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聖」耿寶昌品讀中國瓷器文化

2007年12月29日下午,沉睡在海底800餘年的宋代古船「南海Ⅰ號」終於跨進了「新家」水晶宮。這項號稱中國水下考古「天字第一號」的打撈工程,從1987年立項至今已歷經整整二十個年頭,對於中國水下考古領域來說,它的意義超乎想像,關於「南海Ⅰ號」的打撈原委,《文化大觀園》曾有過詳盡的報道,而今天我要說的,是整個新中國水下考古領域背後令人意想不到的功臣,他叫耿寶昌,人稱「瓷聖」,還有人頗帶幾分俠氣地稱他為中國古陶瓷鑒定第一人。

那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英國人邁克哈徹在中國南海海域偷偷打撈起一艘滿載中國文物的清代沉船,隨之而來的是1986年4月,那場令國人心碎的嘉士德中國文物專場拍賣會。當23.9萬件中國文物齊刷刷亮相的時候,中國駐荷蘭使館的工作人員震驚了,他們急電國內,尋求解決辦法。國家文物局知道事情已經無法制止,於是派出兩名瓷器專家,帶著3萬美金,迅速趕往阿姆斯特丹,要求他們,在可能的情況下儘可能多地將中國文物搶救回國。而耿寶昌正是其中之一。

耿寶昌:1984年呢他已經在南中海打撈一個船,一共15萬件,他不聲不響的等了一兩年功夫啊,他拿到阿姆斯特丹拍賣了,換了很多錢,他就重新又製備這個打撈設備,儀器,等等,他又一次,86年又搞了一次,這回數量大,也是在南中海他沒說定位,後來知道這個情況以後啊,就是國家就派我跟馮()先生嘛兩個人去了阿姆斯特丹,那時候講我們中國人在這個領域呢還沒出現過,所以去了覺得好奇怪,說中國客人來了,特別優待我們,給了我們張一號牌,坐第一排座,就在阿姆斯特丹的那個最大的飯店,希爾頓,希爾頓然後呢看著滿場的人擠的水泄不通,結果咱們坐第一排,貴賓。

在預定的日子裡,拍賣會正式舉行,整個拍賣廳人頭攢動,座無虛席。看到這種情勢,耿寶昌清楚地意識到,他身上的那3萬美金,形同廢紙。

耿寶昌:人家都是,完全是世界上的億萬富翁,都是這些人,都覺得我能買這麼些東西很光榮,然後我了不得,是不是啊,最後一出口就是加十倍,我們咱們這誰都知道。

主持人:這是超出我們的預期。

耿寶昌:超出預期了,所以讓你就不敢問津了,就講只看著吧,所以就看了兩三天,結果什麼也沒買,回來我們倆人就跟中央政治局寫了報告,中央就批了,就是建立這個水上考古,就從我們兩個人的建議開始,所以今天就有今天的南海一號。

今年86歲高齡的耿老,鶴髮童顏,思維敏捷,十分健談。說起多年前那段往事,他坦言,時至今日才能得以釋懷。老先生投身文物行業70餘年,經手過目的歷代陶瓷精品數百萬件,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雙眼,那雙「火眼金睛」使他在文博界享有「人間國寶」的美名。

主持人:有一種說法,說給一個那個古陶瓷的一個磁片給您一摸就能夠知道是什麼窯口。

耿寶昌:沒那麼神,反正也得看看是吧,反正一個瓷片再加上就是局部的了,看局部的釉面,或者顏色,畫法,這得有個依據,最難的就是什麼都沒有。

主持人:一個白的。

耿寶昌:白的你也得認出它是個什麼來,這個挺難了。

主持:這是比較難一點。

耿寶昌:所以講如果要把單一的顏色你能弄明白了,那就你全部到位。所以我那老伴她比我小一歲,那人也相當聰明那種,她說你除了這破盤子爛碗,破罐子你什麼都不懂,的確我不懂,打撲克不懂,打麻將不懂,打牌贏牌不懂,什麼都不知道,就是糊塗到這程度,就這個東西這一看,到現在你說哪件東西在哪裡,哪個怎麼回事哪一回,我這86了,我一想就哪一個就是它。

