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 宋詞里緩緩而吟的才子佳人(四)作者:脂硯齋生
06-11
風花雪月——宋詞里緩緩而吟的才子佳人(四)作者:脂硯齋生【卷十三】晏殊 【派別】婉約派 【文集】《珠玉詞》 梨花院落溶溶月 柳絮池塘淡淡風 江西之地在宋朝時出過一些經天緯地的文人,如大名鼎鼎的歐陽修、王安石、黃庭堅等。他們都在中國的歷史文化中打下過深深的烙印。歐陽修乃唐宋八大家之一,且與蘇東坡有師徒之名;王安石管高至相,一曲變法鬧得滿朝風雨;黃庭堅為蘇門學士,江西詩派的三宗之一,書法更是堪稱一流。在他們的同鄉中,有著一位和他們相比亦毫不遜色的文人,此人即是身名詞名俱顯赫的晏殊。 晏殊年少之時即被冠以神童之名,曾任宰相的張知何將其舉薦於朝廷,殊被召至殿下,恰逢是御試進士,太宗便令晏殊一同應考,殊見試題後言此題十日前見過並已作賦,並請太宗另行出題。太宗見其小小年紀卻無一點私心,很是憐愛,遂闢為館職,閑暇之時,館閣臣僚大都郊遊宴飲,唯有晏殊兄弟倆在家讀書。太宗得知,以其謹厚。後來正好缺東宮官,便使晏殊為之,後晏殊得知此事,便言於太宗:「非臣不樂宴遊,直以貧無可為,臣若有錢,亦須往。」太宗嘉其誠實,對其眷往日深。 晏殊耿直不諂媚的品性在年少時便已表現出來。在為東宮官時,蔡伯希與晏殊一起陪同太子讀書。蔡極柔媚,每次太子因門檻高而不能過時,蔡便伏地讓太子踏其背而登。不過後來卻是晏殊被知遇為宰相而蔡不被用。蔡初致仕時已是八十歲暮年,而晏殊幾乎是一路青雲。(《揮塵錄》) 晏殊門客眾多,一生優遊富貴,據葉夢德《避暑詩話》記載言:「晏元獻雖早富貴而奉行極約,惟喜賓客。未嘗一日不宴飲。盤饌皆不預辦,客至旋營之。」由此看出晏殊極慕詩酒人生。晏殊好提攜新人,當世名人范仲淹、孔道輔出其門下,歐陽修、宋祁、富弼等人受其重用。晏殊庭前懸一聯:「門前桃李重歐蘇,堂上葭莩推富范」。晏殊愛才,其人也倍受當世稱頌。 當年宋祁為翰林學士時頗有才名,晏殊當時為宰相。經曾布的推說之後,晏殊欲旦夕相見,愛其才,甚至還在晏殊屋旁另造一宅,舉家搬遷,只為能和宋祁家相伴。中秋那天,晏殊設宴,派人去請宋祁赴會,殊召出歌女舞妓,兩人飲酒賦詩,暢飲達旦。晏殊後來發生過一次大變故。李妃崩時,晏殊為其寫銘文,只言妃生一女,早年夭折。仁宗對於此事耿耿於懷,因為他知曉自己實為李妃所生。真宗無子,後來一宮女孕,即李妃。分娩之時,劉妃與郭槐設計用狸貓暗換太子,騙取了天下人之耳目,真宗此後不幸成了劉妃腹中的胎兒、劉後手中的傀儡。等到仁宗親政的時候,因此事向晏殊發難。言之:「先後誕育朕躬,殊為侍從,安得不知(晏殊曾為東宮官)。」當時有呂文靖替其求情,真宗忍顧下來。晏殊為宰相時,八王爺患病,真宗親往探視。王爺語於真宗:「叔久不見官家,不知今誰為相?」真宗答言晏殊。王爺蹙眉言:「此人各在圖讖,如何用之。」真宗聽後,欲重重貶黜晏殊,這次幸有宋祁挺身而出,舌戰群臣,說服真宗。使得晏殊僅降兩級官職,知穎州府。穎州地有西湖,風景秀麗,昔日歐陽修在此為官時曾留下《採桑子》十闕,寫盡了穎州好風光。 雖然晏殊在官位上頗為暢達,然他的人生也遭受過很大的變故。晏殊有一弟名晏穎,少聰敏,亦被鄉人稱之為神童。晏殊被授予館職,其他官臣皆嬉遊宴飲,惟其兄弟倆閉門讀書。後穎作賦《官沼瑞蓮》受到真宗賞識而賜其「同進士出身」並拜奉禮郎一職,但卻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夜過後,晨起僮僕敲門不應,後發現晏穎已病逝,天妒英才,晏殊悲痛欲絕,兄弟兩人一起進京現在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其弟時年十八歲,正值青春年華。