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康永對談（二）：後半夜才能吃肉
《理想豐滿》上市之前舉辦了一場新書發布會，雖然已經過去了四五年，但聽「暖男」蔡康永和「段子手」馮侖這兩個有趣有料的老男人講話，聽一遍怎麼夠呢！他們聊「台灣印象」聊得根本停不下來。本次系列文章，將完整還原當時的談話內容。
1.蔣介石和三級片｜玩2.後半夜才能吃肉｜吃3.買一版報紙罵馬英九罵到爽｜文化
4.台灣的鬼是娛樂業｜信仰
5.大陸的泌尿科廣告｜娛樂
6.一家三代做篩子｜手工藝人
◇ 蔡康永：台灣的7月是酷暑，一般人會想要躲到別的地方去，但你即使在那樣的天氣里，還是覺得很喜歡台灣嗎？
◆ 馮侖：那種天氣才能體會到台灣吃的東西有多好。因為太熱，所以我們到嘉義吃紅豆冰。因為我是和王品的朋友一起去的，那個朋友是一個餐飲公司的老總，所以他們在這邊都有店面，每到一個地方，他的員工都會來打著旗幟來歡迎，送很多冷飲過來。
◇ 蔡康永：你是說你們騎腳踏車的時候，回有人在路邊張開紅布條，說「歡迎馮侖先生進來吃」嗎？
◆ 馮侖：偶爾。不過他們歡迎的是他們林總，不是歡迎我。他們會送來很好的冷飲給我們吃。因為天氣熱，你才知道他們在做冷飲這方面是多麼的用心。
◇ 蔡康永：我覺得馮先生很打動我的地方就是，他好像真的從台灣看到很多連我們自己沒有覺得的很好的事情。我們在7月吃紅豆冰，如果就看到盤子里的冰融化了，就會發火說，「這麼快就融化，還吃個屁啊！」馮先生永遠都看到美好的那一面。我不知道他對台灣的這種溫暖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 《初戀紅豆冰》｜紅豆冰，初戀的感覺喲
◇ 蔡康永：在跟馮侖繼續聊之前，我想先跟馮先生報告一下我的背景。我的爸爸媽媽在1949年先到了香港，然後轉移到台灣。其實在台灣，相對於台灣人「本省人」來說，我們這種背景是叫做「外省人」，而外省人占的比例並不高，大概不超過30%。可是大部分外省人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社會階級比較高，所以立刻取得了社會的優勢地位。比如在傳播圈，我知道在北京人聽起來，像我講這樣子的普通話，會批評說「你們台灣人講話太軟弱了」。
◆ 馮侖：北京話叫「肉」，說話太「肉」。
◇ 蔡康永：「太肉」。我覺得如果我這樣報新聞，北京的觀眾肯定受不了。在座的如果有來自台灣的聽眾的話，也會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學校甚至會強迫性要求學生講「國語」，也就是普通話，如果在學校講閩南話，老師就會在你脖子上掛一個牌子，讓你去操場罰站，牌子上寫著，「我以後再也不講台閩話」。也就是說，普通話講得不標準，不能夠得到官方認可。
◇ 蔡康永：我為什麼跟馮先生報告這些呢？因為從大陸各地移居到台灣去的，除了這一群經濟收入比較好一點、社會地位比較高一點的人之外，大部分是就是國民黨帶去的老兵。這些老兵聚集在一起住，就變成了眷村。
◆ 馮侖：對。
◇ 蔡康永：我知道你喜歡看賴聲川導的話劇，他最近有一齣戲叫《寶島一村》。
◆ 馮侖：我有看。
◇ 蔡康永：那就是眷村的故事。很多外省人在台灣吃東西，會感嘆這個菜系混得亂七八糟，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呢？首先，在眷村的老兵帶去的眷屬都在一起，可能今天山東太太教你做個包子，明天你就教她做個獅子頭，結果後來大家出去開餐館，做的菜也都混在一起。另外呢，國民黨官員們的背景都偏南方一點，都不吃辣，他們在重慶就已經漸漸馴化了這個辣的味道。我每次去湖南，他們招待我吃的那種辣就是都不用你吃下去，只要靠近它，嘴唇就立刻腫起來，如果真的給他們吃正宗的四川湖南的辣，他們就會翻臉，「那麼辣，想把我弄死啊！」
