂當代藝術的概念進一步從中國吸走現金，以醜陋的時尚來矇騙夢想發財的中國人，把中國人的現金全部換成所謂當代藝術廢紙。當天上掉下餡餅的時候，小心地上也有個陷阱在等著你。其實，故意讓土豪看得到有利可圖的時候，恰恰是已經無利了；相反，讓大家看不到利益的時候，才真正可能存在巨大的利益。只有真正功力深厚的藝術品收藏家才知道：＂廣告越力，水份越大＂。真正資深的藝術品收藏家一見轟轟烈烈的廣告來襲，趕緊避而遠之。奉勸那些初入藝術品市場的收藏家們千萬別去湊熱鬧，小心被羊群效應帶入陷阱。

馮毅先生收藏 | 青銅方鼎

方鼎本身較圓鼎而更加稀少

鼎身無扉棱（加強筋）的方鼎因在澆鑄過程中極易破裂

則更加稀少。故該方鼎為難得之品

當前最嚴重的收藏誤導是以著錄定真假。縱觀現在的市場，對古代藝術品的鑒定與欣賞簡直是一筆糊塗賬，很多人對古代器物的鑒定，基本依靠一些非本質性元素來判斷，比如：傳承有序、海外迴流、曾經有人舊藏。在這種局面下，妖人輩出，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其實是別有用心、極其陰險的錯誤導向。因為，任何著錄傳承都可能是精心編造的虛假故事！

境外古董商強調流傳有序，目的是掌控話語權，告訴天下：只有在他們手上流轉過，才是合法的真貨。由於他們喜歡公開岀版展覽，以至於很多為所謂的著錄都相互轉載圖片，貽笑大方。然而，國內收藏家向來又喜歡秘藏，有些人深藏幾十年也不給外人看一眼，認為這是低調之風。於是，境外古玩商大肆強調所謂傳承有序，好像只要是在境外流轉過的就是傳承，哪怕是假貨也因為有傳承而不該質疑，並堂而皇之當真貨賣給中國土豪。我們應該知道，哪怕是乾隆皇帝收藏，且著錄在石渠寶笈、西清古鑒里的東西，都有相當一部分是偽器，更何況民間與境外私人著錄。宣揚傳承著錄，正是境外古玩商的出貨手段。更可惡的是，國內一些古玩商業機構也熱衷於幫境外古玩商吹噓著錄的虛名，如此一招便打倒了所有鑒定專家，以後東西真假完全以看是否有傳承，是否有著錄即可。

馮毅先生收藏 | 西周早期 | 丙卣

所有前車之鑒都告訴我們：人生不可太貪。然而，歷史教訓從來沒有阻止悲劇重複發生。正如無數次股災卻從來沒有斬斷股民的貪婪，人總是被勝利沖昏頭腦，直至死亡才後悔！在一個社會轉型的初始階段，在一個沒有生意經驗的社會，大部分人容易受炒作忽悠，更經不起利益誘惑。炒股票、炒錢幣、炒郵票、炒電話卡、炒天珠、炒當代藝術、炒境外淘汰出局的滿清艷俗器物……莊家手上有什麼就炒什麼，這樣的伎倆在老牌資本主義社會是很難騙到錢的。

大約2000—2005年，保利藝術博物館前後總共花了約五億人民幣，買進流散海內外的青銅器精品。如今保利的青銅器藏品，在世界範圍內都數一數二。然而，再看那些土豪，花三五個億買花里胡哨的満清陶瓷，或者醜陋粗劣的當代藝術，雖然所費甚巨，卻沒有一點點榮譽。他們的東西和世界各大博物館及境外私人大藏家比較，那些艷俗粗劣的東西即刻會顯得微不足道。

馮毅先生收藏 | 漢 | 玉質雞心佩

在古董收藏領域，收藏家的成功是供貨商的功德，收藏家的失敗是供貨商的罪惡。收藏家是否跟對人，只要看其收藏的東西是什麼等級，就知道該藏家跟的人之善惡。有良心的供貨商，引領收藏家名利雙收，惡人誤導收藏家賠了夫人又折兵。舉例來說：世界上的著名古董商的榮譽，都來自他們培養出的大收藏家。埃斯肯納奇培養了世界級大藏家＂玫茵堂＂，吉賽爾培養了收藏中國古代青銅器比各大博物館還優秀的里昂勃拉克，＂日本陳＂培養了藏中國古代青銅鏡世界第一的千石唯司，以及世界近百年來百大藏家之一的華人藏家曹興誠。這些藏家都以藏品等級取勝，而不以出價取勝。然而，坊間卻經常聽聞：某些買家因為聽信了那些在電視上忽悠的專家誤導，從而人財兩空——這樣絕然不同的結果，可見供貨商之善惡耳。因此，搞收藏，跟對人尤為重要！

馮毅先生收藏 | 漢 | 玉螭龍

馮毅先生收藏 | 戰國 | 三山鏡

戰國時期山字鏡之所以珍貴，乃因其原創的山字幾何圖形——三山，四山，五山及六山——山字幾何圖形又配合了羽狀地紋，層次分明，呈現陽剛之美，有氣吞山河的力量，故而珍貴非凡。國學大師、古器物鑒賞家羅振玉在《古鏡圖錄》上這樣評價古代青銅鏡：「刻畫之精巧，文字之瑰奇，辭旨之溫雅，一器而三善備焉者，莫鏡若也。」

馮毅先生的藏品，都自由陳列在家中

當代與古代穿越，使生活更有情趣和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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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雖然我們並不從事文物鑒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