晏殊看清了這世事無常,轉眼間即物是人非。殊與結髮妻感情甚篤,然恩愛之期未及幾載,妻即去世。後續弦,不料又遭到中年喪偶之打擊。這一切讓他飽嘗了世事之滄桑,也無怪乎他在觀花之時會發出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長嘆,或許是花謝花飛引起了晏殊的往事之殤。後有人言其一生春風得意,恐怕是不眀此番陳跡往事,作皮相語。 晏殊一生沉浸於舞塮歌筵、花錢月下。當然作詞不免有南唐五代之遺風,劉熙載在《藝概》中言:「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一俊字得晏詞之風流,晏殊詞峻雅香幽,且清新別緻。試看其一首《清平樂》: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初讀之,整首詞則溢著一種薄絮輕紗般的靈幻之美,這也是晏殊力致所追求的境界,如行雲流水,又若雁落平沙,輕輕地在耳邊訴說,讓人慢慢地在他的夜寒花香間醉去。 【卷十三】 晏殊 【派別】 婉約派 【文集】 《珠玉詞》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江西之地在宋朝時出過一些經天緯地的文人,如大名鼎鼎的歐陽修、王安石、黃庭堅等。他們都在中國的歷史文化中打下過深深的烙印。歐陽修乃唐宋八大家之一,且與蘇東坡有師徒之名;王安石管高至相,一曲變法鬧得滿朝風雨;黃庭堅為蘇門學士,江西詩派的三宗之一,書法更是堪稱一流。在他們的同鄉中,有著一位和他們相比亦毫不遜色的文人,此人即是身名詞名俱顯赫的晏殊。 晏殊年少之時即被冠以神童之名,曾任宰相的張知白將其舉薦於朝廷,殊被召至殿下,恰逢是御試進士,太宗便令晏殊一同應考,殊見試題後言此題十日前見過並已作賦,並請太宗另行出題。太宗見其小小年紀卻無一點私心,很是憐愛,遂闢為館職,閑暇之時,館閣臣僚大都郊遊宴飲,唯有晏殊兄弟倆在家讀書。太宗得知,以其謹厚。後來正好缺東宮官,便使晏殊為之,後晏殊得知此事,便言於太宗:「非臣不樂宴遊,直以貧無可為,臣若有錢,亦須往。」太宗嘉其誠實,對其眷往日深。 晏殊耿直不諂媚的品性在年少時便已表現出來。在為東宮官時,蔡伯希與晏殊一起陪同太子讀書。蔡極柔媚,每次太子因門檻高而不能過時,蔡便伏地讓太子踏其背而登。不過後來卻是晏殊被知遇為宰相而蔡不被用。蔡初致仕時已是八十歲暮年,而晏殊幾乎是一路青雲。(《揮塵錄》) 晏殊門客眾多,一生優遊富貴,據葉夢德《避暑詩話》記載言:「晏元獻雖早富貴而奉行極約,惟喜賓客。未嘗一日不宴飲。盤饌皆不預辦,客至旋營之。」由此看出晏殊極慕詩酒人生。晏殊好提攜新人,當世名人范仲淹、孔道輔出其門下,歐陽修、宋祁、富弼等人受其重用。晏殊庭前懸一聯:「門前桃李重歐蘇,堂上葭莩推富范」。晏殊愛才,其人也倍受當世稱頌。 當年宋祁為翰林學士時頗有才名,晏殊當時為宰相。經曾布的推說之後,晏殊欲旦夕相見,愛其才,甚至還在晏殊屋旁另造一宅,舉家搬遷,只為能和宋祁家相伴。中秋那天,晏殊設宴,派人去請宋祁赴會,殊召出歌女舞妓,兩人飲酒賦詩,暢飲達旦。晏殊後來發生過一次大變故。李妃崩時,晏殊為其寫銘文,只言妃生一女,早年夭折。仁宗對於此事耿耿於懷,因為他知曉自己實為李妃所生。真宗無子,後來一宮女孕,即李妃。分娩之時,劉妃與郭槐設計用狸貓暗換太子,騙取了天下人之耳目,真宗此後不幸成了劉妃腹中的胎兒、劉後手中的傀儡。等到仁宗親政的時候,因此事向晏殊發難。言之:「先後誕育朕躬,殊為侍從,安得不知(晏殊曾為東宮官)。」當時有呂文靖替其求情,真宗忍顧下來。晏殊為宰相時,八王爺患病,真宗親往探視。王爺語於真宗:「叔久不見官家,不知今誰為相?」