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隨筆·三筆(譯文版)【明·釋祩宏】
○竹窗三筆目錄
1、殺生人世大惡2、晝夜彌陀十萬聲3、己事辦方可為人4、自他二利5、殺生非人所為6、祀天牛7、伏羲氏網罟8、浴水9、僧宜節儉10、僧拜父母11、年少閉關12、八旬行腳13、講宗14、教人參禪15、肇論16、華嚴論疏17、評議先賢18、游名山不願西方19、非理募化20、妄拈古德機緣(一)21、妄拈古德機緣(二)22、直言23、心跡24、僧務外學25、僧務雜物(一)26、僧務雜物(二)27、周柳翁28、沸湯施食29、肉刑30、心意識31、制心32、禪宗淨土遲速33、六祖壇經34、居山35、佛性36、僧畜童僕37、文文山38、出家四料簡39、時光不可空過(一)40、時光不可空過(二)41、蔬食上賓42、李卓吾(一)43、李卓吾(二)44、中庸性道教義45、趙清獻46、經債47、淨土壽終48、龍舒往生49、直受菩薩戒50、刑戒51、不願西方(一)52、不願西方(二)53、平侍者54、四果55、遺教經56、四十二章經(一)57、四十二章經(二)58、五條衣59、禪門口訣(一)60、禪門口訣(二)61、念佛不見悟人62、為僧宜孝父母63、雷霆64、真友65、學貴專精66、傳燈67、劉公真菩薩人68、續原教論69、三貞女70、施食師71、講法師72、一磋百磋73、禁屠74、畜魚鶴75、今日方閑76、入胎77、護法78、儒者闢佛79、居士搭衣80、宿命81、龍眼82、燒煉83、南嶽誓願文84、天台傳佛心印85、水陸儀文86、師友87、朝海88、蔑視西方89、頌古拈古(一)90、頌古拈古(二)91、須入藏諸賢著述92、南嶽天台自言93、道譏釋(一)94、道譏釋(二)95、出家利益96、世俗許願97、出世間大孝98、偽造父母恩重經99、修行不在出家100、不朽計101、人不宜食眾生肉102、三難淨土103、念豆佛104、真誥105、現報(一)106、現報(二)107、念佛唯務一心108、修福109、勘試110、六群僧111、簡藏煉磨112、世夢113、性相114、大鑒大通(一)115、大鑒大通(二)116、齋僧錢作僧堂117、楞嚴圓通118、天說(一)119、天說(二)120、天說(三)121、趙定宇作閻王122、弟子為師服123、百丈清規124、剛鬣報125、天說餘
1. 殺生人世大惡
【原文】 或問。人所造惡。何者最大。應之者曰。劫盜也。忤逆也。教唆也。予曰。是則然。更有大焉。大莫大於殺生也。或曰。宰殺充庖。日用常事。何得名惡。而況最大。噫。劫盜雖惡。意在得財。苟歡喜而與之。未必戕人之命。而殺生則剖腹剜心。肝腦鼎鑊矣。忤逆者。或棄不奉養。慢不恭敬。未必為阿闍楊廣之舉。況闍廣所害。一世父母。而經言有生之屬。或多夙世父母。殺生者自少至老。所殺無算。則害及多生父母矣。教唆者。惡積名彰。多遭察訪。漏網者稀。彼殺生者誰得而詰之。則構訟之害有分限。而殺生之害無終盡也。是故天地間之大德曰生。天地間之大惡曰殺生。【譯文】 有人問:「人所造的惡,什麼是最大的?」有人回答說:「搶劫偷盜了,忤逆不孝了,挑撥事非了。」我說:「這些也對,但還有更大的,就是再大也沒有超過殺生的大惡了。」有人說:「宰殺食用,這是每天都有的平常事,怎麼叫做惡,而且還是最大?」噫!搶劫偷盜雖然很惡,但盜賊的目的是得到財物,如果願意給他,未必傷害人命;而殺生卻要剖腹挖心,肝腦下鍋烹煮啊。忤逆不孝的,有嫌棄父母不奉養的,有怠慢父母不恭敬的,但未必會有像印度阿闍世王、隋煬帝楊廣那樣殺父殺母的行為,況且阿闍世王和楊廣所害的,只是一世父母;而佛經上說有生命的動物,可能很多是過去生生世世的父母,殺生的人從小到老,所殺的生命是無數的,所以殺害了多生多世的父母啊。挑撥是非打官司的,惡行累積、臭名遠揚,大多會被查訪到,漏網的很少,但殺生的誰會去管呢?況且打官司的害處是有終結的,而殺生的害處是無窮無盡了。所以天地間的最大的德是不殺生,天地間的最大的惡是殺生。2. 晝夜彌陀十萬聲【原文】 世傳永明大師晝夜念彌陀十萬。予嘗試之。自今初日分。至明初日分。足十二時百刻。正得十萬。而所念止是四字名號。若六字則不及滿數矣。飲食抽解。皆無間斷。少間則不及滿數矣。睡眠語言。皆悉斷絕。少縱則不及滿數矣。而忙急迫促。如趕路人。無暇細心切念。細念則不及滿數矣。故如十萬雲者。大概極言須臾不離之意。而不必定限十萬之數也。吾恐信心念佛者或執之成病。因舉吾所自試者以告。或曰。此大師禪定中事也。則非吾所知矣。__【譯文】 世間傳說唐末五代永明延壽大師晝夜念彌陀佛號十萬聲,我曾經試過,從第一天的早上,到第二天的早上,整整十二個時辰,正好念十萬聲。但我念的還只是阿彌陀佛四字名號,若是六字南無阿彌陀佛就不能滿十萬聲了;吃飯上廁所,都沒有間斷念佛,稍有間斷也不能滿十萬聲了;睡覺說話,全都斷絕,稍有放鬆也不能滿十萬聲了;而急忙緊迫,就像趕路的人,沒有空閑細想細念佛號,若細念也不能滿十萬聲了。所以說十萬聲佛號,大概是特彆強調片刻不離佛號的意思,而不是一定要滿十萬數啊。我恐怕有信心念佛的人太執著這個數成了病態,所以把我試念佛號的情況相告。有人說:「這十萬聲是永明大師禪定中念的吧。」那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3. 己事辦方可為人【原文】 古人大徹大悟。參學事畢。且於水邊林下。長養聖胎。不惜口頭生醭。龍天推出。方乃為人。故辭法席者。願生生居學地而自鍛煉。予出家時。篤奉此語。佩之胸襟。後以病入山。久久不覺漸成叢林。然至今不敢目所居為方丈。不敢開大口妄論宗乘。蓋與眾同修。非領眾行道也。忝一日之長。互相激勸而已。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責善焉。幸甚。【譯文】 古人大徹大悟,參學完畢,就到遠離人群的水邊或樹林里繼續修行,慢慢培養自己,沉默久了嘴上發霉也不在意,直到機緣成熟,龍天推出,才出山度眾生。所以推辭不去上講法席位,願意生生世世都處在學習的地位而鍛煉自己,我出家時,十分信奉這句話,戴在胸前。後因病療養進入雲棲山,時間長了不知不覺就成了一方叢林大寺院,但我至今不敢把我所住的地方當成方丈,不敢開大口妄論佛法。因為與眾人是同修,不是領眾行道的頭,很慚愧有一點進步,就互相激勵勸勉而已,諸位仁者以朋友之道對我嚴格要求,是很幸運的。4. 自他二利【原文】 古雲未能自利。先能利人者。菩薩發心。斯言甘露也。不善用之。則翻成毒藥。試反己而思之。我是菩薩否。況雲發心。非實已能也。獨不聞自覺已圓。復行覺他者。如來應世乎。或謂必待己圓而後利他。則利他終無時矣。然自疾不能救。而能救他人。無有是處。是故當發菩薩廣大之心。而復確守如來真切之訓。不然。以盲引盲。欲自附於菩薩。而人己雙失。謂之何哉。【譯文】 古人說「未能自利,先能利人者,菩薩發心」。這話是甘露啊,不善於應用這話,就反而成了毒藥。試著反思自己,我是菩薩嗎?何況發心,還不是真的已有能力了。難道沒聽說「自覺已圓,復行覺他者,如來應世」嗎?有人說「必須要到自己圓滿而後可以利益他人,那利益他人恐怕沒有那個時日了。」可是自己的病不能救治,而能救他人,沒有這個道理。所以應當發菩薩的廣大度生的心,並且確實遵守佛的真切訓誡。不然的話,以盲人帶領盲人,想把自己當作菩薩,結果他人和自己都會受到損失,這算什麼呢?5. 殺生非人所為【原文】 虎豹之食群獸也。鷹槃之食群鳥也。鱧獺鷺鶿之食魚蝦等諸水族也。物類之無知則然。具人之形。稟人之性。乃殺諸眾生而食其肉。可乎。是人中之虎豹鷹槃鱧獺鷺鶿也。雖然。虎之害不及空飛。鱧之害不及陸走。人則上而天。下而淵。中而散殊於林麓田野者。釣弋網罟。百計取之無遺余。是人之害甚於物也。孔子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人而不仁。是尚得為人乎。既名為人。必無殺生食肉之理矣。【譯文】 虎豹吃其它獸類,鷹鷂吃其它鳥類,黑魚、水獺、鷺鶿吃魚蝦等水族,是動物的無知造成的。具有人的形體,稟賦人的天性,而屠殺眾生並吃它們的肉,可以嗎?這種人是人類中的虎豹、鷹鷂、黑魚、水獺、鷺鶿啊。當然,老虎有害卻害不到天上飛的,黑魚有害也害不到陸地上跑的,人的害上到天空,下到深淵,中到分散在各處山林田野的,釣鉤、射箭、網捕,千方百計要抓獲不能有一點遺漏,所以人的毒害超過了動物啊。孔子說:「仁者,人也。」孟子說:「仁,人心也。」人卻不仁,還能算是人嗎?既然名義上是人,必然沒有殺生吃肉的道理啊。6. 祀天牛【原文】 燔牛祀天。世傳事始於上古。而歷代因之。雖以梁武帝之奉佛。然面為犧牲。獨行於太廟而不行於南郊。史稱正月上辛。以特牛祀於天皇大帝。夫祀天配以祖。則牛亦在焉。安所稱為用面。予不知其說也。昔沛公以太牢祀孔子。予嘗謂一太牢何足以報聖師之恩。則其不足以報上帝之恩亦明矣。而自古及今。為有國之大典。孰從而止之。悲矣哉。牛乎。何其業之深且長也一至是乎。【譯文】 烤牛祭祀上天,世上傳說是從上古開始,歷代就延續下來。雖然因為梁武帝信奉佛教,但用面代替牲物的方法,只是在太廟祭祖通用而不在南郊祭天通用。史書上說正月第一個天干辛日,特別用牛祭祀天皇大帝,而祭天同時又祭祖,那麼牛也在其中了,哪裡是傳說的用面代替呢?我不知道傳說是怎麼來的了。昔日沛公劉邦用牛為太牢祭祀孔子,我曾經說過,一頭牛的太牢怎麼足以報答聖人先師的恩德,所以一頭牛的太牢不足以報答上天大帝的恩德也是很明顯的了。可是從古至今,凡是國家的祭祀大典,誰又停止過用牛祭祀呢?可悲的牛啊,為什麼它的罪業深重而且長久到這種程度啊?7. 伏羲氏網罟【原文】 槐亭王先生謂網罟制於伏羲。蓋因獸之傷稼。設為網罟者。御之也。非捕之也。故曰佃曰漁。皆有田字隱隱在中。槐亭此說。發千古所未發。可謂大有功於世道矣。或曰。炎帝始為稼穡。故號神農氏。伏羲時未有稼。而網罟將奚為。予乃用前意而廣之曰。古雖未稼。或食草木之實。猶稼也。況人畜以強弱相勝。設為網罟。使獸畏而避之。但教民遠其害。非教民食其肉也。捕而食之。後世之流弊也。非聖人意也。【譯文】 槐亭王先生認為「捕獵的網是上古帝王伏羲發明的,因為獸類破壞莊稼,就在莊稼旁邊設成網狀,是為了防禦獸類,不是為了捕殺獸類啊,所以與捕獵有關的字如佃字漁字,都有田字隱隱在其中」。槐亭這個說法,說出了千古都沒有人說的道理,可以說對世道有很大的功德啊。有人說:「在伏羲之後的炎帝才開始種莊稼,所以號稱神農氏。伏羲時還沒有莊稼,設網有什麼用呢?」我根據前面槐亭說的道理再擴大一點範圍來講吧:「古時雖然沒有莊稼,但有的草木的果實,也就像莊稼一樣啊。何況人和動物是有強弱差別的,設成網狀,使獸類害怕而躲避,只是教百姓遠離獸類禍害,不是教百姓吃它們的肉啊。捕殺而吃肉,是後世流傳下來的弊端,不是聖人的意思啊。8. 浴水【原文】 京畿老辨融師嘗言。沐浴水澄之。可以漬米炊飯。或曰戲言也。或曰有激之言也。予以為不然。蓋實語耳。予昔附糧舶至丹陽。連艘十餘里。首尾相踵。而河狹水淺。浣衣者恆於斯。濯足者恆於斯。大小便利者恆於斯。穢且甚矣。然用之以煎煮炊爨者亦恆於斯。非大富貴人。罕有登崖覓井汲泉者。河水浴水奚別焉。耿恭被圍絕水。絞馬糞汁而飲之。而口外有炒米店四十里。候天雨為飲。穿井數十丈不得水。嗟乎。餓鬼之鄉。積劫不聞水名。為僧者。今處清溪流泉之所。茶湯灌浣。事事如意。更復一月八浴猶以為少。一月十五浴猶以為少。何不知慚愧乃至於是。【譯文】 京城地區的辨融老禪師曾經說:「洗澡水清澄的話,可以用來淘米煮飯。」有人說這是玩笑話,有人說是一時激動的話了,我以為不然,那是實話啊。我從前搭乘運糧的船到江蘇丹陽縣,船與船相接十餘里,首尾相連,而河道狹窄水淺,有經常在河裡洗衣服的,有經常在河裡洗腳的,有經常在河裡大小便的,很骯髒啊,但也有經常用河水做飯洗菜的,不是大富貴的人,很少有上岸找井水泉水的,所以河水洗澡水有什麼分別呢?東漢大將耿恭被匈奴圍困時斷絕了水源,榨取馬糞汁當水喝;而口外沙漠地區有「炒米店」「四十里」那些地方,要等天下雨才有水喝,打井數十丈深也見不到水,可嘆哪!餓鬼的故鄉,累積多少劫也聽不到水的名字。做為僧人,如今處在清泉溪水邊,喝茶洗澡,事事如意,更有一月洗八次澡還覺得少,一月洗十五次還是覺得少,怎麼不知慚愧到了這種程度呢?9. 僧宜節儉【原文】 張子韶自做秀才時。至狀元及第。位登樞要。而粗衣菲食。無玩好器物。其筆亦用殘禿者。胡克仁居官。茹蔬終身。眠一紙帳。彼乃現宰官身。行比丘行。況身是比丘者乎。佛制頭陀比丘。行乞為食。糞掃為衣。冢間樹下為宿。今處於眾中。檀越送供。衣足矣。食足矣。安居於蘭若矣。更求佳麗。可乎。一缽四綴。一槃鞋三十年。古德之高風未墜也。吾為是慚愧自責。而並以告夫同侶。【譯文】 宋朝學士張九成從做秀才起,到狀元及第,位登重要的官職,都是粗布衣服粗茶淡飯,沒有什麼愛好玩物,用的筆也是幾乎殘禿了。明朝新昌縣令胡克仁做__官,終身吃素,睡的是紙做的床帳。他們示現的是官吏身份,實際是比丘的行為,何況已經身為比丘的人呢?佛規定修苦行的頭陀比丘,吃乞討來的飯食,穿糞掃衣,野外墓地樹下隨處住宿。而今我處在塵世大眾中,有信徒布施供養,穿的夠了,吃的夠了,安安心心住在寺院中,還要求更美好的,可以嗎?一個飯缽修補四次,一雙鞋穿三十年,古大德的高尚風範還沒有完全消失啊,我因此慚愧自責,並且告訴同修們。10. 僧拜父母【原文】 佛制出家比丘不拜父母。而王法有僧道拜父母之律。或問。依佛制則王法有違。遵王法則佛制不順。當如之何。予謂此無難。可以並行而不悖者也。為比丘者。遇父母必拜。曰。此吾親也。猶佛也。為父母者。當其拜。或引避。或答禮。曰。此佛之弟子也。非吾子也。寧不兩盡其道乎。【譯文】 佛規定出家比丘不禮拜父母,而王法有僧道禮拜父母的律條。有人問:「若依佛的規定就違反了王法,遵從王法又不符合佛的規定,應當怎麼辦呢?」我認為這個不難,可以同時存在不會互相矛盾的。做為比丘,遇到父母必須要拜,就說:「這是我的親人,就像佛一樣啊。」做為父母,當比丘禮拜時,或者避開,或者回敬,就說:「這是佛的弟子,不是我的孩子啊。」難道不是兩方面都盡到道義了嗎?11. 年少閉關【原文】 閉關之說。古未有也。後世乃有之。所以養道。非所以造道也。且夫已發菩提大心者。猶尚航海梯山。冒風霜於百郡。不契隨他一語者。方且挑包頂笠。蹈雲水於千山。八旬行腳。老更驅馳。九上三登。不厭勤苦。爾何人斯。安坐一室。人來參我。我弗求人耶。昔高峰坐死關於張公洞。依岩架屋。懸處虛空。如鳥在巢。人罕覯之者。然大悟以後事耳。如其圖安逸而緘封自便。則斷乎不可。【譯文】 閉關的說法,古時並沒有,後世才有的,所以是培養道,不是創造道啊。再者已發了大菩提心的人,還要遠渡大海爬過高山,頂風冒雪周遊天下,一句話不契合他心意,就挑起包袱戴上斗笠,繼續雲遊萬水千山。唐代趙州從諗禪師八旬行腳,老來更加奔忙;雪峰義存禪師九上洞山,三登投子山,毫不厭煩往返的辛苦。你是什麼人呢?安心坐在屋裡,人們來參拜我,我不求別人嗎?昔日元代高峰原妙禪師在天目山張公洞坐死關,依著山岩建築房屋,懸在半空中,像鳥巢一樣,世人很難找得到他。但那是禪師大悟以後的事了,如果是圖安逸舒適把自己封閉起來,那是絕對不可以的。12. 八旬行腳【原文】 古有頌雲。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及至歸家無一事。始知虛費草鞋錢。今人不思其前二句。而執其末句。謂道在目前。行腳徒勞耳。而引不越嶺不出關者為證。噫。幸自反觀。已歸家否。無一事否。有如尚滯半途。匆匆多事。則何但八旬。直饒百歲千歲。乃至萬歲。正好多買草鞋。遍歷天涯。未許駐足在。【譯文】 古有宋朝張無盡居士的頌詩說:「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及至歸家無一事,始知虛費草鞋錢。」現在的人不注意前兩句,而抓住後兩句,以為道就在眼前,行腳參學是白費功夫了,並且還有唐代玄沙師備禪師不越嶺、保福清豁禪師不出關為證。噫!自己最好能反觀一下,已「歸家」了嗎?「無一事」了嗎?如果還停留在半路上,匆匆忙忙很多事,那不但八十歲,就是到了百歲千歲,甚至萬歲,正好多買草鞋,游遍天涯海角,也不許停住腳。13. 講宗【原文】 宗門之壞。講宗者壞之也。或問。講以明宗。曷言乎壞之也。予曰。經律論有義路。不講則不明。宗門無義路。講之則反晦。將使其參而自得之耳。故曰。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又曰。我若與汝說破。汝向後罵我在。今講者翻成套子話矣。西來意不明。正坐此耳。【譯文】 禪宗壞了,是講禪的人講壞了。有人問:「講禪是為了讓人明白禪宗,怎麼說壞了呢?」我說:「經律論三藏各有門路,不講當然不明白,禪宗沒有門路,講了反而更不明白,要使自己參究而得悟啊。」所以宋代凈因繼成禪師說:「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唐代溈山靈佑禪師也說:「我若與汝說破,汝向後罵我在。」如今講禪的人把這些話也都翻成套話了,「祖師西來意」搞不明白,原因就在這裡了。14. 教人參禪【原文】 參禪人之誤。教參禪者誤之也。或問。教人參禪。是欲起直指之道於殘燈將燼之日。曷言乎誤之也。予曰。道雖人人本具。而亦人人所難。苟非利根上智。卒莫邊岸。奈何概以施之。譬如募士者。得孱孱懦怯。僅可執旗司鼓。而授之以朱亥之錘。雲長之刀。典韋之戟。其不振掉而顛蹶者幾希矣。安望其有斬將擒酋。攻城破壘之功乎。其或自亦才離上大人丘乙己。而教人以制科文字。亦舛矣。或問於予何如。答曰。老僧正讀上大人未熟在。【譯文】 參禪人的誤區,是教參禪的人誤導的啊。有人問:「教人參禪,是在最後關頭要提起直指人心的道法,怎麼說是誤導呢?」我說:「道雖人人本來就有,但也是人人都很難了悟的,若不是上等根性,總也摸不著邊,怎麼能一概用同樣的方法施教呢?比如招募士兵,得到的是孱弱怯懦的人,只能讓他執掌軍旗敲擊戰鼓,而交給他如戰國勇士朱亥的大鎚、三國關雲長的大刀、典韋的大戟,他不發抖並且摔倒才怪啊。怎麼能指望他有斬將擒敵首、攻城破堡壘的戰功呢?」有的人自己才認識「上大人丘乙己」幾個字,就教別人考科舉,也太離譜了。有人就問我怎麼樣?我回答說:「老僧我正在讀『上大人』還沒讀熟呢。」15. 肇論【原文】 空印駁肇公物不遷論。予昔為之解。今復思之。空印胡由而為此駁。其由有二。一者不察來意。二者太執常法。不察來意者。若人問物何故不遷。則應答雲。以性空故。今彼以昔物不至今為物遷。而漫然折以性空。性空雖是聖語。然施於此。則籠統之談。非對機破的之論也。得無似作文者。辭句雖佳而不切於本題者乎。太執常法者。僧問大珠。如何是大涅槃。珠雲。不造生死業。此常法也。又問。如何是生死業。珠雲。求大涅槃是生死業。在常法。必答以隨妄而行是生死業矣。今乃即以求大涅槃為生死業。與肇公即以物不至今為不遷意正同也。故無以駁為也。又空印謂圭峰不當以達磨直指之禪為六度之一。圭峰何處有此語。其所著禪源詮雲。達磨未到。諸家所解。皆是四禪八定之禪。南嶽天台所立教義雖極圓妙。然其趨入門戶次第亦只是前之諸禪。唯達磨所傳。頓同佛體。迥異諸門。其說如此明顯。而曰以直指禪為六度禪。則吾所未諳也。雖然。空印駁肇公之論不遷。呵圭峰之議初祖。則誠過矣。至其謂圭峰不當以荷澤為獨紹曹溪。天台門下所論或多不出於大師之口。此二說者確論也。【譯文】 明朝空印鎮澄法師批駁東晉僧肇大師《物不遷論》,我曾經做過解釋,今天再想這件事,空印因為什麼而有這樣的批駁,理由有二條。一者不審察來人的程度;二者太執著通常的方法。不審察來人程度的表現是,若有人問「物為什麼不遷?」回答說:「因為性空的原故。」現在他們是以過去的東西不會留存到今天叫做物遷,又隨便用性空就代替了。性空雖然是聖人的話,但用在這裡,就說的很籠統了,不是根據機緣有針對性的破解,這不就好像作文章的人,文章辭句雖然很好但不切合題意嗎?太執著通常方法的表現是,如僧人問唐代大珠慧海和尚:「什麼是大涅槃?」大珠說:「不造生死業。」這是通常的方法了。又問:「什麼是生死業?」大珠說:「求大涅槃是生死業。」這在通常的方法上,回答必定是「隨著妄念而轉就是生死業」了。而大珠是以求大涅槃為生死業,與肇公的「以過去的東西不會留存到今天」為不遷的意義正好相同了,所以沒有什麼可批駁的啊。再有空印說唐代華嚴五祖圭峰宗密禪師不應該把達摩祖師直指人心的禪法當作六度之一,圭峰哪裡有這話?圭峰的《禪源諸詮集》中說:「達摩沒到中國時,各家佛學觀點對禪的解釋,都是四禪八定的禪,南嶽慧思的天台宗所創立的教義雖然極為圓融奧妙,但對於剛學佛入門的次第也只是前面所說的禪。只有達摩傳下來的禪法,完全和佛體相同,和各門派完全不同。」他說的這樣明顯,而說他把直指禪當六度禪,這我就搞不懂了。當然,空印批駁肇公的《物不遷論》,呵責圭峰對達摩初祖的議論,確實太過了。至於說圭峰不應當認為只有荷澤神會禪師繼承了曹溪六祖慧能大師的思想;天台宗後來的論點大多數不是出自前輩大師的親口所說;這兩點看法倒是準確的。16. 華嚴論疏【原文】 或問。肇論已聞命矣。又一居士力詆清涼者何如。予謂。彼居士惟崇棗柏之論。其詆清涼者。言不當以信解行證分裂全經。大失經旨。不思經開信住行向地__等。其分裂也抑又甚矣。然則佛亦非歟。夫行布圓融。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必去行布。則圓融何物。因該果海。果徹因源。則先後同歸。首尾一貫。無縫無罅。何處覓其分裂也。況論有論體。疏有疏體。發明大意。莫尚乎論。委曲發明。窮深極微。疏鈔之功不可思議。二大士者。皆羽翼華嚴之賢聖。不可得而軒輊者也。予嘗有書達居士。居士不答。未知其允否。因記之。【譯文】 有人問:「關於肇公的評論已受教了。又一居士指斥清涼澄觀國師怎麼樣?」我說:「那個居士只是崇信唐代李栆柏的論點,指斥清涼的原因是,清涼不應當用信解行證分裂全經,嚴重失掉經典旨意,不想想佛經已分信、住、行、向、地五十一階位等,清涼的分裂也許太過,但是佛也不對了嗎?要知道次第行布不礙圓融,一就是二,二就是一,是對立統一啊,非要去掉行布,那圓融算什麼呢?因包括大海一樣的果,果貫徹源頭一樣的因,先後都會同歸一個目標,首尾其實一貫相通的,無縫無隙,哪裡去找分裂啊?況且論文有論文的體例,疏鈔有疏鈔的體例。闡發說明主旨大意,沒有比論文更合適的;細緻入微解釋透徹,疏鈔的功用不可思議。李棗柏和清涼二位大士,都是維護《華嚴經》的賢聖,不要一定分出個高低啊。我曾有書信寄給那位居士,但那位居士沒有回信,不知他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因此記錄下來。17. 評議先賢【原文】 予既敘肇論。雜華二事。或曰。先賢不可評議乎。予曰。非然也。今人未必不如古人。昔有是言矣。然吾嘗思之。三百篇多出於郊野閭閻之歌詠。而後人以才華鳴世者不能及。六群比丘。聖眾所不齒。而賢於佛滅度後馬鳴龍樹。則古人何可輕也。空印之評。其太過者。止在物不遷及圭峰論達磨兩處耳。非譏貶清涼者比也。吾見有叱辱溫陵者。罵詈長水者。崇尚天台。則盡毀諸家。無一可其意者。勘妙喜為未悟者。藐中峰為文字知識者。又其甚有謂六祖不及永嘉。而遭其挫折一上者。是安可以不辨也。嗟乎。古人往矣。今人猶存。吾何苦為過去者爭閑氣。而取見存者之不悅乎。顧理有當言。不容終嘿者。余非所恤也。【譯文】 我已敘說過《肇論》、《華嚴論疏》兩件事,有人問:「以前的賢聖不可以評論嗎?」我說:「不是啊,今天的人未必不如古人,過去有這樣的話啊。」但我曾經想過,《詩經》三百篇大多產生於荒郊野外街頭巷尾的歌唱吟詠,而後代的人即使才華蓋世也達不到《詩經》的水平;威儀失檢的六群比丘,被其他聖眾鄙視,而他們的賢能還勝過佛滅度後的馬鳴、龍樹等菩薩,所以古人哪裡可以輕視呢?明朝空印鎮澄法師的評論,太過的是,只在批評東晉僧肇大師《物不遷論》和唐代圭峰宗密禪師議論達摩祖師兩處罷了,不是譏笑貶低華嚴四祖清涼澄觀國師的人可比的啊。我見到有斥責宋代溫陵寶勝禪師的;有漫罵長水子璇講師的;有崇尚天台宗,而毀謗其它所有門派,沒有一個如他意的;有審察宋代大慧妙喜禪師是沒有開悟的人;有藐視元代中峰明本禪師是做文字功夫的人;更有甚者認為六祖慧能大師不如永嘉大師,而被永嘉挫折了一下,這些說法怎麼能不分辨呢?可嘆啊!古人都過去了,今天的人還存在,我何苦為過去的人爭閑氣,而讓現在的人不高興呢?實在是有應當要發言的道理,不容我保持沉默啊,其它的就不是我所能顧及了。18. 游名山不顧西方【原文】 游五台者曰文殊在。游峨嵋者曰普賢在。游普陀者曰觀世音在。獨不曰西方極樂世界有彌陀在乎。又不曰三大士者徒仰嘉名。