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文學為什麼那麼強?
所謂「華夏民族之搖籃,東方文明之濫觴」,說的便是有著十三朝古都的土地——陝西。這塊地形南北狹長的地域,在不同的人文歷史和地理氣候下被截然區分,同時也孕育著風格各異的作家群:陝北的粗獷豪放,關中的深沉厚重,陝南的內斂細膩,三個區域的作家們都用不同的文學氣質書寫著他們腳下的這片黃土地。
追溯陝西文學的興起,有人說就是從當代著名作家柳青開始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有「三紅一創」一說,這三紅即是《紅旗譜》《紅岩》《紅日》,而「一創」便是柳青所著的紅色經典《創業史》。故事以主人公梁生寶互助組的發展歷史為線索,通過對蛤蟆灘各階級和各階層人物之間尖銳、複雜的鬥爭的描寫,深刻地表現了我國農業社會主義改造運動中農村階級關係及各階層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新變化。其實在《創業史》之前,陝西著名作家王汶石和杜鵬程就分別用他們的作品《沙灘上》《黑鳳》和《保衛延安》將陝西文學帶到了全國人民的視野中,而後小說《創業》在1959年《收穫》雜誌上的全載,則可以說是將陝西文學推向了高峰,掀起了國內討論的熱潮。
▲ 柳青
作為陝西文學第一代中的典範,柳青放棄了北京,辭掉了縣委副書記的職務,落戶長安縣皇甫村專心寫作14年。在柳青這有意「去作家化」的14年里,他絕不做社會的旁觀者,而是做現實的介入者;不做生活的客居者,而去做生活的主人公。一貫深入生活,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農民中間,以農村生活為題材寫作,這才有了被譽為經典性史詩之作的《創業史》。它的誕生,也在這片黃土地上持續孕育著被稱為「第二代」陝西文學的一批作家。
路遙,便是其中受到柳青影響最大的一位「新人」。
▲ 路遙
上大學時,路遙被借到《延河》做了編輯,從此有了接觸柳青、杜鵬程、王汶石、胡采等文學前輩和理論家的機會,有幸得到他們的直接教誨和滋養。走上文學道路的路遙,繼承了陝西黃土地文學的傳統。在內心深處,他甚至把柳青看做自己的「教父」。對柳青作品的深入閱讀和研究,使路遙形成了一個明確的思想——他不能零敲碎打地玩文字,而應該使自己的作品,成為所生活的時代的宏大記錄。於是才有了在全國引起巨大反響的《人生》。此後的兩年時間裡,路遙更是準備像他的文學教父柳青那樣,寫一部多卷本長篇的小說,將作品獻給「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至於書名,他早已想好,就叫做《平凡的世界》。
在那個八、九十年代文學「盛唐」的時期,如果說路遙憑藉著《人生》《平凡的世界》成為了青年心中一個勵志的「偶像」的話,那陳忠實絕對能稱得上一個文壇的「傳奇」。從1983年構思到1993年完成,陳忠實用十年時間,磨出了一部民族史詩《白鹿原》。可能多數人只知道這部史詩奠定了陳忠實在文學史上不可撼動的地位,卻不了解這背後,少不了路遙的「打擊」。
《人生》
《平凡的世界》
陳忠實曾說:「路遙只用了10年就攀上文學高峰,是他刺激我寫出了《白鹿原》。」1982年,當陳忠實得知路遙的《人生》已經發表後,他當天就到文化館,拿到館裡訂閱的第3期《收穫》。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讀起來,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這部十多萬字的中篇小說《人生》。
讀完之後,陳忠實坐在椅子上,他形容這是一種「癱軟的感覺」,更是一種「藝術的打擊」!但幸好這種打擊似乎是「正向」的。44歲的陳忠實透過《人生》聽到了生命的警鐘,他決心要寫一部「死的時候可以有做枕頭的一本書陪著自己」的小說。正是與路遙的「較勁」,才有了《白鹿原》的誕生。而《白鹿原》的大紅大紫,又惹得另一位文壇「奇才」嫉妒叢生。
這個人便是賈平凹。年紀比前兩位稍小的賈平凹並沒有被「老大哥」的著作等身給震住,上來一篇《滿月兒》便摘得了首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而後以《商州》系列為代表的大散文,以《廢都》為代表的小說,逐漸讓大眾看到這位「關中鬼才」的實力。在贏得掌聲與榮譽的同時,大家不免拿賈平凹與陳忠實比較,比較誰更厲害?加上《白鹿原》的大紅大紫,《廢都》的國內遭禁,更讓真相撲朔迷離。以訛傳訛下,甚至到了他倆一見面就會扭打在一起的地步。其實,在陳忠實口中,對方是「平凹」,凹字上聲,發「娃」的音,像是兄長對小弟的稱呼;而賈平凹稱對方為「老陳」,柔和的言語里透著親切。陳忠實與賈平凹就如兩棵大樹的相互眺望,彼此心照不宣,只用作品供世人論道。