真宗答言晏殊。王爺蹙眉言:「此人各在圖讖,如何用之。」真宗聽後,欲重重貶黜晏殊,這次幸有宋祁挺身而出,舌戰群臣,說服真宗。使得晏殊僅降兩級官職,知穎州府。穎州地有西湖,風景秀麗,昔日歐陽修在此為官時曾留下《採桑子》十闕,寫盡了穎州好風光。 雖然晏殊在官位上頗為暢達,然他的人生也遭受過很大的變故。晏殊有一弟名晏穎,少聰敏,亦被鄉人稱之為神童。晏殊被授予館職,其他官臣皆嬉遊宴飲,惟其兄弟倆閉門讀書。後穎作賦《官沼瑞蓮》受到真宗賞識而賜其「同進士出身」並拜奉禮郎一職,但卻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夜過後,晨起僮僕敲門不應,後發現晏穎已病逝,天妒英才,晏殊悲痛欲絕,兄弟兩人一起進京現在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其弟時年十八歲,正值青春年華。晏殊看清了這世事無常,轉眼間即物是人非。殊與結髮妻感情甚篤,然恩愛之期未及幾載,妻即去世。後續弦,不料又遭到中年喪偶之打擊。這一切讓他飽嘗了世事之滄桑,也無怪乎他在觀花之時會發出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長嘆,或許是花謝花飛引起了晏殊的往事之殤。後有人言其一生春風得意,恐怕是不眀此番陳跡往事,作皮相語。 晏殊一生沉浸於舞塮歌筵、花前月下。當然作詞不免有南唐五代之遺風,劉熙載在《藝概》中言:「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一俊字得晏詞之風流,晏殊詞峻雅香幽,且清新別緻。試看其一首《清平樂》: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初讀之,整首詞則溢著一種薄絮輕紗般的靈幻之美,這也是晏殊力致所追求的境界,如行雲流水,又若雁落平沙,輕輕地在耳邊訴說,讓人慢慢地在他的夜寒花香間醉去。 細細柔柔的秋風,不知疲倦地撫弄著梧桐樹葉,滿地落黃。夕陽的餘暉透過簾櫳,映在美人如玉的臉上,她坐在案前,緩緩地飲著那新醅的綠酒,卻也是漸漸地起了朦朧的醉意。蹙起那如黛似的遠山眉,眉頭裡暗藏著別人並不知曉的心事,她透過軒窗,看見那已經花殘的紫薇朱槿,晚照的斜陽,如此靜穆,將闌干盡染,美景即將逝去,在那瞬間綻若曇花,卻讓人是何其的心傷,空有無限留戀。宋祁《玉樓春》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有如花美眷,似水流連之感。成雙的燕子在秋盡之時歸來,看見了她的孤清,美人害怕面對這一切,就只得把自己寄予濃睡之中。深秋之夜,那銀屏恐怕亦是微寒,畫屏寒染,實在是美人心中的清寂之思,情味正苦,讀罷也要是頓生憐意。 晏殊就是善於抒寫這種綿密的情思、淡淡的閑愁,他筆下的一切物象都充滿著詩情畫意,在晏殊的詞中幾乎找不出窮苦之音,這和他的身份地位有關,他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下層社會,所以看不到布衣貧民的寒泊,見到的多是歌舞昇平的盛景。他的一生沒有遭受太大的挫傷,對生活的情感也就不太濃烈。但作為一個文人,對於生活的平淡,就這樣每天暮鼓晨鐘,看著春花秋月,看著時間的逝去,又會產生一種淡淡的哀愁,一種揮之不去的寂寥之感便縈繞在他的周身。試看其名篇《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晏殊一次赴杭,途徑揚州大明寺。大明寺屬於揚州古剎,香客駱繹不絕。古時寺妙藏書甚多,可供寒貧書生在此讀書,且還會提供飯食,范仲淹當年曾在長白山醴泉寺苦讀數載。