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詩體的解放與格律詩詞的再度輝煌

格律詩體的解放與格律詩詞的再度輝煌

——毛澤東詩詞給予我們的另一種啟示

易行

詩曾經輝煌於唐,詞曾經輝煌於宋,詩詞能否再度輝煌於當代?

對這個問題,毛澤東的詩詞詩論早就作出肯定的回答,那就是:詩詞當隨時代,不僅思想內容,還有語言情志,以及詩詞體式的改革創新。只要這樣做了,中華民族的古老詩詞就能發展、就能再度煥發青春,再度輝煌於世。當然,還有一種被某些學者詬病的所謂「毛詩不合律,毛詞不合譜」問題。在筆者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而是毛澤東詩詞給予我們的另一種啟示,一種可以輔助改革創新使格律詩詞再度燦爛輝煌的啟示,那就是格律詩體必須解放。

其實,被某些人所詬病的毛澤東詩詞失律或離譜之處並不多,主要有:

一、毛為廬山仙人洞照所題七絕中「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中的「仍」字為平聲字,按律此處應用仄聲字。此處用了平聲字,句尾「仍從容」三字便成了格律詩應盡量避免的所謂「三平調」。

二、毛詩的《七律·送瘟神》中的「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中的「八」字按「平水韻」系入聲字,也就是仄聲字,那麼「八萬里」便成了格律詩也應避免的所謂「三仄尾」。有的人甚至認為此句只有一個「行」為平聲字,還犯了格律詩更應避免的所謂「孤平」病。

三、毛詞《蝶戀花·答李淑一》上片用的是「平水韻」上聲中的「二十五有」韻,下片用的是「平水韻」上聲中的「七麌」韻。某些人便以此批評毛的這首詞與譜不合,是「離譜」、出律。

四、有的人還以毛詞《沁園春·雪》「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中的「汗」(在這裡應讀作hán)字應仄而平,是離譜出律而大加貶斥。如此等等。

其實這些所謂的毛病,李杜蘇辛等大家都犯過,說明它們並不算什麼病,而是詩詞格律的兩個重要原則「守」與「變」中的「通變」原則。正像馬凱同志所強調的那樣:格律詩要「求正容變」。「求正」就是儘可能守律;「容變」就是容許對格律作適當的改變、突破。「守」不是死守,死守的結果是將格律詩守死;「變」也不是全變,全變的結果是將格律詩變死、變沒。

所以,著名詩學家霍松林教授在給馬凱同志的信中說:「作近體詩,合律是必要的;然而竊以為憂時感事,發而為詩,倘意新、情真、味厚而語言又暢達生動,富於表現力,則雖偶有失律,亦足感動讀者,不失為好詩。反之,則雖完全合律,亦屬下品。」馬凱同志完全贊同這一觀點,並提出:「在『平仄格式』上我主張『求正容變』。所謂『求正』就是要儘可能地按照包括平仄、對仗等格律規則創作詩詞。因為這些是前人經過千錘百鍊,充分發揮了漢字的特有功能而提煉出的,是一個『黃金格律』,不能把美的東西丟掉。但也應『容變』,即在基本守律的前提下允許有『變格』。實際上很多詩詞大家包括李白、杜甫,很多詩詞名篇,『變格』也不是個別的。」(《知古倡今求正容變》)也就是說,格律詩的「求正」與「容變」二原則是相反相成缺一不可的。

所以,著名詞學家冒廣生先生在與毛澤東的一次談話中強調:「拘泥太甚,則作繭自縛,寫詩填詞豈能桎梏性靈,何苦在高天厚土之中,日日披枷戴鎖作詩囚?宋代是詞的鼎盛時期,那時還沒有詞譜、詞律和詞韻呢。我作《四聲鉤沉》,即在提倡詞體的解放。」毛澤東當即回應道:「舊體詩詞的格律過嚴,束縛人的思想,我一向不主張青年人花偌大精力去搞;但老一輩的人要搞就要搞得像樣,不講平仄,不講叶韻,還算什麼格律詩詞?」[i]

詩詞的格律不宜框得太死、捆得太緊,要鬆綁,要容變,容許突破。這似乎已不成問題,但問題是在實際操作中的「依然故我」:比較權威的詩詞報刊不刊發偶有出律或略不合譜的格律詩或詞已成定例;比較正規的詩詞競賽,偶有出律的格律詩或略不合譜的詞也一律排除。這種情況已見怪不怪。試想,最近大獲好評、引起社會特別是詩界轟動的《念奴嬌·追思焦裕祿》詞和《七律·軍民情》詩,如果不是出自總書記之手,要發表恐怕得大費周折;要評獎,也未必能入選。為什麼?查詞譜,《念奴嬌·追思焦裕祿》與《念奴嬌》詞的各種體式都略有出入;《七律·軍民情》則有三四處應仄而平的字,其「君馭南風冬亦暖,我臨東海情同深」中的「情同深」還是「三平」。但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而是為了不因詞害意的「變」!同毛澤東詩詞一樣,習總書記的這一詞一詩,不僅具有非同尋常的政治影響,在詩詞藝術上和格律詩體的解放上,還具有非同尋常的示範作用。

