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香港某周刊記者問（一）

香港某周刊就緬甸局勢給本人列了30多個問題的提綱，許多也都是網友們所關心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該周刊不會公開發表，所以我貼在這裡不會影響該周刊的權益。筆者從中選取了一些提問貼上博客，供網友們討論。

申明一下，以下的回答只是筆者本人的看法，與實際情況不一定相符，結論也不一定正確，歡迎批判！

4、國際上一直在誇讚緬甸最近的新變化。您能否總結一下，您自己觀察和體會到的緬甸的變化有哪些方面？您可以盡量多說細節。

民主的變化首先表現在政權的形式上的變化，如按照軍政府的「有秩序的民主」進行了大選，組建了人民院、民族院和政府，軍人統治開始正式隱居幕後。大赦包括政治犯在內的罪犯、開放報紙、電視台、互聯網在內的各種媒體、大量修改一些涉及政治、經濟、民族等各方面的法律，願意就國際社會所關心的問題開始不再迴避。當然，以上這些很多可能在於形式，實際效果與國際社會和緬甸人民所期望的還相差很遠，但畢竟已經開始邁步，而我認為，改變總比不做任何改變要好。

5、回顧過去20年緬甸的專制以及對民主的努力、軍政府和民主派的談判和鬥爭等一系列事件，您如何總結、評價？其中是否有規律性？

緬甸的專制的產生有以下幾種原因：一是因為緬甸國內沒有一個龐大的中間階層，階層呈現的是啞鈴狀，導致階級矛盾尖銳；二是內部民族問題眾多，從來都沒有完全很好地解決過，包括民選政府時期；三是軍隊強勢和極端大緬族主義；四是民選政府軟弱和本身的腐敗。

由於英國的長期殖民統治和以夷制夷的政策，緬族在近代遭到長期的不公平打壓和迫害，因此，緬甸以二戰時期昂山為首的引入日本推翻英國殖民統治，本身就是緬族人的對爭取自身權益的一種反抗，當緬族人在二戰後終於建立了一個自己的獨立國家時，初期昂山將軍實行的民族平等和自由聯邦的政策，就遭到了來自緬甸國內兩個方面的反擊：一個就是在英國殖民時期超越緬族人地位的一些民族的反抗，如克倫族、克耶族、孟族、克欽族等，他們感到自己的權利和利益的失落；二是來自於緬族人內部自己的反抗，認為緬甸的獨立是自己民族奮鬥的結果，應該得到優越於其他民族的待遇。隨著昂山將軍的被緬族人自己的暗殺，標誌著大緬主義正式成為獨立後緬甸的一種影響到現今的特殊現象。所以，獨立後的緬甸，不管是民選政府時期還是軍政府時期，民選政府實際上也是僅代表了大緬主義內部爭取平等而對其他民族實行專制的另一個小版本的專制。而軍政府的上台時因為這樣的民選政府內部的官僚體制利益分配嚴重失衡後的對緬族內部不同聲音進行打壓的同時也對其他民族採取民選政府一樣政策的大版本的專制。

考察緬甸獨立以來的各個時期的民選政府和軍人政府，民主派與軍政府的談判與鬥爭，實際上是緬族內部的爭鬥，國際上關注的就是這個，而忽視了與之平行的還有更加影響緬甸國家統一和民主的是眾多民族與民選政府和軍人政府的談判與武裝鬥爭。

因此，我個人認為，緬甸的專制在於民族問題的沒有解決好，而不在於是否是民選政府和軍人政府的形式，如果不解決好民族之間的實質平等問題，就是軍人政府讓權下台，民選政府上台，依然是個專制國家，以目前昂山素季為首的民主力量，他們首先爭取的是緬族內部的權利平等和利益分配，實現緬族內部的民主，實質還是大緬主義。也因此，在現在的憲法框架下，民選政府的上台並不能解決全緬甸的民主問題。

要真正實現緬甸的民主，一方面，緬甸的主要民族緬族，不管是軍政府還是民選政府，要放棄自己超越於其他民族地位的大緬主義思想；另一方面，其他民族也要放棄懷念英國殖民時期的超越於緬族地位的思想和與之相應的權利及利益。進入新世紀以來，緬甸內部的各個民族在對緬族的抗爭中，已經從最初的爭取超民族地位的訴求，逐漸更加現實，轉移到了爭取民族平等的訴求中來。剩下的就是緬族人及其代表的軍政府和民選政府也應該放棄大緬族主義，回歸到與其他民族地位平等的思想上來。只有兩方面的共同努力，互相尊重對方，把全體民族平等的思想體現在法律的制定和政府的選舉實質行動上，才會迎來真正的民主緬甸。

6、緬甸88學生運動、袈裟革命分別為什麼會發生？

緬甸的88學生運動，直接起因當時的耐溫軍政府為了克服經濟危機，在1987的時候對緬幣實行了大幅度的貶值，導致緬甸老百姓的多年積累一夜被洗劫一空，受到損失最大的是正在緩慢成長的緬甸中間階層，直接把這個階層推向了軍政府的對立面，而這個階層也包括了支撐耐溫軍政府的公務員階層以及更依賴於中間階層的僧侶，到了1988年，經濟危機日益惡化，終於爆發學生運動，並得到了公務員階層和全國僧侶的支持。雖然88學生運動最後被耐溫軍政府殘酷鎮壓，也直接導致了耐溫軍政府和他的綱領黨的垮台，但最終還是一個新的軍政府取代了舊軍政府。