主持人:清清楚楚,就像頭腦裡頭有一個關於瓷器的一個圖書館似的。

耿寶昌:就是就是,我就說啊人就是,這就是天生的電腦。

主持人:什麼什麼東西的信息全在裡頭。

耿寶昌:你不往這裡入啊你就不行,入進去你看見什麼就馬上「噌」就跟電流似的就出來,就得這樣。

耿寶昌的「火眼金睛」是在文物店做學徒時練就的。早些年,耿家世代經營珠寶翠玉,祖父曾是北京頗有名氣的翠玉專家,遺憾的是,到了父輩,家境日漸沒落,15歲時,高小畢業的耿寶昌便到京城著名的「敦華齋」里做夥計,而這家古玩店的主人就是人稱「宣德大王」的孫瀛洲。

提起孫瀛洲先生,現在五十歲以下的人對他知之甚少。如果他還活著,今年已是115歲。從給古玩店當夥計,到走上文博鑒賞的道路,無論搞收藏,還是做研究,孫先生都堪稱典範。解放初,他曾經一個人將3000多件古董寶貝捐給了故宮,震驚文博界,其中,像明成化三秋杯這樣的國家一級文物就有25件。此等貢獻,收藏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敬佩。在從業的幾十年里,他手把手地帶徒弟,教知識,一個個把他們領進文物鑒定的門檻。而耿寶昌,正是他的高徒之一。

上世紀三十年代孫先生開的「敦華齋」是京城極負盛名的文物店。每年僅官窯精品庫存就有上萬件,這讓耿寶昌大開眼界。起初跟師傅做學徒,乾的都是體力活。但是為了儘快掌握鑒別瓷器的真本領,耿寶昌細心觀察,留心師傅與客人之間的每一次談話。一次他聽得出神,給客人點煙時竟燒了自己的手指。

耿寶昌:就是手指頭這兒缺一塊。

主持人:缺掉一大塊,那燒多長時間你自己都沒感覺。

耿寶昌:你聽我說,是兩個老先生坐著對面,這擺著茶碗,我就在旁邊這站著,那時候哪像現在這麼隨便,沒有說坐著的時候,都得站著,那時候還不是一般情況,得長袍短褂你穿著,工作的時候你把那長袍穿著跟旁邊規規矩矩站著,跟電視那一樣,就跟這站著,老先生,都是抽旱煙,旱煙呢他自己裝,咱不管裝,他裝好了你旁邊跟著去點一下,這手上拿著一盒火柴,在旁邊剛這麼一點「噌」給人點著了,點這個呢這裡著了,呼呼呼這裡著了,著了也不敢扔啊,你扔了著了你知道燒著誰啊,你知道燒著誰啊,所以就。

主持人:就忍著。

耿寶昌:那可不,這就讓它呼呼去吧,這就著了點,結果這兒就起了一塊皮那麼厚,等它幹掉以後,就掉了。

主持:就缺一塊。

耿寶昌:你看這缺半個。

主持:對對對

耿寶昌:還存在,其實也不要緊了現在也沒事你看這不一樣,兩個不一樣,缺半個。

主持人:也就是實際上就是在當時候的那麼多的學徒中間的話,您可能也是最用心的一個。

耿寶昌:全心貫注吧。

耿寶昌的踏實和勤奮讓孫瀛洲看到了古玩界的一棵好苗子,於是決定對他精心調教,努力栽培,很快,師傅便把管理庫房的重任交給了他。多年後,成為瓷器鑒定大家的耿寶昌提起那段日子,曾經戲稱,管理「敦華齋」每年上萬件的官窯精品庫存,好似上了一次古瓷鑒定領域的「哈佛大學」。

主持人:據說當時候這個敦華齋的庫房裡頭的瓷器,都有兩三萬件?

