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飾之道：達到極致就會返璞歸真

06-11

　　周易系列之賁卦

　　文/圖鍾葵

　　《周易》所展現的中國古代文明，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文飾」之道，這部分內容主要集中在《周易》的賁卦中。《周易》認為，社會和人乃至物品都要經過「文飾」方顯「文質彬彬」之象，但「文飾」不可過分，要做到「文明以止」，以防止走上「文勝質」的道路。

　　「文飾」的含義是

　　修飾事物使其有「文理」

　　「文明」、「人文」兩詞，勻出自《周易》，乾卦「文言傳」首次提及「文明」（「見龍在田，天下文明」），其後賁（音「bi」)卦的「彖傳」又同時提到「人文」和「文明」。前者的含義，是「龍德見於地上，則天下見其文明之化也」。後者的內涵，則與賁卦的主題有關。

　　賁卦是《周易》第22卦。「序卦傳」說：「賁者飾也」，鄭玄說：「賁，變也，文飾之貌。」何謂「文」？「繫辭下傳」說：「物相雜，故曰文。」即言陰陽剛柔之物象相雜而成「文理」。「飾」是裝飾、修飾。可見「文飾」的含義就是修飾事物使其有「文理」。賁卦之象正好也是三陰三陽相雜，剛柔交錯而成章，故命名為「賁」，其主題就是「文飾」之道。

　　「文飾」之道在賁卦中有多方面的內涵。既包括人對自身的修飾，也包括人對物的裝飾；既包括內飾，也包括外飾；既可指修飾社會的禮儀教化，也可指修飾文章的詞藻和裝飾物品的手法。《周易》的作者在闡述賁卦的含義時，側重於對人和社會的「文飾」。

　　為什麼要對事物進行「文飾」？「文飾」的原理和方法是什麼？「文飾」有何重要意義和作用？賁卦的「卦辭」和「彖傳」回答了這些問題並把「文飾」和「人文」、「文明」聯繫在一起。

　　本質好的人也要注重外在修養

　　「卦辭」說：「賁，亨。小利有攸往。」「彖傳」解釋說：「賁亨。柔來而文剛，故亨。分剛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裡首先肯定了「文飾」的結果和作用。結果是「亨」，即亨通。作用是「小利有攸往」，即有利於人和社會的進步。宋代易學家程頤說：「物有飾而後能亨，故曰無本不立，無文不行，有實而加飾，則可以亨矣。文飾之道，可增其光彩，故能小利於進也。」程頤所說的「本」就是「質」，指事物內部的本質。「文」與「質」相對，指外部的裝飾。事物無「質」固然不能「立」，無「文」也不能「行」，對事物要「文飾」的原因就在這裡。孔子也認為，「文質彬彬」才是君子的形象，「質勝文則野（粗野），文勝質則史（虛浮）」。所以本質好的人也要注重儀容、舉止、禮節等外在的修養，要懂得「文飾」之道。

　　對「文飾」的原理和方法，「彖傳」是結合卦象進行闡述的。賁卦由「八經卦」的「艮」卦和「離」卦組成，「離」卦在下，「艮」在上。此二卦皆自「乾」「坤」變化而來，下卦本「乾」（三爻皆陽），柔（陰爻）來「文」其中則成「離」；上卦本「坤」（三爻純陰），剛（陽爻）來「文」其上則成「艮」。另外，從全卦六爻的關係也可以看出陰陽剛柔互相「文飾」的關係。這種關係有兩種，一種是通過陰陽相應的關係互相「文飾」，如第一爻和第四爻即是。另一種關係是通過陰陽「相比」（即相鄰）互相「文飾」，如第二爻和第三爻，第五爻和第六爻即是。

　　「文飾」要把握分寸不能過分

　　由此可見，「文飾」的方法就是剛柔互「文」，陰陽相間，或對稱，或錯雜，體現出絢麗多姿、令人爽心悅目的形式美。

　　「剛柔交錯，天文也」，是指賁卦上下「二體」所代表的天文現象。上卦「艮」為星，下卦「離」為日，互卦「坎」（由第二、三、四爻組成）為月，「震」（由第三、四、五爻組成）為辰，天上的日月星辰你來我往、斗換星移，有如「剛柔交錯」。「文明以止，人文也」，是指賁卦的上下「二體」象徵「人文」，「離」卦代表文明，在這裡指「文飾」。「艮」代表止，即停止。「文明以止」的意思是「文飾」不應過分，要有所止，以免走向形式主義。這就是「人文」，即人類的「文飾之道」。