2007年的袈裟革命，直接原因是油價大幅度上漲影響了普通民眾的生活，但更為深層次的原因，是軍人長期統治導致的社會階級矛盾需要釋放，以及軍政府對民生問題的忽視；另一方面緬甸這次的所謂「袈裟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美國的暗中操作並由西方媒體炒作起來的，緬甸局勢並未像1988那樣惡化到失去控制的地步。參加遊行的僧侶最多時也只有全緬僧侶總數的1／20，遊行只發生在仰光、曼德勒、實兌、帕科庫等少數大中城市，而且以往緬甸歷次反軍人統治運動的主力之一——大學生並未加入其中，同時，政府公務員依然忠於丹瑞軍政府。

縱觀這兩次的反抗，88學生運動得到了廣泛的民意支持甚至軍隊內部的蘇貌派別的支持，最後還是軍政府集團內部的蘇貌派別霍取了果實。07袈裟革命沒有88學生運動那樣廣泛的民意支持，支持的最大力量是來自於美國和西方，而且丹瑞軍政府很快就調整了經濟政策，沒有使經濟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同時，丹瑞軍政府也正在推行民主路線圖，也讓老百姓看到了一絲希望。

但不管是88學生運動還是07袈裟革命，反抗方都沒有藉機向其他民族申請支持力量，各個民族的武裝團體也沒有參與到運動中來。因此，我個人認為，本質上還是緬族內部的階級矛盾的鬥爭，而不是整個緬甸各個民族的民主鬥爭。

14、美國對緬甸戰略的訴求和目的何在？專註於人權？還是包圍中國？顛覆緬甸現政權？有證據嗎？

我個人認為，美國對緬甸的戰略訴求在於包圍中國，從中國周邊的局勢來看，緬甸就是美國戰略包圍中國的最後一環，人權不過是美國對中國進行戰略包圍中對緬甸的一個借口。

如果要談證據，我們可以看下緬甸獨立後的歷史，特別是耐溫軍政府上台後的歷史就可以知道，耐溫軍政府與中國翻臉後，緬甸國內的人權比現在還要糟糕，但照樣得到了美國的支持，對緬甸國內糟糕的人權狀況視而不見。蘇貌軍政府1989年上台後，那時昂山素季為首的緬甸內部民主力量開始嶄露頭角並贏得了1990年的大選，但蘇貌軍政府拒不交權並鎮壓和解散了包括昂山素季的民盟在內的民主政黨，雖然換來了國際制裁，但美國依然還是支持蘇貌軍政府，就在於蘇貌軍政府與中國關係緊張。直到1994年丹瑞軍政府上台，開始採取對中國一邊倒的政策，美國才正式調整對緬甸政策，加大了支持昂山素季的力度，並對丹瑞軍政府實施更嚴厲的國際制裁，並採取多種措施來顛覆丹瑞軍政府，如支持泰緬邊界和中緬邊界的許多民族武裝、拉攏親中國的民族武裝來推翻丹瑞軍政府，策劃07袈裟革命，以軍事演習和運送國際人道物資的名義多次試圖入侵緬甸以武力來推翻丹瑞軍政府等等各種手段，中國在2003年對中緬邊界實行以解放軍換防武警，就是中國應對美國武力入侵緬甸的戰略部署。

現在，軍人脫下軍裝換成所謂的民選政府後，由於緬甸現政府實行改善與美國和西方的政策，但一邊又對各個少數民族武裝實行軍事鎮壓的政策，導致緬甸國內少數民族人權更加惡化的時候，美國看到了現政府的被其拉攏而疏遠中國的可能性大增，也調整對緬甸一味地不接觸、更嚴厲的國際制裁政策，採取接觸式政策，開始對現政府表現出了更多的靈活性，以此政策相配套的就是美國拋棄親西方的少數民族武裝，任由緬甸政府對這些民族武裝進行肆意鎮壓和圍剿，毫不顧忌由此產生的更加惡化的緬甸國內少數民族人權狀況。如果美國政府真的是將人權作為制裁緬甸政府的唯一理由，那麼美國就應該對此現狀有所表現。以至於現在傳統的親美國的少數民族武裝已經對美國的這種完全以美國自己的國家利益而拋棄他們，對他們更加惡化的人權狀況視而不見的政策已經深感失望。

15、您曾說「通過近一年來的緬甸經濟政策走向，可以發現，這種私有化並不是臨時之舉，而是緬甸在中國的要求經濟體制必須完全改革的情況下而發生的，」有哪些確切的證據證明中國確實對緬甸的改革、民主化起到的推動作用和直接干預？

這個可以通過在丹瑞軍政府時期，特別是2003年以後，緬甸軍政府與中國政府的官方交往中，訪緬的中國政府領導和各級官員對緬的講話和採取的措施看得出來，每次緬甸軍政府的每一點進步，中方總是在第一時間裡站出來對其進行鼓勵和支持。而相關具體文件只能留待今後史學家們在相關的許多文件解密後去考證了。目前我們只能根據緬甸的每一步的變化和中方的對緬的變化的表態來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