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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紀事

我在江陰的一個山村開口說話,那門外婆話我只記得零碎的幾個詞了。被接回上海,全家說的卻是語音專家祖母一心推廣的普通話。上小學的一個小樂子就是在「推廣普通話」標語下,趁老師不注意和同學說上兩句上海話。小學三年級的暑假去北京,那裡的親戚誠摯地問某句話用上海話怎麼說,我怎麼也說不全、說不利落,換一句,還是會有不肯定的詞。而我的普通話,換在20年前,祖母眼都懶得從報紙上抬起:「你的南方口音!帶你出去我都丟人。」其實撐點京腔,對我並不難,可每天字正腔圓對小朋友說話,多生分、多沒勁啊。

對極標準普通話的語音記憶,是大學期間在北京實習的光陰——「人要知道你是上海人,還不殺了你。」那時候京滬對峙仍在盛期,女老闆聽我說話恍惚起來就要來上這麼一句。出租司機常說的是:你個北京孩子,在上海讀書,也真夠可憐的。對這些感慨,我不說話就是了。也在那時候,在北京任教的姑姑教了我「native」,我脫口造句「我是上海土著」。差不多10年之後,我在倫敦碰到一位上海姐姐,很驚訝她在華埠的餐館裡從容地用廣東話點菜——「我是廣東人的第四代」。我想,要概括我的出身,大概可以在「上海土著」後加一句「北京出生的人的第三代」——祖母出生的東城區金魚衚衕,早已在一輪輪的舊城改造中消失了。

英語,因為求學在英格蘭,當年在家開不了口的那套語音終於登堂入室,可以大方地發聲了。倒是見多識廣的友人當頭棒喝:你哪兒學的60歲人說的英文?埋身書海,又不耐酒吧的幽光,沒什麼社交,和我說話最多的就是教授大人,的確留心學他說話的樣兒,至於他有沒有60歲,沒有考證過。這口英文,在學界或許是正面的,換了年輕人的場合,未免過於(假)正經了——這口英格蘭話,還是和我在上海要講南方化的普通話、在家裡不能說的上海話一樣,人地抵牾,格格不入。

北島說,漢語是他隨身的行囊,漢語是他認同的家園。我不知道在他那麼多年的輾轉遊歷中,說過多少種語言,那些語言,或許一層層披裹在漢語行囊之外,貌似存在,並不近身,輕輕一碰,就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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