　　「彖傳」還提醒，通過上觀「天文」，可以了解春夏秋冬的變化之道。通過下觀「人文」，可以藉助詩書禮樂等教化天下民眾，以成其禮俗。「大象」指出：「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艮」為山，「離」火，賁卦上「艮」下「離」，故曰「山下有火」。「大象」認為君子應效法山下有火明照之象，修明庶政，重點抓文明工程。因「文飾」之道與「治獄」之道完全不同，故不可用此道「折獄」（處理刑事案）。

　　第一美男潘安不守正道表裡不一

　　賁卦六爻的「爻辭」，從人體修飾、「丘園」修飾等角度闡述「文飾」之道，展示了由「質」而「文」，再由「文」返「質」，先淡後濃，再由濃返淡的「文飾」歷程，蘊含著豐富的美學思想。

　　下卦三爻，展示「文飾」由下至上、由淡至濃的過程。第一爻的「爻辭」說：「賁其趾，舍車而徒。」這一爻是陽爻，象徵有志青年，與第四爻陰陽相應，為追求意中人，他刻意修飾自己，「文飾」雙腳，經常鍛煉，徒步去尋找意中人。也有人認為「賁其趾」是在雙腳紋上花紋，《莊子·逍遙遊篇》稱：「越人斷髮文身。」高亨認為：「古人文身，蓋不獨越國為然。」在古代很多地方都有這種風俗。

　　第二爻居下卦中位，有柔麗中正之象。陰爻本指女性，但「爻辭」取剛中有柔，陽中有陰之義，以「文其須」刻畫男子須髯之美。鬍鬚在下巴稱「須」，在口邊稱「髭」，在兩頰稱「髯」。古代男人都很注重修飾鬍鬚，因為這是男性美的標誌之一。人們熟知的「美髯公」有三國時期的關羽、《水滸傳》中的朱仝等。

　　第三爻居下卦最上方，象徵「文飾」已走向極端。「爻辭」告誡：「賁如濡如，永貞吉。」「賁如」形容「文飾」之盛，「濡如」形容光彩照人，肌膚潤澤。「爻辭」的意思是，如果是女子，有「賁如濡如」之美，也不能因美而驕，「永貞」（永遠保持貞節）才能吉祥。如果是男子，則更不可沉醉於粉飾之盛和體貌之美，永遠保持正道才能獲吉，否則「賁如濡如」反為不祥之兆。如曹操的女婿何晏，自認是天下美男子，非常自戀，「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外表文靜而內心浮躁，不求務本，倡導玄學，整天夸夸其談，後被司馬懿滅其族，他就是典型的「文勝質」之徒。又如被稱為古代第一美男的潘安，性格輕躁，不守正道，趨於勢利，與當時的首富石崇等諂事權臣賈謐，「每候其出，輒望塵而拜」，後被孫秀所殺。

　　天然去雕飾也有著永恆的魅力

　　賁卦的上卦三爻，則顯示「文飾」自濃返淡的過程，於卦象也符合「艮止」之義。

　　第四爻是陰爻，與「初九」是正應，是「互飾」的關係，但「九三」隔在中間，形成障礙。「爻辭」說：「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意思是，這一爻象徵一位性格柔順的女子，穿著樸素的衣服，騎白馬疾馳，與意中人相會。雖然路上遇到不是劫匪而是想求婚的「九三」，但仍然不改初衷，非「初九」不嫁。「皤如」有不加修飾之意，這一爻已顯示出「文飾」走向樸素的跡象。

　　第五爻居上卦之中，與「上九」相鄰，其「文飾」風格亦受「上九」影響。「爻辭」說：「賁於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意思是，裝飾山丘林園，贈送給別人的禮物，也僅僅是微薄的一束絹，雖然顯得有些吝嗇，最終仍然吉祥。「爻辭」有辦喜事之意，但顯然不是講排場那種，而是簡單樸素。在「文飾」上的含義是平淡而簡約。

　　一切「文飾」達到極致就會返璞歸真，恢複本來面目。賁卦所闡述的「文飾」之道也是如此，「上九」已達全卦極點，代表「文飾」的終極境界。「爻辭」說：「白賁，無咎。」「白賁」即無飾之賁，返璞歸真之賁。「小象」說：「白賁無咎，大得志也。」表明由「質」至「文」，自「文」返「質」是「文飾」之道的全部過程，故「雜卦傳」說：「賁無色也。」表現在文學藝術上的「賁如濡如」，好比錯彩鏤金，錦繡繪藻。而「白賁」有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有著永恆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