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體詩四體詩法之區別
所謂詩法,主要是詩的形式,審美,格調,表達等等之趣向。唐代成形的近體詩,言數與句數的形式差異,使得詩的審美,格調與表達的趣向也有了差異,而且在某些方面表現得涇渭分明。近體詩以七言絕句,七言律詩,五言絕句和五言律詩最為成熟,因為這四種體式,已經錘鍊到了詩法渾成,趣向鮮明的境界。但是自古論詩,卻並未特別注意到這個情況。
唐代司空圖著《二十四詩品》,所謂詩品,其實就是詩法,包含了審美,格調與表達。二十四品之謂,雄渾,沖淡,纖穠,沈著(沉著),高古,典雅,洗鍊,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動是也。其中自有為詩可以通論的,比如含蓄,精神,形容,超詣,流動諸品。也有品性異趣的,比如雄渾與沖淡,高古與典雅,豪放與清奇,縝密與疏野,委曲與實境,悲慨與曠達。司空圖言二十四詩品,不能認為僅僅是一人一詩之得,而應當視為詩法的概括。只是,司空圖沒有區分通論之品與異趣之品,更沒有辨別異趣之品之所以區別。
實際上,詩法或趣向之區別,是與詩的體式有密切關係的。這有兩個方面,一是言數不同而趣向有別,一是句數不同而趣向有別。就七言絕句,七言律詩,五言絕句和五言律詩這四種體式來說,七言與五言的區別主要在審美上,可以形容為質地之別,簡言之,七言典雅而五言質樸;律詩與絕句的區別則主要在格調上,可以形容為儀態之別,簡言之,律詩厚實而絕句靈動。分開來說,可以約略地講,七言律詩典雅而厚實,七言絕句典雅而靈動,五言律詩質樸而厚實,五言絕句質樸而靈動。審美與格調相異,那麼表達往往就很是不同。
比如七言律詩,一般地講,大約要把握三個特徵,一是形式的特徵,七言律詩最為講究篇章,主要是首聯,頷聯,頸聯與尾聯的起承轉合最為嚴格,同時,頷聯與頸聯的對仗最要工整,儼然帝王宮殿,一片莊重而華麗的氣象。二是語言的特徵,七言律詩用語謹然持重,若夫朝臣居於廟堂之上,服飾態度穩妥服帖。要推究言辭,也適宜用典。三是詩感的特徵,詩感,就是為詩的感覺,往往並不容易用語言表達出來,如果一定要說出來,大概就是味道,氣質,景象或境界,或者是它們綜合起來傳達的東西,我喜歡叫做味道。七言律詩的詩感或者味道,大約合於司空圖的沉著,典雅,縝密諸品,而雄渾,勁健,豪放或悲慨,則是七言律詩經常見到的格調。最忌油滑不莊重。可見,形式的特徵與語言的特徵,都是與詩感一脈的。
相比較七言律詩,五言律詩一般的特徵,一是形式上講究古拙,也就是篇章不一定嚴謹,對仗不一定整齊,而且常常有意這樣處理。不過不整齊的對仗多是在頷聯,頸聯的對仗卻很嚴整,這好似山間觀寺,依山勢水曲而成,可見天然,但樑柱的間架還是要在的。二是語言上不著修飾,以古樸為本分,直如山野僧道,鄉村童叟,要在自然樸實,想像如混沌初開的景象。言辭不宜雕琢,用典不宜多,用時須不著痕迹。三是詩感,大約合於司空圖的高古,自然,清奇諸品,而纖穠,實境,曠達,則是五言律詩的常格。詩思須暢達,最忌斧鑿雕刻。五言律詩的形式,語言和味道要見出骨骼,見出閑遠而樸拙的風骨。
七言絕句是靈活的一種體式,看似全無拘束,實則章法儼然。一是在形式上,或者四句遞次起承轉合,或者一句呼起而有一句乃至二句三句響應之手法,而尤以後者特見於七言絕句,但在整個篇章上渾然一氣,少有痕迹,大約似江南園林,亭閣樓台水韻石趣,雖則人為卻渾然天成。二是在語言上,有別於七言律詩的華貴莊重,而以清新明快為佳,譬如杜甫所謂清詞麗句。一般不宜用典。三是詩感,司空圖的洗鍊,綺麗和飄逸,約略近似。(另文專論七言絕句,可參見。)
五言絕句較之五言律詩,形式上更為散淡,不拘章法而自成章法,篇什作思無跡可求,略似林中竹閣山間草屋,隨處而置隨遇而安。語言上則不僅古樸,而往往近於口語,只是這口語,想像如洪荒初民,雖然口拙不盡達意,卻溫柔敦厚,謙遜恭儉,全不失高雅之義。詩感大約略似司空圖的沖淡與疏野,我以為更確切講,或者應是空靈。
以上言諸近體詩四種體式的特徵,有相互參較而言的意思,既然參校,就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但大體的感覺應是如此,這種感覺正如俗話所說,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我在這裡勉強言說了,是希望傳達這樣一種感覺,欣賞和創作之際可以有所憑藉。
嚴滄浪嘗謂:律詩難於古詩,絕句難於八句,七言律詩難於五言律詩,五言絕句難於七言絕句。歷來為詩家認同,遂成定論。但我以為,就當今寫作而言,則古詩(古體詩)難於律詩(近體詩),絕句難於八句,五言難於七言。因為規矩愈是講究,其實就愈容易把握,起碼容易照貓畫虎。七言律規矩最嚴,也最容易學,自唐以下,好的七言律最多見,即是一個明證,今人也最喜作七言律,又是一證。七言絕句與五言律,較七言律為難,至於兩體式之間無可比較,依人之感覺不同而異。五言絕句在近體詩中是最難把握的,因為規矩最少。古體詩的規矩不是少,而是與近體詩不同,古人兼習二者,可能不覺為難,今人多隻熟悉近體詩,故於古體詩生疏,所以最難把握。
近體詩四種體式,最要緊的是詩感,也就是味道。譬如有人作一首五言律詩,行家看了會品評是不是五言律的味道,是那一種味道,或者似那一種味道,這首詩才算基本合格。有人以為,興緻來了寫上幾句,可以鋪排就敷衍成律,才思不濟就省略為絕,甚至五言可以添字作七言,七言可以減字作五言。這是一種誤解。其實觸景生情或者有感而發,最初觸動心思的感覺是決定使用哪一種體式的根由,總是詩感引導形式的選擇,而不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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