我想要講的好玩的事情是：我十歲的時候就開始登台唱京劇。而當時我一個小孩子，就很想要舞刀弄槍，我想要做流氓做的事情，比如殺人啊，放火啊，耍狠斗勇，但是沒有機會。我媽媽就說，去唱京劇吧，這樣就可以拿刀砍來砍去的。我在台上演的第一齣戲是《四郎探母》，當時台下就有很多老人就哭了，可是我也沒有演得很感人啊？後來才知道，因為他們從大陸過來，在大陸那邊也有一個家，這邊不得以又有一個家，而且已經幾十年沒有看到自己的媽媽了，所以看到楊四郎半夜偷偷跑去看望母親這一幕，就想到自己，就落淚了。
我講這件事情，是因為這部戲是有歷史情感在的，蔣介石一直希望大家不要忘記自己的故鄉。我學的另外一齣戲，是演薛平貴，王寶釧苦守寒窯18年，結果等到她丈夫回來的時候，已經跟她記得的樣子完全不同了。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太微妙了，怎麼偏偏我演的兩個戲都跟國民黨的足跡這麼有關係。馮先生在書里提到說，「台灣是一個保存了不少中國傳統文化的地方」，而我是從小被京劇熏陶長大的，那麼對你來講，這是台灣有趣的一部分嗎？
◆ 馮侖：所謂文化的東西呢，實際上就是一些行為方式，吃啊，用啊，說話啊，眼神啊，儀式啊，很多這種東西。在大陸這邊，從1949年以後大概到1976年的這段時間，被植入了很多比如像唱紅歌這樣的東西。可能台灣到現在看到唱紅歌都不知道是為什麼。「紅」的這個文化，在大陸有一段時間是非常多的。所以到台灣以後，就需要把這段文化放在一邊，才能再跟台灣的文化連起來，這點有些困難，要忘掉一些，再撿起一些。實際上，即使是在文革那樣一個超紅的時期，我們仍然吃的是獅子頭，穿的是中國人的衣服，講的是漢語。
◇ 蔡康永：文革的時候你吃得到獅子頭嗎？
◆ 馮侖：夢裡頭經常會吃到。因為在那個時候，留在大陸最關鍵就是吃飯的問題。我有一個朋友說，他爸爸以前家世不錯，但在文革期間一直都很受壓抑，他爸爸告訴他，吃肉呢，千萬不要在前半夜吃，一定要後半夜才能吃，後半夜的時候，吃肉香味飄出來才不會招人嫉妒。
◇ 蔡康永：真的假的？
◆ 馮侖：真的，因為那個時候太缺肉了。在一個衚衕里，如果你們家在前半夜吃肉，那後半夜可能就遭搶劫了，因為大家都過來瘋狂地吃。可見那個時候真的是很痛苦。所以在那種情況下，有很多紅色的文化會告訴你，不吃肉其實最光榮。當時有一句話叫做「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就是說寧願不吃肉，也要「紅」。所以在那個時代里，上了年紀的人如果直接去台灣，首先要把這些觀念放一邊，然後才能跟台灣的很多習慣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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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後半夜才能吃肉｜吃3.買一版報紙罵馬英九罵到爽｜文化4.台灣的鬼是娛樂業｜信仰
5.大陸的泌尿科廣告｜娛樂
6.一家三代做篩子｜手工藝人
蔡康永：很多外省的人在台灣吃東西的時候，感嘆菜系混得亂七八糟。比方說你在浙江館子會吃到魚香茄子，然後你在四川館子會吃到獅子頭。那這些內地的美食家就會很不快樂，因為在湖南館應該吃湖南菜，在山東館就應該吃山東菜，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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