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喜歡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篇

就算沒有看過張愛玲的這部小說,想必大家也能完全背出那段著名的婚姻觀來: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多年以後,一個叫做陳奕迅的男人在他的歌里這樣唱道: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在這個故事裡,到底誰是紅玫瑰,誰又是白玫瑰呢?這世上有那麼多種花為何振保偏偏揀了玫瑰來打比方呢?可是因為玫瑰代表著愛情?大抵是吧,不然情人節男士們為何總要送一束玫瑰花給女伴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國人紛紛效仿起西方男女們,成雙結對地過上了情人節。送花送巧克力陪看電影陪逛街,一個都不能少。原本毫無存在感的七夕借著它的光,也火了起來,被國人譽為「中國人自己的情人節」。在我的老家,七夕那天晚上是不準出門的,大人們說那是陰曹地府里的小鬼們出洞的時候,莫要被撞上了。

由於振保的初戀名叫玫瑰,於是他推而廣之,把以後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比作玫瑰。孟煙鸝是白玫瑰,一位聖潔的妻;王嬌蕊則是紅玫瑰,一個熱烈的情婦。煙鸝一向發揮穩定,從未跳出過蚊子血和飯沾子的範疇。嬌蕊就不一樣了,一會兒是心口的硃砂痣,一會兒又落到了煙鸝的境地,轉換速度之快,令人始料未及。轉念一想,似乎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可見在感情世界裡,都是不講道理的。

其實在這兩朵玫瑰之前,振保還有過另外兩個女人。

一個是巴黎鄉下的一個劣質妓女,振保的第一次便是獻給了她。對他而言,這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因為「就連這樣的一個女人,他在她身上花了錢,也還做不了她的主人。和她在一起的三十分鐘是最羞恥的經驗。」振保至今忘不了那張臉,那張陰森恐怖的古代士兵的臉,男人的臉,他被嚇壞了。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找這麼一個人,雖說「越是下等的地方越有鄉土氣息,可是不像這樣。」

振保的第二個女人是王嬌蕊,一個有夫之婦。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嬌蕊正在洗頭,手上沾滿了肥皂泡沫,不小心濺了一滴到振保的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幹了,那一塊皮膚便有一種緊縮的感覺,像有張嘴輕輕吸著它似的。」振保搭訕著走去浴室洗手,水龍頭裡的水嘩嘩地流著,一寸一寸都是活的,他由此聯想到了嬌蕊,剛洗過澡,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條紋浴衣,裡頭的身子也是一寸寸的,活的。

浴室的地上滿是頭髮,燙過的頭髮,嬌蕊的頭髮。振保偷偷摸摸撿了些起來,團成一團,塞到了褲兜里。他把手揣在裡面,手指尖碰著那一團細鋼絲似的頭髮,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飯桌上坐著四個人,振保、篤保(振保的弟弟)、嬌蕊、士洪(嬌蕊的丈夫)。嬌蕊跟士洪赤裸裸的打情罵俏,讓振保很是看不下去,他借口踱步至陽台。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他滿腦子全都裝著嬌蕊,一個又一個半裸的她,塞滿了整間屋子,粉紅色的肉體。

次日,士洪去新加坡出差了。他前腳剛走,嬌蕊後腳就給姘頭孫先生打了個電話,說是在家等他歸來。被振保發現後,她又回絕了孫先生,請振保陪她吃茶用點心。嬌蕊是個華僑,從小喝牛奶長大的。這會兒桌上卻放著一壺清茶,是她特地為振保準備的。前一天晚上四人在桌上吃飯,聊起以前的種種,振保無意間說當年在英國讀書的時候老惦記家裡的茶了。沒想到嬌蕊居然記住了,振保稱讚她記性好。嬌蕊起身撳鈴,微微瞟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平常我的記性最壞。」振保心裡怦的一跳,不由得有些恍恍惚惚。

振保兩眼望著茶,並不急於喝。他知道嬌蕊肚子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無非是想把先他吊上手再堵住他的嘴。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添了幾分戒心,這女人是不好惹的。顯然振保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嬌蕊。沒幾分鐘,他就軟化了,這並不是他的錯,因為但凡是個男人都禁不起她那稚氣的嬌媚。

「朋友妻不可戲」,振保比誰都懂這句話,他可是個對朋友最講義氣的正經人。他是無論如何也干不出那種事來的。他送走了篤保後開始著手找房子,一旦有了合適的立刻搬走,這個女人太危險了,一刻也不能跟她在一起。然而他終究沒有搬走,他完全被征服了。嬰兒的頭腦與成熟的婦人的美是最具誘惑性的聯合。嬌蕊將這二者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振保把嬌蕊壓在了鋼琴上,他們接吻了,然後上床了。

嬌蕊對振保說,他想要的那所房子已經造好了。振保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向不喜舞文弄墨的他竟然提起筆來寫下:「心居落成誌喜。」這一行字來。其實也說不上喜歡,許多唧唧喳喳的肉的喜悅突然靜了下來,只剩下一種蒼涼的安寧,幾乎沒有情感的一種滿足。

他有點後悔了。

這幾天以來,嬌蕊總是叫嚷著說要把他們的事情告訴士洪的時候。她說她要離婚。這令振保很是煩心。他覺得自己是個傻瓜,中了嬌蕊布下的圈套,她哪裡是愛他啊,他只是她用來離婚的一個工具,她愛的是孫先生。

可能是街頭小攤販飯菜沒有弄乾凈,振保吃後就覺得身體不舒服,當天被送進了醫院,他一生病了。嬌蕊天天去醫院看他,別說是端茶送水了,端尿盆她都不眨一下眉頭。

振保不是沒有感動過,可他更多的是害怕。他不想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在嬌蕊的手裡。

嬌蕊走了,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沒過多久他就從別人口中得知她離了婚。多年以後兩人再次相遇,在一輛公共汽車上,嬌蕊老了,也胖了,手裡抱著個孩子,她並沒有嫁給孫先生,振保之前的那個房客。

一想到飯沾子的煙鸝,嬌蕊似乎又變回了硃砂痣,不過這一念想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白玫瑰也好,紅玫瑰也罷,最後還不都是昨日黃花!

好在從明天開始,他振保又會是一個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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