耿寶昌:沒有,反正長期是一萬多件存在,長期一萬多件。

主持人:那這個就相當的多了。

耿寶昌:是,反正現在比一個大博物館不少。

耿寶昌:當時人家都過年了,到年底沒了事情,大家都休息,逍遙自在在那坐著,咱經管這事情,就必須從頭做起,左一遍右一遍至少是三遍,這當然這每年就一次就這樣費時間很長。

主持人:但是對您來說得上是很好的上手機會了。

耿寶昌:當然是好事,後來就管這個事情了,就知道說是拿什麼東西看,一說你就得知道東西是,他說的是什麼,東西在哪個位置,當然就得拿來,不能說我這個找三天找不著那不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長日久,耳濡目染,耿寶昌對古瓷的鑒賞能力在不知不覺中有了突破性的提高。

主持人:那您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對陶瓷有一種悟性。

耿寶昌:就是說這個事啊,到今天我也解不開這個謎。

主持:也說不明白

耿寶昌:老師整天說,說這個不是講怎麼樣的難事,就是一層窗戶紙。

主持:捅沒捅破的問題。

耿寶昌:你捅破了就明白了,這層窗戶紙怎麼捅呢自己不理解,但是想想後來自己明白了,自己怎麼明白的不知道,糊裡糊塗自己明白了,當時那時候老師也考,說不清哪個日子,就把大家招來把幾個東西擺那裡,說是講,每個人跟答卷一樣,一張紙,把它頭頭尾尾地寫清楚,有的你沒有,沒有怎樣悟進去,你就沒底啊,你寫什麼,還有啊能寫對了,老師就說傻小子還不錯,就落個這個結果,所以就不知道怎麼會的,莫名其妙,現在咱轉過身來咱也講也幫同志,有的同志講一年之內講,前前後後就問這一樁子事,半年以後還是問這樁子事,但第二年還問這事。

主持:還問這樁子事,他悟不進去。

耿寶昌:就是啊,他也知道,他比誰也不少知道,但是他就是入不了門,所以講這個是講說呢人呢要做這個得靈犀一點通。

主持:對。

當了10年的學徒後,1945年,年僅24歲的耿寶昌在位於今天琉璃廠榮寶齋的地方開了自己的文物店——振華齋,那時的他雖然年紀輕,但在圈子裡的名氣卻很大,他牢記師傅的教誨,做瓷器鑒定絕不能把眼睛看窮了,於是只看最精美、最珍貴的,名氣也隨之越來越大。解放後,故宮的文物拯救工作日益展開,1956年,孫瀛州受聘到故宮工作,很快,他向時任故宮博物院院長的吳仲超舉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34歲的耿寶昌。

1956年,耿寶昌在師傅孫瀛洲的介紹下來到了故宮博物院,成為故宮古器物部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

耿寶昌:舊中國時代,故宮是一個,當然歷經了又是敵偽啊,又日本,又國民黨,那過去都是講不像今天,到處都是,故宮裡到處都是髒的不得了,堆的這個垃圾,這兒在清理,所以講那個時候,就都在新中國建立以後,五幾年的時候,基本上都重大整理,大清理。

當時故宮收藏了100多萬件文物,其中珍貴瓷器就有30多萬件,每件瓷器耿寶昌都曾親手鑒別,分類,不但了如指掌,而且感情深厚。雖然此前他也接觸過大量的文物,但故宮藏品之豐富仍然讓他嘆為觀止,大開眼界。對瓷器的造詣也因此越發精進了。

歷史的腳步邁進了上世紀七十年代,那時的中國已經與世界隔絕了很多年,1971年乒乓球第一次打開了隔絕長達22年的中美外交大門,第二年,尼克松訪華,震動了全世界,此次行程中故宮豐富的藏品給美國客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受此啟發,中國決定通過文物繼續加強與西方國家的交流。此後,在周恩來總理的指示下,故宮籌備了一次中國出土文物展覽。耿寶昌隻身護送500件國寶出國展出,那次鮮為人知而又驚心動魄的「文物外交」,耿寶昌至今記憶猶新。