一般寺中會設詩板,路往的文人墨客可題詩賦詞於此留作紀念。晏殊見詩板,大發興緻,便將這些詩板逐一看過,卻盡感覺平平,忽發現一首《揚州懷古》:「水調隋宮曲,當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國,廢沼尚留名。儀鳳終陳跡,鳴蛙底沸聲。凄涼不可問,落日下蕪城。」寫得怨而不怒,情深意長,遂力加讚許,晏殊有意提攜題詩之人,便招來見之,原來詞人即是揚州主簿王琪,官名甚薄,然晏殊並沒有因此看低他,且設宴款待,宴後,兩人在大明寺前的池畔散步,聊著詩詞。忽晏殊言:「昔有一聯,無可奈何花落去,苦思而不能得下聯。「王琪沉吟片刻,言之可否對之「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讀後覺渾然天成,讚賞不已,越發看重王琪。晏殊對此兩句愛極,以此作詞如上。並作詩《示張寺丞王校勘》云: 元已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灧灧杯。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游梁賦客多風味,莫惜青錢選萬才。 然而詩境不如詞境好,魏泰亦在《東軒小引》中言:「晏公小詞最佳,詩次之,文次之於詩。」新詞美酒,記載了去年的一次宴會之景,賓客銜觴賦詞,怡然自足。他又行至這亭台前,同是去年的那暮春時節,同時宴別時的夕陽晚照之景,但眼前卻是寂靜無聲,如同劉希夷《代悲白頭翁》中言:「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晏殊慢慢徘徊在小園的紅稀小徑上,思索著這春來春去春恨多,亦感嘆著送春春去幾時回。他看到滿眼的落花,花落水流紅,該是有著閑愁萬種。那花瓣輕輕地墜於地上,卻在撞擊著晏殊的一顆多愁的心,他看到那雙飛的燕子,似曾在哪裡相識過,卻也在這裡找到了一絲的安慰。晏殊善於化用前人詩句入詩,此篇借用於鄭谷詩《和知己秋日懷傷》:「梁塵寂寞燕子歸去,黃蜀葵花一朵開。」花開花落,燕去燕來,實質表達情思相同。 晏殊很多詞言及相思離情,但他不再是只重複那些愛戀之意,而是加以一些對人生的思索,使詞作本身意義上更上一層。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提到意境之說,他認為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並將晏殊的「昨夜西風調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歸結為為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之第一境界。幾句讀之覺有無限闊遠,呼人登高而望,試看其《蝶戀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見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晏殊亦有香草美人之情結,梅蘭竹菊四君子,本性高潔,《離騷》中有句云:「餐秋菊之落英,紉秋蘭以為佩」。香蘭泣露菊生愁,花情傳出了人意,香蘭露泣如美人淚眼,李賀有句云:「幽蘭露,如啼眼。」蘭生幽谷,不為無人而不芳。羅幕染上了輕淡的寒意,秦觀有詞云:「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時辰上大約是相仿,觀得燕子雙飛卻是要無情地離去,明月不知曉離愁別恨之苦,偏是要把那清冷的月輝灑滿朱戶,一任到天明。