阿彌陀佛現在說法。親炙休光之為愈乎。又不曰跋涉三山。累年月而後到。信心念佛。一彈指而往生乎。大可嘆也。【譯文】 雲遊五台山的人說文殊菩薩在五台山;雲遊峨嵋山的人說普賢菩薩在峨嵋山;雲遊普陀山的人說觀世音菩薩在普陀山;怎麼就是沒有說西方極樂世界有阿彌陀佛在呢?也不說三位菩薩大士只是讓人仰慕美名,而阿彌陀佛現在正在說法,能讓人親身受益佛的盛美華光而更殊勝呢?更不說辛辛苦苦去爬三座山,經過多少年月才能到達,而信心念佛,一彈指就往生到阿彌陀佛凈土了呢?太可嘆了啊!19. 非理募化【原文】 雲棲僧約。非理募化者出院。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則缺眾生福田。非理募化。雖其人自負過愆。而眾生獲破慳舍財之益。世僧假佛為名以營生。佛何曾為此輩出一禁約乎。予曰。子言則誠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非理募化者。瞞因昧果。施者知之。因而退心。後遂不施。安在其能破慳也。佛世有諸弟子自遠遊歸。所過聚落。望而閉戶。問故。則畏僧之募化也。因以白佛。佛乃種種呵責。何言其不禁約也。慎之哉。【譯文】 雲棲寺的僧人有規定,僧人不合理募捐化緣就趕出寺院。一位僧人說:「這不應該禁止,因為禁止了以後眾生種福田的機會就少了,有人不合理募捐化緣,雖然他自己承擔過失,但眾生可以得到破除慳吝從而施捨財物的利益。世上也有僧人借佛的名義謀生,佛什麼時候為這種人規定過戒律呢?」我說:「你的話確實有道理啊,不過你只知道一方面,不知道另一方面。不合理募捐化緣的人,不計因果,布施的人一旦發現,就會因此產生退悔心,以後也就不再布施,哪裡還能破除慳吝呢?佛陀在世的時候弟子們從遠方歸來,路過所有的村落,居民們遠遠望見他們就把門關上了。一問原故,才知道居民們是害怕僧人的募捐化緣啊。於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佛陀,佛陀進行了種種的批評,怎麼說佛不禁止呢?」要慎重啊。20. 妄拈古德機緣(一)【原文】 雲棲僧約。妄拈古德機緣者出院。一僧雲。此不必禁。禁之則斷般若緣。彼謗法華者。地獄罪畢。還以謗故植緣法華。況妄拈者非謗乎。予曰。子言則誠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謗法華者。出地獄而植善緣。孰若信敬法華者。不入地獄而即植善緣乎。又謂妄拈非謗。而不思無知臆談皆名謗大般若。是故漫述師言者。被點簡雲。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彼尊師也。非謗也。錯答一轉語者。墮野狐身__彼錯也。非謗也。何二人皆成罪戾。古人一問一答。皆從真實了悟中來。今人馳騁口頭三昧。明眼人前。似葯汞之入紅爐。妖邪之遇白澤耳。若不禁止。東豎一拳。西下一喝。此作一偈。彼說一頌。如風如狂。如戲如謔。虛頭熾而實踐亡。子以為宗門復興。吾以為佛法大壞也。【譯文】 雲棲寺的僧人有規定,僧人隨便拈提亂談古時大德的公案就趕出寺院,一位僧人說:「這不必禁止,因為禁止就斷了開啟智慧的機緣。那個曾經謗過《法華經》的賢護長者,墮地獄的罪完畢後,還因為謗經的原故與《法華經》結了緣,何況隨便拈提公案並不是誹謗呢?」我說:「你的話確實有道理啊,不過你只知道一方面,不知道另一方面。誹謗《法華經》,然後出地獄再結善緣,何不如敬信《法華經》,不入地獄而結善緣呢?又說隨便拈提公案不是誹謗,而不思量凡是狂妄無知臆想瞎說都是誹謗佛法。所以有人隨便重複唐代趙州從諗禪師的話,就被趙州侍者光孝慧覺禪師回應說:『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他重複趙州的話是尊師啊,不是誹謗啊;唐代百丈懷海禪師的野狐禪公案中一個老人答錯了一句轉語,就墮落為野狐身,他是答錯了,不是誹謗啊;為什麼這二種人都成了罪過呢?古人一問一答,都是從真實了悟中來的,今天的人都是嘴皮子上跑口頭禪,在明白人面前,就像水銀進入火爐,妖邪遇到神獸白澤一樣必會現出原形了。所以如果不禁止,東邊豎起一個拳頭,西邊大喝一聲;這裡作一個偈語,那裡唱一個頌詩;如瘋如狂,如戲如謔,虛假的東西熾盛而真實的東西消亡,你以為是禪宗復興,我卻以為佛法大大的壞啦。」21. 妄拈古德機緣(二)【原文】 僧不悅曰。審如是。古德機緣。更不可開口一評量乎。曰。止禁妄拈。未嘗言不可拈也。二僧同起捲簾。古德雲一得一失。子試評量。得失誰在。僧無語。予曰。昔人有言。十回被師家問。九回答不得。未為害。但忌無知妄談。則終無升進耳。慎之哉。【譯文】 那位僧人不高興的說:「若是這樣的話,古時大德的公案,就不能開口評論了嗎?」我說:「只是禁止隨便拈提,並沒有說過不可以拈提啊。有個公案說有兩位僧人同時去捲起帘子,清涼文益禪師說:『一得一失。』你試著評論評論,誰得誰失?」僧人不能回答。我說:「從前有人說過:『十回被師家問,九回答不得。』並沒有什麼害處,但最忌諱的是無知妄談,那始終不會有提高進步了。」要慎重啊。22. 直言【原文】 前僧欲除募化。妄拈二禁。予不允。僧去。又一僧雲。雲棲半月直言。逐日直言。適起爭端耳。除直言。乃所以為直言也。予謂。汝非僧乎。僧宜從佛。而佛制九旬結夏。夏滿之日。名僧自恣日。佛歡喜日。任僧舉過。更無隱諱。故名自恣。雲棲半月直言。據此也。佛喜而子獨不喜。可乎。律載僧有過。傍僧白佛。佛召本僧。種種呵責。因製為律。雲棲逐日直言。據此也。佛容其舉過。而子獨不容可乎。且世法猶雲君有諍臣。父有諍子。士有諍友。故曰興王賞直諫之臣。聖主立誹謗之__木。夫子以知過為幸。仲由以聞過為喜。況為僧修出世法。可不須友以成其德乎。子惡直言。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拒諫飾非。損德敗業。非小失也。慎之哉。【譯文】 前面提到的那個僧人反對「募化」、「妄拈」兩個禁止規定,我不接受,那個僧人就走了。又有一位僧人說:「雲棲寺半個月一次相互直言批評,天天相互直言批評,容易引起爭端呢。去掉直言批評,才是所說的直言呢。」我說:「你不是僧人嗎?僧人應該依從佛教,而佛規定每年九十天結夏安居,結夏最後一天,叫做『僧自恣日』、『佛歡喜日』,任隨僧人檢舉過失,完全沒有隱藏和忌諱,所以叫『自恣』。雲棲寺半個月一次相互直言批評,是根據『僧自恣日』規定的啊,佛歡喜而你卻不歡喜,可以嗎?佛教戒律記載僧人有過,其他僧人報告佛,佛召來有過的僧人,從各種角度批評,並因此制定為戒律。雲棲寺天天相互直言批評,是根據『僧自恣日』規定的啊,佛允許僧人檢舉過失,而你卻不允許,可以嗎?況且世間法還說皇帝要有敢於直言批評的臣子,父親要有敢於直言批評的兒子,讀書人士要有敢於直言批評的朋友。所以說興盛的帝王賞識敢於直言批評的臣子,聖賢的君主樹立供人批評的誹謗木,孔子以知道自己的過錯為幸運,孔子的學生子路以聽到自己的過錯為喜悅,何況做為僧人是修出世間的法,能不須要朋友直言批評而成就自己的功德嗎?你不喜歡直言批評,挑撥是非阿諛奉承的人就來了啊。」拒絕勸諫、掩飾錯誤,將會損失德行、敗壞操守,可不是一般的小過失,要慎重啊。23. 心跡【原文】 包孝肅公終日正色。人以其笑比黃河清。秦會之亦罕有笑容。一破顏於溪水涸來之對。外貌雖同。而中則天壤矣。神鼎槃禪師門庭高峻。衲子非久參上士。無敢登其門。後之禪和亦有然者。臨濟德山動輒棒喝。如風如雷。後之禪和亦有然者。黃龍妙喜升座。則詬罵諸方。後之禪和亦有然者。其同異何如哉。【譯文】 宋朝的包拯包孝肅公始終保持莊重嚴肅,人們比喻見到他的笑就像見到黃河清那樣難。宋朝的秦檜也是很少有笑容,他的破顏一笑也像溪水枯涸那樣少見。包公和秦檜外貌雖然同是嚴肅,而裡邊卻是天壤之別啊。宋代神鼎洪諲禪師名望很高,進他的道場修學很難,不是禪修比較久有根性的僧人,是不敢登他的門的。後世禪修也有類似的,如唐代臨濟義玄禪師和德山宣鑒禪師動不動就是棒喝,好像颳風打雷。後世禪修還有類似的,如宋代黃龍慧南禪師和大慧宗杲禪師上堂說法,隨便亂罵,後世禪修也還有類似的,他們的異同怎麼樣呢?24. 僧務外學【原文】 儒者之學。以六經論孟等書為準的。而老莊乃至佛經禁置不學者。業有專攻。其正理也。不足怪也。為僧亦然。乃不讀佛經而讀儒書。讀儒書猶未為不可。又至於讀庄老。稍明敏者。又從而注釋之。又從而學詩學文。學字。學尺牘。種種皆法門之衰相也。弗可挽矣。__【譯文】 儒家的學說,是以六經《詩經》、《尚書》、《儀禮》、《樂經》、《周易》、《春秋》及《論語》、《孟子》等書為準的,而對《老子》、《莊子》甚至佛經都禁止不學的,因為學業要專註,也是正常的道理了,不奇怪啊。做為僧人也這樣,不讀佛經而讀儒家的書,更還有讀《莊子》、《老子》,稍微聰明點的,還要註解那些書,再接著學作詩學作文章,學書法、學繪畫,種種事例都顯示佛教法門的衰落了,無法挽回啊!25. 僧務雜術(一)【原文】 僧又有作地理師者。作卜筮師者。作風鑒師者。作醫藥師者。作女科醫藥師者。作符水爐火燒鍊師者。末法之弊極矣。或曰。百丈大師令司馬頭陀擇地可作五百僧道場者。而得溈山。是地理家事。既而令擇溈山主人。得大佑禪師。是風鑒家事。則何如。噫。此古聖賢為傳法利生之大機緣。非世人所測識者。而百丈司馬是何等人品。今之術士可以藉口也與哉。【譯文】 僧人中又有作地理師看風水的,作卜筮師預測吉凶的,作風鑒師鑒別人物的,作醫藥師治病的,作女科醫藥師的,作符水爐火燒鍊師煉丹的,佛教末法時期弊端太多了。有人說:「唐代百丈懷海大師讓地理師司馬頭陀選擇一塊地可供五百僧人作道場,因而發現了湖南溈山,這是屬於地理專家的事。接著又讓司馬頭陀選擇溈山主人,得到靈佑禪師,這是屬於風鑒專家的事。這怎麼解釋?」噫!這是古代聖賢為了宏傳佛法利益眾生的大機緣,不是普通世間人所能想像的。而百丈懷海和司馬頭陀又是何等人品,當今玩法術的人可以拿他們作借口嗎?26. 僧務雜術(二)【原文】 或曰。雜術固非僧務。醫以全生。宜若無礙焉。予謂雜術亂心。則概所當舍。如其救濟為懷。則亦萬行之一端。而術倘不精。雖曰全生。反以傷生。則大為不可。近有僧行灸法者。其法和葯作餅。置艾炷於其上而然之。雲治萬病。此不知出自何書。傳自何人。夫切肌而察穴。循穴而入內。灼艾之常法也。隔餅而灸。有痛苦而無功能者也。而師行焉。弟子紹焉。不自知其業之深且重也。【譯文】 有人說:「各種法術固然不是僧人的主要任務,但醫療可以保全生命,應該沒有關係吧?」我認為各種法術能惑亂人心,應當全部舍掉,若是為了救濟,那也是萬種慈行中的一種,但如果技術不精,雖說是保全生命,實際反而傷到生命,就大大的不可以。最近就有僧人用針炙的方法治病,他的方法和葯餅一起用,把艾炷放在葯餅上燃燒,說是能治所有的病,這不知是出自哪本書,傳自哪個人。切近肌膚而察看穴位,再按穴位進入體內,這是灼燒艾炷常見的方法。隔著餅針炙,有痛苦而沒有效果啊,師父這麼干,弟子跟著學,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業障深而且重啊。27. 周柳翁【原文】 周柳翁謂予曰。今日釋門。須是斫三人頭懸之藁街。而後佛法始振矣。時__某官在坐。問三人為誰。答曰。其一某。其二某。問其三。直答曰。老兄是也。某官蓋此翁平日所素厚者。問故。則曰。公託名阿練若。而心在含元殿故也。某官不之瞋。作而曰。至言也。此翁以剛直不容於時。至於僧事。亦正氣凜凜若此。可畏也。可敬也。今僧實居阿練若。而有發願。願來生作御史者。可愧死矣。【譯文】 周老漢對我說:「今天的佛門,必須是砍三個人的頭懸掛在城南門上,以後佛法才能振興呢!」當時有位官員在場,問是哪個三個人,回答說:「第一個是某某人,第二個是某某人。」問到第三個人,直接回答說:「就是老兄啊。」那位官員平時與周老漢關係比較好,問為什麼,他說:「你名義上喜歡佛教清靜的地方,而心裡頭想著入朝做大官呢。」官員並不生氣,站起來說:「太對了。」這個老漢因為剛直不能被當時的人寬容,對於佛門的事,也是這樣正氣凜然,可畏啊,可敬啊。今天的僧人確實住在清靜的地方,卻有願望,願來生作御史大人的,真可以慚愧死了。28. 沸湯施食【原文】 有自稱西域沙門。作焰口施食法師者。其灑凈也不用水。燃沸湯於瓶。以手擎而灑之。著人面不熱。人異之。請施食者絡繹。予以為此甚不足貴也。世之號端公太保者。尚能以紅鐵煉纏束其肢體。利鋒刃刺入於咽喉。況此沸湯特其小小者耳。夫佛制施食。本為餓鬼飲食至口即成火炭。故作甘露水真言等以滅其熱惱。使得清涼。奈何其用沸湯也。此何佛所說。何經所載。惑世誣民。莫斯為甚矣。或謂其能化沸湯為冷泉。故不必用水。審如是。則亦能化臭腐以為沉檀。而不必用香矣。化黑暗以為光明。而不必用燈矣。化瓦礫以為棗栗。而不必用果矣。化草芥以為牡丹芍藥。而不必用花矣。化泥土以為稻麥黍稷。而不必用斛食矣。今何為香花燈果斛食一一如常法具辦。而獨於灑凈一事則用沸湯乎。明理者辨之。【譯文】 有個自稱是西域來的僧人,做為放焰口施食的法師,他的灑凈儀式卻不用涼水,煮開水裝入瓶中,用手托著洒水,灑到人的臉上也不覺著燙,令人感到奇異,因此請他去做施食的人不斷。我以為這沒有什麼特別的,世間那些叫做端公太保會法術的巫師一類,也能用燒紅的鐵練纏束自己的身體,鋒利的刀刃刺入咽喉,何況開水不燙這種小小的技巧呢。而佛制定施食,本來是因為餓鬼吃東西到嘴邊就變成火炭,所以作甘露水真言等等滅掉餓鬼的火熱痛苦,使它們轉為清涼,怎麼還用開水呢?這是哪個佛說的呢?哪個佛經記載的呢?迷惑世間擾亂民心,沒有比這個更嚴重的了。有人說他能化開水為冷泉,所以不必用涼水,果真是這樣,那也就能化腐臭為沉檀,而不必用香了;化黑暗為光明,而不必用燈了;化碎瓦為紅棗板栗,而不必用水果了;化雜草為牡丹芍藥,而不必用花了;化泥土為米飯,而不必用斛煮食了。可是現在為什麼香、花、燈、水果、飯食這些東西都是用平常的方法辦理,而唯獨灑凈這一件事卻要用開水呢?明理的人辨別一下吧。29. 肉刑【原文】 肉刑起於何時。其果聖人之意乎哉。或曰。尚書言之矣。然言之而未詳__也。抑後世欲威民者為之也。夫炮烙罪人。商紂之所以危身也。鑿人目。剝人麵皮。吳皓之所以覆國也。復有沸油鹽於鼎俎。置人於中而烹之者。齊楚等君所以終至於滅亡也。而謂聖人為之乎。或又曰。其人天且劓。周易亦言之矣。然易經也。非律也。卜筮之書也。非刑書也。所以前民用。非所以罰民罪也。天且劓。象也。非真也。且肉刑至漢文帝而始除。萬世而下。其以文帝為非乎。以文帝為賢乎。如以為賢。則肉刑之非可知矣。雖然。帝則誠賢矣。而有遺恨焉。宮刑之未除也。嗟呼痛哉。難言也。業報之循環。不可息也。何時得見龍華之世也。【譯文】 殘害人體的肉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它果然是聖人的意思嗎?有人說:「《尚書》里有記錄。」但說的不詳細,或者是後世想威懾百姓的人造出來的。可是用炮烙的酷刑對待罪人,商朝的紂王結果就危害到自身了;挖人的眼目,剝人的麵皮,三國時東吳的孫皓結果就亡國了。還有在大鼎鍋里澆油鹽,把人放進去烹煮的,齊國楚國等君主結果也滅亡了,這都是聖人所為嗎?又有人說:「『其人天且劓』,《周易》也有這樣的話。」但是《易經》不是法律,是占卜預測用的書,不是刑法用的書啊。所以《易經》的意思是引導百姓的,不是懲罰百姓的,「天且劓」是卦象,不是真的行為啊。況且肉刑到了漢文帝才廢除,後世萬代,是認為漢文帝錯了呢,還是認為漢文帝賢明呢?如果認為賢明,那麼肉刑的錯就可知了。當然,漢文帝確實是很賢明的,但還有遺憾呢,宮刑沒有廢除啊。可嘆可痛,難以表達啊!業力果報的循環,不可息止,什麼時候才得見到彌勒佛的龍華三會啊?30. 心意識【原文】 講者數輩。爭論心意識不決。予乃為稽諸古。文殊問經雲。心者聚義。意者憶義。識者現知義。俱舍論雲。集起名心。籌量名意。了別名識。密嚴經雲。藏是心。執我名意。取諸境界為識。如是等說。皆小異而大同者也。永嘉雲。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是故教乘中須一一究審。不可混淆。宗門直指心源。則一念不生全體現。又何必瑣瑣分別爭論為也。【譯文】 講話的人有好幾個,都是爭論「心意識」而沒有結果,我於是為他們引經據典。《文殊問經》說:「心者聚義,意者憶義,識者現知義。」《俱舍論》說:「集起名心,籌量名意,了別名識。」《密嚴經》說:「藏是心,執我名意,取諸境界為識。」這些個說法,都是大同小異了。唐代永嘉大師說:「損法財,滅功德,莫不是由這個『心意識』造成的。」所以佛教中須要一一審察,不可混淆。禪宗直指人心,所以「一念不生全體現」,又何必分的那麼瑣細而爭論不休啊。31. 制心【原文】 或問。心念紛飛。當作何方便。予曰。佛言心者。制之一處。無事不辦。或曰。得無類告子之強制其心而不動乎。是不然。告子之不動心。念起即遏。遏捺令靜。今之制心。是制使歸於一處。不雜用心。則彼是灰心不起。此是用心不二。彼是豁達空。此是思惟修。兩不同途。未可並論。一處功成。則隨其所習百千三昧靡不具足。故曰無事不辦。彼之強制。只辦得一味頑定。何能有此功德。雖然。此猶是學人初做工夫方便。非為究竟。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安所云制。又安求所謂處也。或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則全是空寂境界。卻正同於告子之不動心矣。曰。告子遏捺其心。使之不動。曹溪無心可動。不須遏捺。烏得同。【譯文】 有人問:「心裡雜念紛飛,應當怎麼辦?」我說:「佛對於心的說法是,制之一處,無事不辦。」有人說:「這不就像戰國人物告子強制他的心不動嗎?」我認為不一樣,告子的不動心,念頭一起就即刻遏止,遏止到靜下來。我們現在說的制心,是使心集中到一處,不雜亂用心,所以他是讓心沉靜不起念頭,而我們這裡是用心不二,他是豁達空,我們這裡是思惟修,兩者路線不同,不可以相提並論。制心的方法只要一處成功,那麼隨著所修習的百千種三昧也就都具足了,所以叫做無事不辦。他的強制,只不過得到一味的頑定,哪裡能有制心的功德呢?當然,這還是學佛的人開始做功夫時的方便法,不是究竟法,因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其實哪裡有「制」這一說呢?又哪裡去求所謂「處」呢?有人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那完全是空寂境界,卻正好和告子的不動心相同呢。」我說:「告子按捺住他的心,不讓心動;曹溪六祖慧能大師是無心可動,不須要按捺,怎麼會相同?」32. 禪宗凈土遲速【原文】 一僧專修念佛法門。一僧以禪自負。謂念佛者曰。汝念佛必待生西方已。見阿彌陀佛。然後得悟。我參禪者見生便得悟去。遲速較然矣。汝罷念而參可也。僧莫能決。舉以問予。予曰。根有利鈍。力有勤惰。存乎其人。則彼此互為遲速。未可是此而非彼也。喻如二人同趨寶所。一人乘馬。一人乘船。同日起程。而到之遲速未可定也。則利鈍勤惰之說也。參禪念佛亦復如是。語其遲。念佛人有累劫蓮花始開。參禪人亦有多生勤苦不能見性者矣。語其速。參禪人有當下了悟。不歷僧祇獲法身。念佛人亦有見生打徹。臨終上上品生者矣。古雲。如人涉遠。以到為期。不取途中強分難易。【譯文】 一個僧人專修念佛法門,一個僧人修禪很自負,他對念佛僧說:「你念佛必須等到往生西方凈土,見到阿彌陀佛,然後才能得悟。我參禪的現在這一生就能得悟,誰快誰慢一比較就很明顯了,所以你別念了還是參禪吧。」念佛僧猶豫不決,拿來問我,我說:「根性有銳利和遲鈍,能力有勤奮和懶惰,全在於人的不同,所以應該是彼此互相有快有慢,不能肯定這個否定那個啊。」比如兩個人同去一個寶地,一人乘馬,一人乘船,同時起程,而到的先後也不一定呢。那麼利鈍勤惰的說法,對於參禪念佛也是如此,說慢的方面,念佛的人有經過很多劫才蓮花開見到佛,參禪的人也有多生多世勤苦用功不能見性的。說快的方面,參禪的人有當下了悟的,不須經歷三大阿僧祇劫就獲得法身了;念佛的人也有現在這一生就搞定,臨終上上品往生極樂世界啊。古人宋代高峰原妙禪師說:「如人出遠門,以到達為期限,不必在路途中非__要分出難易來。」33. 六祖壇經【原文】 六祖示不識字。一生靡事筆研。壇經皆他人記錄。故多訛誤。其十萬八千。東方西方等說久已辯明。中又雲。但修十善。何須更願往生。夫十善。生天之因也。無佛出世。輪王乃以十善化度眾生。六祖不教人生西方見佛。而但使生天可乎。其不足信明矣。故知執壇經而非凈土者。謬之甚者也。【譯文】 六祖慧能大師示現不識字,一生沒有動筆寫過什麼,《壇經》都是他人的記錄,所以很多錯訛。其中關於西方距離十萬八千里、東方生西方西方生東方等說法很久以前就辯析明白了。《壇經》中又說:「但修十善,何須更願往生。」這個十善,可是生天的因啊,沒有佛的時代,轉輪王就用十善來化度眾生,六祖不教別人往生西方見佛,而只教別人生天可能嗎?不值得相信是很明顯的了。所以執著《壇經》而否定修凈土的人,錯的太過份了。34. 居山【原文】 古雲。大隱居廛。小隱居山。遂有甘心汨沒於塵俗者。不知居廛者。混俗和光。鬧中得靜。有道之士則然。非初心所宜也。或曰。永嘉謂未得道而先居山。但見其山。必忘其道。是不許居山也。此各有說。予贊居山。為汨沒於塵俗者誡也。而永嘉所言自是正理。出家兒大事未明。千里萬里尋師訪道。親近知識。朝參暮請。豈得矇昧無知作守山鬼乎。故知行腳在前。居山在後可也。則亦不悖乎永嘉之言也。【譯文】 古人說:「大隱士隱居在塵俗中,小隱士隱居在深山裡。」於是就有甘心埋沒在塵俗中的人。不知道隱居在塵俗的人,是混同在世俗中不露光芒,鬧市中可以取得清靜,已有道行的人可以,初學者恐怕不適合啊。有人說:「唐代永嘉大師說過『還沒有得道就先隱居山裡,只要見到山,必然忘了道。』所以不允許隱居山裡。」這一點各有各的道理,我是贊成隱居山裡的,為埋沒在塵俗中的人提個醒。而永嘉所說自然是正理,出家人了脫生死的大事還沒明了,千里萬里尋師訪道,親近善知識,早晚忙著參學請教,豈能糊裡糊塗做個守山鬼呢?所以知道行腳修學在前,隱居深山在後是可以的,也是不違背永嘉的話啊。35. 佛性【原文】 經言蠢動含靈皆有佛性。孟子之辟告子也。曰。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有執經言而非孟子。予以為不然。皆有佛性者。出世盡理之言。人畜不同者。世間見在之論。兩不相礙。是故極本窮源。則螻蟻蠛蠓。直下與三世諸佛平等不二。據今見在。則人通萬變。畜惟一知。何容並視。豈惟人與畜殊。彼犬以司夜。有警則吠。若夫牛。即發扃鑽穴。槃牆斬關。且安然如不聞見矣。犬牛之性果不齊也。而況於人乎。萬材同一木也。而梧檟枳棘自殊。百川同一水也。而江湖溝渠各別。同而未嘗不異。異而未嘗不同者也。如執而不通。則世尊成正覺時。普見一切眾_生成正覺。今日何以尚有眾生。【譯文】 《涅槃經》說:「蠢動含靈,皆有佛性。」孟子否定告子,說:「那麼狗的性就像牛的性,牛的性就像人的性了嗎?」有人根據佛經說的話而否定孟子,我以為不可以。皆有佛性的意思,是對出世間最根本道理來說的;人畜不同的意思,是對現世的狀況來說的;兩者是不相抵觸的。所以從最根本最源頭上說,就是螞蟻蚊子,也可以說與三世諸佛都是平等沒有差別的。根據現世的狀況,人是通達萬種變化的,畜類只有單一的知覺,怎麼能同等看待?豈只是人與畜類不同呢,狗可以守夜,有警覺就會叫,若是牛,即使有人撬開鎖鑽開洞,翻牆過戶,也很安然好像聽不見動靜,所以狗牛的性也有不一樣啊,何況是人呢?萬種樹材都屬於木類,而梧桐山楸是良木,枳木棘木是惡木,各有各的特點。百條河流都屬於水質,而江湖溝渠各有區別,相同中有不同,不同中有相同啊。如果迂執而不變通,那麼世尊成正等正覺時,就應該普遍見到一切眾生也成正等正覺,今天怎麼還有眾生?36. 僧畜僮僕【原文】 僧有畜僮僕供使令者。夫出家人有弟子可服役。奚以僮僕為。或曰。弟子為求道而來。非執役人也。噫。夫子之適國也。一則曰冉有僕。一則曰樊遲御。淵明之赴友人召也。一門生二子舁其籃輿。後世圖而繪之以為高致。今出家為僧。乃寵愛其弟子如富貴家兒。而另以錢買僮僕供爨負薪張傘執刺。末法之弊一至是乎。【譯文】 僧人中有畜養僮僕供自己使喚的,可是出家有弟子可以幫助照顧,哪裡用得著僮僕呢?有人說:「弟子是為求道而來的,不是做雜伇的人啊。」噫!孔夫子周遊列國時有兩個學生跟隨,一個叫「冉有」仆,一個叫「樊遲」御;陶淵明應邀前往友人處,一個學生兩個僮僕抬他的轎子;後世的人描繪成圖畫當作高雅。