1973年,經過兩年緊張籌備的中國出土文物展即將開幕。按照計劃,耿寶昌將押載500多件珍貴文物,隻身一人飛往展覽的第一站——法國巴黎。飛機上的參展文物件件價值連城,這讓耿寶昌一路上忐忑不安,腦袋裡一直迴響著臨行前,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的話:「人在物在。」幾個小時後,當飛機在阿聯酋的迪拜機場中轉加油時,耿寶昌遭遇了人生中最意想不到的驚心動魄——阿聯酋機場發生了世界上第一起劫機事件。

耿寶昌:到了那已經是夜晚了,那我當時第一次出國,然後呢也覺得特別新鮮,我這好一看我說這怎麼回事啊,機場也是為了保安周圍全是,好像是警察還是軍隊,反正都拿著槍圍著這飛機。那麼這個飛機是英國來的英國來的專機,什麼都沒有就裝這一部分東西跟我,那麼他英國使館有一個文化參贊他也隨機回去,就這麼兩個人,他說等下咱們下飛機,我說不去不去不去,因為出去的時候有交代,那萬一出了事你怎麼辦呢,是吧。

在機艙內等了一個小時,飛機終於再度起飛,耿寶昌帶著500多件國寶,在經歷一場虛驚之後,安全抵達了巴黎戴高樂機場。這次展出歷時四個月,參觀人數高達36萬人次,帶給巴黎人的震撼不言而喻。然而在法國楓丹白露博物館,耿寶昌卻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耿寶昌:當時咱第一次出去,那時候一看全是我們中國的東西,連我到日本也去過,一看全是中國東西,那真是,比我們國內東西多得多了,全是給人都拿走了,那就是一種那真是,身上出汗,就是這怎麼搞的呢,那種感情,尤其他們寫的清清楚楚這個東西是哪個地方哪個省哪個市哪個縣哪個村的,感觸很大。

法國展覽結束後,耿寶昌又動身飛往美國華盛頓。在那裡,中國的稀世珍寶再次受到了熱烈歡迎。這次國家精心安排的展出,令西方人強烈地感受到了來自中國的震撼。眼見著美國人看到珍寶時的驚訝表情,耿寶昌感慨萬千。

耿寶昌:你想你幾十年新中國跟世界各國都沒有聯繫,互相都不了解,是不是啊,人家對中國覺得神秘,咱對人家也覺得是神秘的,那麼就像咱這個展覽似的,新中國第一樁事情,出去,最早的這是。

故宮博物院東南角的南三所,曾經是紫禁城裡皇子居住讀書的地方,如今,古器物部的辦公室就在這裡,從1956年到故宮至今,86歲的耿寶昌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半個世紀。在這50多年裡,耿寶昌閱寶無數,博覽天下最精美的瓷器,也因此奠定了他在古陶瓷鑒定領域的地位。

主持人:中國人是一直在過去歷史在十九世紀西方出現瓷器之前可以說在世界上只有唯有中國是有真正的瓷的,是吧,也就是說瓷是中國古代的一大發明,而且甚至有人說這就是過去,世界古代的高科技,你比如我們到世界各大博物館去看到的都是陶器,也做得極其的精美,比我們中國的陶器做得還要精美,但是它就始終沒有進到瓷,這是什麼原因呢?