古人有詩云:「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美人見此月光,引起思緒,輾轉反側,終是一夜無眠。昨夜微寒之時,西風霜緊,葉落紛飛,美人惆悵地登上高樓,幽幽地望盡天涯之路。溫庭筠有詞云:「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頻洲。」雖晏詞並沒有指出美人登高之意,但卻在溫詞中淋漓盡致地顯露出來,晏詞多溫婉涵蓄。美人慾驛寄彩箋與尺素,以敘相思之苦。但人海茫茫,山長水闊,她並不知道他現在身於何處,又將寄往何方。 晏詞多離愁別苦,卻也有歡快之音,他有一首寫閨閣少女鬥草之事。那些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在他筆下是如此的天真爛漫、顧盼神飛。少女待字閨中的情趣極讓人心喜。試看其名篇《破陣子》: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巧笑東鄰女伴,採桑徑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夢好,元是今朝鬥草贏,笑從雙臉生。 關於鬥草,梁宗懍在《荊楚歲時記》中言:「五月五日,四民市踏百草,又有鬥百草之戲。」鬥草亦在紅樓夢中「憨湘雲醉眠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回中寫到過,香菱因言「夫妻蕙」而被豆官嘲笑兩人扭扯起來而弄污了新裙子。 春社的時候燕子又至,清明時節,梨花院落,池塘邊稀疏地點綴著幾處綠苔;葉底下傳來幾聲黃鸝婉轉的啼鳴,那些女孩子呼朋引伴,相約一起採花鬥草,小徑上灑滿了她們純真的笑語,如銀鈴之聲飄進了人們的心扉。她們臉上漾著那醇醇的笑意,原來是今朝鬥草而贏,一片溫馨,讓人流連。 晏殊為其詞集定名為《珠玉詞》,大約有字如貫珠,闕若美玉之喻。今在《全宋詞》中共存其詞一百二十來首,數目也是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千古傳誦的名句,如「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等等。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中贊其「淡語有致者也」,王灼在《漫雞碧志》中言:「晏元獻公,歐陽文忠公,風流蘊藉,一時莫及,而溫潤秀潔,亦無其匹。」兩者在詞風上對晏殊大加讚賞,馮煦更是認為晏殊為北宋倚聲家之祖。 晏殊晚年時候遭貶,稍有不平。據吳曾的《能該齋漫錄》中記載,晏殊一日夢見身騎白馬橫渡長橋,忽橋斷而馬奔逸,晏公墜落橋上,而馬自飛上天去,夢後不余日晏殊逝去。後其婿夢見與晏殊兩人於庭上暢飲,酒酣之際,其婿看庭下奏樂歌舞的伶人樂工儘是紙人,醒後告訴其夫人言:「吾必亡矣。」不過多久,果真離去。晏公一生磊落光明,其人亦受萬世而尊。 【小傳】晏殊,(991-1055),字同叔,撫州臨川(今江西省撫州市)人。七歲能屬文。景德初(1005)以神童應召,與千餘進士並試廷中,殊神定氣閑,援筆立就,賜同進士出身。歷任翰林學士、給事中、禮部侍郎、樞密副使等職。慶曆三年(1043)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學士,兼樞密使。卒謚元獻。晏殊雖官至宰相,但政治業績未見卓異。愛好文學,多進賢材,一些台閣重臣和文壇健將如范仲淹、韓琦、富弼、宋祈、歐陽修、梅堯臣、張先等,或出其門下,或由其舉薦。晏殊詩文富閑雅而有情思。其詩文集有二百四十卷之巨,惜多亡佚。