而今出家為僧,卻寵愛自己的弟子如同富貴人家子弟,而另用錢買僮僕來擔水劈柴、撐傘執筆,末法的弊端到這種程度了嗎?37. 文文山【原文】 文山六歌。有來生業緣在。骨肉當如故之句。是信有三世矣。特不知宿業因緣之至也。則聚為一家。宿業因緣之畢也。則散為歧路。如鳥宿林。天明而為東西南北鳥矣。安保其如故也。文山節義才學表表百世。而此言乃似七月七日長生殿語。則未嘗留心內典之故也。惜哉。【譯文】 宋朝文天祥的《六歌》中,有「來生業緣在,骨肉當如故」的句子,他是相信有前生後世的啊,只是他不知道這是過去世的業力因緣來了,就相聚為一家人;過去世的業力因緣結束了,就分散各走各的路。如鳥群夜晚聚到樹林里,天亮後就各奔東南西北了,怎麼能保證來生還是如故呢?文天祥的氣節和才學是百世的表率,而這句話卻好像唐玄宗和楊貴妃七月七日長生殿的誓言,都是因為沒有留心學佛的原故啊,可惜了!38. 出家四料簡【原文】 有在家出家者。有出家在家者。有在家在家者。有出家出家者。處於族舍。具有父母妻子。而心恆在道。不染世塵者。在家出家者也。處於伽藍。無父母妻子之累。而營營名利。無異俗人者。出家在家者也。處於俗舍。終身纏縛。無一念解脫者。在家在家者也。處於伽藍。終身精進。無一念退惰者。出家出家者也。故古人有身心出家四句。意正如此。雖然。出家出家者。上士也無論矣。與其為出家在家者。寧為在家在家者。何以故。袈裟下失人身。下之又下者也。【譯文】 「有的人在家卻等於出家了,有的人出家了等於還在家裡;有的人在家還是在家,有的人出家就是出家了。」處在族群家宅中,具有父母妻兒,但心始終是在佛道中,不沾染世間塵俗的人,就是「在家卻等於出家了」。處在伽藍寺院中,沒有父母妻兒的牽掛拖累,但總是追求名利,與世間俗人沒有區別的人,就是「出家了等於還在家裡」。處在世間塵俗,終身都被俗事糾纏,沒有一念想解脫的人,就是「在家還是在家」。處在伽藍寺院中,終身都很精進用功,沒有一念退心懶惰的人,就是「出家就是出家了」。所以古人有關於身心出家的四句簡別的話,意思正好也是如此,當然,「出家就是出家了」,屬於上等的人也不用多說了。但與其屬於「出家了等於還在家裡」的人,還不如寧可屬於「在家還是在家」的人,為什麼呢?這世已經出家穿上袈裟了結果來生還失掉人身,那是下等又下等的人了。39. 時光不可空過(一)【原文】 世人耽著處。不舍晝夜。曰。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耽賞玩也。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耽曲糵也。野客吟殘半夜燈。耽詩賦也。長夏惟消一局棋。耽博奕也。古有明訓曰。是日已過。命亦隨減。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今出家兒。耽曲糵者固少。而前後三事或未免焉。將好光陰驀然空過。豈不大可惜哉。【譯文】 世間人對於貪愛執著的東西,不分白天黑夜都在追求,漢魏無名詩說:「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這是貪玩的啊。唐朝李白的詩「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這是貪杯的啊。宋代釋正覺的詩「野客吟殘半夜燈」,這是沉迷詩歌啊。唐朝李遠的詩「長夏惟消一局棋」,這是沉迷棋局啊。古有《普賢警眾偈》明確的訓誡說:「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當勤精進,如救頭然。」現在的出家人,貪杯喝酒的固然較少,而前後三件事遊玩、吟詩、下棋可能就難免不貪著了。將大好時光不知不覺就忽然空虛度過,豈不是太可惜了嗎?40. 時光不可空過(二)【原文】 先德示眾雲。汝等出家。未曾立腳得定。忽已過三四十年矣。我等聞此真懇痛切之語。所當心戰而毛豎者。乃有都將青春壯色。勤勤作有為事業。或奔南走北。言我參禮名山。或裝塑修造。曰我興崇三寶。或聚眾起會。曰我助揚法化。此雖名色亦皆好事。非上所云賞玩曲糵等比。而其為空過一也。一朝猛省前非。忽已龍鍾__衰朽。悔無及矣。故曰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嗚呼。更有終身安然而不傷悲者。【譯文】 以前的大德開示眾生說:「你們出家,還沒有站得穩定得住,就忽然三四十年過去了。」我們聽到這樣真正誠懇痛切的話,應當心中戰抖而毛髮直豎的。其中有將青春年華,都忙忙碌碌地去做世間有為法的事業;或者奔南走北,自稱是參訪名山;或者裝修寺院,塑造佛像,說是為了興起崇敬三寶的風氣;或者聚眾創建會所,號稱弘揚佛法,勸化世人;這些雖然是名相上的作為但也都是好事,不像前面提到過的貪玩貪杯等等行為可比,但還是空過一生啊。有朝一日猛然醒悟到以前的所作所為都不對了,才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是老態龍鍾,衰朽不堪,後悔來不及了啊!所以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唉呀!更還有終身安然不覺而不傷悲的呢!41. 蔬食上賓【原文】 一貴人齒高而爵尊。有上賓至。留飯。賓意其盛饌也。則糲飯及菜羹一器而已。無兼味。賓大嘆服。今富家待客。烹炮煎炙羽毛鱗介等種種眾生。大非也。或難曰。易言大烹以養聖賢者。何也。噫。獨不聞二簋可用饗。亦易之明示乎。而僧家雖不宰殺。素饌多品。亦非所宜也。或又難。盂蘭盆盡世甘美。以供賢聖僧者。何也。噫。獨不聞貧母以殘汁奉辟支而感生天之福。亦內典之明示乎。在心不在物故也。【譯文】 一位貴族人士年紀大而官位高,有上等佳賓來訪,主人留客吃飯,客人以為會有豐盛的食物款待,結果是粗米飯及菜羹一盆而已,沒有多餘的食物,客人大為嘆服。當今富貴人家招待客人,烹煮煎炸山珍海味等種種眾生肉,大錯啊。有人刁難說:「《易經》上說『大烹以養聖賢』的話,什麼意思?」噫!怎麼就沒聽說「二簋可用饗」可以簡單的話,也是《易經》上明確說過的啊,而僧家雖不宰殺動物,素食太多,也是不合適的。又有人刁難說:「《盂蘭盆經》有『世上所有甘美食物,以供養賢聖僧』的意思,怎麼解釋呢?」噫!難道沒聽說貧窮老婦人用殘剩米汁供養辟支佛而感得生天的福報,也是佛經上明確說過的啊。所以在於心誠不在於食物多少啊。42. 李卓吾(一)【原文】 或問。李卓吾棄榮削髮。著述傳海內。子以為何如人。答曰。卓吾超逸之才。豪雄之氣。吾重之。然可重在此。可惜亦在此。夫人具如是才氣。而不以聖言為量。常道為憑。鎮之以厚德。持之以小心。則必好為驚世矯俗之論以自槃快。試舉一二。卓吾以世界人物俱肇始於陰陽。而以太極生陰陽為妄語。蓋據易傳。有天地然後有萬物。而以天陰地陽。男陰女陽為最初之元本。更無先之者。不思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同出夫子傳易之言。而一為至論。一為妄語。何也。乃至以秦皇之暴虐為第一君。以馮道之失節為大豪傑。以荊軻聶政之殺身為最得死所。而古稱賢人君子者。往往反摘其瑕類。甚而排場戲劇之說。亦復以琵琶荊釵守義持節為勉強。而西廂拜月為順天性之常。噫。大學言。好人所惡。惡人所好。災必逮夫身。卓吾之謂也。惜哉。【譯文】 有人問:「明朝思想家李卓吾放棄榮華削髮為僧,他的著作流傳海內外,您以為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回答說:「卓吾有超撥放逸的才華,豪邁雄壯的氣概,我敬重他。但敬重在這一點上,可惜也在這一點上。」一個人具有這樣的才氣,而不以佛的話為標準、佛法為憑據、高尚的道德為保護、謙虛謹慎來對待,卻喜歡而且非要發一些驚世駭俗的言論以爽快自己,我試舉一二例就知道了。卓吾認為世界、人和物都是從陰陽開始的,而認為「太極生陰陽」是妄語,可是根據《易經》所說;「有天地然後有萬物。」而認為天陰地陽、男陰女陽是最初的本源,沒有比陰陽更早的,卻不知《易經》有「太極生兩儀」這樣的話。同樣都是孔夫子的《易經》所說的,而卓吾卻認為一個是正確的,另一個是妄語,為什麼呢?卓吾甚至認為秦始皇的暴虐是第一君子;五代的馮道沒有原則是大豪傑;戰國的荊軻、聶政遭到殺身是最死得其所;而被古人稱做賢人君子的,卓吾卻反而往往故意找他們的瑕疵,甚至當作玩笑戲說;所以也就同樣認為元朝戲劇《琵琶記》、《荊釵記》中的堅守道義堅持節操是勉強做出來的;而《西廂記》、《拜月亭》中的偷情私下結為夫婦卻是順應天性的人之常情。噫!《大學》說:「喜歡別人都厭惡的東西,厭惡別人都喜歡的東西,早晚必有災禍落到自己身上。」這話就是指卓吾這樣的人啊,太可惜啦!43. 李卓吾(二)【原文】 或曰。子以成敗論人物乎。曰。非然也。夫子記子路不得其死。非不賢子路也。非不愛子路也。行行兼人。有取死之道也。卓吾負子路之勇。又不持齋素而事宰殺。不處山林而游朝市。不潛心內典而著述外書。即正首丘。吾必以為幸而免也。雖然。其所立遺約。訓誨徒眾者。皆教以苦行清修。深居而簡出。為僧者當法也。蘇子瞻譏評范增。而許以人傑。予於卓吾亦云。【譯文】 有人說:「您是以成敗論人物嗎?」我說:「不是啊,孔夫子預料到他的學生子路不得善終,不是認為子路不賢能啊,不是不關愛子路,行行都超過別人,自有取死的方法啊。」卓吾有子路的勇氣,又不持素食而殺生,不隱居山林而喜歡在塵俗鬧市中來往,不靜下心來修學佛法而熱衷論著佛教以外的書,他如果能得善終歸葬故里,我認為肯定是很僥倖的了。當然,他所遺留下來的規矩,對徒眾的教誨,都是要苦行清修,多在室內少出門,做為僧人應當效法啊。蘇東坡對秦朝末年項羽的參謀的范增有譏諷的評論,但還是讚許他為人傑,我對卓吾的評價也是如此。44. 中庸性道教義【原文】 妙喜以中庸性。道。教。配清凈法身。圓滿報身。千百億化身。體貼和合。可謂巧妙。細究之。則一時比擬之權辭。非萬世不易之定論也。作實法會則不可。何也。彼以仁義禮智言性。豈不清凈。然非法身纖塵不立之清凈也。彼以事物當然之理言道。豈不圓滿。然非報身富有萬德之圓滿也。彼以創製立法化民成俗為教。豈無千百億妙用。然一身之妙用。非分身千百億之妙用也。大同而小異。不可以不察也。或曰仁義禮智。孟子之言也。中庸止言天命而已。予謂至誠能盡其性。而繼之以__寬裕溫柔十六字。非仁義禮智而何。故曰孟軻受業子思之門人也。不可不察也。【譯文】 宋代大慧妙喜禪師以《中庸》的性、道、教,對應清靜法身、圓滿報身、千百億化身,貼切合體,可算是巧妙。仔細琢磨一下,其實這是一時的方便比擬,不是萬世不變的定論啊,把這個太當真是不可以的,為什麼呢?人家是用仁、義、禮、智來說明「性」,哪有不清凈?但不是法身的纖毫微塵都不沾染的清凈啊;人家是用事物自然之理來說明「道」,哪有不圓滿?但不是報身的富有萬德莊嚴的圓滿啊;人家是用創製、立法、勸化民眾形成良好風尚為教義,難道沒有千百億妙用?但只有一身的妙用,不是分身千百億的妙用啊;大同小異,不可以不細察明白了。有人說「仁義禮智」,是孟子說的,《中庸》只講天命而已。我認為真正的誠懇是能夠盡顯本性的,再加上「寬裕溫柔,發強剛毅,齊莊中正,文理密察」十六字,不是仁義禮智是什麼?所以說孟子是孔子的孫子子思的學生了,不可不詳察啊。45. 趙清獻【原文】 公嘗自言晝之所為。夜必焚香告天。不敢告者則不為也。吾以為如是之人乃可學道。後得法於蔣山泉禪師。有一聲霹靂頂門開。喚起從前自家底之句。以如是精誠之心地而參扣自心。其得悟非偶然也。若夫身雖歸佛。心不合天。止是遊戲法門而已。【譯文】 宋朝趙清獻公曾經自己說過「白天所做所為,夜晚必要向天焚香告白,不敢向天告白的事就不去做」,我以為這樣的人才是可以學道的。後來在蔣山法泉禪師那裡學法成就,有「一聲霹靂頂門開,喚起從前自家底」之句,以如此精誠的心地領悟自己的真心,他得到開悟也不是偶然的了。如果是身體雖然歸入佛門了,心不是真的修道,那就只是遊戲法門而已。46. 經債【原文】 烏鎮利濟寺。有僧師徒二人。俱稱謹厚。托以經懺者日益眾。因致饒裕。而吝嗇。不自享用。亦不布施。後得疾。族人迎歸調治。俄而謝世。平生積貯盡為族有。十年後。現夢於所親曰。經懺未完者。陰府考較甚急。苦不可言。人世所傳。閃電光中認字讀還。信不誣也。筆之。以誡夫應緣者。【譯文】 浙江烏鎮的利濟寺,有師徒二個僧人,都被稱為嚴謹敦厚,請他們念經拜懺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因而有點富裕,但很吝嗇,自己不享用,也不去布施。後來得了疾病,家族的人接回去治療,不久就去世了,平生的積蓄全部歸家族的人所有。十年後,出現在親人的夢中說:「念經拜懺沒有做完,陰府追查的很急,苦不堪言,人世間傳說的,生前經懺有錯,死後在地獄補經堂的閃電光中認讀文字補嘗罪過,確實不虛啊!」我記錄下來,告誡有緣的人。47. 凈土壽終【原文】 或問。第二願雲。國中天人壽終。更無生三惡道者。則有生有死。特不墮落耳。何謂生彼國者皆無量壽。曰。後不云乎。國中天人壽皆無量。除其本願。願出度生者。十疑論亦曰。生彼國土得無生忍已。還來此世救苦眾生。則悲願行化。非此土死生比也。【譯文】 有人問:「《佛說無量壽經》中四十八願的第二願說道:『國中天人壽終,更無生三惡道者。』就是說西方凈土有生有死,只是不墮落罷了。那『生彼國者皆無量壽』怎麼講?」我說:「後面不是說了嗎?佛國中天人的壽命都是無量的,除了本人的願力,願出佛國到娑婆世界度眾生的人。《凈土十疑論》也說,生到西方凈土已經得到無生忍了,還來我們這個世界救度苦難眾生,則是悲願行化,不是我們世界的生死可比的。」48. 龍舒往生【原文】 或問。居士臨終立化。其往生之祥。昭灼如是。而所輯大彌陀經。不免抄前著後。抄後著前。此一失也。又宋景濂謂居士於金剛經不用昭明三十二分。無論矣。亦不依天親無著所定。而另為品第。此二失也。似於觀經讀誦大乘往生正因未協。而立化者何。答。此雖有過。然其平日念佛求生至真至切。至誠至篤。自利利他。功德非細。小疵不足掩其大善。尚有帶業往生者。何疑於龍舒。或其品位不能與上上流。則未可知矣。【譯文】 有人問:「宋朝居士王龍舒臨終站立逝世,他往生的祥瑞,是如此的明顯。而他會集的《大彌陀經》,難免有抄前面摘後面,抄後面摘前面,這是第一個過失啊。再有明朝宋景濂認為王龍舒居士對於《金剛經》不用南朝昭明太子分的三十二品,不多評論了,也不依天親菩薩、無著菩薩所定的八十偈,而另外分品,這是第二個過失啊。似乎從《觀無量壽經》的『讀誦大乘』來看,與往生正因不符,卻怎麼會站立逝世呢?」我答:「這雖然有過失,但他平日念佛求往生非常真切,非常誠懇,自利利他,功德不小,所以小的錯誤不足以抵銷掉他的大善,而且還有帶業往生的,何必懷疑王龍舒呢?」可能他的品位不能到上上品,那就不清楚了。49. 直受菩薩戒【原文】 予著戒疏發隱中。言必先受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然後受菩薩十重四十八輕戒。有講師憤然不平曰。何以不教人直受菩薩戒。而迂曲如是。佛記末法中有魔王混入吾法而壞吾法。今其人矣。予不答。講師卒。其徒理前語。欲集諸僧諸宰官居士等。設大會而作辯難。予亦不答。有代予答者曰。無以為也。不觀彼所引菩薩善戒經乎。經雲。譬如重樓四級。自下而上。次第歷然。不可躐等。受戒亦然。經語也。無以為也。其人乃止。__【譯文】 我在編著《菩薩戒疏發隱》時,說到必先受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然後受菩薩十重戒、四十八輕戒,有講師憤憤不平說:「為什麼不教人直接受菩薩戒,而繞這麼大彎子,佛預言『末法時期有魔王混入我的法而破壞我的法』,就是現在的人了。」我不回應。後來講師去世,他的徒弟整理他以前的語錄,想要召集僧人、官員、居士等等,開辯論大會,我也不回應。有人代我回應說:「別這麼做了,沒看過他引用的《菩薩善戒經》嗎?經上說:『比如多層的樓房有四層,自下而上,層次分明,不可以越級跳過。』受戒也是一樣,是經里的話,沒什麼可辯論的。」那人才停止辯論。50. 刑戒【原文】 大長者呂叔簡作刑戒。鄒南皋先生梓之。予跋之。茲傳聞一事甚奇。某官者。素酷暴。動輒行笞數十下。酸楚之聲震地。若罔聞者。有道人排闥入。直立廳事。瞋目而指之。某官大怒。呼左右極力笞。忽後堂大叫公子為鬼擊。幾斃。某官張皇退堂入內。則其子自言。若有鬼神巨棰棰我。皮破肉爛。血漬雙股。痛不可忍。急遣人至廳。被笞人已失所在。乃號啕大哭。舉身自擲。頭面皆損。噫。彼道人者。其天神乎。人皆有父母。人之子。己之子。均子也。奈何己子如珍。他子如草。於心安乎。又一尊官愛幼子。每日令屠者進一豬胃。胃瘦則大怒。笞責屠。傷重。調治兩月乃愈。有居家嚴刑以待婢僕。亦復如是。愚謂刑戒一書。當布之四方傳之百世可也。【譯文】 明朝儒者呂叔簡著作《刑戒》,明朝東林黨人鄒南皋先生為此書刻板印行,我寫的後序。這裡傳聞一件事很是奇特,某位官員,一直很嚴酷凶暴,辦公動不動就鞭打人幾十下,被打的慘叫聲震天動地,他當沒聽見。當時有個道人闖進來,直立在大廳中,用眼睛瞪著他,官員於是很憤怒,呼喚左右手下的人狠狠責打道人,忽然聽到後堂大叫「公子被鬼擊打,要死了」,官員慌忙退堂到內室,聽到他的兒子自己說:「好像有鬼神拿大鎚打我,打的皮破肉爛,雙腿都是血,痛不可忍。」官員趕緊派人到前廳,但被打的道人已不見了,官員於是號啕大哭,撞擊身體,頭臉都撞破了。噫!那個道人,難道是天神嗎?人人都是有父母的,他人的兒子,自己的兒子,都是兒子啊,為什麼自己的兒子就如珍寶,他人的兒子就如草芥?這樣心理能安穩嗎?還有一個高官很愛他的小兒子,指令屠夫每天進獻一隻豬肚,因豬肚瘦小就極為生氣,嚴厲責打屠夫,傷勢很重,調治兩個月才痊癒。有的富人在家裡用嚴刑對待丫環僕人,也是如此,我認為《刑戒》一書,應當散布四方流傳百世才是啊。51. 不願西方(一)【原文】 或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吾不願也。乃所願。來生著綠袍。一妻一妾而處室也。此即吾之極樂國也。問者嘿然。以告予。予謂人各有志。志在富貴。何西方之為。雖然。富貴雖非道人美事。而亦須修頑福以得之。倘不修福。未必得為綠袍郎。而或作綠衣人也。未必配淑女於名門。而或納六禮於齊人也。猶未也。倘有業焉。且不得為綠衣人。而或為金衣公子之流。事未可知也。且不得納禮於齊人。而或__依棲於圉人。校人。庖人。事未可知也。猶未也。倘業重焉。金衣或變而為赤槃焉。事未可知也。圉人校人庖人或變而為阿旁焉。事未可知也。悲夫。【譯文】 有人問一位僧人:「您願意往生西方凈土嗎?」僧人說:「我不願意呀。我的願望是,來生穿新科進士的綠袍,一妻一妾共處一室,這就是我的極樂國了。」提問者默然無語,後來告訴我這件事,我說人各有志,志向是為了富貴,去西方凈土幹什麼?當然,富貴雖然不是修道人的美事,但也須要修庸頑的福氣才能得到,倘若不修福,未必能當綠袍郎,倒有可能做《綠衣人傳》里的女鬼綠衣人啊。而且淑女未必就配上了名門望族,有可能納禮嫁給了專吃供品的齊人。還不止啊,倘若有業力呢,連綠衣人也做不了,有可能變為金衣公子鸚鵡之流,也不一定呢。甚至連齊人也嫁不了,有可能下嫁依附養馬的人,打雜的差人,做飯的人,也不一定呢。還不止啊,倘若業力更重呢,金衣鸚鵡有可能變為赤色蝴蝶,也不一定呢,養馬人、當差人、做飯人有可能變為地獄的鬼卒阿旁,也不一定呢,可悲啊。52. 不願西方(二)【原文】 又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吾不願。亦不不願。東方有佛吾往東方。西方有佛吾往西方。南北上下。亦復如是。吾何定於西方也。又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八金剛抬我過東方吾不來。四天王抬我過西方吾不去。吾何知所謂東西也。合而觀之。前之一人。汨沒於五濁者也。此二人者。一則隨生。一則無生。雖然。曰隨生。未必其真能作主而不被業牽也。曰無生。未必其真得無生法忍而常住寂光也。如未能。則戲論而已。又未能。則大言不慚而已。難矣哉。【譯文】 又問一位僧人:「您願意往生西方凈土嗎?」僧人說:「我不願意,也不是不願意,東方有佛我往生東方,西方有佛我往生西方,南北上下,也是一樣,我為什麼要固定往生西方呀?」又問另一位僧人:「您願意往生西方凈土嗎?」另一位僧人說:「八大金剛抬我去東方我不去,四大天王抬我去西方我也不去,我哪裡知道什麼是東西呀?」三個僧人合起來看,第一個僧人,淹沒在五濁惡世中了,後二位僧人,一個是隨緣往生,一個是無生。當然了,說是隨緣往生,未必真的能做主而不被業力牽引啊;說是無生,也未必真的無生法忍而常住寂光凈土啊。如果不能隨緣往生,就是戲說而已;如果不能無生,就是大言不慚而已,難得很啊。53. 平侍者【原文】 平侍者久侍太陽。稱有悟入。奈何於後首創異議。徙太陽之塔。出其遺體。行破腦之慘毒。生報虎口。死入泥犁。則知其悟處。不過依稀見解。得少為足而已。何有真悟徹人。而反作此大逆不道之事乎哉。淺解當悟。禍至此極。可戒也。【譯文】 宋代太陽警玄禪師的弟子平侍者長期奉侍太陽禪師,據說對禪法有所領悟,可是怎麼後來首先提出異議,搬遷原先安葬太陽禪師的塔,取出遺體,為了焚化做出砍破太陽禪師腦袋這樣慘毒的事。平侍者生前遭到落入虎口的果報,死後墮入泥__犁地獄,那麼可以知道他所悟的,不過是一點點見解,得到很少就滿足而已,哪有真正徹悟的人,會幹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啊?把很粗淺的理解當成悟,災禍就到了這種極端的程度,可以作為警戒啊。54. 四果【原文】 紫陽真人謂四果人奪舍投胎。身有敗壞。不免離一舍入一舍。故其言曰。苦解降龍並伏虎。真金起屋幾時枯也。夫初果七返生死。二果名一往來。猶可以胎論。三果已名不來。而四果則見思惑盡。不受後有。三明六通。號阿羅漢。又何用奪舍為。紫陽仙學超越倫類。悟真諸書多談理性。而為此言。似於內典未甚精究耳。噫。真金起屋。特不枯耳。寧思金不度火也與哉。【譯文】 宋朝紫陽真人張伯端認為佛教四種果位的人奪別人的胎出生,若身體有敗壞,不免要離棄一肉身再入另一肉身,所以他說:「苦解降龍並伏虎,真金起屋幾時枯」了。可是初果須陀洹生死七次往返世間;二果斯陀含生死一次往來世間,還可以有投胎的說法;三果阿那含已不來世間;而四果則是見惑思惑斷盡,不再輪迴,有知過去現在未來三種智慧和六種神通,叫做阿羅漢,又哪裡用得著奪舍呢?紫陽在仙學方面超越同類,《悟真篇》這些書大多是談的很理性,而現在說這種話,似乎對佛典不太精通吧。噫!真金起屋,就不枯竭了,卻不想想金遇火也會化的嗎?55. 遺教經【原文】 世人臨終。為言以示子孫。謂之遺囑。而子孫執之以作憑據。世守而不變者也。況三界大師。四生慈父。說法四十九年。最後之遺囑乎。為僧者。所當朝誦暮習。師授徒傳。終身奉之而不可一日廢忘者。乃等之以童蒙之書。置之閑處。不復論究。豈非如來之逆子。佛法之頑民也哉。【譯文】 世間的人臨終,對子孫說的話,叫做遺囑,而子孫就把遺囑當作憑據,世代遵守而不違背。何況欲界、色界、無色界這三界的大師,胎生、卵生、濕生、化生這四生的慈父,說法四十九年,最後的遺囑呢?做為僧人,應當早晚誦讀,師徒相互傳授,終身奉持而不可有一天廢失忘掉啊。可是把佛的遺囑等同於小孩子的啟蒙書,放在閑處,不再討論研究,豈不是如來的逆子,佛法的頑民嗎?56. 四十二章經(一)【原文】 四十二章經譯於騰蘭二師。更無再譯。今世傳二本。大同而小異。余不必論。但其較量設供優劣。藏本則始於凡夫。而終於化其二親。守遂師解本。則始於惡人。而終於無修無證者。考其文義。藏本頗為未安。遂本文義俱暢。藏本又雲飯辟支佛。不如化其二親。何又言飯善人功德最大。既功德為最。何又雲飯善人不如飯一持五戒者。前後文義自相矛盾。又曰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二親。夫辟支佛尚不及二親。又何況天地鬼神也。而遂師必無自撰佛經之理。其本必有所自。故知流通藏外者未必無善本。而不必全執藏本以為折衷也。予著梵網發隱。亦得一本於古寺中。與天台疏文符契。於藏本反有參差處。發隱凡例中已申明之。今更為專憑藏本者告雲。【譯文】 《四十二章經》是摩騰、竺法蘭二位法師翻譯的,後來沒有再翻譯,如今世間流傳兩種版本,其它的不用說,只比較第十一章內容供養福田的優劣。藏經的版本是從「飯凡人百」開始,到「化其二親」截止;而大洪守遂禪師的註解本,是從「飯惡人百」開始,到「無修無證」截止。