耿寶昌:主要是講這個瓷土,瓷土解決這個問題,這也就是火與土的結合,那麼瓷是由於中國有這個瓷土,現在它西方世界很長時間找不到這個原材料,所以就它出現的晚。

用泥土,礦石與火創造出稀世珍寶,古代中國人經歷了上千年的探索。早在3000多年前的商代,中國便出現了「原始青瓷」。古人在陶器的表面,粗淺的塗上了一層青釉進行燒造,使之與陶有所區分。直到東漢時期,才出現了真正的「青瓷」。此後又燒制出了白瓷,白瓷的發展雖然比青瓷晚,但到了唐代,二者已呈現齊頭並進之勢,號稱南青北白。南方以越窯為代表的青瓷,類玉類冰,北方著名的邢窯白瓷則類銀類雪。

主持人:中國人除了剛才說到的由於資源,由於當時我們比較早的發明了一些能夠燒到高溫的這樣一些窯灶,各種各樣的技術合到一起然後我們發明了這個瓷器,還有一個原因是不是跟文化也有關係,你比如說我們中國的瓷器有一個方向,就是歷朝歷代都在力求把瓷器做得跟玉一樣的那種感覺,那麼這可能是和中國是一個玉的國家有關係,玉文化源遠流長,然後影響到了中國對瓷器的這樣一種技術的一種水平的要求,就是說一定要做出一種像玉一樣的感覺的東西,這樣慢慢慢慢使瓷器也朝著這個方向,和這有關係嗎?

耿寶昌:也有關係,當然這是一個方面,當時這個中國的瓷器燒造都跟皇家有關係,歷代皇家都是很重視這個,當然民間也是大量的。不管青瓷白瓷都是這樣,青的像青玉,白的像白玉,後來清代就寫上字叫玩玉,就那個字在那個瓷器底下。

主持人:底下有時候有玩玉款。

耿寶昌:玩玉,這個瓷器就跟玉是一樣,所以就是這個意思。

唐朝末年,河北的定窯一改唐代白瓷素淡的風格,以刻花印花的裝飾手法來美化器物,將白瓷的燒造推向了新的高峰。優秀的白瓷工藝使得定窯在宋代擠身五大名窯之列。也正是這宋代的五大名窯,引領了中國瓷器業名窯疊起的第一個發展高潮。

耿寶昌:五大名窯在中國陶瓷史上來講啊,實際上在宋代是輝煌時期,都是這五個窯,汝、官、哥、定、鈞都是為皇家來燒造,所以這個就是在中國陶瓷史上宋代部分是很名貴的。

相傳宋徽宗曾經做過一個夢,夢到雨過天晴後天空的顏色,非常喜歡,於是,他吩咐汝窯工匠燒成了這種淡青色的瓷器。鈞窯瓷器以紅藍相間的鈞紅釉聞名於世,而著名的官窯瓷器,則是以粉青釉色為最大特點,造型典雅古樸。哥窯釉面布滿開片,這種俗稱「金絲鐵線」的獨特紋路是哥窯瓷器呈現出的獨一無二的美。

耿寶昌:那麼講民間嘛也是講各地普遍開花,但是民窯基本都是大同小異,北方河北山西山東呢基本上都是一個類型的,白的,白底黑花,南方就是青的,就是這麼一個情況,就說在那個歷史時期,就說這個陶瓷工藝是相當發達的。

宋代是一個瓷的時代,正當舉世聞名的五大名窯在青瓷與白瓷之間爭奇鬥豔的時候,昌江南岸的一座小鎮悄然蘇醒,這就是著名的景德鎮。很快,這裡生產的特色青白瓷迅速得到了皇家的恩寵,景德鎮也因此深受皇家禮遇。然而到了南宋中後期,景德鎮的制瓷原料在連續開採了二百年後面臨嚴重的資源枯竭,經過無數次探索,元代初年,景德鎮人在距離小鎮四十五公里的高嶺村發現了一種特殊的黏土,工匠們將它與瓷石一起燒造,竟然意外的燒制出了大型瓷器。此後,歷經幾代人的努力,景德鎮逐漸成為了中國制瓷業的中心。

