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獅國學】物候志｜清茶甘里龍井，杏花深處清明

柳染一行青綠，花點幾簇嫣紅，是江南三月初萌的清，照眼的明，這樣的時節，適合淺吟惠風裡，適合放舟綠水前。但也有人無暇顧及這美景，譬如趕著采明前茶的女子，此時正是她們最忙碌的時節。

杭州有西湖，西湖則有十大名茶之首的龍井。龍井茶村這座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因為乾隆的盛讚，也因為獅峰山下十八株皇帝欽封的「御茶」而成為愛茶人的一個聖地。

茶若君子，味甘香清，最是受文人喜愛，惹得他們總是忍不住把茶寫了再寫，贊了再贊，歷來寫茶的詩詞佳句眾多，卻獨有蘇軾的詞：「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入了一位雅廚的眼，將這最甘醇的明前茶入了菜，烹制出了杭州名菜「龍井蝦仁」。

不止是詩酒要趁年華，就是美食也是要隨著季節的腳步品時鮮才能嘗到食物最巔峰的味道。春三月的江南，新茶初成，河蝦肥美，將這兩樣清鮮的食材烹制在一起，真是一場清歡相聚，饗人口舌。

此時若有暇，約三倆好友游西湖，走一下蘇堤路，觀一回花港魚，再訪一下西泠印社，等到累了，倦了。就尋一處雅緻安靜的餐館，點上一盤龍井蝦仁，就著春風入口，定能將一身疲倦掩去，獨留齒頰間一縷甘美清鮮的氣息回蕩。

許多人烹制菜肴往往從開始打理說起，豈不知真正的美食是從採購的那一刻就決定它的可口程度。食材就仿若女子的素顏，底子好才能繪出最美的容顏，尤其是像龍井蝦仁這樣清淡鮮美的菜肴，選好基礎食材至關重要。茶要是上好的明前龍井，一芽一葉形如雀舌，沏在杯中湯色清冽甘醇。蝦要肉質細膩的河蝦，才從漁人的船艙中送下，活蹦彈跳透著活力新鮮。

玉白泛紅的蝦仁夾雜著碧綠的芽葉，入目就像江南的春色般雅麗凈潔。在吃過的眾多佳肴中，龍井蝦仁宛如一道清新的景緻，別出心裁的搭配和獨特的口感，最適合老饕挑剔的味蕾。

不得不說家有美食家老爸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因為父親的緣故，自幼我就嘗過許多美食，耳濡目染之下對於美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不僅僅只是分得清蓑衣花刀和麥穗花刀，知道廚師考級需要做四道菜，指定菜需要分別是刀工菜和火工菜這樣基礎的知識。

也知道了因為宋南遷的緣故，大量人才湧向江南才有了江南的文化經濟飛速的發展。這些人才中也不乏皇室御廚，民間烹飪高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才有了豫菜的沒落和江浙菜的興起。飲食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一粥一飯，一飲一啄，它包含了許多歷史的變遷，物產的交流，以及民俗風物在裡面。

記得那時父親常常給市裡的報紙寫關於美食小散文，他曾給我講過關於龍井蝦仁傳說的另一個版本。

據說乾隆皇帝某次下江南時，曾著便衣打扮成一位世家子弟游西湖，行至途中有細雨忽至。杏花煙雨中西湖惹得乾隆的遊興更佳，擎一把油紙傘，看一回蘇堤含煙柳，乘一艘畫舫共一次西湖的水雲天，此興悠哉。

不過之後越來越大的雨，使得乾隆不得不找了一戶農家避雨。這戶人家是茶農，主人看到乾隆氣宇軒昂一身貴氣，就拿出了最好的明前龍井來招待他。細瓷蓋碗中，茶芽根根直立，輕啜一口，甘若蘭的幽香浸滿口齒，讓品慣了好茶的乾隆也忍不住連連稱讚。素來愛茶的乾隆不好意思向主人討要，於是悄悄抓了一把放在口袋之中。

等雲開雨散之後，如洗的瓷青色天空和澄碧的湖色更加清麗。辭別茶農後，乾隆繼續游西湖直至暮色四合。踏著夕陽他走進了一家小酒館，點了幾道小菜。在等菜的時候他想起口袋裡的茶葉就撩起衣袍拿了出來，恰好被店小二看見了他裡面明黃色的衣服。驚慌失措的店小二拿著茶葉跑進來廚房泡茶，並告知了廚師，正在炒河蝦的廚師一緊張把泡好的茶葉倒入了鍋中意外的發明了這道龍井蝦仁。

品相雅麗的龍井蝦仁一端上來就令乾隆食慾大振，他看著菜里碧綠晶瑩的茶芽，很是好奇茶入菜的口感，品嘗了一下咸鮮清淡的口感更是令他連連稱讚。此後，龍井蝦仁就因乾隆皇帝而名聲大振成為杭州的名菜之一。

傳說向來動人，細究的話也總會有些不實的部分。說起來茶葉入菜如果要追溯的話，應該由來已久，早在唐代就有記載。《茶賦》里曾寫過：「茶，滋飯蔬之精華，攻肉食之膻膩。」而早已賣遍了大江南北的茶葉蛋，其做法就曾在清朝詩人袁枚的《隨園食單》中有記載。以此種種看來，龍井蝦仁的出現更象是一次對美食的刻意追求，而非一場美麗的錯誤。

其實關於龍井的蝦仁的來歷我們大可不必深究，這樣眾說紛紜也挺好，就讓詩詞的清雅，皇室的貴氣為它添兩味獨特的調料，好教人在品這道菜時，除了有色、香、味、意、形以悅人口腹之外，還有風雅與故事悅人心。

龍井蝦仁烹制方法簡單易學，素來就是杭州百姓的家常菜。即便身不在杭州，在物流如此便捷的當下，也隨時可以備好食材，淺烹小酌與家人共享這道江南美食。

如今父親早已謝世，而他留給我對美食的喜愛卻不曾離開，惠風和暢的日子裡，我願意洗手羹湯，做一盤龍井蝦仁，念一下父親，想一下江南，啜一口清茶甘里的龍井，思一回杏花深處的清明。

摘自《醒獅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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