考查經文的意思,藏本有些不妥,遂本的文字內容都很順暢;藏本又說供養辟支佛,不如度化供養人自己的父母,怎麼又說供養善人功德最大?既然供養善人功德最大,怎麼又說供養善人不如供養一個持五戒的人?前後內容自相矛盾。又說奉事天地鬼神,不如孝敬供養人自己的父母,可是連辟支佛都不如父母,又何況天鬼神呢?而守遂禪師一定沒有自己編造佛經的道理,他的版本必定有來源。所以流通在藏經以外的版本未必沒有善本,而不必全都執持藏本來折衷其它版本啊。我編著《梵網經發隱》時,也在古寺中得到一本《四十二章經》,與天台宗的疏文相符合,與藏本反倒有些差別,我在《梵網經發隱》的凡例中已經聲明,現今再次對專門持藏本的人告白一下。57. 四十二章經(二)【原文】 昔有南都僧某者。以四十二章經來武林。按古例。乞諸士夫各書一條勒石。予兄時以養親居家。書付之。逾年。有販其本至杭者。則別易一顯宦名矣。又數年。吾兄忽有南通政之命。於書肆得前本。則復易兄名矣。因感嘆其事。為詩梓之集中。有紗籠事非謬之句。予為兄言。僧則誠鄙矣陋矣。獨不聞翟公榜門杜客語乎。客固不足言。而公亦失厚道矣。兄謂予。子之言是也。遂鏟去。噫。僧何苦不汲汲辦己躬下事。奔走貴人之門。作閑傢具。貽笑於時人也。嗟夫。【譯文】 昔日有南京某僧人,帶《四十二章經》來杭州城,按古時慣例,乞求各位讀書人士各寫一條碑文。我的兄長當時在家奉養父母,也寫碑文給他,過了一年,有人到杭州來販賣碑文文本,發現兄長碑文的作者名換成一位高官了。又過了數年,我兄長忽然被任命為南京的南通政使司,在書店得到以前的碑文文本,又改為兄長的名字了,因此感慨這件事,在他的詩詞文集中,就有了關於碧紗籠故事的「紗籠事非謬」的詩句。我對兄長說:「某僧人確實很鄙陋了,難道沒有聽說過『翟公榜門杜客語』嗎?那些勢利的客人固然不足掛齒,而翟公尖刻的語言也有失厚道啊。」兄長對我說:「你說的有道理啊。」於是鏟去諷剌的詩句。噫!某僧人何苦不著急辦自己的生死大事,卻在豪門貴族中來往奔波,被當作「閑傢具」,讓當時的人笑話啊,可嘆!58. 五條衣【原文】 予初出家時。見五條衣。皆另作簡便小巧者。略按五條大意而已。蓋此原名作務衣也。今悉照七條二十五條之式。雖不失方袍古制。而大有不便。搭此衣止可坐禪諷經禮佛。何堪執作運勞。則五條衣成七條用矣。夫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__儉。吾從眾。必執反古以為高。則書契既立之後。而復為結繩。桌椅既具之後。而復為席地。曰吾復古也。可乎。今世有碗箸矣。而食必用缽。又匙不便。更參之以箸。尤為可笑。夫缽存之。不忘佛制可也。而不必泥之為日用也。【譯文】 我剛開始出家時,見到僧人穿的五條衣工作服,都是單獨另作簡便小巧,大概按五條的意思而已。因為這種衣服原名叫「作務衣」,如今全都照七條、二十五條的樣式,雖然保持袈裟的傳統制式,但很不方便,搭這種衣服可以坐禪、誦經、禮佛,怎麼能勞作雜務?這是五條當七條用了。孔夫子說:「麻制帽子是禮制了,如今用絲製是儉省的,我隨從大眾。」所以必定要執著古代的東西就是高級,那麼書本文字創立之後,還要結繩紀事;桌椅板凳具備之後,還要席地而坐,說我是復古呀,可以嗎?而今世上有碗筷了,吃飯還非要用缽,使小勺子又不方便,再加筷子輔助,尤為可笑。其實飯缽保存下來,讓我們不忘記佛制就可以了,不必過分拘泥於過去還要日常使用啊。59. 禪門口訣(一)【原文】 大藏有禪門口訣一書。中所言類多數息法門。而兼之以下視臍輪等語。外簽標智者大師。而經文下既非大師又非灌頂。章安。荊溪等諸賢所記。不可信也。且大師自有大小止觀正文。末後略舉治病一門。與此相似。蓋防身之小法。非學佛之大道也。乃高題口訣。而借重大師。黃冠道流遂據此以印證己法。乃曰。此大師親口密傳之秘訣也。而淺識者便謂佛法盡在乎是。則其害大矣。豈知禪門亦原無口訣之說乎。不得不辯。【譯文】 《大正藏》里有《禪門口訣》一書,其中所說的多數很像數息法門,並且兼有看下面的肚臍等語言,外面標題是隋代智者大師,經文里既不是智者大師、又不是隋代灌頂章安大師、唐代荊溪湛然大師等諸位先賢所記,不可信啊。而且智者大師自有《摩訶止觀》、《童蒙止觀》等大小止觀的正式著作,末尾處略微提到治病的方法,與《禪門口訣》相似,是為健身用的小技法,不是學佛的大道啊。所以高高的突出口訣,而且借重智者大師的名義,有些道士就根據口訣印證自己的修法,說道:「這是大師親口密傳的秘訣呢。」而見識淺的人就以為佛法都在這裡了,那害處就太大了,豈知禪門本來沒有口訣的說法啊,不得不辯析這件事。60. 禪門口訣(二)【原文】 或問禪門信無口訣乎。曰。佛法正大光明。一人演之。而百千萬億人天之所共聞也。何口訣之有。無已。則有一焉。夫一言二言。言簡而義精者。斯之謂訣。連篇累牘。牽枝而引蔓者。非訣也。是故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者。金剛經之口訣也。惟一乘法。無二無三者。法華經之口訣也。成就慧身。不由他悟者。華嚴經之口訣也。執持名號。一心不亂者。彌陀經之口訣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者。十六觀經之口訣也。不此訣之信。而信他訣者。舍璠玙而執碔砆者也。__【譯文】 有人問「禪門真的沒有口訣嗎?」我說:「佛法正大光明,一人演講開示,而百千萬億人天眾生都共同聽到了,有什麼口訣呢?」說是沒有,又有點口訣呢,一句兩句,語言簡練而含義精深的,這就是口訣;長篇大論,牽枝節而扯藤蔓,不是口訣啊。所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樣的話,是《金剛經》的口訣了;「惟一乘法,無二無三」這樣的話,是《法華經》的口訣了;「成就慧身,不由他悟」這樣的話,是《華嚴經》的口訣了;「執持名號,一心不亂」這樣的話,是《阿彌陀經》的口訣了;「是心作佛,是心是佛」這樣的話,是《觀無量壽經》的口訣了。不信這樣的口訣,而信其他口訣,等於是捨棄美玉而緊握石頭啊。61. 念佛不見悟人【原文】 或問參禪得悟者相望於冊。念佛得悟者何寥寥其未聞也。噫。蓋有之矣。子未之見也。且參禪人得理之後。終不嘵嘵以自鳴也。龍天推出。然後聲振一時。而名垂後世。彼曹溪佩黃梅之心印。苟不失口於風幡。一獵人之守網夫而已。清素受慈明密記。苟非邂逅於荔枝。一叢林之閑老漢而已。子何自而知之。況實心念佛者。志出娑婆。精求凈土。念念如救頭然。即其悟本性之彌陀。了惟心之極樂。若終身隱而不出。子亦烏得而知之也。凡上上品生者。皆得悟人也。往生傳不可不讀。【譯文】 有人問「參禪開悟的人都有記錄在冊,念佛開悟的人怎麼寥寥無幾沒聽說過呢?」噫!有的是啊,是你沒見到呢。而且參禪人領悟佛理之後,最終也不會張揚並自鳴得意的。機緣到了,龍天護法自然推出住持一方,然後聲威大振一時,美名流傳後世。唐代曹溪六祖慧能大師佩帶上了黃梅五祖弘忍大師傳下的心印,如果不是因失言參與了風動幡動的爭論,也就是一個幫獵人守獵網的網夫而已;宋代九頂清素禪師受慈明楚圓禪師的密記不許為人師表,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兜率從悅禪師吃荔枝,也不過是叢林寺院中清閑老漢而已,你從哪裡能知道他們?何況實心念佛的人,志在出離娑婆世界,精進求往生凈土,念念迫切如同救滅頭上燃起的火,就是悟到了本性中的彌陀,徹明了唯心的極樂凈土,若是終身隱居不出,你又怎麼能知道呢?凡是上上品往生的人,都是得悟的人啊,《往生傳》不可不讀。62. 為僧宜孝父母【原文】 有為僧不孝父母者。予深責之。或曰。出家既已辭親割愛。責之則反動其恩愛心矣。曰。惡是何言也。大孝釋迦尊。累劫報親恩。積因成正覺。而梵網雲。戒雖萬行。以孝為宗。觀經雲。孝養父母。凈業正因。古人有作堂奉母者。擔母乞食者。未嘗以恩愛累也。奈何於親割愛矣。而締交施主。不絕饋遺。畜養弟子。過於骨肉。是無親而有親。出一愛而復入一愛也。何顛倒乃爾。且己受十方供養。飽暖安居。而坐視父母之饑寒寥落。汝安則為之。【譯文】 有的僧人不孝敬父母,我深深責備他們,有人說:「既然已經出家辭別親人割斷恩愛,責怪他們反而讓他們起恩愛心了。」我說:「這是哪裡話啊?『大孝釋迦尊,累劫報親恩,積因成正覺。』而《梵網經》說:『戒雖萬行,以孝為宗。』《觀無量壽經》說:『孝養父母,凈業正因。』古人有出家後還建堂奉養母親的如隋代五祖弘忍大師,有出家後還擔著母親乞討的如唐末同安道丕禪師,並沒有被恩愛拖累啊。卻怎麼在辭別親人割斷恩愛後,又大力結交施主,得到供養饋贈不斷,收養弟子,恩愛超過親骨肉,是沒有親情而勝過有親情,出離一恩愛又進入另一恩愛啊,怎麼會這樣顛倒呢?況且自己受到十方的供養,吃飽穿暖居住安穩,而坐視父母饑寒交迫孤苦伶仃不管,你忍心這樣嗎?」63. 雷霆【原文】 蘇明允曰。叛父母。褻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盡擊此輩也。然有時而不測也。明允此言。欲使為惡者懼。而漏網雷霆之擊者亦眾矣。終不能使之懼也。然為惡受報。蓋亦多途。有生惡疾而死者。有犯刑憲而死者。有遭虎狼而死者。有死於水溺者。有死於火焚者。有死於刀斧者。有死於砒鴆者。有死於牆崩石壓者。其為報一也。殺人以挺與刃之類也。豈必其盡擊於雷霆乎。況復有現生受報者。有來生受報者。有身報於陽世者。有魂報於冥司者。毋曰不擊於雷霆。而遽稱漏網也。【譯文】 宋朝蘇東坡的父親蘇明允說:「背叛父母,褻瀆神明,會遭雷霆擊打。」雷霆固然不能打盡這種人,但也說不準呢,明允的這個話,是要讓做惡的人有所畏懼,但雷霆擊打有漏網的也很多了,終究不能讓人畏懼啊。不過為惡受報,也是有很多途徑的,有生惡病而死的,有觸犯刑法而死的,有遭遇虎狼而死的,有溺水而死的,有火燒而死的,有死於刀斧的,有死於毒藥的,有死於牆倒石頭壓的,其中有任意一種果報,就像孟子說「殺人用棒或用刀」是一樣的了,哪裡是非要遭到雷霆擊打呢?何況還有現在這一生就受報的,有來生受報的,有身在陽世就受報的,有魂在陰間受報的,不要說沒有被雷霆擊打,就認為是漏網了。64. 真友【原文】 中峰大師警策有參禪必待尋師友。敢保工夫一世休。又曰。縱饒達磨與釋迦。擬親早已成窠臼。此醍醐至妙之言也。然不可聞於下士也。執此言而自用自專。不復知取友之益。則翻成毒藥矣。取友非難。得真友為難。飲食財帛相徵逐者惡友也。善相勸惡相規者好友也。開我以正修行路。示我以最上乘法。為我燈。為我眼。為我導師。為我醫王者。真善知識友也。不可一日而遠離者也。【譯文】 元代中峰明本大師警策說「參禪必待尋師友,敢保工夫一世休。」又說:「縱繞達摩與釋迦,擬親早已成窠臼。」這真是醍醐灌頂的妙言啊,但不能給下等根性的人聽到,否則執著這句話而自己專用,不再知道尋取師友的益處,就反而成了毒藥了。尋取師友不難,得到真正的師友才是難,為飲食財物而相互交往是惡友,能善意相勸惡事相規是好友啊。開導我真正修行的道路,啟示我最上乘的佛法,是我的指路明燈,是我的清凈法眼,能做我的導師,能做我的醫王,才是真正的善知識真正的__友人啊,不可以有一天遠離他們哪。65. 學貴專精【原文】 古人為學。有三年不窺園者。有閉戶不逾檻外者。有得家書。見平安二字。即投水不展視者。庶幾乎專精不二者矣。而為僧者學出世法。反以世事亂其心乎。吾輩觀此。當汗顏悚骨而惕於中矣。【譯文】 古人為了學業,有漢朝思想家董促舒三年不偷看窗外園子的例子,有東漢經學家鄭康成閉門不出的例子,有宋朝學者胡安定得到家中的信,見信封上有平安二字,就扔到水裡不打開看了的例子,他們幾乎專一精進到不再管別的事了。而做為僧人是學出世間法的,反倒是以世間的俗事擾亂自己的心啊,我們看到那些例子,應當慚愧流汗心中警惕啊。66. 傳燈【原文】 傳燈錄所載諸師。如六代相承。五燈分焰諸大尊宿。皆天下古今第一流人物。所謂始知周孔外。別自有英豪者是也。豈易言哉。而今人或得一知半見。或得些少輕安。便自以為大悟大徹。而無眼長老又或以東瓜印子印之。一盲眾盲。非徒無益而有害。可勝悼歟。【譯文】 《景德傳燈錄》所記載的那些祖師,如達摩初祖到六祖慧能的六代相承、六祖之後分為五宗的五燈分焰等各位大前輩,都是天下古今第一流人物。南宋詩人劉後村的所謂「始知周孔外,別自有英豪」這樣的話,豈是隨便說得出來的嗎?而今天的人或者對佛法一知半見,或者身心有一點輕樂安穩,便自以為大徹大悟,再遇上沒有法眼的長老用冬瓜印亂給印證,一盲引眾盲,不但沒有益處而且只有害處,可太悲哀了啊。67. 劉公真菩薩人【原文】 劉公諱寬。其治郡也。有過者以蒲鞭示辱。夫人慾試其怒也。使婢故以羹污朝衣。公但曰羹爛汝手乎。終不怒。即此二事。知其真菩薩人。不可企及。且今之治民者。用格外之嚴刑。尚不能折獄。蒲鞭而民自化之。非大威神力何以至此。今御下人。小不如意。動輒加刑。羹污朝衣。反恤之而不責。非大慈悲力何以至此。臨朝逼迫。而乃從容易衣。心不動搖。非大禪定力何以至此。火宅中具如是操略。如是器量。勝出家兒蒲團上三十年工夫矣。吾輩觀此。可不愧乎。可不勉乎。【譯文】 東漢的劉寬,他做官治理郡縣時,對有過失的人是用蒲草做的鞭懲罰;他的夫人想試試他的脾氣,讓丫環端菜湯去故意弄髒他的官服,劉公只是說「燙到你的手了嗎」,始終不發怒,所以憑這兩件事,可以知道他是真菩薩人,是別人不能達到的境界。而今治理百姓的官員,用格外嚴的刑罰,還不能解決案件,而蒲草做的鞭這樣輕的刑罰就讓百姓自己教化了,不是大威神力怎麼能做得到?而今主人對待下人,__稍不如意,就加大刑罰,弄髒了官服,不責怪反而安撫,不是大慈悲力怎麼能做得到?臨上朝堂的緊張時刻,還是從容地換衣服,心不動搖,不是大禪定力怎麼能做得到?火宅一樣的人世間有這樣的操守,這樣的器量,勝過出家人在蒲團上打坐三十年的工夫啊,我們看到這樣的事迹,能不慚愧嗎?能不努力嗎?68. 續原教論【原文】 國初翰林待詔沈士榮居士作續原教論。其詳品名儒學佛一篇。備舉唐宋諸君子。如白香山。蘇內翰。以至裴丞相。楊大年等諸公。禪學淺深。最為精核。其言曰。即裴楊諸公。不雲無悟入。而保養受持則未可知也。豈有身居名利之場。又非果位菩薩。而能無細惑流注者哉。遊戲法門者固不必論矣。我輩身為出家兒者。試靜思之。【譯文】 本朝初期的官員翰林待詔沈士榮居士創作《續原教論》,其中詳細品評名儒學佛的「名儒好佛解」一篇,全面列舉了唐朝宋朝的諸位君子,如白居易、蘇東坡、以及裴休、楊大年等名家,他們的禪學深淺,這一篇評論最為精準。書中語言說:「斐休、楊大年諸公,不能說沒有一點開悟,但他們怎麼樣保養受持這個開悟就不知道了,豈有人身處在名利場中,又不是有果位的菩薩,而能沒有細微的煩惱不斷生滅流動嗎?」把法門當遊戲的人自然不用說了,我們身為出家人,要靜下來想想看。69. 三賢女【原文】 內人在道稱賢者。吾目擊三人焉。一曰出家尼嚴姓者。清修苦行。終身不幹謁富貴家。一在家趙姓者。手書華嚴經八十一卷。一在家朱姓者。勸其夫休罷漁業。投身水中。夫末法僧尼。多游族姓。苦行終身。誰似嚴者。募化書經。或昧因果。自力自書。誰似趙者。為救眾生。不顧身命。終化其夫。誰似朱者。吾謂此三內人。三丈夫也。三大丈夫也。【譯文】 女眾在佛道上被稱為賢者,我見過三個人了。一位是姓嚴的出家比丘尼,清修苦行,終身不去登富貴人家的門;一位是姓趙的在家女居士,手寫《華嚴經》八十一卷;一位是姓朱的在家女居士,為勸丈夫停止打漁的行當,投身水中。末法時期的僧尼,大多數喜歡游串大戶人家,能夠苦行終身的,有誰能像姓嚴的女尼那樣呢?為寫經書到處募捐,有可能忘了因果貪為己有,能夠憑自己的力量自己寫經,有誰能像姓趙的女居士那樣呢?為救眾生,不顧自己的生命,終於勸化她的丈夫,有誰能像姓朱的女居士那樣呢?我認為這三個女人,實際上是三個丈夫啊,三個大丈夫啊!70. 施食師【原文】 焰口施食。啟教於阿難。蓋瑜伽部攝也。瑜伽大興於唐之金剛智。廣大不空二師。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議。數傳之後。無能嗣之者。所存__但施食一法而已。手結印。口誦咒。心作觀。三業相應之謂瑜伽。其事非易易也。今印咒未必精。而況觀力乎。則不相應矣。不相應。則不惟不能利生。而亦或反至害己。昨山中一方外僧病已篤。是晚外正施食。謂看病者言。有鬼挈我同出就食。辭不往。俄復來雲。法師不誠。吾輩空返。必有以報之。於是牽我臂偕行。眾持撓鉤套索雲。欲拽此法師下地。我大怖。失聲呼救。一時散去。越數日僧死。蓋未死前。已與諸鬼為伍矣。向非驚叫。台上師危乎哉。不惟是耳。一僧不誠。被鬼舁至河中欲沉之。一僧失鎖衣篋。心存匙鑰。諸鬼見飯上皆鐵片。遂不得食。一僧曬氈衣未收。值天雨。心念此衣。諸鬼見飯上皆獸毛。遂不得食。各受顯報。又一人入冥。見黑房中有僧數百。肌體瘦削。顏色憔悴。似憂苦不堪之狀。問之。則皆施食師也。施食非易易事也。信夫。【譯文】 瑜伽焰口施食儀,因佛弟子阿難而開啟,屬於大藏經的瑜伽部。焰口施食的廣泛興起是在唐代由印度人金剛智、斯里蘭卡人廣大不空二位法師引領帶動的,能驅使鬼神,移山倒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議,傳了數代後,沒有能繼承的人了,存留下來的只有施食一法而已。兩手結印,口誦咒語,心作觀想,身口意三業相應叫做瑜伽,這件事做起來很不容易的。如今的人印和咒都未必精通,何況觀想的力量呢?所以不能與天地萬物相應啊,不相應,那就不能利益眾生,反而可能害了自己。昨天山裡有一個外國的僧人已病的很嚴重,當晚外面正在做施食法事,僧人對來看望病情的人說:「有鬼拉我一同出去享用施食,我推辭不去,過了一會兒鬼回來說:『法師不是誠心誠意施食,讓我們白跑一趟,一定要報復他!』於是鬼牽著我的手同行,其它眾鬼拿著長柄鐵鉤和帶套的繩索說:『要拖這個法師下地府去。』我大為恐怖,忍不住大叫救命,鬼一時就散開了。」過了幾天外國僧人死去,其實未死前,已經與鬼們做伴了,如果他當時不驚叫,台上施食的主法師就危險了。不只是這一件事啊,一個僧人施食不誠心誠意,被鬼們抬到河中要淹死他;一個僧人沒有鎖衣服箱子,施食時心裡總想著鑰匙,鬼們看見飯上都是鐵片,結果吃不到施食;一個僧人晾曬毛衣沒有收,正趕上下雨,施食時心裡想著毛衣,鬼們看見飯上都是獸毛,結果吃不到施食,這兩個僧人各自都受到現世的果報。還有一個人進到冥間,見一間黑屋子裡有幾百個僧人,身體瘦削,面色憔悴,好像憂愁痛苦不堪忍受的樣子,一打聽,都是施食的法師呢。施食不是簡單容易的事,是真的啊。71. 講法師【譯文】 或謂。講法師有化物之功。無交鬼神之責。其寡過矣乎。曰。殆有甚焉。施食。一法耳。一法猶易精。經論繁多。一一而欲精之亦難矣。故古人業有專攻。如恭法華善華嚴之類是也。今則無經不說。無論不宣。其果超越於先哲乎。遂有師承無自。而臆見自用者。有好為新說。而妄議前賢者。有略加銷釋。而全無發揮者。皆未免於過也。必其精研有素。博學無方。惟以明道為懷。不圖利養於己。庶幾有功而無過耳。或又謂。智者雲。為利弘經。亦恆有菩薩之名者。何也。噫。此為具菩薩之大悲。而未臻菩薩之實行者言也。非為貪利者言也。不察此意。幾許誤哉。【譯文】 有認為:「講經說法的法師有勸化眾生的功德,沒有像施食師那樣與鬼神打交道的麻煩,他們的過失很少了吧?」我說:「恐怕更嚴重呢。施食不過是一個法門,一個法門還容易精通,佛教的經論非常繁多,要全部精通就太難了。所以古人學東西很專一,如專門恭奉《法華經》、專門善持《華嚴經》之類的就是了。而今的人卻是沒有什麼經不能說的、沒有什麼論不能講,難道他們真的超越了過去的前輩了嗎?於是就有那種師承沒根據、而主觀臆斷自以為是的;有那種喜歡標新立異、而隨便非議古聖先賢的;有那種對經文略微解釋,而沒有一點發揮的,都不能避免過失啊。必須是精心研究已有水準,學識廣博無邊,只以闡明佛道為心愿,不是貪圖自己的名利供養,這樣才幾乎是有功沒有過呢。」又有人說:「隋代智者大師說:『為了名利弘揚佛法,也可以稱作菩薩了。』為什麼呢?」噫!這是對那些具有菩薩的大悲心,而沒有實際達到菩薩境界的人來說的,不是對貪圖名利的人說的,不詳察這個意思,有多少誤解啊。72. 一蹉百蹉【原文】 古雲。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一之至百。何蹉之多直至於是。經言離惡道得人身難。得人身逢佛法難。然而逢念佛法門。信受為尤難也。如經所言。蟻子自七佛以來未脫蟻身。安知何日得人身。又何日逢佛法。又何日逢念佛法門而信受也。何止百蹉。蓋千蹉萬蹉而無窮也。傷哉。【譯文】 古人宋代慈照子元法師的《勸人發願偈》中說:「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從一到百,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蹉跎呢?《四十二章經》說「離惡道得人身難,得人身逢佛法難。」然而遇到念佛法門,相信受持就更難了。如《賢愚因緣經》所說,一群螞蟻從七個佛相繼出世以來到現在還沒有脫離螞蟻身,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才得人身呢?又什麼時候遇到佛法呢?又什麼時候遇到念佛法門而相信受持呢?哪裡才止一百個蹉跎,實在是千蹉萬蹉而沒有窮盡啊,太傷悲了!73. 禁屠【原文】 世人廣殺生命。以供朝夕。備宴賞。奉祭祀。皆謂理所當然。既其當然。則何為旱乾水溢而官禁屠宰。然後知屠宰之為非也。雖然。旱災而小沾。水災而少霽。已彘肩羊肘高懸市井矣。又杭俗祈禱觀音大士。必請至海會寺。而滿城宰殺。誠意何在。深可怪嘆。倘其時時戒殺。戶戶持齋。必能感召天和。雨陽時若。田禾豐穰。海宇清寧。葛天無懷之風再見於今日矣。奈何習俗相沿不可救也。哀哉。【譯文】 世間人大量殺害動物生命,用以供應人們早晚食用,設宴犒賞,奉神祭祀,都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了。既然是「當然」,那為什麼旱災水災時官家要禁止屠宰呢?然後就知道屠宰是不好的了。當然,旱災中剛剛有點小雨,水災中剛剛有點晴朗,市場上已經是豬腿羊腿高高懸起來又開始叫賣了。再有杭州民俗祈禱觀音大士,__必定到佛教寺院海會寺祈請,而滿城都宰殺,誠意在哪裡呢?深感奇怪可嘆。倘若時時刻刻都戒殺生,家家戶戶都持素齋,就必然能感召天氣的和諧,雨天晴天的融洽,莊稼的豐收,天下海內的清爽寧靜,上古女帝葛天氏、無懷氏時期的淳樸風氣再現於今天了,無奈的是習俗相傳下來不可挽救啊,太悲哀了!74. 畜魚鶴【原文】 世俗畜小金魚者飼以蟣蝦。畜鶴者飼以細魚。飼鶴則一食動以百計。飼金魚則一食動以千計。積日而月。積月而年。殺業無邊矣。夫養蠶也。孳生六畜也。為飽暖而造此殺業也。魚與鶴供一玩視而已。嗟乎。是亦不可以已乎。【譯文】 世俗間的人餵養小金魚用小蝦米作飼料,餵養鶴用小魚作飼料。喂鶴一頓用的魚一般是成百的計算,喂金魚一頓吃的小蝦就是上千的計算了,日日累積到月,月月累積到年,殺生的罪業大到無邊了啊。至於養蠶的,養馬、牛、羊、豬、狗、雞等六畜,那是為了穿為了吃而造這樣的殺生罪業,而魚與鶴不過是為了玩賞而已,可嘆哪,這種玩賞不可以放棄嗎?75. 今日方閑【原文】 吾杭有魯姓者。忘其名。人以其面麻也。稱魯麻子。中年謂其子曰。吾婚嫁事畢。爾曹亦能自立矣。吾將求閑。於是備棺槨。凡魂轎明旌鼓樂皆悉營辦。諸子衰槃執杖引棺。己肩輿隨後。至西湖之別墅。置棺中庭。遣諸子歸。榜其門曰。今日方閑。至死不入城槃。嗚呼。亦達矣。夫俗士具有家緣。其忙宜也。脫忙而曰今日方閑。出家者本閑也。乃勞形苦志。奔利趨名。終日營營而不知休息者。當榜曰今日方忙。可也。【譯文】 我們杭州城有位姓魯的人,忘了他的名字,人們因為他臉上有麻子,所以都叫他魯麻子。到了中年對他兒子說:「我把你們的婚事辦完了,你們也能自立了,我以後需要安閑。」於是準備好棺木,所有喪葬用品如魂轎、明旌、鼓樂等全都預先辦齊,他的兒子們穿著喪服手拿喪棒走在棺木前面,他自己坐轎子跟在後面,到了西湖的別墅,把棺木放在庭院中,讓兒子們回去,然後在門上貼一幅字:「今日才安閑,到死不進城。」哎呀!魯麻子也很豁達了。要知道世俗人士有家的因緣牽掛,繁忙起來也是合理的,所以擺脫繁忙而說「今日才安閑」。出家人本來就安閑了,卻勞累身體苦苦追求,為了名利到處奔走,整天忙碌不知休息,也應當在門上貼一幅字「今日才忙碌」,這樣就可以了。76. 入胎【原文】 經言入胎皆在十月之先。而世間傳聞者。皆臨產之時死彼生此。有供僧山中者。忽見僧直入內室。俄報坐草生子。急往山中探之。則僧已入滅矣。與經言不合。何也。蓋入胎於十月之先者其常。而臨產入胎者千萬中之一二也。世人惟見一二。而不見千萬故也。然早入胎不見現形者何也。或臨產入者能現。