詞集名《珠玉集》(一稱《珠玉詞》),僅一卷,共130餘首,皆為小令。內容多吟詠富貴氣象及閑情雅思,風格溫潤秀潔。【卷十四】 宋祁 【派別】 婉約派 【文集】 《宋景文集》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大凡名人出世總會有一番異象,相傳李白降生時有人觀到文曲星墜地,後李白名垂千古,成為一代詩仙。宋朝的「二宋」宋祁兄弟來得也是非比尋常。據其鄉人傳宋祁兄長宋庠出生時,其母夢見有一朱衣人遺其一顆大珠,受之並置於懷上,醒來後仍覺有珍珠在偎懷裡的溫暖。後來又夢見前番朱衣人再次前往,懷揣一部文選送予宋母,遂生宋祁,宋祁小時候被鄉人稱作為選哥。珠寶喻顯貴,而文選喻才情,後亦是果真如此,宋庠官高至相,而宋祁詩詞文俱是了得。 宋祁少時家素寒貧,過著數米為炊的日子,無錢資書,只能四處向鄉人求之而讀,兄弟兩人在家自學,無師無友,但天資聰穎,加上晝夜刻苦而學,終習得滿腹詩書。後宋祁投其文章於安州太守夏文庄,雖然此時兩人為尚布衣平民,文庄見其兩人文思了了,遂厚待之。一次宴請宋祁兄弟兩人,席間作落花詩,宋庠沉吟片刻云:「漢皋佩冷臨江失,金谷樓空到地香。」宋祁後云:「將飛更作迴風舞,飛落猶存半面妝。」文庄言:詠落花而不言落,大宋當狀元及第,又風骨秀重,異日當作宰相,又言小宋不能及其兄,但也應該會登科中舉。後皆為其言中。(見《青箱雜記》) 宋祁少時才氣便很大,晏殊甚愛之,屢請祁赴宴。歡飲達旦,後宋祁宴飲為樂之好受晏殊影響甚深。據陸遊《老學庵筆記》中記載言:「宋景文好客,會飲於廣廈中,外設重幕,內列寶炬,歌舞相繼,坐客忘疲,但覺漏長,啟幕視之,已是二晝。名曰不曉天。」晝夜狂歡,生活極其浪漫放逸,就是今人見了也不免為嘆。宋祁紅顏眾多,但為性情中人,不似崔顥,娶妻一定是要擇美,稍不愜意即棄之,凡易三四。宋祁實為紅袖知己。魏泰的《東軒筆記》記載過這樣一件軼事:「宋祁多內寵,後庭中羅綺者甚多。嘗宴於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諸婢各送一枚。凡十餘枚皆至。子京視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歸。」如此謹細,有憐香惜玉之心。宋祁最喜歡於筵前酒邊花前月下賦詞吟詩,所以他的詞風風流閑雅,讀後讓人心曠神怡,後人稱其詞妍麗而不輕薄,和雅而不塵靡,縱觀其詞,有韻亦有境。 一次宋祁經過張先家時,命僕僮呼之「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子野在屋內大聲應道:「得非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古今詞話》)。其「紅杏尚書」美名得之於宋祁名篇《玉樓春》: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東城並非實指,詞人暢遊而發出感嘆,春回大地,風光正好。昔日錢惟演亦作《玉樓春》言:「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一片春光鶯聲燕語,煙波春水蕩漾。 那盈盈的春水,微風乍起,吹皺了整個湖面,現出枚枚細細的鱗紋,像是對那些往來河上的輕舟短棹露出淺笑,意欲留住這些畫船匆匆的腳步。薄霧縈迴之際,岸邊的楊柳被這濃濕的霧氣所染,似是籠上了一層淡的淡輕煙,猶有漠漠微寒。紅杏,本來就為耐不住寂寞之物,招來蜂飛蝶舞盡聚枝頭。唐人葉紹翁《遊園不值》詩言:「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紅杏破出牆頭,將春意點染地愈加凝重。