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衚衕風情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04.3.22)

上中學時每天放學騎車回家有許多路可以走，我卻偏偏選擇辟才頭條，為的是聽從最後一家院子里傳出的架子鼓的聲音。　　

　　那些細細窄窄的衚衕，那些斑斑駁駁的牆壁，那些高高低低的石階，以及倚在灰色的院牆上枝枝丫丫的槐樹枝都在寫字樓徹夜未熄的燈光中漸漸隱退。留在記憶中的都是些虛幻的景象，依然清晰的是架子鼓的聲響。

　　上中學時每天放學騎車回家有許多路可以走，我卻偏偏選擇辟才頭條，為的是聽從最後一家院子里傳出的架子鼓的聲音。

　　那是條短而直的衚衕，一拐進去，你就會看到它的盡頭，它缺少北京衚衕迴腸錯縱之美。可我每次都選擇它，特別是在夏天放了學六七點鐘日頭已漸西斜，飛快地蹬著28大車，直到拐進辟才頭條，才放慢了速度，風也止，心也止，自行車鏈條吱吱的聲響像是引子，靜靜地期待著最後一家院子里敲打出的華彩樂章。

　　那家院落的院門是很普通的那種，漆已經脫落，露出的木紋也不是木頭的本色，而是由多少只手千百次摸出的灰褐色，這其中也有打鼓人寬大的手吧。此時他的手正握著鼓錘，是不是它已磨得發白了呢。我暗笑自己僅僅是路過，但彷彿已經進了院門，跨進院子，進了屋裡，做了他的聽客。或許他已經練了一下午，我可以聽到只是幾十秒，從拐進這條衚衕隱隱的聲響，到經過院門口震人心魄的吶喊，直至消失在蟬枯燥煩熱的鳴叫中。這短短的聲響像是我每天的約會。

　　我不懂搖滾不懂鼓打得好與壞，更不曉得那鼓手心中的喜與悲，樂與怒，只是那時而瘋狂時而疲倦的聲音令人心撼。沒有貝司嘶啞的喘息，沒有吉他的淺吟低唱，整個樂隊就只有它一件樂器，但是它一響整個衚衕便活了起來，那些在振動中從牆縫裡飄下來的灰塵彷彿也是生活的，輕柔的，慢慢下沉，混入泥土，變得強大，走過去聲音也深沉有力了。

　　一年以後我上了大學，很少有機會經過辟才，就是偶然路過我也會像以前一樣慢慢地騎過，儘管不知何時那鼓聲已然消失,那些牆壁已變得憔悴蒼白好像再經不起任何震撼了，可我常常會想,那個鼓手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成功地走向了舞台,還是……每當我回望鼓手家的院子時,牆壁上那些坑坑窪窪的痕迹就會在眼中拉成一條線，像是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帶走僅有的一點餘溫。

　　二年後這條衚衕隨著西單大街的改造變成了廢墟。徹底消失在霓虹閃爍的街區中。有誰曉得,有多少個歌手、樂隊是從這樣的衚衕里走進酒吧、首體的大門的；又有多少琴聲鼓聲在這橫橫豎豎的衚衕中隱沒。當那些長發青年在迷離的光影中吼著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時，那鼓聲像是推土機，撞擊著荒度餘生的牆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