而早入不能現也。經無明文。不敢妄為之說。眾生入胎不可思議。以俟夫天眼聖人決焉。【譯文】 佛經上說神識入胎都是在十月懷胎之前,而世間傳說的,都是胎兒臨產時別處的人死了這裡出生。有供養山中僧人的在家施主,忽然看見山中僧人直接進到他家的內屋,不一會兒就傳出孩子出生的消息,施主急忙到山中打探,結果僧人已經圓寂了,與佛經說的不相符合,為什麼呢?其實十月之前入胎是通常的規律,而臨產時入胎的是千萬個投胎中才有一二例啊,所以世間人只見到一二,見不到千萬。但早入胎的見不到顯現形跡為什麼呢?可能是臨產入胎的能顯現,而早入胎的不能顯現吧,佛經上沒有明確記載,我不敢隨便亂說,眾生入胎不可思議,讓有天眼通的聖人決斷吧。77. 護法【原文】 人知佛法外護付與王臣。而未知僧之當其護者不可以不慎也。護法有三。一曰興崇梵剎。二曰流通大教。三曰獎掖緇流。曷言乎慎也。護剎者。梵剎果爾原屬寺產。豪強佔焉。奪而復之。理也。有如考諸圖籍。則疑似不明。傳之久遠。則張王互易。以勢取之。可乎。喜舍名為吉祥地。力不敵而與者謂之冤業藪。若僧惟勸化有力大人。以恢復舊剎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視眾生。如羅睺羅殃民建剎。即廣逾千頃。高凌九霄。旃檀為材。珠玉為飾。佛所悲憐而不喜者也。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一也。護教者。其所著述。果爾遠合佛心。近得經旨。讚歎而傳揚之。理也。有如外道迂談。胸臆偏見。過為稱譽。可乎。若僧惟乞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誤後學。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二也。護僧者。其僧果爾真參真悟。具大知見者。尊而禮之。實心實行。操持敦確者。信而近之。理也。有如虛頭禪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若僧惟親附貴門。冀其覆庇。而綿纊錦繡。以裹癰疽。只益其毒。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三也。是則王臣護法。而僧壞法也。悲夫。【譯文】 人們都知道佛法外部的護持依賴政府和官員,卻不知僧人做為護法者不可以不慎重呢。護法有三種,一是振興佛教寺院;二是推廣傳播佛教;三是褒獎讚譽僧人;但為什麼要說慎重呢?對於護持寺院來說,寺院如果原先真的屬於寺院財產,被豪強勢力霸佔,再奪回來並且恢復,也是合理的。但有的比如根據圖紙典籍考證,也不清楚是誰的財產,時間相隔太久,主人早已變換,那麼靠強勢去奪取來,可以嗎?人家歡喜願意奉獻那才是吉祥地,敵不過而被迫交出來那就是冤家相聚討還業債了。如果僧人只是勸化有力量的大人物,以為他們是恢復舊寺院的大功德主,而不想想佛本來可是平等對眾生的,如佛陀的兒子羅睺羅強求民眾建造精舍,即使地廣超過千頃,高大直上九天,上等檀木為材料,金玉珠寶為裝飾,佛也只是悲傷憐憫而並不歡喜啊,因此有過無功,不可以不慎重,這是第一點。對於護持佛教來說,他的著作論述,如果真的是既符合佛的原意,又有經的根據,那麼讚頌而傳揚他,也是合理的。但有的比如外道胡言亂語,隨意猜測偏執一面,那麼還要稱頌讚譽他,可以嗎?如果僧人只想求名人貴人作前序後序,而不管是不是誤導後來的學人,因此有過無功,不可以不慎重,這是第二點。對於護持僧人來說,那僧人如果真的參修、真的有悟佛法,具足佛法知見,那麼尊重並禮敬他;那僧人實實在在做事,操守修持確實敦厚,那麼相信並親近他,也是合理的。但有的比如虛頭八腦的禪客,低劣平庸,那麼尊重他相信他,可以嗎?如果僧人只是親近攀附豪門貴族,希望得到庇護,就像美好的絲棉,包裹著爛瘡,只會增加瘡毒,因此有過無功,不可不慎重,這是第三點。所以就成了政府和官員護持佛法,僧人卻破壞佛法,悲哀啊。78. 儒者闢佛【原文】 儒者闢佛。有跡相似而實不同者。不可概論也。儒有三。有誠實之儒。有偏僻之儒。有超脫之儒。誠實儒者。於佛原無噁心。但其學以綱常倫理為主。所務在於格致誠正。修齊治平。是世間正道也。即佛談出世法自不相合。不相合勢必爭。爭則或至於謗者。無怪其然也。伊川晦庵之類是也。偏僻儒者。稟狂高之性。主先入之言。逞訛謬之談。窮毀極詆。而不知其為非。張無盡所謂聞佛似寇讎。見僧如蛇蠍者是也。超脫儒者。識精而理明。不惟不辟。而且深信。不惟深信。而且力行。是之謂真儒也。雖然。又有遊戲法門。而實無歸敬。外為歸敬。而中懷異心者。非真儒也。具眼者辨之。【譯文】 儒學的人攻擊佛教,有形式相似而實際意義不同,不可以一概而論啊。學儒有三種,有誠實學儒的;有偏執學儒的;有超脫學儒的。誠實學儒的,對於佛教本來沒有噁心,但這種人是以學儒家的綱常倫理思想為主,所追求主張的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世間正常的理論路線了,與佛教的出世法自然是不相合的,不相合就難免發生爭執,爭執就產生攻擊,這是不奇怪的,宋朝儒家學者程頤、朱熹就是這樣的人啊。偏執學儒的,性情狂妄高傲,有著很深的成見,堅持荒謬的論點,窮極詆毀佛教,而不知自己的錯,宋朝丞相張無盡所謂「聞佛似寇讎,見僧如蛇蠍」就指的是這樣的人啊。超脫學儒的,認識深刻而道理明徹,不但不攻擊佛教,而且深信;不但深信,而且實行,這是真正的儒家風範啊。當然,也有那種把法門當遊戲,實際並不敬信,外表好像歸敬,而內在另有異心的,那不是真正的儒家,具有法眼的人可以辨別了。79. 居士搭衣【原文】 圓頂方袍。則知三衣。僧服也。發其首而僧其衣。非制矣。古人謂反有罪愆。而著為成訓。世人不察。僧亦不言。可嘆也。予少時見昭慶戒壇受優婆塞優婆夷戒者咸著三衣。蓋沿習為風。而不知其非也。此非在家者之過。出家僧不以明告。而惟順人情以致此也。故表而出之。【譯文】 看到圓形頭頂方形長袍,就知道三種衣服,是僧人的服裝了。留有頭髮而穿僧衣,不符合規定,古人認為是有罪過的,所以形成固定的文字教誨,一般的人不知道,僧人也不說,可嘆啊。我小的時候見到杭州昭慶寺戒壇男女居士受戒都是穿著三衣,因為相傳下來成為風氣,而不知是錯啊。這不是在家人的過錯,出家僧人不明確告知,而只是順著人情導致這樣的結果,所以特別說明這件事。80. 宿命【原文】 世有偶知宿命者。非必得道者之宿命通也。古今蓋屢有之。總戎楊君為予言。亡兄年十三四時。忽作北人語云。平日只管道南方好。南方好。展兩手雲。今生此處來得好。來得好。問之。則曰我山東某處紅廟僧也。老總戎以為妖。欲撲殺之。遂不敢言。逾年而卒。昔靈樹世世為僧不失通。雲門三生為國王。因不知宿命。豈雲門之賢不及今人乎。故曰偶爾不昧。非通也。今為僧念念在世法中。入胎出胎。安能更記憶前事。求生西方自應汲汲矣。【譯文】 世上有偶然知道前世的人,不是那種必須證得道果的宿命通了,其實從古到今一直都有。統領軍隊的總戎楊君對我說過:「我去世的兄長十三四歲時,忽然用北方人的口音說:『以前總是說南方好,南方好。』攤開兩手接著說,『今生到這裡來得好,來得好。』問他是誰,他說『我是山東某地的紅廟僧人呀。』」楊君父親老總戎以為是妖孽,要把他打死,他就不敢再說話,結果第二年死了。昔日唐代靈樹如敏禪師生生世世做僧人不失去神通,他弟子云門文偃禪師曾三生做國王,因而忘掉前世,難道雲門的賢明不如今天的人嗎?所以說偶爾不忘前世,不是神通啊。如今的僧人念念不忘世間的人事,投胎轉世,怎麼還能記得以前的事呢?求生西方凈土自然應該急切啊。81. 龍眼【原文】 宗伯陸公壽九十七而嗜龍眼。龍眼遂價貴一方。又吾鄉一老叟。壽逾宗伯六載而嗜蒸豚。二老母。一嗜米飲。一嗜川椒。壽俱九十以上。旁觀者復效法之。又一老人。清晨服蜜湯一杯。倘其永壽。而諸蜂乏食矣。嗟乎。攝生雖君子所不廢。而死生有命。聖謨洋洋。故夫子僅登古稀。豈其養生之無物。顏淵早夭三十。將無簞食以傷生。而有耄耋期頤。負販於道路者。曾槃粥之不繼者也。則知宗伯以積德延壽。龍眼何與焉。又況乎金仙氏之長生也。【譯文】 禮部尚書陸樹聲壽命九十七歲而喜歡吃龍眼桂圓,於是桂圓在那一方就貴了。還有我家鄉的一位老人,壽命超過陸宗伯六歲而喜歡吃蒸乳豬,有兩位老婦人,一位愛喝米酒,一位愛吃四川辣椒,壽命都在九十歲以上,旁觀的人就照著樣子學。另有一位老人,清晨起來服用蜜汁一杯,如果他永遠長壽,那蜜蜂就沒得吃的了。可嘆啊!養生之道雖然正人君子並不廢棄,但死生是有命決定的,聖人講的很多了,所以孔夫子也只是活到古稀之年七十三歲,難道他不知道養生的道理嗎?孔夫子的學生顔淵三十歲早早夭折,難道是簡單的飯食傷生的結果嗎?而有的八九十、上百歲的老人,還在道路上背著東西做買賣,可能他們稀粥都喝不飽呢。所以知道陸宗伯是積德才長壽的,與桂圓有什麼關係呢?更何況佛教的長生術呢?__82. 燒煉【原文】 或問。燒煉之誆騙。莫不知之。而恆中之者。何也。先聖有言。智者不惑。中丹客者。智不足也。雖然。世人不足責。出家僧亦有惑之者。為可嘆也。夫世人以財為命。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雖帝者亦惑於方士之說矣。故在俗家宜受其惑。而出家者不憶佛言乎。白毫相中八萬四千光明。以一分光明周給末法弟子尚不能盡。而奚事燒煉。蘇城一老僧。為興殿故。日誦法華七卷。佛號萬聲。祈丹事早成者。屢被誆騙。而不退悔。曰。退悔則真仙不可致。坐是宿志不回。初誠愈確。而卒無一成。夫為興佛殿故。雖屬好心。然此殿非一二萬金不可。望丹成以舉事。亦左矣。噫。以求丹之心求道。以養丹客之費供事天下善知識。以鼎新佛殿之精誠返照曠大劫來之天真佛。以七卷法華。萬聲佛號之勤苦迴向西方。則不立一椽。建剎已竟。而乃用心於必不可成之役。盡敬於必不可信之人。惜哉。【譯文】 有人問:「燒爐煉丹的騙局,沒有不知道的,但總是有相信的人,為什麼呢?」以前的聖人孔子說過:「智者不惑。」相信煉丹的人,是智慧不夠啊。當然,世間的人是不足為怪的,但出家僧人也有被迷惑的,就可嘆了。世間的人愛財如命,而丹砂可以化為黃金,就是皇帝也會被煉丹術士的假話所迷惑啊,所以在家的人相信煉丹是難免的,但出家人不記得佛的話了嗎?佛的眉間白毫相放八萬四千光明,只要一分光明給所有末法弟子遍照都用不完,哪裡還用得著燒爐煉丹呢?蘇州城有一位老僧人,為了興建佛殿的原故,每天誦讀《法華經》七卷,誦念佛號上萬聲,希望通過煉丹煉出黃金,卻屢次被誆騙,而不知退悔,說:「退悔了真仙就不會來了。」抱著這個想法不回頭,越來越心誠,但最終也沒有成功。為了興建佛殿的原故,雖然屬於好心,但這個佛殿要建成非有一二萬兩黃金不可,指望煉丹來辦成事,也太偏了啊。噫!用求煉丹成功的心去求道;用養煉丹術士的費用去供養天下的善知識;用更新佛殿的精誠去返照無始曠大劫以來的法身佛;用七卷《法華經》、上萬聲的佛號迴向西方凈土;那就不需樹立一根木條,佛寺已經建成了。可是他把心用在肯定不能成的事情上,把禮敬用在根本不可信的人身上,可惜啊!83. 南嶽誓願文【原文】 大藏有南嶽禪師立誓願文。末後言願先得丹而後得道。蓋欲留形住世。長生不死。而現世之中便得成果。不待他生。南嶽應化聖賢。若果出其口。必自有故。非凡近所測。若後人所增。則不可信。下士觀此。或起異見。是願文誤之也。神鸞焚仙經而修觀經。南嶽修丹道以求佛道。何兩不相合如是。彼南嶽止觀。於起信論增一惡字。而曰具足一切善惡。此必非南嶽之意。而後人為之者。惡字可增。今文何可遽信。其亦禪門口訣之類也夫。【譯文】 《大藏經》中有南北朝時南嶽慧思禪師的《立誓願文》,文章最後說「願先得到仙丹然後再得道」,就是說要留住身體長住世間,長生不死,並且現世之中就要得到成果,不要等到來生來世。南嶽慧思禪師是應世化現的聖賢,如果真是出自他__的口,必定是有他的原故,不是凡夫所能測度的。如果是後人增加,就不可信,下等根性的人看過後,有可能產生不同的見解,就是這個《立誓願文》誤導的啊。南北朝時的曇鸞大師焚毀仙經而改修《觀無量壽經》,南嶽卻以修丹道來求佛道,為什麼兩者不相符合差別這麼多?他的《南嶽大乘止觀》,比《大乘起信論》原文「具足一切善」增添了一個「惡」字,而說「具足一切善惡」,這肯定不是南嶽的原意,是後人隨意改動的。既然「惡」字可以增添,那如今這個《立誓願文》又怎麼可以相信呢?也是和所謂天台宗智者大師的《禪門口訣》同為一類的吧。84. 天台傳佛心印【原文】 大藏又有智者大師傳佛心印一卷。夫佛心印曰天台傳之。可也。謂天台獨傳。而達磨諸師皆不得與焉。不可也。謂師子遇害。其傳遂止。而六代傳衣俱無其事。不可也。師子之色身可害。而道不可害也。師子之說法已竟。而傳法未竟也。皆後人所為尊天台而不知所以尊也。又後人之言曰。法華。根本也。華嚴。枝葉也。天台何曾有是言也。又曰。性具之旨惟一家有。非諸家所能及。一家之說。亦何示人以不廣也。夫性具之理。見於諸經。發於諸祖。不知其幾。而獨擅一家。非天台所樂聞也。天台。聖師也。望道而未之見者也。其自處也。曰。損己利人。止登五品。而後人過為稱揚。失天台不自聖之心矣。合前一事觀之。故古雲。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譯文】 《大藏經》中又有隋代天台宗智者大師《傳佛心印》一卷,說佛的心印是天台宗傳承,是可以的;說只有天台宗傳承,而達摩大師等各位祖師都沒有份,那就不可以了。認為禪宗二十四祖印度師子比丘被罽賓國王殺害,他的佛法於是停止不傳了,而在中國從初祖達摩到六祖慧能的六代祖師傳承衣缽是沒有根據的,不可以啊。師子比丘的身體可以被害,而佛法不可以被害啊,師子的說法已經完結,而傳承佛法沒有完結啊,都是後代的人為了尊崇天台宗而不知怎麼尊崇造成的了。更後代的人又說:「《法華經》,是根本;《華嚴經》,是枝葉。」天台宗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話呢?又說:「法性本具的意旨只有一家才有,不是其它各家能比的。」一家的說法,怎麼也顯得太不廣大了吧。法性本具的道理,各個經典都能見到,各個祖師都講過,不知有多少,而只認一家,應該不是天台宗所願意聽到的意見吧。天台宗有智者聖師,就像周文王所謂的「望到道的表象而沒有見到道的實質呢」,這是智者的自我評價,他說:「損己利人,止登五品。」所以後人過分的稱頌讚揚,有失天台宗不自認為是聖者的本心了。再把前面《南嶽誓願文》的事合起來看,就如古人孟子說的:「完全相信書上說的,還不如不看書。」85. 水陸儀文【原文】 水陸儀文。世傳起自梁武帝。昔白起以長平一坑至四十萬。罪大惡極。久沉地獄。無由出離。致夢於武帝。武帝與志公諸師議拔救之策。知大藏有水陸儀文。禱之。則光明滿堂。由此舉行。傳之後世。而今藏並無其文。金山寺之本。亦前後錯雜。不見始終頭緒。時僧行者。亦復隨意所作。各各稍殊。南都所繪上下堂像。隨畫__師所傳。奉為定規。頗不的當。而啟建道場者。化募資費。累月累年。始克成就。陳設繁文。以致士女老幼紛至沓來。如俗中看旗看春。交足摩肩。男女混亂。日以千計。而不免褻瀆聖賢。衝突鬼神。失多而過重。有禍而無功。多致道場不終其事而感惡報。甚可懼也。惟四明志磐法師所輯儀文。至精至密。至簡至易。精密而不傷於煩長。簡易而不病於缺漏。其本止存四明。諸方皆未之見也。予為訂正。重壽諸梓。以廣流通。雖然。亦不可易易舉。數數舉也。易則必至於數。數則自生夫易。由是疏於誠敬。多於過愆。則求福而反禍矣。幸相與慎之。【譯文】 關於《水陸儀文》,世間傳說是起源於南北朝時期的梁武帝。昔日戰國時秦國大將白起因長平之戰獲勝而活埋了趙國被俘士兵四十萬,罪大惡極,所以長久的沉入地獄中,沒有理由再出離地獄,就託夢給梁武帝。武帝與志公等諸位大師商議如何救撥,發現《大藏經》里有《水陸儀文》,於是祈禱儀文,結果光明滿堂,水陸法會因此產生,流傳後世。而今的《大藏經》中並沒有這個儀文,金山寺的版本,也是前後錯亂,開始結尾不見頭緒。現在的僧人作法會,又是隨意發揮,就各自稍有不同。南都寺上下堂中畫的圖像,是根據畫師傳下來的,奉為規矩,有點不太妥當。而啟建道場的人,四處化緣募捐費用,經過成年累月,才終於成就。形式禮儀繁瑣,以致於男女老幼紛紛跑來觀看,就如民俗的看旗看春活動,肩挨肩腳碰腳,男女混雜,每天有上千人聚集,而不免褻瀆了聖賢,衝撞了鬼神,因為任務太多而且過重,結果有災禍沒有功德,造成多數道場不能完成法會而感招惡報,太可怕了!只有宋代四明志磐法師編輯的《水陸新儀》四卷,十分的精密,十分的簡易,精密不影響長短,簡易也沒有缺漏。他的版本只在浙江餘姚四明山有,其它地方都沒有見到。我為這個儀文作了修正,重新刻印,讓它廣為流通。當然,法會也不可以太容易舉辦,也不可以太多次數了,容易就必會次數多,次數多就變得更容易,結果是不那麼誠敬了,過失也就多了,本來是為求福卻反而有禍啊,希望大家慎重對待。86. 師友【原文】 越僧定公。中年出家。破衲乞食。雲行鳥飛。於名利淡如也。苦志力參天晴日出四句忽有省。時無大知識為之鉗錘。有印之者。心不服。槃然去。嘗謂予曰。今世僧誰敢印證我者。因引釋迦如來以作印證。由是得少為足。認槃作金。乃崇信羅道。注釋其所作五部六冊等書。遂為時人所呵。向使其得真師勝友。必大有成就。故知尋師訪友之功。學道者之要務。而有因無果。喪失初心。良可嘆悼。【譯文】 浙江的僧人定公,中年出家,穿破僧衣要飯,像行雲和飛鳥一樣沒有固定住所,對名利也很淡泊了,苦下功夫奮力參話頭「天晴日出」四句忽然有省悟。當時沒有大善知識為他敲打錘鍊,有人要給他印證,他心中不服氣,不高興地離去,曾經對我說:「當今世上誰敢印證我?」因而引用釋加如來作為他的印證,結果得到一點點就很滿足,把黃銅當作黃金,又崇信羅夢鴻的羅祖教,註解那個教的《五部六冊》等書,於是被當時有正見的人呵斥。假使他開始就遇到真正的良師和益友,必定大有__成就,所以根據他的事知道尋師訪友是很有用的,是學道的首要任務。而有好的開頭沒有好的結尾,喪失了最初的修道心,很可嘆惜的。87. 朝海【原文】 僧俗進香南海。或有不由四明正路。而別從大洋及鱉子門。蹈不測之險者。颶風作。覆舟。溺死數十百人。嗟乎。不遠數百里。數千里。虔誠而往參謁。寧非好心。寧非善事。而至於失命。則未必其臨終正念何如也。夫經稱菩薩無剎不現身。則不須遠涉他方。而大慈大悲者。菩薩之所以為菩薩也。但能存菩薩慈悲之心。學菩薩慈悲之行。是不出戶庭而時時常覲普陀山。不面金容而刻刻親承觀自在矣。更有投入洪濤謂之捨身。冀菩薩為接引。及其死也。必發瞋起怨。是反成墮落。豈不哀哉。不特此耳。泰山絕頂亦有捨身崖。後賢為之築垣。大書矜愚二字。亦無量陰德矣。【譯文】 僧人俗家人前往南海普陀山觀世音道場進香,有些人不從四明山的正常路線去,而偏要走大洋及鱉子門,去冒不能預料的的風險。一旦颶風大作,顛覆舟船,淹死數十百人,可嘆啊!不以為數百里、數千里有多遠,十分虔誠而去參拜,難道不是好心?難道不是善事?但至於丟失性命,就難保臨終正念怎麼樣了。《法華經》稱「菩薩無剎不現身」,所以不須要到很遠的其它地方,而大慈大悲的特點,就是菩薩為什麼是菩薩的道理了。只要能存有菩薩的慈悲心,學菩薩的慈悲行,就是不出門庭也等於時時都在常拜普陀山,沒有見到菩薩的金容也刻刻都在親近承受觀自在的恩典啊。更有些人投入洪水波濤中叫做捨身,希望得到菩薩的接引,可是他的死達不到目的,必然發起瞋恨怨憤心,結果反而墮落惡道,豈不是很悲哀嗎?不只是這裡有這些表現,泰山也有捨身崖,後來有賢者在那裡修築圍牆,大大書寫上「矜愚」二字對愚人表示憐憫,也是有無量的陰德啊。88. 蔑視西方【原文】 居士鮑姓者。日誦法華楞嚴。久之知解通利。遂作西方論。答客問共三篇。初一篇猶談正理。而稍稍帶言西方不足生。次二篇則甚言願生西方者之非。或勸予辟之。予憶空谷禪師謂謬人之言比於樵歌牧唱。不必與辯。今鮑所論。皆援禪門正理。易以入人。則因而疑誤眾生。退失往生之願。為害非細。不得終嘿矣。其初一篇分三等西方。一為文殊普賢馬鳴龍樹諸菩薩所生之西方。二為遠公永明等諸知識。蘇子瞻楊次公等諸賢者所生之西方。三為凡庸惡人畜生等所生之西方。其說近似有理。但九品往生。經有明文。昭如日月之在中天。何須待爾別為三等。一王創製。萬國欽崇。山野匹夫另立科約可乎。其謬一也。佛明九品者。西方原無二土。而人機不同。故往生者自成其九。鮑之說。是西方原設三等之土。以待三等之人。與經不協。其謬二也。又言永。遠諸知識諸賢者往生。實非自利。純是利他。夫求生彼國。正為親近如來。冀求勝益。諸大菩薩且置弗論。只如蘇楊諸賢。豈皆菩薩地盡。特往極樂度生。更不自利者耶。行願品頌雲。親睹如來無量光。現前授我菩提記。求授記非自利__而何。其謬三也。又曰。聖凡同體。迷悟而優劣暫分。返照回光。反掌而聖凡迥別。既其返照。如何翻成迥別。又曰。同體可乎。自語相違。其謬四也。又曰毋執我相欲生彼土。而佛顧叮嚀告誡。勸發求生。是佛教人執我相耶。其謬五也。至於第二第三篇。彌加詆毀。其謬更甚。曰。今主法者惟以凈土為事。惟以此事為真。則凈土是假耶。佛說凈土是誑語耶。不信有金色世界。楞嚴所呵也。鮑日誦楞嚴。而作此斷見。其謬六也。又雲。一心不亂。非執持名號。念念專註之謂也。若說執持者。有如雲布。親見數人晝夜念佛。又經幾位老善知識印過。後皆入魔槃。不可救拔。夫執持名號。佛說也。是佛誤此數人入魔槃耶。現見不念佛而參禪亦有著魔者。何也。經言念佛往生者得不退轉。則必入聖流。佛許入聖流。鮑以為入魔槃。其謬七也。又雲。所謂一心者。乃當人本有之心。本自靈妙。本自具足。除是之外更無別法。夫經文明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何得革去上文四字而說一心。若無經文。空口高談。如是說心。亦無不可。此則金口所出。真語實語。是佛差說。鮑為改正耶。法華雲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又如何解。其謬八也。又曰。依此法修。必入邪道。前曰入魔槃。今曰入邪道。念佛之為害如此乎。佛何不禁人念佛。而待鮑禁也。其謬九也。又雲。上古人先勸人得本。後勸往生。夫念佛往生。原是下學而上達邊事。先上達。後下學。於理通乎。寧有先狀元及第。位登宰輔。方乃習讀六經論孟。學做舉業文字者乎。其謬十也。又雲。若佛法止此。只消一卷彌陀經足矣。只靠此經。誰不可作人天師。誰不可稱善知識。夫法華楞嚴華嚴般若等諸大乘經。無日不誦。無日不講。有誰偏執彌陀一經而掃滅諸經耶。雖然。只恐不曾真實專靠一經耳。專靠一經。得念佛三昧。稱善知識亦何忝乎。十一謬也。又雲。佛剎無盡。若專教人求生一剎。其餘佛剎豈不冷靜哉。寧知盡微塵眾生皆生一剎。不見增多。盡微塵眾生無一生彼剎者。亦不減少。何冷何暖。何靜何喧。而作兒童之見。邪僻之說。十二謬也。千經萬論。讚歎西方。千聖萬賢。求生彼國。獨鮑一人重加毀訾。何其不懼口業也。居士初時信心虔篤。吾甚愛之。今若此。吾甚憂之。【譯文】 有位性鮑的居士,每天誦讀《法華經》、《楞嚴經》,誦讀久了對佛經的認知見解通達無礙,於是著作《西方論》、《答客問》共三篇。第一篇還講的是正理,只是稍稍帶了一點西方不值得往生的意思,後兩篇就很過分的說願生西方的不是。有人勸我反駁他,我想本朝空谷景隆禪師說過,邪謬之人的言論好比砍柴人的山歌、放牧人的牧歌,不必去理睬。但如今鮑居士的論調,都是來自禪門正理,容易讓人接受,那麼因而誤導眾生,退失了往生西方凈土的願力,為害就不小了,不能始終沉默啊。他的第一篇把西方凈土分成三等,一等是文殊、普賢、馬鳴、龍樹等諸位菩薩所往生的西方凈土;二等是凈土宗初祖慧遠、六祖永明等諸位善知識,宋朝的蘇東坡、楊次公等諸位賢者所往生的西方凈土;三等是平庸的人、惡人、畜生等所生的西方凈土。他的說法好像有點道理,但是九品往生,佛經已有說明,就好像日月上升到天的正中一樣明朗,哪裡須要你另分三等呢?一個帝王創立制度,天下都會尊崇,山頭野地的平民百姓另立規矩可以嗎?這是第一條謬論啊。至於佛說九品,西方本來沒有兩種凈土,但因每個人的根機不同,所以往生的人是自己分出了九品。鮑居士的論調,認為西方本來就設有三等凈土,就是為接待世間的三等人,與佛經不相符,這是第二條謬論啊。又說慧遠、永明等諸位善知識及賢者的往生凈土,實際不是利益自己,完全是利益他人。可是求生西方極樂國,正是為了親近阿彌陀如來,希望得到殊勝的利益,大菩薩們且不用說了,就是蘇東坡楊次公這些賢者,難道都已達到菩薩的最高階位,特地到極樂國度眾生,不再需要自利了嗎?《普賢行願品》中的頌說:「親睹如來無量光。現前授我菩提記。」求佛授記不是自利是什麼?這是第三條謬論啊。又說:「聖人和凡夫同為一體,因迷悟不同而暫時分出優劣,迴光返照,就反映出聖人和凡夫的迥然不同。」既然是「返照」,怎麼又變成迥然不同?