蜂蝶亦是一群狂蜂浪蝶,卻也使得一切顯出熱鬧非凡。宋祁本人迷醉於花間,最喜是風月,人生在世,最害怕的事情莫過於不能飲酒行樂。李白有詩云:「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縱其一生光陰虛少,歐陽修詞云:「行樂還須年少,樽前看取衰翁。」莫要等到白髮蒼蒼的時候再來嘆息未把握住自己的花樣年華。李白《將進酒》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皆是一番勸人之辭,宋祁心領神會,縱使千金買得美人一笑也應不悔。千金酬得一笑也是讓人開懷。美人一笑傾城月,千金散盡還復來。歷史上最浪漫的事情莫過於周幽王為搏得愛妃褒姒一笑而做出了「烽火戲諸侯」之事,美人本無錯,只是君王太荒唐。如果幽王看見漢人李延年的詩「北國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也要是心平氣和了。古往今來,情種幾何,人間自是有情痴。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白流蘇與范柳原在平淡中演繹著傾城之戀,墮入紅塵中的男女見之也讓人惻動心扉,誰又會斷言紅塵無愛。 又見到那欲墜的斜陽,李商隱詩言:「夕陽無限好,只是盡黃昏」,美好的事物總是會逝去地那麼快。周汝昌先生言「書生無力揮魯陽之戈,使日馭倒退三舍」,所以宋祁只能舉起酒杯,對著斜陽,哀哀地挽留其多延遲一晌,在花間留住那燦若的晚照。宋祁一顆痴心大家實可明鑒。若其讀了稼軒詞「斜陽卻在,煙柳斷腸處」,恐怕是要淚落漣漣。 宋祁痴情多情且處處留情。有一次在過繁台街的時候,正好碰見浩蕩的皇宮車仗,因來不及躲避,差點就撞了上去。忽簾內有一宮女呼「小宋也」,宋祁在其揭簾而望的一剎那,雙目對視,周身便如火燒。那宮女生得皓齒明眉,色若春曉之花,將個宋祁看得呆愣住了。回家時他仍時刻想著白天發生的這一切,後作詞一闕《鷓鴣天》云: 寶轂雕輪狹路逢,一聲腸斷綉帷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縱觀此詞,宋祁將前人的詩句詞句糅合在一起,卻也是暢如流水,正好表達了他不能盡言的情意。宋祁開始只是在家裡讓歌女唱唱而已,卻沒想到一下子傳到了都下,直達禁廷,最後仁宗皇帝也知道了此詞。且通過歌女的稟述知道此詞為宋祁所作,並且也知道了此詞所作的經過。後仁宗追問宮人誰在簾內呼小宋,有一宮人自陳。仁宗立刻設宴御,召見翰林學士宋祁,宋祁得知仁宗知道其因思慕宮人而作詞便惶恐至極,後仁宗非但沒有怪罪宋祁,相反惜其才,笑言道:「蓬山不遠」,遂將宮女賜之於他,宋祁因禍得福,不僅抱得美人歸,還得到了仁宗皇帝的特別青睞,可謂是一舉兩得。後清人王士禛羨慕之而言:「小宋何幸得此奇遇,令人妒煞。」此詞中多引用前人之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出自於唐人李商隱的《無題》詩;「車如流水馬如龍」則是出自於南唐後主李煜的《望江南》。 宋祁的這種優遊風流、縱酒買醉、輕歌曼舞的生活卻也遭到過旁人的不滿。宋祁兄宋庠為人正派,很看不慣弟弟的這種花天酒地的行徑。宋庠為相之時,一次,元霄節晚上,他仍在書院里伏案研讀《周易》,後聽說宋祁在府中高點華燈,擁妓醉飲,第二日便讓身邊親信捎去詰問之語「相公寄語學士,聞昨夜燒燈夜宴,窮極奢侈,不知還記得那年元霄節之時在州學內吃著冷炙殘羹。」宋祁聽後不以為然,並笑之言:「須寄語相公,不知那年吃殘羹冷炙到底為甚。」宋庠聽後無語。後來宋祁罷參知政事一職,知揚州府,以雙鵝贈梅堯臣,梅堯臣受之作詩言:「昔居風池上,曾食風池萍。