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禍害媽媽

小時候的我一直是那麼敏感和玻璃心，而且這樣的敏感和玻璃心不被父母待見。從小隻要有情緒的出現，就會被他們批判。興奮是人來瘋，快樂是不務正業，害羞是不大方，脆弱是不會解決問題，表達情緒，是要被打罵的。於是我慢慢有點開始像爸爸的傲慢冷靜，像媽媽的淡漠控制。外公外婆有7個子女，可想而知作為老六，媽媽並沒有得到特別的照顧，反而因為是女兒經常做陪襯。媽媽很早就在家沒有出去工作了，她一直是個小女孩的樣子，直到現在六十多了，對爸爸的依戀也如同小女生般的，會粘著爸爸，而母性這個特點，就真的沒有太多的發展。她的生活，經常充斥著親密關係的苦惱，比如和哪個阿姨走的近一些了，就開始覺得煩心了，爸爸出去某個飯局，為什麼就不肯帶上她等等。爸爸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有時候她發脾氣沒法關照，就讓她拿日記寫下來，我有次不小心翻到，看到通篇寫的：XXX你這個壞蛋，你這個王八蛋。。。十足小兒女心性啊。我的媽媽，一直就是一個懶散的上海小姐樣子，雖然是主婦，菜做的十足難吃，我一直到初中都只有個70多斤，當時評為中度營養不良，還被班主任在全班宣布，希望地上有洞是什麼感覺那時候是才知道。也不愛做衛生，家裡一直是有點髒亂，一年來就年前能好好收拾，可是每到過年，她卻一定會大發脾氣，因為年尾送禮的人多，生鮮處理起來麻煩，爸爸又忙，她就會尤其地焦躁，在床上躺著哭，或者發狠地做衛生，對我和爸爸發脾氣，基本是每年過年的基調，我一直覺得我們家在過年問題上是被詛咒了吧。。。最嚴重的一次，爸爸也發脾氣甩手不理，她就在陽台上尋死覓活，我就那麼小，偷偷跑去打電話給姨媽和舅舅，讓他們救我媽媽。我記得那個身體顫抖的感覺。

一般情況下，我都沒有太多讓媽媽能發脾氣的點，可是總有一些時候她的狀態，讓我這樣難過。大概六七歲的時候，她和爸爸吵架，然後給我洗澡居然用洗衣刷，那天應該是我做了什麼招惹她生氣的事情，我被刷的哭喊，她發狠地用力，真心知道恐懼是什麼感覺。

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期中考試壓力很大，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情緒很不好，很希望媽媽能在家，她有麻將局，不管我怎麼流淚哀求，毅然決然走了。剩下我被爸爸批評，自己的事情和情緒為什麼要牽扯父母。

大概20來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家裡因為腸絞痛，痛的死去活來，後來是救護車來接的，奇怪的是，媽媽一直不肯扶我，眼中也看不出對我有任何的擔心，整個過程都離我有一米遠，很疏離淡然，彷彿死去活來的這個，是她不認識的人。

我們家的小區，治安不是很好，有一次大概晚上八點多，我穿著夏天清涼的短裙回家，在開防盜門的時候，被人脫下內褲摸私處，我大喊大哭那人跑走了，我不大記得父母當下是什麼反應，是因為他們應該沒有什麼反應，第二天上班，我說媽我情緒有點差，能不能今天不去，結果媽媽居然開口就罵，說這點事你就扛不住，你被人摸一把有什麼值得這樣大哭小叫的。這個年紀的我，已經能分析對錯了，我知道媽媽不對，可是我的心真的是被她傷到了。

而我是沒有立場批評她的，如果有這樣的趨向，一場大哭是避免不了的，媽媽自認為她是很厲害的，她為我做的那樣多，我沒有資格批評她。

然而我並不是不幸運的。因為壓抑的情緒能量，總要有地方去，所以會埋著頭拚命學習，而父母因為不關我，我想他們太關注於自己的生活，所以反而是提供了我很大的交友空間。高中開始，慢慢結交了不少朋友，發現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我父母這樣的。原來他們哭泣的時候，媽媽會擁抱他們，他們飢餓的時候，媽媽會給他們做這樣多好吃的。媽媽不會總是因為女兒穿的好看反而很不爽，她們會給女兒買好看的衣服，會在她們遇到傷心事的時候耐心安慰，會照顧他們的生活，能好好過年。但我並不和他們這些幸福孩子分享太多我真實的想法，他們有時候也覺得我有點極端，柔和不足吧。他們也許羨慕我光鮮亮麗的家庭背景，而我，那樣偷偷摸摸羨慕著他們流動的親情。