▲ 賈平凹
路遙、陳忠實、賈平凹,這陝西文壇的三架馬車間存在的種種「神秘」的矛盾,更像是整個陝西文壇的縮影,他們「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相互競爭的深處是對文學真摯地追求。
正如1992年11月17日,路遙病逝後,陳忠實在《互相擁擠,志在天空》中所說:「那時候我們那一茬作家,幾十個,志趣相投,關係純潔,互相激勵,激發智慧,不甘落後,進行著積極意義上的競爭。可以說每一個人哪怕一步的成功,都離不開互相的激勵。」
▲路遙和賈平凹、陳忠實等在一起
也正是這種相互的「較勁」才有了1993年「文壇陝軍揮馬東征」的壯舉。那一年,高建群的《最後一個匈奴》、賈平凹的《廢都》、陳忠實的《白鹿原》、京夫的《八里情仇》、程海的《熱愛命運》不約而同被京城五家出版社推出,五部長篇一經問世便引發熱潮,盛讚與批評接踵而來,轟動一時的「陝軍東征」也成為了當年陝西文壇井噴下的一大文化現象。
至此,陝西已經形成了一支具有地域特色的強大的作家隊伍,被人們命名為「陝西作家群」。跨入到新世紀,陝西作家群的活力不減當年。賈平凹不斷給文壇創造著驚喜,《懷念狼》《秦腔》《古爐》《帶燈》相繼問世,其中《秦腔》獲得了茅盾文學獎,成為繼路遙、陳忠實之後陝西第三位獲得中國長篇小說最高獎項的作家;京夫推出了《鹿鳴》;高建群連續寫出了《大平原》《統萬城》;葉廣芩連中兩屆魯迅文學獎和全國少數民族文學獎。
並且「陝西文學的第三代」也猶如初升的旭日躍上陝西乃至全國文壇。如紅柯、李春平、高鴻、李漢榮、閻安、周瑄璞等。尤其是紅柯,剛一走上文壇,就以其西部風情濃郁,內容個性鮮明的中短篇小說連獲兩屆魯迅文學獎,並以長篇小說《西去的騎手》和《烏爾禾》被全國文壇所矚目;另一邊偏居陝南一隅的李漢榮則以詩為陝西文壇所知;還有身居安康的李春平則獨自在上海奮鬥,寫出了《上海是個灘》而名噪文壇。
▲紅柯
在幾代作家不懈創作中精神與智慧的沉澱下,陝西被冠以了「文學重鎮」、「文學大省」的美譽。同時我們不禁要問,為何「陝西文學那麼強」?其實在回顧完整個陝西文學史我們不難歸結出其中的緣由。
一是,十三代古都以及華夏文明發源留下的傳統文化對這裡人們的熏陶和培育。古有詩經,樂府,漢代大賦,大唐詩歌,唐代傳奇,無數名篇產生於此,氣象萬千,因而有中國文學和中國哲學的深刻根源。
另一大影響便是「紅色延安」的文學傳統,它以貼近人民大眾,高度重視作家的生活體驗,鼓勵投身火熱的生活去汲取題材和靈感為標準,於是有了「第一代」先輩對農村題材的執著與感悟,柳青的《創業史》;杜鵬程的《在和平的日子裡》,《夜走靈官峽》;以及王汶石的《春節前後》,《大木匠》就是這一時期的代表。
再者,濃烈的鄉土情節,使得陝西文學對中國農民的歷史命運持久地關注,並且對其中所謂「鄉土靈魂」的進行著不竭地探索。回顧陝西文學,無數個經典文本都指向生長在這片黃土地下的作家們對鄉村對土地對農民的那份情節,在他們的創作中都在闡釋著土地與人類的關係,儘管他們的思想側重點不同,藝術透視的焦點也有異,但其特點顯而易見:農村生活,現實主義,史詩意識,厚重大氣。
且,那種長久以來「面朝黃土背後朝天」的耕讀傳統,讓陝西作家們具備一種堅韌、頑強的創作精神,不僅與自然進行激烈的抗爭,也對命運、對世界進行反抗,成為其生生不息的動力源泉。
而新時期陝西文學的代表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則在前代人影響下對新引入的「城市」的概念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們或寫城鄉交叉地帶,或寫關中,或寫商州,闡述著時代變遷與土地和人事之間的關係,但即使是在寫城市,他們也不脫鄉味。因為他們都是農民的兒子,他們的根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民。這群「農裔城籍」的作家雖各有個性,但他們身上都表現出了強烈的生命力、濃烈的鄉土情結和底層意識,這都與深厚的鄉土情節離不開關係。
回顧幾代人用作品及生命築造的「陝西文學」,既有瑰麗的珍寶也有讓人淚下的史詩,既有驕人的過去也有燦爛的當下。曾經為陝西「打下一片江山」的作家們,或已作古人或步入花甲,60年來,他們創作的思想性、藝術性兼具的作品為陝西贏得了「新中國文學重鎮」的美譽,將一種筆耕不輟、不耽浮華的文學精神立於陝西文壇。當歷史的車輪駛入21世紀的今天,我們真心地期待著陝西文學能夠再次出發,再次掀起現象級的文學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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