不同王逸少,辛苦寫黃詩。」此詩將曾食池萍之鵝喻宋祁,又將祁同王逸少作比,多少有一些嘲諷之意,宋祁看後,大不悅,好心贈人禮物,卻是搬起石頭終砸了自己的腳。 宋祁與晏殊,仕途都很順暢,宋祁並沒有經歷過大的宦海沉浮,一生富貴顯達,可以說幾乎是不識愁苦滋味。這種體驗在他的詞作中表現出來就是一些歡快之音,與他的「行樂還須年少」思想相符,其有一首《錦纏道》: 燕子呢喃,景色乍長春晝。睹園林萬花如綉。海棠經雨胭脂透。 柳展宮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春,恣歌攜手。醉醺醺尚尋芳酒。問牧童遙指孤村, 道杏花深處,那裡人家有。 在燕子的呢喃軟語中,春晝乍然變長,景色如新。春意盎然的園林,已藏不住那勃發的春意,群芳似錦,萬花如簇。海棠花在細雨的潤濕下現出那淡若胭脂的輕紅,如那素絢的美人溫軟的唇。柳葉慢慢長得有稜角起來,似那宮人的眉黛。輕輕地拂過那在小徑中行走遊人的頷首,彷彿是在勸說他放慢匆匆的腳步。離開亭園,欲向郊外原野踏青,他攜著美人的纖纖細手,恣意放歌。本來就有了一些醉意,然看到春意正濃、美人靜好,良辰美景此時何待。又欲尋得芳酒與伊相酌共飲,正尋覓處,忽逢牧童,上前問之,牧童遙指杏花村而道:「此處自有好酒可沽。」可以想像他們在杏花村中飲酒的溫馨而別是有一番情致。後有學者認為宋祁引用杜牧詩句實是表達為清明時節孤身旅人的悲涼情懷,不能消盡凄迷意境的底色。我看應該是誤解。「攜手」兩字即已告訴了非孤身一人,朱淑貞有詞句云:「攜手耦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所言為一對青年男女相依而行於耦花湖畔,宋祁詞意與朱淑貞詞亦是相仿。 宋祁一生貢獻之大還在於編撰《新唐書》,列傳一百五十卷就出自於宋祁之手。當時朝廷命歐陽修修撰《新唐書》,宋祁輔佐歐公。宋祁晚年知成都府,攜唐書以刊修。每次宴畢,便開寢門,垂簾,燃二椽燭,和墨伸紙,媵婢夾侍,遠近之人皆知道尚書是要開始修唐書了。窗紙上映著宋祁的清影,望之若仙人。嘗有一日,天降大雪,覺屋內冷,宋祁便吩咐添厚帷幕,燃起椽燭,又命左右之人生起兩巨爐的炭火,屋內暖如春晝。諸姬環侍,晏殊方才磨墨濡毫,辛苦半日一卷尚未修成,頓覺倦怠。於是顧諸姬言:「汝輩俱嘗在人家,頗見主人如此否?」諸姬皆曰無有。後一姬言:「昔主公遇此天氣,只是擁爐命歌舞,引滿大醉而已。」宋祁乃擱筆掩卷,起索酒飲之,暢歡達旦。(見《東軒筆錄》)宋祁為一率性之人,不能言其不經苦,此事讀後也只是覺得宋祁頓時莫名瀟洒。 宋祁一生幾作落花詩,暮年守圃田又作詩云:「香隨蜂蜜盡,紅入燕泥干」,大傢俱言,宋祁降與落花共盡,未幾果卒。具似秦少游,作詞雲「飛紅萬點愁如海」,被人言少游必不久於人世,何曾有愁如海水之多理。一語皆是道破天機。 【小傳】:宋祁(998-1061)字子京,安州安陸(今屬湖北)人,徙居開封雍丘(今河南杞縣)。仁守天聖二年(1024)與其兄宋庠同舉進士。初任復州軍事推官。召試,授直史館。歷官龍圖閣學士、史館修撰、知制誥、工部尚書、翰林學士承旨。曾與歐陽修同修《新唐書》。與其兄庠齊名,時呼「小宋、大宋」。因其詞《玉樓春》中有「紅杏枝頭春意鬧」之句,人稱紅杏尚書。為人喜奢侈,多游宴。其詞多抒寫個人生活情懷,未擺脫晚唐五代艷麗舊習。但構思新穎,語言流麗,描寫生動,一些佳句流傳甚廣。原有文集一百五十卷,已散佚。清人輯有《宋景文集》;近人輯有《宋景文公集》;趙萬里輯有《宋景文公長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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