當我開始知道有不一樣的模式，大學後經歷了幾次不是太好的戀愛關係後，於是開始看心理學方面書，主要看武志紅老師的，和家庭排列的書。我要真心感謝武老師，他很真實。他寫下我太多壓抑的情緒，解答了我太多未知的疑惑。我知道豆瓣上有個小組叫父母皆禍害，我想說如果我這樣的人，能夠慢慢被治癒，首先我要承認，父母真的有不對的地方，而我的媽媽，真的做的很不對。

當時因為一個培訓到了上海，住在媽媽的大姐家裡，姨媽說起了媽媽小時候的一個趣事--她認為的。全程的口吻，她用的是戲謔的，說媽媽小時候外婆常常沒有餵飽她就去上班，結果她就坐在椅子上，拉屎了也沒人給換，就自己開始吃自己的屎。我無法表述我當時的震撼和心痛。我的媽媽。她被這樣忽略。而還要被比她大的孩子用這樣的口吻戲弄。我離席後就大哭了起來。那一刻我理解了媽媽的這些問題，是她的原生家庭這樣帶給她的，是那個時代，外公外婆和太多的孩子帶給她的。而這些，爸爸又怎麼補償的了，難怪她這樣索愛不足。而爸爸其實是知道媽媽這些問題的，私下偶爾的幾次聊天，淺淺地和我說到，媽媽這脾氣，媽媽不是很媽媽的樣子。我想爸爸年紀大了吧，開始變得溫柔和細節，開始會喚我寶貝，我知道他經常叫我給媽媽電話，也知道他總叫媽媽給我電話，我能從媽媽給我電話中生硬和尷尬的語氣探究一二。我感謝爸爸，至少開始覺知了一些，這已經是對我的補償。

我以為我就此原諒了媽媽。結婚後，我更加細緻的討好父母。我想感情是一條河流，上游水不足，中游就會幹涸，如果可以，我很想治癒自己，讓我重新開始做自己和將來孩子的愛的源頭。我知道媽媽不愛做衛生，我找了鐘點工，和鐘點工一起整整幹了兩天，把家裡擦的光亮如新，我承諾春節後和她一起出去旅行。然而魔咒還是在繼續，媽媽又因為爸爸對他侄兒的關照，忽然覺得他很過分，對他侄兒一家仇視到像祥林嫂一般的程度，逢人都要控訴一番，發脾氣鬧情緒。爸爸被逼無奈，和我電話說了許多，我回家想勸勸媽媽，媽媽指著我讓我走，叫我不要來。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不可控制。她就這樣自私，這樣任性，六十二歲了，她的生命體系里，我還是等於不存在。我知道那一刻，我是因為那些小小的我，年輕的我，受到的委屈，為她沒有盡到的母親責任，為自己哭泣。我知道一切皆有因果，可那一刻我是那麼不願意原諒她。

我打電話給好朋友Y，她剛剛考到了職業心理諮詢師。她告訴我，就這件事情而言，其實我和爸爸，並沒有完全地接納媽媽的情緒，所以她用她前面幾十年的模式，照舊對我們進行發泄和吸引。我承認她說的有道理，我發簡訊告訴了對我媽最重要的人--我爸，把這些理論，這些方法告訴他。過了幾天，他告訴我好多了，他想我回家住兩天。我拒絕了，找了些無傷大雅的理由。可我知道，我的心裡還在難受，理論上我希望我自己原諒她，我以為我一定可以，可我發現我還沒有。我想給自己時間。

如果我能夠表達情緒，而不帶攻擊，理論上她應該能夠體諒一二吧？三月和她的旅行，Y說是上天給我修補緣分的機會，我在這兒寫下這樣多的過往，是我希望沉澱心緒，我覺得我很愛她，可是她曾經傷害我那麼深，千瘡百孔，我知道她有好多辦不到和不得已，可是如果她能體諒我一二，應該能放下我許多的心結吧？（文/midi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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