詩詞格律本來就不是金科玉律。只是從唐到宋再到元明清越來越嚴,到近現代則拘泥更甚,甚至到了一字不合平仄、一句不合詞譜就否決的地步。也就是說格律的捆綁越來越緊。本來為詩詞更和諧更跌宕更流暢更有韻味的詩詞格律變成了桎梏性靈的枷鎖,變成了詩詞創新發展的瓶頸。這在新的事物、新的語言、新的意象意境不斷湧現的情況下尤其不適應。所以,只有打開枷鎖,突破瓶頸,詩詞才能更好更快地創新發展。這樣一來又產生另外一個問題,即打開枷鎖、突破瓶頸,最終會不會導致格律詩的消亡呢?就像有的學者斷言的那樣:古體詩一定會從1916年至1976年60年間的「死而復生」到1976年至1936年60年後的「生而復死」呢?

首先,死是不能復生的。舊體詩(主要是其中的格律詩)從未死過,只是在新文化運動中,在新詩的衝擊下式微而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特別是近年來,舊體詩詞才開始從復甦走向復興;

其次,舊體詩詞更不會從復興走向「復死」。只要注重發展,推進改革,舊體詩詞就「一萬年也打不倒。因為這種東西最能反映中國人民的特性和風尚,可以興觀群怨嘛!怨而不傷,溫柔敦厚嘛!」[ii]發展也好、改革也好、創新也好,都繞不開格律詩體的解放。而格律詩體的解放,不僅有利於詩詞的現代化,有利於詩詞的自然、鮮活、生動,也就是有利於詩詞再度走向輝煌。

從現在的情勢看,詩詞的再度輝煌已初見端倪:其一,群眾性的詩詞創作活動已勃然興起,不僅有全國性詩詞學會等組織,省市縣也有詩片語織,連一些鄉鎮街道都有了詩詞學會的分會。各級詩片語織創辦的詩詞報刊數以千計,參加詩詞創作活動的人則數以百萬計!僅2013年詩詞中國大獎賽活動的手機訪問量就高達1.29億次。其二,詩片語織已不局限於群眾社團,政府部門也開始成立推進詩詞發展的公益性事業單位。例如國務院參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館下成立的中華詩詞研究院,一些省市成立的詩詞研究機構。這些詩詞社團和單位不僅組織詩詞研討、評獎,還組織詩詞採風活動,藉以推動詩詞創作的「三貼近」,促進詩詞的創新發展。其三,一些主流媒體也參與到詩詞的普及與提高活動中。例如《光明日報》、中央電視台、中華書局和中國移動等發起的「詩詞中國大獎賽」活動,河北省電視台的「中國好詩詞」欄目,等等。其四、中國作協已把中華舊體詩詞創作列入「魯迅文學獎」評獎範圍,並於最近評出四川大學周嘯天教授為舊體詩詞的第一位「魯獎」得主。這標誌著中華舊體詩詞創作已匯入中國當代文學創作的主流。其五,黨和國家已把詩詞創新創作列入國家文化發展戰略,不僅高度重視,黨和國家領導人還言傳身教、身體力行。例如習近平總書記,不僅在他的系列講話中數十次引用中華傳統詩詞經典,包括毛澤東詩詞,還特彆強調詩教的重要作用。他指出:「學史可以看成敗、鑒得失、知興替;學詩可以情飛揚、志高昂、人靈秀。」在今年3月和8月的兩次重要講話中,還特別引用了他發表於上世紀90年代的一詞一詩,再次在神州掀起詩詞熱潮。中共中央宣傳部領導則直接組織推動詩詞創作活動,《黨建》雜誌還擔綱組織「詩詞飛揚黨旗飄」全民詩詞競賽活動,等等。所有這些都給詩詞的發展注入了無窮動力。當然,這些都是詩詞發展的外因。中華詩詞發展繁榮的內在因素在於它本身早已成為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血脈、文化基因,不僅是中華民族外在的特徵和文化符號之一,也是中華民族得以延續發展的主要內驅動力之一,它的繁榮乃至再度輝煌,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需要。

總之,有作用、有需要才有生命,才有生命的價值。中華民族需要詩詞的哺育和激勵,所以中華詩詞將會與中華民族相廝守相始終。而格律詩體的解放以及舊體詩詞的改革創新,乃是中華詩詞再度輝煌於世的重要保證。有鑒於此,我們詩詞工作者應勇於投身到格律詩體的解放、投身到整個中華詩詞的改革創新當中,去開創一個更加燦爛輝煌的詩詞盛世,為全民族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實現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助力。這是我們畢生的光榮使命,是我們義不容辭的時代擔當。

(作者本名周興俊,為中國毛澤東詩詞研究會副會長、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中華詩詞研究院第一副院長)


[i] 參見《新華文摘》1989年第1期。

[ii] 毛澤東與梅白談詩,參見《毛澤東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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