又說「同體」可以嗎?自己的話前後不一。這是第四條謬論啊。又說要想往生西方凈土不要執著我相,而佛反覆叮嚀告誡,勸眾生髮願求往生,難道佛也教人執著我相嗎?這是第五條謬論啊。至於第二篇、第三篇文章,對往生西方凈土更加詆毀,他的荒謬更為嚴重。說什麼:「當今主持法事的人只是以修凈土為主要的事,只是把這件事當真。」那麼西方凈土是假的嗎?佛講的西方凈土是假話嗎?不相信有金色世界,是《楞嚴經》里斥責過的,鮑居士每天誦讀《楞嚴經》,還有這種斷見。這是第六條謬論啊。又說:「一心不亂,不是指執持名號,是指每個念頭要專註,如果是執持名號,就有如雲氣散亂。我親眼見到有幾個人晝夜念佛,又經過幾位老善知識驗證過,後來都入了魔套,不可挽救了。」可是執持名號,是佛說的,是佛誤導這幾個人入魔套的嗎?現在也有見到不念佛而參禪著魔的,又為什麼呢?凈土經典說念佛往生得到不退轉,就加入聖人的行列,佛允許入聖人行列,鮑居士以為是入魔套。這是第七條謬論啊。又說:「所謂一心的意思,應當是人本來就有的心,本來就是靈妙的,本來就是具足的,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法門。」可是《阿彌陀經》的經文明明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怎麼能革去前面四字而只說一心?如果沒有經文為憑,空口高談闊論,這樣解釋心,也未必不可以,但這是佛的金口說出來的,佛的話是真語實語,難道佛說錯了,鮑居士替佛改正嗎?《法華經》說「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又怎麼解釋?這是第八條謬論啊。又說依照這個法修下去,必入邪道,前面說入魔套,現在又說入邪道,念佛的害處這麼大嗎?佛怎麼不禁止人們念佛,而要鮑居士來禁止呢?這是第九條謬論啊。又說古時候的人是主張先得悟本性,後主張往生。可是念佛往生,是從下級學起而通達上級的事,先通達上級,後學下級,從道理上講得通嗎?哪有先考上了狀元,當上了宰相大臣,然後再去研讀儒家《六經》、《論語》、《孟子》,學考科舉的文字呢?這是第十條謬論啊。又說:「如果佛法只是像這樣,只要一卷《阿彌陀經》就夠了,只靠這部經,誰不可以做人天的師表,誰不可以號稱善知識?」可是《法華經》、《楞嚴經》、《華嚴經》、《般若經》等大乘經典,經常都在誦讀,經常都在講解,有誰是偏執《阿彌陀經》一部經而掃滅其它經典呢?當然,只怕不是真實的專靠一部經了,真的專靠一部經,得到念佛三昧,那麼稱為善知識又有什麼慚愧呢?這是第十一條謬論啊。又說:「佛國凈土無邊無盡,如果教人只求往生一個佛土,其它的佛土豈不是冷清寂靜了嗎?」哪裡知道所有微細塵土那麼多的眾生都往生一個佛土,不顯得增多;所有微細塵土那麼多的眾生沒有一個往生那佛土,也不顯得減少。__哪有什麼冷什麼暖,什麼寂靜什麼吵鬧,而竟然作齣兒童之見,邪僻之說。這是第十二條謬論啊。千經萬論,讚歎西方凈土;千聖萬賢,求生極樂佛國,唯獨鮑居士一人嚴重的毀謗,他怎麼不懼怕造口業有嚴重的果報啊?居士初時學佛信心十足虔誠實在,我是很喜愛他的,今天這個樣子,我很憂慮他。89. 頌古拈古(一)【原文】 或問古人皆有頌古。拈古。子獨無。何也。答曰。不敢也。古人大徹大悟之後。吐半偈。發片言。皆從真實心地大光明藏中自然流出。不假思惟。不煩造作。今人能如是乎。國初尊宿言公案有二等。如狗子佛性。萬法歸一之類是一等。又有最後極則淆訛。謂之腦後一槌。極為難透。予於前狗子萬法。尚未能無疑。何況最後。故不敢恣其臆見。妄為拈頌也。【譯文】 有人問我「古人都有頌古禪詩、拈古禪詩,唯獨你沒有,為什麼?」我回答說:「不敢啊,古人大徹大悟之後,吐露半個偈子,偶發片言隻語,都是從真實心地、自性的大光明藏中自然流出,不需要思維,不需要造作,今天的人能這樣子嗎?」本朝初年的老前輩說禪宗公案分為二等,如「狗子佛性」、「萬法歸一」之類是一等;又有最後極端的一等淆訛公案,叫做腦後一錘,極難透徹。我對第一等「狗子佛性」、「萬法歸一」這一類,還沒有能消除疑惑,何況最後極端的一等?所以不敢隨便發表主觀臆見,妄自做什麼拈頌啊。90. 頌古拈古(二)【原文】 或曰。子其謙乎。蓋能而示之以不能乎。曰。非謙也。是真語實語也。楞伽示宗說二通。而教多顯義。宗多密義。故又雲無義味語。予於教之深玄者猶未能盡通也。而況於宗門中語乎。複次宗門問答機緣。雖雲無義味語。然有猶存少分義路可思議者。有絕無義路。似無孔鐵槌不可鑽刺者。有似太虛空不可捉摸者。有似鐵蒺藜不可咬嚼者。有似大火聚不可近傍者。有似赫日輪不可著眼者。有似砒霜鴆羽不可沾唇者。安得妄議略舉古人一二。世尊拈花。迦葉破顏微笑。我今已能冥會佛心如迦葉否。客誦金剛。六祖即時契悟。我今已能頓了深經如六祖否。臨濟見大愚。而曰黃檗佛法無多子。我今已能實見得無多子否。趙州八十行腳。曰只為心頭未悄然。我今已能心頭悄然否。香岩擊竹有聲。而曰一擊忘所知。我今已能忘所知否。靈雲見桃花。而曰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今已能的的到不疑之地否。高峰被雪岩問正睡著無夢時主人。不能答。我今已能答斯問否。又三年而於枕子落地處大悟。我今已有此大悟否。如此類者。不可勝舉。倘有一未明。其餘皆未必明也。如兜率悅公之謂張無儘是也。非惟古人。即今人所作。亦不敢輕評其是非。而漫為之貶駁也。何也。人坐於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又未曾系籍聖賢故也。嗟乎。錯答一轉語。墮野狐身百劫。笑明眼人答話。倒屙三十年。覆轍昭然。可弗慎諸。【譯文】 有人說:「您是謙虛吧?是能作而示現不能作嗎?」我說:「不是謙虛__了,是真語實語啊。《楞伽經》開示宗通說通二種通相,而言教大多是含義明顯,宗門大多是含義隱密,所以又叫『無義味語』。我對於言教的深奧玄妙還不能完全通透啊,何況宗門中的『無義味語』呢?再說宗門問答機緣,雖說是『無義味語』,但還存有很少一點點含義思路可尋的公案了。有完全沒有思路的公案,好像沒有孔的鐵鎚不可安木柄的;有的好像太虛空中不可捉摸的;有的好像帶刺鐵蒺藜不可咬嚼的;有的好像大火堆不可靠近的;有的好像火紅的太陽耀眼不可直視的;有的好像砒霜鴆鳥羽毛劇毒不可沾上嘴唇的;怎麼可以隨便拿古人的一兩個例子來議論呢?靈山會上世尊拈花,佛弟子迦葉露出微笑,我現在已經能夠像迦葉那樣暗中會意佛心了嗎?客店客人讀誦《金剛經》,六祖慧能賣柴時偶然聽到當下領悟,我現在已經能夠像六祖慧能那樣頓悟很深佛理的大乘經典嗎?唐代臨濟義玄禪師見到大愚守芝禪師開悟後,而說『原來黃檗的佛法沒有什麼多餘的』,我現在已經能夠確實透見到『沒有什麼多餘的』嗎?唐代趙州從諗禪師八十歲還在雲遊行腳,說『只為心頭未悄然』,我現在已經能夠心頭悄然了嗎?唐代香岩智閑禪師偶然聽到拋石頭擊中竹子的聲音開悟,而說『一擊忘所知』,我現在能『忘所知』嗎?五代靈雲志勤禪師見桃花開悟,而說『直至如今更不疑』,我現在已經能夠的確『更不疑』了嗎?元代高峰原妙禪師被雪岩祖欽禪師問『正睡著無夢時主人在哪裡』,不能回答,我現在已經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了嗎?又過了三年高峰聽到枕頭落地聲才大悟,我現在已經有這樣的大悟嗎?像這樣一類的例子,不能都列舉出來,倘若其中有一個沒明了,其餘的都未必明了,就像宋代兜率從悅禪師諷刺張無盡的公案那樣了。不只是古人,就是現在的人所作的公案,也不敢輕易評論是非,以及隨意就貶斥別人,為什麼呢?因為人坐在高堂上,才能分辨得清堂下的狀況,而且我又沒有加入聖賢的行列呢,可嘆啊!唐代百丈懷海禪師的野狐禪公案中修行人錯回答了一句轉語,就要墮落為野狐狸受報一百劫;唐代疏山匡仁禪師笑話已開悟的師兄香嚴智閑禪師回答別人的問話,受報嘔吐三十年,以前的教訓是很分明的,能不慎重嗎?91. 續入藏諸賢著述【原文】 古來此方著述入藏者。皆依經論入藏成式。梵僧若干員。漢僧若干員。通佛法宰官若干員。群聚而共議之。有當入而未入者。則元之天目高峰禪師語錄。國初之琦楚石禪師語錄。皆寶所之遺珍也。近歲又入藏四十餘函。而二師語錄。依然見遺。有不須入者反入焉。則一二時僧與一二中貴草草自定。而高明者或不與其事故也。嗟乎。天台師種種著述。及百年然後得入藏。豈亦時節因緣使之然歟。後更有入藏者。二師之語錄其最急矣。特闡而明之。【譯文】 從古時候到現在中國本土著述加入藏經的,都是依照經論入藏的成規格式,外國僧人多少,漢地僧人多少,通曉佛法的官員多少,大家聚在一起共同商議。其中有應當加入而沒有被加入的,就是元代天目山高峰原妙禪師的語錄,本朝初年梵琦楚石禪師的語錄,都是寶藏中的珍貴遺產啊。近幾年又有四十多件著述加入藏經,但二位禪師的語錄,依然是遺留在藏經外。有的不是必須加入的反倒加入了,那是一兩個當時的僧人與一兩個中等官員自己草率決定的,而高明的人是不參與他們的事了,可嘆啊!天台宗禪師的種種著述,拖延百年後才得加入藏經,難道是時節因緣造成的嗎?以後再有人討論加入藏經的,二位禪師的語錄是最急切要考慮的,特意說明一下。92. 南嶽天台自言【原文】 岳台二師。俱言吾以領眾。損己利人。一則止證鐵輪。一則僅登五品。權辭歟。抑實語歟。愚謂權實非後學所能測。但在今人。且莫問權。姑以實論。聖師尚爾。況凡夫乎。則轉增精進矣。不特二師為然。古人之自處也。有曰某離師太早。未能盡其妙。或曰某早住院。未克臻此。其慎重類如是。況台師所處尚不及信位。今人即大悟。問其造位。若果入住。應便能八相成道否。則寧可自招妄言證聖之大罪耶。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又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即二師意也。彼槃槃然。高據師位。大言不慚者。將超越於二師之上乎。可懼也已。【譯文】 南嶽天台宗的慧思、智者二位大師,都說「我因為統領大眾,損害自己的修行而利益他人」,一位只是證到鐵輪果位,一位只是登上五品果位,是方便的話呢,還是真實的話呢?我覺得方便與真實不是後來的學人所能測度的,但對於今天的人,先不要問方便,就姑且當作真實來討論,那麼聖賢先師尚且如此,何況凡夫呢?而轉增精進,不只是二位大師這樣做,古人對待自己都是這樣做的。有的說「我離開師父太早,沒有能完全領悟師父的妙法」;有的說「我較早住持寺院忙於事物,沒有達到較高境界」,他們的慎重都是這樣一類的。況且天台宗的大師所處位置還達不到十信位,今天的人就算是大悟,問他成就的品位,若是果然入住,應該能「八相成道」呢?還是寧可自己招致「妄言證聖的大罪」呢?孔子說:「我不是生來什麼都懂的。」又說:「若說我是聖與仁,那我是不敢承當的。」又說:「我有知識嗎?沒有知識啊。」這也是二位大師的用意了,那些自以為是,高居老師的位置上,大言不慚的人,難道超越二位大師之上了嗎?可怕的罪過。93. 道譏釋(一)【原文】 有道者告予曰。我輩冠簪。公等剃削。夫剃削者。應離世絕俗。奈何接踵於長途廣行募化者。罕遇道流而恆見緇輩也。有手持緣簿。如土地神前之判官者。有魚擊相應。高歌唱和。而談說因緣如瞽師者。有扛抬菩薩像神像而鼓樂喧填。贊勸舍施如歌郎者。有持半片銅鐃。而鼓以竹箸。如小兒戲者。有拖鐵索重數十百斤如罪人者。有舉石自擊其身如飲恨訴冤者。有整衣執香。沿途禮拜。挨家逐戶。如里甲抄排門冊者。清修法門或者有玷乎。予無以應。徐而謂曰。募化亦不等。有非理者。有合理者。有因正果正者。有瞞因昧果者。未可一概譏刺也。但其不務修行。而專求利__養。為可恨耳。因記此。願相與共戒之。【譯文】 有道人告我說:「我們是帶冠帽簪子的,你們是剃頭削髮的,而剃頭削髮的人,應該遠離世間斷絕俗緣,卻怎麼排著隊長途遠行到處募捐化緣的,很少遇見是道家的人而常見的是佛家的人呢?有的手持化緣的簿子,形象如土地神前面的判官;有的敲木魚唱著歌,同時談說因緣形象如盲樂師;有的抬著菩薩像神像而鼓樂喧天,奉勸讚揚施捨的行為形象如職業歌手;有的拿著半片銅鐃,而用竹筷敲打,形象如小孩子遊戲:有的拖著數十百斤重的鐵鏈形象如罪人;有的舉石頭擊打自己的身體形象如含恨訴冤的人;有的端正執香,沿途禮拜,挨家挨戶,形象如居民負責人查戶口;這些對清靜修行法門有染污嗎?」我沒有辦法回應,慢慢地對他說:「募捐化緣也有不同等級的,有不合理的,有合理的,有因正果正的,有不計因果的,不可以一概譏諷啊。」但是那種不注重修行,而專門追求名聞利養的,最為可恨了,因此記下來,願互相提醒共同注意。94. 道譏釋(二)【原文】 道者又曰。諸宮觀道院。及諸神廟。皆我等居也。奈何僧眾多住其中。罕見道流住佛寺者。夫歸依佛者住寺。歸依道者住宮觀院廟。今僧居於此。為歸依三清諸天尊諸真諸神耶。抑欲占奪我等產業耶。其言有理。予無以應。徐而曰。韜光。古靈隱也。何道流居之。曰。此在家修習全真者寓焉。冠簪者不與也。況剃度一僧主之矣。其言有理。予又無以應。噫。今之為僧者。或棲止叢林。或幽居蘭若。或依岩為室。或就樹結茅。何所不可。而必附彼羽衣以為居亭主人也。【譯文】 道人又說:「道教的宮、觀、道院,以及那些神廟,都是我們居住的場所,卻怎麼有很多僧眾住在裡面,而很少見到道士們住佛寺院?本來歸依佛的應該住寺院,歸依道的應該住宮觀院廟,如今被僧人居住了,是要歸依道教的三清、天尊、真人、神仙嗎?或者是要奪取佔有我道教的產業嗎?」他的話有道理,我沒有辦法回應,慢慢地說:「杭州韜光寺,是靈隱山的古寺,為什麼道士們居住呢?」道人說:「那些是在家修習道教的人住的,帶冠帽簪子的人不去參與,況且有一位剃度的僧人住持呢。」他的話有道理,我又無話可說。噫!今天的出家僧人,或者寄居大寺院,或者隱居小寺廟,或者依岩洞為住所,或者靠大樹結茅棚,哪裡不可以安住,而非要依附他們羽衣道士還以為自己是房東啊!95. 出家利益【原文】 古德雲。最勝兒。出家好。俗有恆言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此者讚歎出家。而未明言出家之所以為利益也。豈曰不耕不織。而有自然衣食之為利益乎。豈曰不買宅不賃房。而有自然安居之為利益乎。豈曰王臣護法。信施恭敬。上不役於官。下不擾於民。而有自然清閑逸樂之為利益乎。古有偈曰。施主一粒米。大似須彌山。若還不了道。披毛帶角還。又雲。他日閻老子與你打算飯錢。看你將何抵對。此則出家乃大患所伏。而況利益乎哉。所謂出家之利益者。以其破煩惱。斷無明。得無__生忍。出生死苦。是則天上人間之最勝。而父母宗族被其澤也。不然。則雖富積千箱。貴師七帝。何利益之有。吾實大憂大懼。而並以告夫同業者。【譯文】 古大德說:「最勝兒,出家好。」俗語也常說:「一子出家,九族生天。」這是讚歎出家,而沒有說明出家有什麼利益啊。難道說不耕耘不紡織,而自然有吃穿就是利益嗎?難道說不買房子不租房子,而自然有安居就是利益嗎?難道說帝王大臣的護持,信徒施主的恭敬,上不被官府使喚,下不被民眾干擾,而自然有清閑安樂就是利益嗎?古時候有偈語說:「施主一粒米,大似須彌山,若還不了道,披毛帶角還。」又說:「以後閻王老子找你算飯錢,看你怎麼抵賴。」這是出家人將來的大隱患,何況利益呢?所謂出家的利益,以破煩惱,斷無明,得無生法忍,出離生死苦,才是天上人間最殊勝的利益,並且父母家族都受到恩惠啊。不然,就算是富到有千箱財物的積累,貴到能做七個皇帝的老師,又有什麼利益?我實在是非常的憂懼,所以告訴有同樣業務的人。96. 世俗許願【原文】 世人祈求子嗣者。祈延壽命者。祈消疾病者。祈解災難者。祈取功名者。祈安家宅者。祈益資財者。如是等事。第一不可告許宰殺牲牢之願。此名惡願。有業無功。縱得遂心。美好一時。苦報在後。乃至許袍許幡。許造殿堂。許置供器。雖與上之葷祭不同。然大悲平等名佛。正直不偏名神。豈有因賄降福之理乎。縱得遂心。本人命所自致。非許願力也。據理而論。惟在廣作諸善耳。忠君孝親。憐貧愛老。救災恤苦。戒殺放生。種種陰騭。種種方便。隨力所能。皆力行之。善功所感。理必降祥。儻不遂心。則應歸之天命。委之宿緣。不怨不尤。彌加行善而無退悔。【譯文】 世間的人祈求有兒子繼承,祈求壽命延長,祈求消除疾病,祈求解免災難,祈求考取功名,祈求安定家宅,祈求增益資財,如此等等。第一不可以許下宰殺牲畜的願,這叫惡願,有業力沒有功德,縱然是滿足心愿,不過是美好一時,苦報還在後面。以及許願供袍供幡,許願修造殿堂,許願置辦供器,雖然與前面說的殺生祭祀不同,但是大悲平等叫做佛,正直不偏叫做神,哪有因賄賂而降福的道理呢?縱然是滿足心愿,也是本人命中所有,不是許願的結果。根據善有善報的道理而論,只有廣作善事才是。忠於國家,孝敬雙親,憐貧愛老,救災恤苦,戒殺放生,各種各樣的陰德,各種各樣的方便,隨著自己的能力,都努力去實行,因行善的功德所感招,理所必然降下祥瑞。如果不能滿足心愿,那就算作是天命註定,認為是過去世的因緣,不怨天不尤人,更加的行善而不退悔。97. 出世間大孝【原文】 世間之孝三。出世間之孝一。世間之孝。一者承歡侍彩。而甘旨以養其親。二者登科入仕。而爵祿以榮其親。三者修德勵行。而成聖成賢以顯其親。是三則世間之所謂孝也。出世間之孝。則勸其親齋戒奉道。一心念佛。求願往生。永別四生。長辭六趣。蓮胎托質。親覲彌陀。得不退轉。人子報親。於是為大。予昔甫知入道。而二親雲亡。作自傷不孝文以伸悲恨。今見在家出家二眾中有具慶者。於是倍增感慨。而涕泗交零。稽首頓首以勸。【譯文】 世間的孝有三種,出世間的孝只有一種。世間的孝,一是承歡笑穿綵衣,用美食供養父母;二是考中科舉做官,用功名榮耀父母;三是修養品德勉勵行為,成聖成賢彰顯父母;這三種是世間所謂的孝了。出世間的孝,則是勸父母吃素戒殺,奉行佛教,一心念佛,求生凈土,永遠脫離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等四生,長久告別天、阿修羅、人、畜、鬼、地獄等六趣,西方蓮花托生,親近阿彌陀佛,得到不退轉境界,做為人家的子女報父母恩,這是最大的孝。我昔日剛剛知道學佛,而父母就亡故了,所以作「自傷不孝文」來表達悲痛遺憾。今天見到在家出家二眾中有父母健在的,於是倍增感慨,而且淚流滿面,反覆以禮苦苦相勸。98. 偽造父母恩重經【原文】 有偽造二經者。題以父母恩重等言。中不盡同。而假託古譯師名。吾友二人各刻其一。二友者。忠孝純正士也。見其勸孝。而不察其偽也。或曰。取其足以勸孝而己。似不必辨其真偽。予曰。子但知一利。而不知二害。一利者。誠如子言。勸人行孝。非美事乎。故云一利。二害者何。一者素不信佛人見之。則彌增其謗。佛言如是鄙俚。他經可知矣。遂等視大藏甚深無上法寶。重彼愆尤。一害也。二者素信佛人。徒具信心。未曾博覽內典。見此鄙俚之談。亦復起疑。因謂謗佛者未必皆非。動彼惑障。二害也。害多而利少故也。況勸孝自有大方便報恩經。及盂蘭盆經。種種真實佛說者流通世間。奚取於偽造者。【譯文】 有人偽造兩部佛經,標題用「父母恩重」等等,其中內容不完全相同,而假託古代譯師的名。我的二位朋友各自刻印了一部,這二位朋友,是忠孝單純的正信人士了,看到是勸孝的經,而不細察它的真偽啊。有人說:「取用它能夠勸孝這一點而已,似乎不必辨別它的真偽。」我說:「你只知道一種利益,卻不知兩種害處。一種利益,確實像你說的,勸人們盡孝,不是好事嗎?所以說一種利益。兩種害處是什麼呢?第一種是從不信佛的人見了,就更增他們的誹謗:『佛的話這樣的粗俗,其它的經不看也可知差不多了。』於是把大藏甚深無上法寶看作和偽經一樣,加重他們的罪過,這是第一種害處了;第二種是原本信佛的人,只是具有信心,沒有博覽佛教的經典,見到這樣粗俗的文字,也會產生疑心,因而認為誹謗佛法的人未必都不對,這就起動了他們迷惑的障礙,這是第二種害處了。所以害處多而利益少啊,況且勸孝自有《大方便報恩經》以及《盂蘭盆經》,各種真正佛說的經典世間有流通,何必取用偽造的佛經呢?」99. 修行不在出家【原文】 予昔將欲出家。有黃冠語予。不必出家。只在得好師耳。予時出家心急。置其語不論。出家後。思彼以延年修養色身為業。得傳而留形久住足矣。何必出家。為僧者。欲破惑證智。上求佛果。下化眾生。則古德皆舍家離俗而作沙門。又彼若志求金丹大道。亦須出家。則彼之言未為當理。但觀今人有未出家前。頗具信心。剃染之後。漸涉世緣。翻成退墮。則反不知居家奉父母教子孫。得一好師示導正法。依而行之。是如來在家真實弟子。何以假名阿練若為哉。如是。則彼言亦甚有理。又不可不知也。【譯文】 我過去將要出家,有黃冠道士對我說:「不必出家,只在於得到好的師父罷了。」我當時出家的心急切,不理會他的話。出家以後,回想起他是以修養色身延年益壽為目的,能夠留住身體久住世間就足夠了,何必出家?做為僧人,要破除迷惑證悟大智慧,上求佛果,下化眾生,所以古大德都是捨棄家庭、遠離塵俗而作出家的沙門。再說他如果志在求得金丹大道,也必須出家,所以他的話未必在理。但是看看今天的人沒出家以前,很有點信心,剃髮以後,漸漸涉足世間的俗緣,反倒退失墮落了。卻不知道在家裡侍奉父母教育子孫,得一個好的師父指引正信的佛法,是如來在家的真實弟子,為什麼要借寺院的名義修行呢?如果是這樣,那他的話也很有道理,又不可不知道啊。100. 不朽計【原文】 世人將平生所作詩文匯為一集。乞諸名人序跋之曰。以此為不朽計也。噫。古之人必也名喧寰宇。昭灼於人之耳目者。乃所著述方傳之至今。其次焉者。身沒之後。極之數十年間。墨之楮者或覆瓿。而劂之木者或資釜矣。安在其不朽也。必也鐫之鼎彝。篆之碑碣。數百年之後。存者亦不多見矣。即孔子之文章。二帝三王之典謨訓誥。傳諸萬世無弊。而三災起時。大地須彌。諸天宮殿皆悉碎為微塵。盪為太虛。安在其不朽也。真不朽者。其不生不滅之本心乎。此則先天地而無始。後天地而無終。鸞法師曰。此吾金仙氏之長生也。予亦曰。此吾大雄氏之所謂不朽也。何不舍世必朽之閑傢具。而求真不朽之正知見也。不此之計。而漫勞其心。其為計也疏矣。【譯文】 世間的人將自己平生所作的詩文彙集成一本書,然後請求名人寫序跋說:「這樣可以聲名永遠不朽了。」噫!古時候的人也必須是名聲傳遍天下,明顯吵得人人都知道了,他的著述才傳到今天。其次,身死以後,也不過數十年的時間,寫在紙上的被人遺忘了,刻在木上的被當柴燒了,哪裡有他的不朽呢?必定鐫刻在鼎器上的,篆寫在石碑上的,數百年以後,留存下來的也不多見了。就是孔子的文章、堯舜二帝夏商周三王的《堯典》、《大禹謨》、《伊訓》、《湯誥》,傳揚萬世不衰,當水火風三災起來時,地球、須彌山、天上宮殿都統統粉碎為微細的塵土,蕩滌的乾乾淨淨一片虛空,哪裡有不朽呢?真正不朽的,是不生不滅的本心啊。這個是在天地之前而沒有開始,在天地之後而沒有終結。南北朝的曇鸞大師說:「這是我佛法中的長生不老術了。」我也說:「這是我大雄佛陀的所謂不朽啊!」為什麼不捨棄世間必然會衰朽的無用傢具,而求真正不朽的正知正見呢?不是這樣的設計,結果白費心機,那麼他的設計也太不高明了。__101. 人不宜食眾生肉【原文】 經言靴裘等物皆不應著。以其日與諸畜相親近也。夫此特著之身外。況食肉則入於身內乎。今人以犬豕牛羊鵝鴨魚鱉為食。終世不覺其非。何也。夫飲食入胃。游溢精氣以歸於脾。其渣滓敗液出大小腸。而華腴乃滋培臟腑。增長肌肉。積而久之。舉身皆犬豕牛羊鵝鴨魚鱉之身也。父母所生之身。見生即異類矣。來生云乎哉。夫五穀為養。五菜為充。五果為助。內經語也。人之所食也亦既足矣。而奚以肉食為。既名曰人。不宜食肉。【譯文】 《楞嚴經》中說皮鞋皮衣等物品都不應該穿著,因為天天和畜類相親近啊。這還是穿在身體外面,何況吃肉是進入到身體裡面呢?今天的人以狗豬牛羊鵝鴨魚鱉為食物,一輩子也不覺得不對,為什麼呢?飲食進入胃裡,營養精氣被脾吸收,殘渣剩水排出大小腸,而豐厚的油膩滋潤臟腑,增長肌肉,積累的時間久了,全身都是狗豬牛羊鵝鴨魚鱉的肉體了,父母所生的身體,這一生就變為動物了,來生還用說嗎?「五穀為主食,五菜為補充,五果為輔助。」這是《黃帝內經》的話,人吃的東西也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吃肉?既然叫做人,不應該吃肉。102. 三難凈土【原文】 一人問。釋迦如來以足指按地。即成金色世界。佛具如是神力。何不即變此娑婆土石諸山穢惡充滿之處。便成七寶莊嚴之極樂國。乃必令眾生馳驅於十萬億佛土之迢迢也。噫。佛不能度無緣。子知之乎。凈緣感凈土。眾生心不凈。雖有凈土。何由得生。喻如十善生天。即變地獄為天堂。而彼十惡眾生。如來垂金色臂牽之。彼終不能一登其閾也。是故剎那金色世界。佛攝神力而依然娑婆矣。又一人問。經言至心念阿彌陀佛一聲。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斯言論事乎。