耿寶昌:那麼中國就是講南方北方盛產這個高嶺土,有這個資源,有這個人,聰明的這個藝人,那麼也有這個技術,也掌握了這個火候,所以在有些文人也介入,就是慢慢的越來越發展,發展到今天。在青白瓷的燒造工藝基礎上,景德鎮人出人意料地創造出了一種令今日藏家既愛又恨的稀有瓷器——青花瓷,它一改元代以前,瓷器裝飾的單調技法,迅速開拓了由素瓷向彩瓷過渡的新時代,這種寧靜,素雅、白底藍彩的精美瓷器,神奇的具有中國傳統水墨畫的暈散效果,青花經過火焰的煅燒而永不褪色,在那一時期,這種令人迷醉的青花瓷器,連同茶葉、絲綢一起,構成了歐洲人對中國最完美的垂青和想像。

西方人對中國瓷器的嚮往和迷惑,已歷經了幾個世紀,相傳200年前,瑞典王國有個地位顯赫的貴族,因酷愛中國陶瓷,不惜重金派遣專人來華訂製。為了顯示自己高貴的地位,他嚴格地按照貴族等級的標準預先繪製了成套的圖案,要求中國工匠必須依照他的圖案進行燒制。那時的航運並不發達,歷經幾個月的海上漂泊,專員們抵達中國,不料身上攜帶的制瓷圖案也被海水浸濕,周圍滲出一圈淡淡的水痕。中國工匠接到圖案後,由於無法核實水痕是否出於作者的本意,只好忠實原作,把水痕也當作圖案的組成部分燒制在瓷器上。瓷器運回瑞典後,貴族起初很不高興,但是,在認真拿成品跟原稿進行核對後,他不得不震驚於中國工匠高超的技藝。

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中國歷史上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官窯「御窯廠」在景德鎮正式設立,專為皇家提供瓷器。此後的許多年裡,在皇家氣魄的烘托和寵愛下,景德鎮將瓷器一路帶到明清的鼎盛時代。在那裡燒制的釉里紅、永宣青花、成化鬥彩、萬曆五彩等等都成了後來難尋的稀世珍品。而此時的中國瓷器正在孕育著又一個重大突破,工匠們將制瓷工藝與中國傳統的繪畫技術結合在起來,到了清代,這種工藝達到了極致。

耿寶昌:清代官窯,就是清三代,就是康雍乾三代,確實在陶瓷方面藝術發揮真是精美極了,就跟紙畫一樣,那就紙畫是在紙上這是在瓷面上,所以表達出來把那歷史時期的藝術表達得淋漓盡致。

康熙時期的素三彩、五彩,雍正、乾隆時期的粉彩、琺琅彩都是當時聞名中外的精品。中國的瓷器工藝水平在清朝康雍乾時期達到了鼎盛。而此時西方科學技術的發展破解了中國瓷器的燒制方法,18世紀中葉,歐洲人研製出了瓷器,歐洲瓷器業迅速發展。此後,中國瓷器出口逐漸減少,中國的制瓷業也盛極而衰,每況愈下。宣統三年(1911年)清朝滅亡,長達數千年的中國古陶瓷發展史,至此落下帷幕。而那些跨越千年的瓷器珍品,也在歷史的動蕩中紛紛散落。

耿寶昌:在那個歷史階段呢,除非像大學教授,當時的講滿清王朝的遺老遺少,這些所謂的政客,這些有錢有閑,他也有這個學識,平常人沒有,沒有說誰收藏了。

主持人:沒有所謂的全民收藏熱。

耿寶昌:跟老百姓沒有關係,跟老百姓沒關,老百姓只能夠奔生活,是不是啊,沒有關係,所以就是這樣,那麼西方人來,就是講就是英美法各國建立博物館就這個歷史時期就來中國大量收購,反正有什麼東西就店鋪里也是賣他們,再就是有些外國人在北京建立了洋行,洋行也就是講進行在社會上收集,收集了運到西方世界。

主持人: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西方的一些公家的私人的博物館裡頭看到的東西也都這個時候出去的。