論理乎。噫。經雲。一稱南無佛。皆已成佛道。又雲。禮佛一拜。從其足跟至金剛際。一塵一轉輪王位。今正不必論其事之與理。但於至心二字上著倒。惟患心之不至。勿患罪之不滅。事如是。理亦如是。理如是。事亦如是。何足疑也。又一人問。有人一生精勤念佛。臨終一念退悔。遂不得生。有人一生積惡。臨終發心念佛。遂得往生。則善者何為反受虧。而惡者何為反得利也。噫。積惡而臨終正念者。千萬人中之一人耳。苟非宿世善根。臨終痛苦逼迫。昏迷瞀亂。何由而能發起正念乎。善人臨終退悔。亦千萬人中之一人耳。即有之。必其一生念佛悠悠之徒。非所謂精勤者。精則心無雜亂。勤則心無間歇。何由而生退悔乎。是則為惡者急宜修省。毋妄想臨終有此僥倖。真心求凈土者但益自精勤。勿憂臨終之退悔也。【譯文】 一人問道:「釋迦如來用腳指頭按地面,就成金色世界,佛具有這樣的神力,何不就把這個充滿山石污穢的娑婆世界,變為七寶莊嚴的極樂國,卻非要讓眾生賓士在十萬億佛土遙遠的路途上呢?」噫!佛不能度無緣的眾生,你知道嗎?清凈的緣才能感應凈土,眾生心不清凈,雖然有凈土,怎麼能往生呢?比如修十善業生天道,就變地獄為天堂,而那些造十惡業的眾生,如來伸出金色手臂牽引,也不能登上凈土的門檻啊。所以一剎那這麼小的世界,佛調動神力也依然是娑婆世界不能改啊。又有一人問:「《無量壽經》說至心念阿彌陀佛一聲。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這是論事呢?還是論理呢?」噫!《法華經》說:「一稱南無佛,皆已成佛道。」《業報差別經》說:「禮佛一拜,從其足跟至金剛際,一塵一轉輪王位。」現在不必管它事和理,就在至誠心上用功,只怕心不至誠,不怕罪不滅失。事上是這樣,理上也是這樣;理上是這樣,事上也是這樣,有什麼可懷疑的呢?又有一人問:「有人一生精勤念佛,臨終一念退悔,於是不得往生;有人一生都在做惡,臨終發心念佛,於是得到往生。那麼行善的人怎麼反而吃虧,而做惡的人怎麼反而得利呢?」噫!一直做惡臨終卻有正念的人,千萬人中才一個罷了,如果不是前世的善根,臨終被痛苦逼迫,昏迷散亂,又從哪裡能發起正念呢?善人臨終退悔,也是千萬人中才有一個罷了,即使有這樣的,也一定是一生念佛忽忽悠悠之徒,不是所謂精勤念佛的人,精就心無雜亂,勤就心無間歇,又從哪裡而生出退悔呢?所以做惡的人應急切醒悟,不要妄想臨終有這樣的僥倖;真心求生凈土的人只有更加精勤,不用擔憂臨終會退悔啊。103. 念豆佛【原文】 僧有募化施主黃豆。每念佛一聲。過豆一粒。一人作之。餘人效之。號為豆兒佛師父。夫世尊教人念佛。製為數珠。何乃不遵佛制。省力事不作。而作此吃力事也。且百八之珠。周則復始。乃至百千萬億而無盡。今一合之豆。周則復始。亦復無盡。而何為念過之豆置不再用。更換新者。其言曰。念之至斗至石。送諸庵寺作腐供眾。亦迂矣。或曰。古之人有行之者。如往生集所載是也。曰。彼非數豆。傍人計其念佛多不可計。約之當盈兩載。今糧舶大者。載米千石。兩載則極言其多耳。非數豆如今人也。即實數豆。其心亦不如今人也。【譯文】 有僧人從施主那裡化緣要來黃豆,每念佛一聲,就數一粒黃豆,一個人開始這樣做,其它人都效仿他,叫他豆兒佛師父。可是世尊教人念佛,制定了數珠的方法,為什麼不尊照佛的規定,省力的事不做,而去作這樣吃力的事啊。再說一百零八顆佛珠,周而復始,就是數百千萬億佛號也是數不完的。現在一盒黃豆,周而復始,也是沒有用盡的時候,而為什麼念過的黃豆就不再用了,更換新的?他說道:「念佛數黃豆數夠一斗一石,送給寺院做豆腐供養眾人。」也太迂了。有人說:「古人有念佛數數的行為,如《往生集》記載就是呀。」我說:「他不是數黃豆,是傍邊的人看他念佛多的不可計算,估計能裝滿兩大船。現在運糧食的大船,能裝下千石大米,兩大船是說念佛非常多了,不是像現在的人數黃豆啊。」就算是真的數黃豆,他的心也不像現在的人呢。104. 真誥【原文】 真誥一書。他且弗論。如曹操者。乃與古聖君如堯舜禹湯者同列而為天神。吾不能無疑也。或曰。閻羅王俄登寶殿。則侍衛森嚴。俄吞鐵丸。則肢體焦爛。安知操之不朝在天堂而晚在地獄也。是不然。閻王者。其在生亦修福亦造罪。故報如是。操之為人。有惡無善。何得罪福雙報如閻王乎。或更有說。非愚所知。據理評之。若果如斯。胡以寒亂臣賊子之膽。示老猾巨奸之警乎。亦盡信書不如無書之類也已。【譯文】 《真誥》這本書,其它且不用說了,至於曹操,把他與古聖賢明君如堯、舜、禹、湯等並列而且封為天神,我不能不有疑問啊。有人說:「閻羅王一會兒登上寶殿,身邊侍衛森嚴;一會兒吞熱鐵丸,身體四肢焦爛。怎麼知道曹操不是早上在天堂晚上在地獄呢?」當然不是了,關於閻王,他在生前既修福也造罪,所以有這樣的果報。曹操的為人,有惡無善,怎麼會像閻王一樣同時有罪福兩種果報呢?或者還有別的說法,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據理評論,如果真的如此,那如何震懾亂臣賊子,警示老奸巨猾呢?也是「盡信書不如沒有書」這一類了。105. 現報(一)【原文】 報有三。一者今生作惡。現生受報。二者今生作惡。第二生受報。三者今生作惡。第二生未報。多生以後受報。惟善亦然。報之遲速。蓋各有緣因。但世人見惡者不報。或更昌隆。乃憤憤不平。未知三世之說故也。夫後之二報。人不及見。惟重現報。今姑記現報數事。目擊而非傳聞者。一人撾笞婢僕。動以百數。一日將一仆系頸東柱。系足西柱。使伸縮無路。而痛責不休。其父大怒。遄往解放。而囑曰。汝速去。渠若告汝逃亡。我即告渠忤逆。遂得生還。後此人亦以己子賣與他家。而自身為鄉宦守門。又一人平生笞人如官府。後亦受官刑。斃囹圄中。一人中家內室也。妄費無算。後子女滅盡。老無依賴。為人縫補經絡。一人貴宦子也。驕奢佚游侈費。不知慚愧。後追逐游僧丐者趁食於諸方。一人毀訾天神。無所顧忌。後為村民所毆。得疾身殞。一人辱詈如來。及諸賢聖。皆人不忍聞者。俄而客死於外。不得歸。一人瞋母不悉委財帛。折其供事觀音大士一臂。後走馬湖塘。墮落折臂幾死。又一人生七女七男。凡生一女。才墮地。即溺殺之。其七男先後相繼亦死。男女十四人無一存者。惟老夫老婦相對哭泣而已。又數人出家者。我慢自賢。凡時人或有言論。一概呵以為非。乃復輕藐先哲。妄加毀訾。後俱不壽。或惡疾死。姑記之以警狂傲。【譯文】 報應有三種:一是今生作惡,今生就受到報應;二是今生作惡,第二生受到報應;三是今生作惡,第二生沒受到報應,以後多生多世受到報應。善行也是一樣,報應來得快慢,是各有各的因緣不同了。但世人見惡人不受報應,或者反倒更發達,就憤憤不平,不知道有三世因果的道理啊。而後兩種報應,人們來不及見到,只能注意現世的報應,今日就姑且記錄現世報應的幾個事例,是親眼所見而不是傳聞了。有一個人鞭打奴僕,動不動就打上百下,有一天將一個僕人的頭頸系在東邊的柱子上,腳系在西邊的柱子上,使僕人伸縮不得,而且痛責不休。他的父親知道後很憤怒,急忙前往解救,並對僕人說:「你快走,他要告你逃亡,我就告他不孝,於是僕人得以活下來。後來這個人也把自己的兒子賣給了別人,而他自己為鄉里的官宦人家守大門了。又有一個人平生處罰人就像官府處罰犯人,後來也受到官府的處罰,死__在牢獄中了。又有一個人是中等家庭的太太,花費無節制,後來子女都沒有了,到老無依無靠,為別人縫補衣服過生活。又有一個人是貴族子弟,驕奢遊玩揮霍無度,不知慚愧,後來追隨雲遊僧人、乞丐四處討飯。又有一個人毀謗天神,無所顧忌,後來被村民痛打一頓,因此得病喪了命。又有一個人辱罵如來,以及其它賢聖,都是很難聽的話,不久客死在外,不能回到家鄉了。又有一個人怪母親不把財物交給他,折斷了供奉的觀音大士像的手臂,後來騎馬在湖塘那個地方,摔斷胳膊幾乎死掉。又有一個人生了七個女孩七個男孩,凡是女孩,才生下來,就淹死了。他的七個男孩也先後相繼死掉了,男女十四個人沒一個存留的,只有老夫婦相對哭泣而已。又有幾位出家人,我慢心重自以為賢明,凡是當時的人有什麼言論,一概呵斥為不對,又輕視先賢聖哲,妄加詆毀,後來壽命都不長,或者得惡病死了。姑且記下來警示狂傲的人。106. 現報(二)【原文】 或問。如來神力不可思議。何不使惡人皆現受惡報。而日兢兢焉不敢為惡也。善人皆現受善報。而日孳孳焉倍復為善也。則無為而天下太平矣。胡慮不及此。嗟乎。報之有遲速。眾生業報自然如是。雖大聖不能轉速而令遲。扭遲而為速也。惟是叮嚀詔告以因果之不虛。酬償之難逭耳。聞而不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曰。永嘉雲。了則業障本來空。空則何因果酬償之有。曰。汝今了否。曰。未了也。未了應須償宿債。【譯文】 有人問:「如來的神力不可思議,為什麼不使惡人現世都受到惡報,因而每天有畏懼不敢做惡了;善人現世都受到善報,因而每天更勤勉加倍行善了。那麼天下就自然太平了,怎麼沒想到呢?」可嘆啊!果報的到來有快有慢,眾生的業報自然如此,就是大聖人也不能轉快為慢,轉慢為快啊,只能是囑咐明示因果不虛、欠債難逃的道理罷了,聽到了而不相信,也是無可奈何了。又說:「唐代永嘉大師說:『了則業障本來空,空則何因果酬償之有。』」問:「你現在了業障了嗎?」答:「還沒有了業障。」沒有了業障就必須償還債務。107. 念佛人惟務一心不亂【原文】 或問。妙喜雲愚人終日掐數珠求凈業。念佛果愚人所為乎。噫。予昔曾辯之矣。妙喜但言愚人終日掐數珠求凈業。不言愚人終日一心不亂求凈業也。又問。古德偈雲。成佛人希念佛多。念來歲久卻成魔。君今欲得易成佛。無念之心不較多。無念念佛。奈何以有念念佛。曰。此為散心念佛而不觀心者勸發語也。不曰歲久而一心不亂者成魔也。未曾念佛。先憂有念。是猶飢人慾飯。先憂飽脹而不食者矣。又問。六祖雲。東方人造惡。念佛求生西方。意旨何如。曰。六祖言惡人念佛求生。不曰善人念佛一心不亂者求生也。且惡人必不念佛。其有念佛者。偽也。非真念也。喻如惡人修十善求天堂。惡人必不修十善。其有修十善者。偽也。非真修也。曾未有善人一心念佛而不生西方者也。又問。古德雲舍穢取凈。是生死業。奈何舍娑婆求極樂。曰。彼言舍穢取凈者為生死業。不言一心不亂取凈土者為生死業也。子未舍穢。先憂取凈。與前之憂有念同矣。又問。禪宗雲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又雲佛來也殺。魔來也殺。則何為念佛。噫。彼言佛之一字吾不喜聞。不言一心不亂四字吾不喜聞也。彼言佛來也殺魔來也殺。不言一心不亂來亦殺也。夫歸元無二。方便多門。是故歸家是一。舟車各行。以舟笑車。以車笑舟。俱成戲論。此理自明。無煩贅語矣。又問。近有人言吾不念佛。良由內有能念之心。外有所念之佛。能所未忘。焉得名道。噫。彼蓋以獨守空靜為道乎。內有能靜之心。外有所靜之境。不亦能所宛然乎。曷不曰。一心不亂。則誰能誰所。何內何外也。吾與爾既修凈土。止愁不到一心不亂田地。若一心不亂。任他千種譏萬種謗。當巍巍不動如泰山耳。更何疑哉。【譯文】 有人問:「宋代大慧妙喜禪師說愚蠢的人整天掐數佛珠求生凈土,念佛果然是愚蠢人的行為嗎?」噫!我昔日曾經辯析過了,妙喜只說愚蠢的人整天掐數佛珠求生凈土,沒有說愚蠢的人整天一心不亂求生凈土啊。又問:「古時大德的偈子說:『成佛人希念佛多。念來歲久卻成魔。君今欲得易成佛。無念之心不較多。』應是無念念佛,卻怎麼以有念來念佛呢?」我說,這是針對散亂心念佛而不觀心的人發的勸勉語了,所以不說「時間久而一心不亂的人成魔」啊。還沒有念佛,先擔心「有念」,就像是飢餓的人想吃飯,卻先擔心飽脹而不吃飯了。又問:「六祖慧能大師說:『東方人造惡,念佛求生西方。』這是什麼意思呢?」我說,六祖說惡人念佛求往生,不說善人念佛一心不亂的求往生啊,況且惡人必定不會念佛,即使有念佛的,也是假的,不是真念了。比如惡人修十種善業求生天堂,惡人必定不會修十善,即使有修十善的,也是假的,不是真修了。所以還沒有過善人一心念佛而不生西方的呢。又問:「古時大德說『舍穢土求凈土,也是輪迴生死的業』,卻怎麼非要捨棄娑婆世界求極樂世界呢?」我說,人家說「舍穢土求凈土,也是輪迴生死的業」,沒說「一心不亂求凈土,也是輪迴生死的業」,你沒捨棄穢土,卻先擔心凈土,與前面擔心「有念」相同呢。又問:「禪宗說『佛這個字,我不喜歡聽到』,又說『佛來也殺,魔來也殺』,那又為什麼念佛?」噫!人家說「佛這個字,我不喜歡聽到」,不說「一心不亂四字我不喜歡聽到」啊,人家說「佛來也殺魔來也殺」,不說「一心不亂來了我也殺」啊。《楞嚴經》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所以回家是同一個目標,但船和車各走各的路,在船的立場笑話車,在車的立場笑話船,都成了笑話了,這個道理自然能明白,不須要羅嗦了。又問:「近來有人說『我不念佛,因為內有能念的心,外有所念的佛,能和所沒有忘,哪裡還用得著名號修道?』」噫!他是以獨守著一個「空靜」為修道嗎?內有能靜下來的心,外有所靜下來的環境,不也是「能所」明明白白擺在哪裡的嗎?怎麼不說,一心不亂,那麼誰能誰所,什麼內什麼外啊?我與你既然修凈土念佛法門,只愁不能念到一心不亂的田地,若是一心不亂,任憑他千種譏笑萬種毀謗,當然是巍巍不動如泰山了,更有什麼疑慮呢?108. 修福【原文】 古有偈。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有專執前之二句者。終日營營。惟勤募化。曰吾造佛也。吾建殿也。吾齋僧也。此雖悉是萬行__之門。而有二說。一則因果不可不分明。二則己事不可不先辦。或曰。果如子言。則佛像湮沒。誰其整之。塔寺崩頹。誰其立之。僧餓於道路而不得食。誰其濟之。人人惟辦己事。而三寶荒蕪矣。曰。不然。但患一體三寶荒蕪耳。世間三寶。自佛法入中國以來。造佛建殿齋僧者時時不休。處處相望。何煩子之私憂而過計也。吾獨慨夫僧之營事者。其瞞因昧果。不懼罪福。克減常住。藏匿信施者無論矣。即守分僧。而未諳律學。但知我不私用入己則已。遂乃移東就西。將申補乙。或挪還急債。或饋送俗家。不知磚錢買瓦。僧糧作堂。枉受辛勤。翻成惡報。是則天堂未就。地獄先成。所謂無功而有禍者也。中峰大師訓眾曰。一心為本。萬行可以次之。則所謂己事先辦者也。己事辦而作福事。則所作自然當可矣。至哉言乎。為僧者當銘之肺腑可也。【譯文】 古時有偈語:「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有的人專執前兩句,整天忙碌,只想著募捐化緣,說我造佛像了,我建佛殿了,我供僧齋飯了,這些雖然都是萬種修行中的一種,但有兩個前提。一是因果不可不分明;二是自己的生死大事不可不辦妥。有人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那麼佛像埋沒了,誰來修整?佛塔佛寺垮塌了,誰來重建?僧人餓倒在路上沒有吃的,誰來救濟?人人都只辦自己的事,而佛法僧三寶就荒廢了。」我說:「不對,只怕心中的三寶荒廢了,世間的三寶,自從佛法傳入中國以來,造佛像建佛殿齋僧飯的人時時沒有休止過,處處都看得見,哪裡要麻煩你私下憂慮過分操心啊。我唯獨慨嘆的是辦事的僧人,他們不計因果,不在乎罪福大小,剋扣常住財物,藏匿信眾的布施都不用說了,就是很守本分的僧人,但不是很精通律學,只知道我不私用不為自己就行了。於是拆東牆補西牆,或者挪用款項還急債,或者把財物饋贈俗家,不知道是買磚的錢結果買瓦,買僧人的口糧結果建僧堂了,白費了辛苦,反倒成了惡報,這可是天堂沒造好,地獄先成了,所謂沒有功而有禍啊。」元代中峰明本大師訓誡眾人說:「一心為根本大事,其它都可以是次要的。就是所謂自己的事先辦好的意思,自己的事辦好再作福事,那當然是可以的了。」真是很有道理的話啊,做為僧人應當銘記在肺腑才可以了啊。109. 勘試【原文】 世傳鍾離真人之於洞賓也。十試而後授以仙道。略記數事。初試以財。次試以色。次試以身命。然此猶世間實行者所能為也。又一真人。需才煉藥。屢現變異。確乎堅持。至嬰兒墮地而失聲以敗。然此猶世間忘情者所能為也。乃世尊昔為菩薩。婆羅門乞其夫婦二人以為奴僕。時世尊身為太子。即與其妃。男入男群。女入女群。效忠竭力。備諸苦辛。勞而不怨。又或割身肉以償鷹。剜千燈以求法。則非惟世間所難。而亦非初心菩薩所及矣。是故舍利弗逢乞眼者而退大就小。菩薩道之難成如此。今日當洞賓之試。已十有五雙打退。而況為奴僕乎。而況割肉剜眼諸苦行乎。嗚呼。此雖得忍大士境界。非下凡可企。然獨不可以是激勵其凡心乎。【譯文】 世上傳說鍾離權真人對待呂洞賓,十次考驗後才教授仙道,略微記得幾件__事,初次是考驗貪財;其次是考驗好色;再次是考驗身家性命;不過這還是世間願意實行的人能做到的了。還有一位真人,需要材料煉丹,屢次出現變故,似乎還能堅持,直到被嬰兒出生的哭聲破壞,不過這還是世間忘掉情執的人能做到的了。而世尊往昔行菩薩道時,有婆羅門來求夫婦二人做自己的奴僕,當時世尊身為太子,就同他的妃子,分別進入男女奴僕群中,效忠儘力,備嘗辛苦,任勞任怨。又曾經為救鴿子割自己身上的肉喂鷹;為求法剜身上孔點千盞燈,那不只是世間人難做到,也不是初心菩薩所能行的啊。所以舍利弗遇到求施捨眼睛的人而退了菩提心去成就阿羅漢,行菩薩道是這樣的難。今天的人如果經受呂洞賓的那種考驗,十個有五雙就退悔了,何況做奴僕呢?更何況割肉剜眼等苦行呢?感嘆啊!這雖然需要忍受菩薩的境界,不是下等凡夫能夠達到的,但是難道不可以激勵凡夫的心嗎?110. 六群僧【原文】 六群僧。如來所呵。諸大弟子所不齒者也。而古稱佛世六群。猶賢於佛滅度後馬鳴龍樹諸菩薩等者。何也。嗟乎。夫子嘗野仲由。攻冉有。小人樊須。具臣由之與求矣。其在今時。則皆卓卓乎希世之賢守令。振古之良宰輔。蕭曹龔黃。房杜姚宋。韓范富歐之所未必能及者也。而何疑乎六群。故知初五百年。次五百年。次之又次後五百年。解脫以至斗諍。漸久而漸漓。愈趨而愈下。羽嘉鳳凰庶鳥。非虛語矣。寧不為之三嘆。雖然。子輿氏之言曰。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果若斯言。則眾生之大幸大幸也。予日望之。【譯文】 六人惡行比丘,如來所呵斥,諸位大弟子都不願與他們並列了。但是古人認為佛在世時的六群比丘,比佛滅度後的馬鳴、龍樹等菩薩還要賢德,為什麼呢?感嘆啊!孔夫子曾經批評弟子仲由的粗野,斷絕和冉有的師生關係,呵斥樊須喜歡務農是小人,仲由和冉有都做官了,他們在今天的時代,也都是超出常人、世上少有的賢明太守或縣令,振動古今的優良宰輔大臣。蕭何、曹參、龔遂、黃霸、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韓琦、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這些名臣都未必能相比啊,六群比丘的賢德有什麼可懷疑呢?所以佛法分初五百年正法,次五百年像法,再次五百年末法,從正法的解脫堅固到末法的斗諍堅固,時間越久佛法越衰,越往後越低落,羽嘉生鳳凰、鳳凰生庶鳥,一代不如一代,不是虛話啊,怎麼不令人三嘆?但即使這樣,孟子說:「真正豪傑之士,沒有文王在世也一樣有所作為。」果真如此的話,那麼眾生真是大幸中的大幸了,我很昐望啊。111. 簡藏煉磨【原文】 一儒者謂予曰。吾輩負笈從學。必具束修於師。而助館穀之資於主人。今簡藏僧覽常住經典。無所助於常住。而安坐受供。又每季得槃金槃五錢。此何說也。予笑曰。公猶未知煉磨期中事乎。一冬之期。先致米一石於常住。而晝夜鞭逼念佛。無斯須停息。仍每日必負薪。或遠在十餘里之外。打七然後暫免。何不移簡藏之供而供此苦功辦道之行人乎。時僧顛倒。一至於是。處處皆然。吾亦不知其何說也。__【譯文】 一位讀書人對我說:「我們背著書箱上學,必須交學費給老師,資助私塾的主人。如今的簡藏僧閱覽寺院經典,對常住卻沒有幫助,還安坐受供養,而且每季能得到固定的五錢布施,這怎麼解釋呢?」我笑著說:「您還不知道煉磨期中的事吧?為期一個冬天,先交一石米給常住,而後晝夜被鞭策逼迫念佛,沒有片刻停息。每天還要背負柴禾,有時遠到十幾里以外的地方,打佛七時暫免。為什麼不把對簡藏僧的供養轉而供養這種苦下功夫一心辦道的修行人呢?現在的人顛倒,竟然到了這種程度,處處都是如此,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啊。」112. 世夢【原文】 古雲。處世若大夢。經雲。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雲若雲如者。不得已而喻言之也。究極而言。則真夢也。非喻也。人生自少而壯。自壯而老。自老而死。俄而入一胞胎也。俄而出一胞胎也。俄而又入又出之無窮已也。而生不知來。死不知去。蒙蒙然。冥冥然。千生萬劫而不自知也。俄而沉地獄。俄而為鬼為畜。為人為天。升而沉。沉而升。皇皇然。忙忙然。千生萬劫而不自知也。非真夢乎。古詩云。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今被利名牽。往返於萬里者。豈必枕上為然也。故知庄生夢蝴蝶。其未夢蝴蝶時亦夢也。夫子夢周公。其未夢周公時亦夢也。曠大劫來。無一時一刻而不在夢中也。破盡無明。朗然大覺。曰。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夫是之謂夢醒漢。【譯文】 古人唐朝李白的詩說:「處世若大夢。」《楞嚴經》說:「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說「若夢」說「如夢」等等,是不得已而用的比喻了,但極端的說,那真的是夢,也不是比喻了。人生自少年到壯年,自壯年到老年,自老年到死,不久投入一個胎,不久出了一個胎,不久就入不久就出無窮無盡啊。而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迷迷糊糊,黑黑沉沉,千生萬劫自己都不知道啊。不久沉入地獄,不久做鬼做畜生,做人做天仙,升上去又沉下來,沉下來又升上去,惶惶恐恐,忙忙碌碌,千生萬劫自己都不知道啊,不是真的夢嗎?古人岑參的詩說:「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如今被名利牽著跑,往返上萬里的人,哪裡一定是枕上做夢呢?所以莊子夢見蝴蝶,他沒夢見蝴蝶時也是在夢中呢;孔夫子夢見周公,他沒夢見周公時也是在夢中呢,所以無始曠大劫以來,沒有一時一刻不是在夢中啊。只有破盡無明,朗朗然大覺醒,如佛所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才是夢醒漢。113. 性相【原文】 相傳佛滅後。性相二宗學者各執所見。至分河飲水。其爭如是。孰是而孰非歟。曰。但執之則皆非。不執則皆是。性者何。相之性也。相者何。性之相也。非判然二也。譬之一身然。身為主。而有耳目口鼻。臟腑百骸皆身也。是身者。耳目等之身。耳目等者。身之耳目等也。譬之一室然。室為主。而有梁棟椽柱。垣壁戶牖等皆室也。是室者。梁棟等之室。梁棟等者。是室之梁棟等也。夫豈判然為二者哉。不__惟不當爭。而亦無可爭也。或謂永嘉雲。入海算沙徒自困。又曰摘葉尋枝我不能。似乎是性而非相矣。曰。永嘉無所是非也。性為本而相為末。故云但得本不愁末。未嘗言末為可廢也。是故偏言性不可。而偏言相尤不可。偏言性者。急本而緩末。猶為不可中之可。務枝葉而失根原。不可中之不可者也。【譯文】 相傳佛滅度後,法性法相二宗學者各執己見,直到分河飲水完全對立,他們爭執成這樣了,誰對誰錯呢?我說:「只要執著就都是錯,不執著就都是對。」性是什麼?相的性啊;相是什麼?性的相啊,不是分明兩個東西了。譬如一個身體,身是主體,而有耳、目、口、鼻、臟腑及骨骼都是身體的部分,這個身體,是耳目等等的身體,耳目等等,是身體的耳目等等了。譬如一間屋室,屋室是主體,而有棟樑、椽柱、牆壁、門窗等等都是屋室,這間屋室,是棟樑等等的屋室,棟樑等等,是屋室的棟樑等等,哪裡是分明兩個東西呢?不只是不應當爭執,而且也沒有什麼可爭執的啊。有人舉出永嘉大師的話:「入海算沙徒自困。」又說「摘葉尋枝我不能。」似乎講的是性而不是相了。我說:「永嘉大師沒有什麼是和不是啊,性為根本而相為枝末,所以說只要得到根本不愁得不到枝末,不是說枝末可以廢掉的啊。所以單說性不可以,而單說相更不可以,單說性的話,是注意根本而不注意枝末,還是不可以中的可以;注意枝末而不注意根本,是不可以中不可以啊。114. 大鑒大通(一)【原文】 大鑒能禪師世稱南宗。大通秀禪師世稱北宗。然黃梅衣缽。不付時時勤拂拭之大通。而獨付本來無一物之大鑒。何宗鏡錄謂大鑒止具一隻眼。