耿寶昌:都是那個歷史階段走的,就是光緒三十六年以後,什麼東西都是沒有真的了,假的也上來了,就開始了。

近些年,隨著中國古瓷價格的迅速上升,民間瓷器收藏的熱情空前高漲。2005年7月,在英國嘉士德拍賣會上,一件元代青花「鬼谷下山」以2.3億元人民幣的價格,創造了亞洲藝術品拍賣的天價。人們的慾望在滋長,經濟利益的推動讓大量贗品充斥市場,文物界魚龍混雜、真偽難辨。

主持人:這個古玩行裡頭自古以來他就有做贗品的,有做假的東西的。

耿寶昌:這從宋代就開始,從宋代就開始,不管是什麼青銅器,書畫,瓷器,都仿前朝的,當然書畫就模仿人家的,是這樣的早就有。

主持人:好像這個行裡頭還有個規矩,這個行裡頭你碰上假東西以後打眼了以後走眼了你還得忍著,還不能說是去跟人鬧啊,去退貨啊什麼,是有這個規矩嗎?

耿寶昌:這個分情況,有的那個講是自己牌子硬自己打了眼了吃啞巴虧,那當然那個騙了他的主也就,也不好意思講,講你以後人品不好,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啞巴吃虧都是就那樣了,有的呢可以說這保證你可以退,有意識的,那就不說了,無意識的他說我也打了眼,我也受騙來的,可以兩者互相磋商,但是也有的可以管退,永遠管退,因為這個東西它有時候沒有固定價位,是不是啊,但是沒有一般的話,那時候還是比較有信用的,沒有互相騙的,誰騙了誰了,那將來這個行當里就沒他了,就看不見他了,他就在這裡頭。

主持人:給掃地出門,無立足之地了。

耿寶昌:就這裡頭他不能存在的,沒信用。

從事瓷器研究與鑒定七十多年,耿寶昌卻謙虛地自稱「只是有些認識」。談及對瓷器的鑒別,他說就像讀書,讀得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的深意。10年前耿寶昌退休了,但是他每天上午仍然堅持要去故宮轉一轉,他說,人要溫故而知新,中國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做這一行需要知識,更需要實踐。

主持人:您現在還在寫書嗎?

耿寶昌:還在寫書,就這個明清這個在改版,還有其他的很多項目,一大堆。

主持人:您身體還非常的好。

耿寶昌:不行了不行了,已經今年86歲了,光是有心無力了這是。

主持人:那頭腦非常清楚,思維邏輯非常非常地清晰。

耿寶昌:也不行了。

主持人:而且耳聰目明的。您現在好像眼神,您一直說您眼神1.5,是真的1.5嗎?

耿寶昌:我兩個都是1.5,就老伴一走了以後這個是1.5,這個是1.2了。

主持人:這個也是個奇蹟啊。

耿寶昌:去年,兩年前還都是1.5的,所以到了醫院了大夫就說你怎麼搞的老爺老頭,你跟我們說說,我說我沒什麼奇怪,我跟著大家一樣。

主持人:有一樣東西我覺得就是瓷器養目。

耿寶昌:有可能有可能。它可能有輻射。

主持人:因為全世界都沒有一個人有您這福分,可以看上百萬件瓷器呢,而且一看看了六十多年。

耿寶昌:這倒的確,在這個領域混了這麼久。

主持人:所以咱們這期節目還給大家一個信息就是想養你的眼睛,使你的眼睛好,多看中國的古瓷器。

耿老一生熱衷古陶瓷,但卻在20年前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像他的師傅一樣,把自己收藏的22件文物全部捐獻給了故宮,從此個人不再收藏。近些年他更是謝絕鑒定,他說,他怕麻煩,更怕人家讓他看的不是東西的好壞,而是白花花的銀子,他一生清心寡欲,年輕時體弱,以為自己只能活到30歲,沒料想如今86了,身體依然健朗.對於這一生所獲得的一切,無論是工作、愛好、還是家庭,他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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