大通則雙眼圓明。信如是。何以不得衣缽。夫曹溪親接黃梅。遠承達磨。又遠之承迦葉。又遠之承釋迦。乃永明傳道於天台韶國師。而為此說者何也。抑隨時救弊之說也。昔人言晉宋以來。競以禪觀相高。而不復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旨。故初祖西來。至永明時。又或以為一悟即了。故宗鏡及萬善同歸等書力贊修持。則似乎南宗專於頓悟。而北宗頓悟漸修。智行雙備。故有隻眼雙眼之喻。萬松老人獨奮筆曰。此一隻眼。是之謂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也。是之謂把定乾坤眼也。是之謂頂門金剛眼也。儻新學輩諸淺見者執宗鏡所云。作實法會。則大鑒止是空諦。而大通方始是中道第一義諦。可乎。或曰。曹溪六代傳衣。舉世靡不知之。而當是時。何為惟見兩京法主。二帝門師。北宗大著於天下。而不及曹溪者。又何也。曰。曹溪既承印記。秘其衣缽。為獵人守網。潛光匿彩。至於一十六年。大通之道盛行。曹溪之名未顯也。迨風幡之對。而後道播萬世矣。曹溪潛龍深淵。不自炫耀。大通見龍在田。不自滿盈。其言曰。彼親傳吾師衣缽者也。蓋善知識之相與以有成也如是。【譯文】 大鑒慧能禪師所傳的法世人稱為南宗,大通神秀禪師所傳的法世人稱為北宗。但是黃梅衣缽,不付與「時時勤拂拭」的大通,而只付與「本來無一物」的大鑒,為什麼五代永明延壽大師的《宗鏡錄》認為大鑒止具有一隻眼,而大通卻是雙眼圓明?如果是這樣,大通怎麼得不到衣缽?可是曹溪六祖慧能親自承接黃梅五祖弘忍__的衣缽,遠一點是承接達摩大師的衣缽,更遠是承接佛弟子迦葉的衣缽,再遠就是承接釋迦佛的衣缽,而永明是傳承天台宗的德韶國師,為什麼會這樣說呢?或者是針對當時的弊端說的吧?以前有人說晉宋以來,人們相互都以禪觀為高級的法,而不再知道「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宗旨,所以達摩初祖從西邊來中國,到了永明的時候,人們又以為一悟就可以了,於是《宗鏡錄》及《萬善同歸》等書極力讚揚修持,那麼似乎南宗主要是頓悟,而北宗是頓悟漸修都有,智慧與德行兼備,所以有一隻眼兩隻眼的比喻。萬松行秀老人卻提筆寫道:「這一隻眼,它就是整個大地上的沙門一隻眼;它就是把定乾坤的一隻眼;它就是頭頂頂門上的金剛眼。」倘若新學佛見識粗淺的人執著《宗鏡錄》里的話,當作實際的方法領會,以為大鑒只不過是空諦,而大通才是中道第一義諦,怎麼可以呢?有人說:「曹溪是六代傳下來的衣缽,天下沒有不知道的,而在當時,為什麼只見到『兩京法主,三帝門師』的神秀?北宗盛行天下,而不提起曹溪,又為什麼呢?」我說:「曹溪領受五祖印記後,藏起衣缽,為獵人守獵網,韜光養晦,長達十六年,大通的佛法盛行,曹溪的名聲沒有顯露出來,等到風動幡動的應對出現,然後曹溪的佛法傳播萬世了。」曹溪像龍潛藏在深淵,不自己炫耀;大通像龍顯現在表面,也不自以為滿足,他說:「曹溪是親傳我師父衣缽的。」其實善知識之間相互成全就是這樣的。115. 大鑒大通(二)【原文】 予又思宗門賞鑒許可。抑揚與奪。越格超情。不可以世法之是非論也。石鞏之得所傳也。曰。三十年張弓。只射得半個聖人。曹溪之一只眼。半個聖人之謂也。中峰邈高峰之真求贊。贊曰。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曹溪之一只眼。半邊鼻之謂也。普化之於臨濟也。曰。河陽新婦子。木塔老婆禪。臨濟小廝兒。卻具一隻眼。曹溪之一只眼。即臨濟之一只眼也。【譯文】 我又想到宗門的祖師對後學的賞鑒許可,貶抑褒揚,是越規格超常情的,不可以用世間法來論是非啊。唐代石鞏慧藏禪師得到三平義忠禪師為傳人,說:「三十年張弓,只射得半個聖人。」曹溪的一隻眼,就是半個聖人了;元代中峰明本禪師畫高峰原妙禪師的像求像贊,高峰贊說:「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曹溪的一隻眼,就是半邊鼻了;唐代普化禪師對臨濟義玄禪師的評議,說:「河陽新婦子,木塔老婆禪,臨濟小廝兒,卻具一隻眼。」曹溪的一隻眼,就是臨濟一隻眼了。116. 齋僧錢作僧堂【原文】 或曰。僧糧。僧所食也。僧堂。僧所居也。居食二者。皆僧受用。奈何以齋僧錢作僧堂而受火枷之報也。此義有二。一者米粟蔬菜。人以濟飢。梁棟牆壁能濟飢否。則物類不相應也。二者施主作齋。汝今作屋。磚錢買瓦。違信施心。則因果不相應也。或曰。別化錢齋僧。可准過否。彼人齋僧。自彼人福。與前人何涉。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拆僧堂。如數齋僧而火枷滅。有明徵矣。又問。造佛錢作佛殿。總__之供佛也。可乎。曰。不可。畫棟雕梁。還當得如來相好光明否。造經錢作經廚。總之供經也。可乎。曰。不可。錦囊寶匱。還當得如來金口玉音否。如是乃至放生錢買池塘。總之濟物利生也。可乎。曰。不可。空陂野澤。千頃汪洋。還當得彼時失救。垂臨鼎鑊。將被刀砧百千萬億生靈否。況挪移變換。舛錯因果乎。又有說焉。造佛余錢。可用作佛前供器否。則律有開許之文。余諸福事無文。慎之慎之。毋恣己見而反招業報也。【譯文】 有人說:「僧糧,僧人吃的糧食;僧堂,僧人居住的地方。吃住兩樣,都是僧人受用,卻怎麼把供僧人的飯錢拿去造作僧堂而將來受地獄中的火枷之報啊。」這有兩種含義,一是糧食蔬菜,人可以用來救治飢餓,梁棟牆壁能救治飢餓嗎?不同類的事物不相對應了;二是施主本來供僧齋飯,你現在建造房屋,等於買磚的錢去買瓦,違背了信徒施主的心愿,那麼因果就不相同了。有人說:「另外化緣供僧齋飯,可以抵得了前面的過失嗎?」人家供僧齋飯,是人家的福報,與前面犯錯的人有什麼相干?那怎麼補救才可以呢?我說:「拆掉僧堂,按原來的錢數供僧齋飯而火枷就滅了,這是有明顯的徵兆呢。」又問:「造佛像的錢用作建佛殿,都是供佛了,可以嗎?」回答:「不可以,畫棟雕梁漂亮房屋,能當得了如來的相好光明嗎?」「印佛經的錢用作造放佛經的廚櫃,都是供佛經了,可以嗎?」回答:「不可以,錦囊寶箱,能當得了如來的金口玉音嗎?」「那麼還有如放生的錢買池塘,都是為了救護動物利益眾生,可以嗎?」回答:「不可以,遍野的水塘,千頃的湖泊,能當得了當時沒有救護,面臨煎煮,將被屠宰的百千萬億生靈的性命嗎?何況挪移項目變換用途,而因果交錯呢?」還有人說了,造佛像剩餘的錢,可以用作買佛像前的供器嗎?戒律有開許的文字就可以,其它作福報的事沒有文字,要慎之又慎,不要隨便自己亂來而招致業報啊。117. 楞嚴圓通【原文】 問曰。楞嚴圓通獨取耳根。念佛法門曾未入選。奈何後世不遵聖語。而普天之下多從念佛也。答曰。彌陀疏鈔已有明辨。而此疑此問關係不小。不厭其煩瀆也。更為子詳言之。子誠娑婆人也。知有娑婆而已。獨不思娑婆而外。有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世界乎。耳根者。逗娑婆世界眾生之機。念佛者。逗不可說不可說世界眾生之機也。耳根圓通。一方世界之圓通。念佛圓通。十方世界之圓通也。佛出娑婆。姑就娑婆之所宜者示教。故曰此方真教體。清凈在音聞。不曰十方真教體也。喻如今日國中百千郡邑士子所習。或在一方多習易者。或在一方多習詩者。或在一方多習書者。春秋禮記亦復如是。統而論之。通國之中最多習者則周易也。周易者。念佛法門之謂也。複次百千郡邑土地所宜。郊野之區多植谷粟。山林之所多栽果實。江海之處多販魚鹽。綾綿珠玉亦復如是。統而論之。通國之中最多尚者。則稻黍菽粟也。稻黍菽粟者。念佛法門之謂也。子居娑婆。自修耳根。誰得而阻之。但不必是此而非彼。如其執耳根而欲掃除念佛。是猶業餘經之士子而欲掃除周易。貨余物之商民而欲掃除谷粟也。豈理也哉。【譯文】 有人問:「《楞嚴經》文殊菩薩選圓通法門只選取了耳根圓通法門,念佛圓通法門未曾入選,可是怎麼後世的人不遵守聖賢的話,而普天下多數人都跟從念佛了。」我回答:「《彌陀疏鈔》有明確的解釋,而這個疑這個問關係不小,不厭煩羅嗦,再為你詳細講一講。你真是娑婆世界的人,只知道娑婆世界而已,卻不想娑婆世界之外,有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的世界哪?耳根法,是引導娑婆世界眾生的根機,念佛法,是引導不可說不可說世界眾生的根機啊。耳根圓通,只是一方世界的圓通,念佛圓通,是十方世界的圓通啊。佛出生在娑婆世界,姑且就用適合娑婆世界的方法開示教導,所以說:『此方真教體,清靜在音聞。』不說『十方真教體』啊。比如現在國內百千郡縣的讀書人學習,或者某一地方學習易經的多,或者某一地方學習做詩的多,或者某一地方學習書法的多,學《春秋》《禮記》的也是如此。總而言之,全國學習最多的是《周易》,這裡說的《周易》,就好比是念佛法門了。再比如百千郡縣的土產,郊野地區種植穀米的多,山林地區種植果實的多,靠江海的地區販賣魚鹽的多,產絲棉珠玉的也是如此。總而言之,全國出產最多的,還是五穀雜糧了,這裡說的五穀雜糧,就好比念佛法門了。你在娑婆世界,自己修耳根法門,誰能阻攔你,但不必肯定這個而否定那個,如果執著耳根法門而想掃除念佛法門,就好像學習其它儒經的讀書人而要掃除《周易》,買賣其它貨物的商人而要掃除穀物啊,豈有這樣的道理嗎?118. 天說(一)【原文】 一老宿言。有異域人為天主之教者。子何不辯。予以為教人敬天。善事也。奚辯焉。老宿曰。彼欲以此移風易俗。而兼之毀佛謗法。賢士良友多信奉者故也。因出其書示予。乃略辯其一二。彼雖崇事天主。而天之說實所未諳。按經以證。彼所稱天主者。忉利天王也。一四天下。三十三天之主也。此一四天下。從一數之而至於千。名小千世界。則有千天主矣。又從一小千數之而復至於千。名中千世界。則有百萬天主矣。又從一中千數之而復至於千。名大千世界。則有萬億天主矣。統此三千大千世界者。大梵天王是也。彼所稱最尊無上之天主。梵天視之。略似周天子視千八百諸侯也。彼所知者。萬億天主中之一耳。余欲界諸天皆所未知也。又上而色界諸天。又上而無色界諸天。皆所未知也。又言天主者。無形無色無聲。則所謂天者。理而已矣。何以御臣民施政令行賞罰乎。彼雖聰慧。未讀佛經。何怪乎立言之舛也。現前信奉士友。皆正人君子。表表一時。眾所仰瞻以為向背者。予安得避逆耳之嫌。而不一罄其忠告乎。惟高明下擇芻蕘而審察焉。【譯文】 一位老前輩說:「有外國人宣揚天主教,你怎麼不辯駁?」我以為教導人敬奉天,做善事,有什麼可辯的呢?老前輩說:「他們想改變我們這裡的風俗,同時毀謗佛法,賢士良友很多都去信奉了。」於是拿他們的書給我看,我就略辯一二吧。他們天主教雖然崇奉天主,其實對天並不了解,按照佛經上講的道理,他們所稱為的天主,是忉利天王啊,包括一個須彌山、四大部洲的「一四天下」,三十三天的帝釋天主。這個一四天下,從一數到一千,名叫小千世界,那就有一千個天主了;又從一個小千世界再數到一千,名叫中千世界,那就有百萬天主了;又從一個中千世界再數到一千,名叫大千世界,那就有萬億天主了。統領這個三千大千世界的,就是大梵天王啊,他們天主教認為最尊無上的天主,在大梵天王看起來,就有點像周朝的天子看八百諸侯了。他們天主教所知道的,是萬億天主中的一個罷了,其它欲界的天都不知道呢,再往上有色界的各層天,再往上還有無色界的各層天,都不知道啊。又說天主的表現,無形無色無聲,那麼他們所謂的天,理上講的天而已,怎麼統御臣民、實施政令、行使賞罰呢?他們雖然比較聰慧,但沒有讀過佛經,怎麼能怪他們的認知有錯呢?現在已經信奉天主教的賢士良友,都是正人君子,一時的表率,眾人仰望並以為行動的指南,我怎麼能因為怕人家「不愛聽」,而不空盡我的忠告呢?唯願高明的人聽取我這淺陋的意見而詳細審察吧。119. 天說(二)【原文】 又問。彼雲梵網言一切有生皆宿生父母。殺而食之。即殺吾父母。如是則人亦不得行婚娶。是妻妾吾父母也。人亦不得置婢僕。是役使吾父母也。人亦不得乘騾馬。是陵跨吾父母也。士人僧人不能答。如之何。予曰。梵網止是深戒殺生。故發此論。意謂恆沙劫來生生受生。生生必有父母。安知彼非宿世父母乎。蓋恐其或己父母。非決其必己父母也。若以辭害意。舉一例百。則儒亦有之。禮禁同姓為婚。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彼將曰。卜而非同姓也。則婚之固無害。此亦曰。娶妻不知其為父母為非父母則卜之。卜而非己父母也。則娶之亦無害矣。禮雲。倍年以長。則父事之。今年少居官者何限。其舁轎引車。張蓋執戟。必兒童而後可。有長者在焉。是以父母為隸卒也。如其可通行而不礙。佛言獨不可通行乎。夫男女之嫁娶。以至車馬僮僕。皆人世之常法。非殺生之慘毒比也。故經止雲一切有命者不得殺。未嘗雲一切有命者不得嫁娶。不得使令也。如斯設難。是謂騁小巧之迂談。而欲破大道之明訓也。胡可得也。複次彼書杜撰不根之語。未易悉舉。如謂人死其魂常在。無輪迴者。既魂常在。禹湯文武何不一誡訓於桀紂幽厲乎。先秦兩漢唐宋諸君。何不一致罰於斯高莽操李楊秦蔡之流乎。既無輪迴。叔子何能托前生為某家子。明道何能憶宿世之藏母釵乎。羊哀化虎。鄧艾為牛。如斯之類。班班載於儒書。不一而足。彼皆未知。何怪其言之舛也。【譯文】 又有人問:「人家說《梵網經》上講『一切有生皆宿生父母,殺而食之,即殺我父母』,如果這樣那麼人也不能有婚娶,因為是婚娶我的父母;人也不能有奴僕,因為是使喚我的父母;人也不能乘騎騾馬,因為是欺凌我的父母啊。讀書人僧人都不能回答,怎麼辦?」我說:「《梵網經》只是很深的強調戒殺生,所以有這樣的議論,意思是數不清的恆沙劫以來生生世世的輪迴,生生世世必有父母,怎麼知道被殺的不是生生世世中的父母呢?所以恐怕是有自己的父母,不是認為絕對是自己的父母。如果因為文辭誤會含義,舉一個例子可以說明,而儒家也有實例。儒家禮教禁止同姓結婚,所以買妾不知道她的姓就要占卜,如占卜說,不是同姓,那麼結婚當然沒有害處。我們這裡也可以說,娶妻不知道是不是過去世的父母就占卜,如占卜說不是自己的父母,那麼娶為妻子也就沒有害處啊。儒教說,年紀長一倍的人,應當看作是父輩,那麼如今年少就當官的人怎麼辦?那些抬轎拉車、張傘護衛的,就必須是兒童才可以了,如果有年紀大的在其中,就是把父母當作小卒子了,而儒教可以通行並沒有什麼不便,難道佛說的就不可以通行嗎?至於男女的嫁娶,以及車馬僕人,都是世間的普通行為,不能和殺生的慘毒相比了,所以《梵網經》只是說『一切有命者不得殺』,沒有說一切有命者不得嫁娶,不得使喚啊。如果這樣出難題,是借著有小巧的迂腐論談,卻想破斥佛法大道的明確訓誡,怎麼可以呢?再說有些書杜撰沒根據的話,不能都列舉出來,比如說人死後魂還常在,沒有輪迴等,既然魂常在,開國君主夏朝禹、商朝湯、周朝文王武王何不訓斥一下亡國君主夏桀、商紂、周幽王、周厲王呢?秦朝、漢朝、唐朝、宋朝的各位開國君主,何不懲罰一下秦朝的李斯、趙高、漢朝的王莽、曹操、唐朝的李林甫、楊國忠、宋朝的秦檜、蔡京等一流奸臣呢?既然沒有輪迴,晉朝的羊叔子怎麼能知道前生為別人的兒子;宋朝的程顥怎麼能記得前世藏母釵呢?春秋的羊角哀化做虎,三國的鄧艾變為牛,如此這類事迹,都清清楚楚記載在儒家的書上,不能都列出來,他們都不知道,難怪他們的言論很錯亂啊。120. 天說(三)【原文】 複次南郊以祀上帝。王制也。曰欽若昊天。曰欽崇天道。曰昭事上帝。曰上帝臨汝。二帝三王所以憲天而立極者也。曰知天。曰畏天。曰律天。曰則天。曰富貴在天。曰知我其天。曰天生德於予。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是遵王制。集千聖之大成者夫子也。曰畏天。曰樂天。曰知天。曰事天。亞夫子而聖者孟子也。天之說何所不足。而俟彼之創為新說也。以上所陳。儻謂不然。乞告聞天主。儻予懷妒忌心。立詭異說。故沮壞彼王教。則天主威靈洞照。當使猛烈天神下治之。以飭天討。【譯文】 還有南郊祭祀天帝,是上古帝王的制度了。說「欽若昊天」;說「欽崇天道」;說「昭事上帝」;說「上帝臨汝」;是二帝唐堯、虞舜、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為什麼初創祭天的意義了。說「知天」;說「畏天」;說「律天」;說「則天」;說「富貴在天」;說「知我其天」;說「天生德於予」;說「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是遵循古代制度、彙集所有聖人成就的孔夫子啊。說「畏天」;說「樂天」;說「知天」;說「事天」;是僅次於孔夫子的聖賢孟子啊。古人天道的觀點有什麼不足,要現在那些人創立新說嗎?以上所陳述的,倘若有不對,請告知天主;如果我懷有妒忌心,發表詭異邪說,故意敗壞那些古代制度,那麼天主的威靈可以洞察一切,應當派遣猛烈的天神下來治罪,以表示上天的討伐。121. 趙定宇作閻王【原文】 少冢宰定宇趙公。與雲南巡撫陳玉台同年。公以萬曆丙申三月望日捐館。時玉台在任。因內人病。扶乩請神。神判以死。因懇乞救援。神雲五殿閻君方新任。其人剛正。不可干以私。無以為也。問新任何人。曰。常熟趙某耳。俄而訃至。則任期與訃期吻合。陳大驚異。或曰。閻王帶福帶業者為之。定宇盛德士。亦有業乎。__噫。地藏菩薩言。我觀閻浮提眾生。舉足動步。無非是罪。焉得無過。昔聞一僧有天符召作閻王者。僧懼。大起精進。一心念道。符使遂絕。嗟乎。古稱韓擒虎生為上柱國。死作閻羅王。又近代傳聞鄭澹泉司寇死作閻王。杭太守周公死作城隍。此常事也。古德有言。僧雖有行。不了道者。多作水陸諸神。豈徒言哉。【譯文】 明朝吏部侍郎趙定宇趙公,與雲南巡撫陳玉台同年。趙公在明朝萬曆丙申年三月十五日去世,當時陳玉台還在任職,因他的夫人生病,扶乩請神問吉凶,神的判詞是會死,所以懇請神救助。神說第五殿閻王是新上任的,那個人很剛正,不可以有私情,沒有辦法了。問新上任的閻王是什麼人,回答說:「江蘇常熟的趙某。」不久訃告傳來,閻王上任的時間和訃告的時間吻合,陳玉台大為驚異。有人說:「閻王是既有福報又有業力的人做的,定宇是品德高尚的人,也有業力嗎?」噫!地藏菩薩說:「我觀閻浮提眾生,舉足動步,無非是罪。」怎麼能沒有過失呢?以前聽說一位僧人有天符召他去當閻王,僧人不願意,就大起精進用功,一心念佛,天符使者就不來了。感嘆啊!古代傳說隋朝名將韓擒虎「生為大將軍,死作閻羅王」;又近代傳聞鄭澹泉司寇死後作閻王;杭州太守周公死後作城隍;這是常有的事了。古代大德說過:「僧人雖有修行,不能悟道的,多數就作了各種水陸神。」難道是虛話么?122. 弟子為師服【原文】 其說有三。一六祖壇經。一釋氏要覽。一百丈清規。三各差殊。今辯如左。一壇經雲。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我弟子。亦非正法。二要覽雲。考涅槃諸經。並無服制。惟增輝記引禮三服。其三降服。白虎通雲。師恩同父母。宜降服。釋氏喪儀雲。師恩同父母。宜三年服。五杉雲。師服皆從法服。但布稍粗。純染黃褐。增輝雲。但染蒼皴色。稍異於常耳。三清規雲。小師麻布掇。兩序薴掇。主喪等生絹掇。眾舉哀三聲。小師槃下哀泣。如上所說。據壇經。則無服無泣。據增輝等。則有服無泣。而服不用麻。但用色黃蒼而已。據清規。則服泣雙行。宛同世俗。夫為僧者。雖應宗法六祖。但今弟子不忍師亡。多為之服。乃上欽祖訓。下順人情。委曲酌中。依增輝作青黃色服之可也。古雲禮可以義起。更俟高明正焉。【譯文】 這種說法有三個來源,一是《六祖壇經》;一是《釋氏要覽》;一是《百丈清規》;三個來源各有差異,現在辯析如下。一是《六祖壇經》說:「我滅度後,不要像世間情感悲泣淚如雨下,受他人弔祭慰問,身穿孝服,不是我的弟子,也不是正法。」二是《釋氏要覽》說:「考查《涅槃經》等經典,並沒有喪服制度,只有《增輝記》引用《禮記》中的三種服制,第三種降服。《白虎通》說:『師恩同父母,應該素服。』《釋氏喪儀》說:『師恩同父母,應該三年喪服。』《五杉集》說:『師父喪服都按照法服,但布料稍粗,純染黃褐色。』《增輝記》說:『但染蒼皴色,與平常稍有不同。』」三是《百丈清規》說:「普通弟子麻布掇,東西兩序薴掇,主喪等生絹掇,眾人舉哀三聲,弟子們幕下哀泣。」如前面所說的,根據《六祖壇經》,就無喪服無哀泣;根據《增輝記》,就有喪服無哀泣,而喪服不用麻布,但用色黃蒼而已;根據《百丈清規》,喪服哀泣都有,好像同世俗一樣了。作為僧人,雖然應該效法六祖慧能大師,但現在的弟子不能忍受師父的亡故,大多數都要服喪,可以上敬祖訓,下順人情,遷就適中,依照《增輝記》作青黃色喪服就可以了。古人說禮是可以順應實際情況的,那就等待更高明的人修正吧。123. 百丈清規【原文】 因上喪制。知清規一書後人增廣。非百丈所作也。百丈為曹溪四世嫡孫。其喪制何由不率乃祖攸行。而變其成法乎。蓋建立叢林。使一眾有所約束。則自百丈始耳。至於制度之冗繁。節文之細瑣。使人僕僕爾。碌碌爾。日不暇給。更何從得省緣省事。而悉心窮究此道也。故曰後人好事者為之。非百丈意也。【譯文】 因前面講到喪服制度,知道《百丈清規》一書有後人增加,不是百丈懷海禪師所作的啊。百丈為曹溪六祖慧能大師第四世嫡孫,他定喪制有什麼理由不遵循他的祖師的行為,而要改變已經形成的規矩呢?因為建立叢林大寺院,使一群眾人有所約束,所以是從百丈開始的了。至於制度的繁雜冗長,禮儀的瑣細,使人忙忙碌碌,整日沒有空閑,更從哪裡能省時省力,而全心全意去深究佛道呢?所以說是後來好事的人乾的,不是百丈的原意了。124. 剛鬣報【原文】 僧某素樸實。但愚而自用。凡見稱人之善。必微哂。示不足稱也。久之反道歸俗。與一老媼俱。其死也。致夢報媼曰。吾明日歸鄰庵矣。則有送一彘放生於庵者。媼知其某也。數往訊視。遂聞於人。遠近異其事。觀者絡繹。媼丑之。轉送雲棲。時雲棲放生所窄隘。一山寺願收養。俄而其徒賣與屠者。殺之田中。噫。受生於畜矣。又不免於刑戮焉。何至此極也。吾輩所當痛心而鏤骨者矣。【譯文】 某位僧人素來樸實,但愚腐而自以為是,凡是遇到稱讚別人的善,必然微微冷笑,表示不值得稱讚,時間久了退失道心歸返俗家生活,與一位老婦人相伴。他死後,託夢給老婦說:「我明日回到附近的庵堂了。」原來有人送一頭豬到庵堂放生,老婦知道是某僧人,多次前往探視,漸漸大家都知道了,遠近的人們好奇這件事,來觀看的絡繹不絕。老婦覺得難堪,把豬轉送到雲棲寺,當時雲棲寺放生的地方狹小,而有一座山寺願意收養,不久又被那裡的徒弟賣給了屠戶,殺死在農家。噫!受到了畜生的果報,又不免被宰殺,怎麼落到這樣極其嚴重的地步呢?我們應當感到刻骨的痛心啊。125. 天說余【原文】 予頃為天說矣。有客復從而難曰。卜娶婦而非己父母也既可娶。獨不曰卜殺生而非己父母也亦可殺乎。不娶而生人之類絕。獨不曰去殺而祭祀之禮廢乎。被難者默然以告予。予曰。古人有言。卜以決疑。不疑何卜。同姓不婚。天下古今之大經__大法也。故疑而卜之。殺生。天下古今之大過大惡也。斷不可為。何疑而待卜也。不娶而人類絕。理則然矣。不殺生而祀典廢。獨不聞二簋可用享。殺牛之不如槃祭乎。則祀典固安然不廢也。即廢焉。是廢所當廢。除肉刑。禁殉葬之類也。美政也。嗟乎。卜之雲者。姑借目前事。以權為比例。蓋因明通蔽云爾。子便作實法會。真可謂杯酒助歡笑之迂談。排場供戲謔之諢語也。然使愚夫愚婦入乎耳而存乎心。害非細也。言不可不慎也。客又難殺生止斷色身。行淫直斷慧命。意謂殺生猶輕。不知所殺者彼之色身。而行殺者一念慘毒之心。自己之慧命斷矣。可不悲夫。【譯文】 我前不久談過「天說」啊,有看客又出難題說:「占卜娶妻而知道不是前世父母就可以娶,卻不說占卜殺生而知道不是前世父母就可以殺了嗎?不婚娶而人類就斷絕,卻不說去掉殺生而祭祀的禮儀就廢了嗎?」被難住的人不能回答然後告訴了我,我說:「古人說過,占卜是為了解決疑惑,不疑惑何必占卜?同姓不通婚,是天下古今的大經大法了,所以有疑惑而要占卜;殺生是天下古今的大過大惡啊,是堅決不可以做的,有什麼疑惑而需要占卜呢?不婚娶人類斷絕,理所當然,不殺生而祭典廢了,卻沒聽說過《易經》有『二簋可用享』、『殺牛之不如禴祭』這種可以簡單祭祀的話嗎?所以祭典自然不會廢,即使廢了,也是廢掉應該廢的,除了殘害人體的肉刑,禁止活人殉葬之類,也是美善的朝政了。可嘆啊!那些占卜的說法,是姑且借目前的事,打個方便比喻,目的是為了明白道理,你卻把比喻當真了,那真是以為『一杯酒能助歡笑』的迂腐想法,以為『排場只是供戲謔』的胡言亂語啊。但是讓愚夫愚婦聽到了記在心裡,害處不小啊,語言不可不慎重啊。」看客還刁難說「殺生只是斷了色身,行淫直接斷了慧命。」意思是殺生還是輕罪,不知道被殺的是色身,而殺生的人一念狠毒的心,自己的慧命已經斷掉了,可不悲哀嗎?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