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大選時代的美國青年:「不敢告訴同事我支持特朗普」

澎湃新聞記者 薛雍樂

大選後,紐約市民紛紛在地鐵站的牆上貼出宣洩情感或互相鼓勵的語句。本文圖片 採訪對象供圖

「我不敢告訴同事我支持特朗普,也不敢在社交網路上公開表達我的立場。現在特朗普贏得了大選,我才在網上發了幾條支持他的帖子,但有些我認識的人給我發信說我是種族主義者,甚至是法西斯主義者。」美國大選結束後幾天,支持特朗普的白人青年保羅對澎湃新聞記者(www.thepaper.cn)表達了自己的不安和困惑。

與此同時,反對特朗普的另一名白人青年馬克表示,自己同樣收到了來自特朗普支持者的恐嚇郵件,「發信人聲稱要殺了我。」他日前告訴記者。

除了兩位美國青年內心所共有的焦慮和恐懼,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剛剛踏入社會的美國名校畢業生。但誠如許多美國人所擔心的那樣,剛剛結束的這場總統大選正在撕裂美國社會,即使美國下一代精英青年也未能倖免,他們對未來的焦慮和迷茫正在不斷膨脹。

紐約街頭抗議選舉結果的橫幅。

「因為政治而絕交」

保羅來自美國紐約的一個共和黨家庭,目前在紐約一家大企業擔任諮詢師。「秘密的特朗普支持者肯定比人們想像的更多。」保羅表示,自己只會與同樣支持特朗普的好朋友討論,或是上特朗普支持者聚集的網站,但在紐約大企業工作的他從不敢公開支持特朗普,因為他擔心這可能傷害自己的人際關係甚至職業發展。

許多美國專家將此次大選中多數主流民意調查的失誤解釋為「布萊德利效應「,指的是選民在接受民調時隱瞞自己的真實立場,假裝自己支持更符合社會價值觀、更「政治正確」的立場,以免遭到種族主義之類的批評——這種效應可能會導致民調與最終選舉結果發生偏差。

保羅告訴記者說,他認識的特朗普支持者大都有研究生學歷,有的是律師、學者或政府官員,並不符合主流媒體給特朗普支持者貼上的反智主義標籤。

但在普遍支持民主黨的紐約市,保羅感到自己像是參加了「地下組織」,每次見到共和黨人都會特別高興,因為只有這時他們才能不用擔心後果,自如地發表意見。

據《紐約時報》的最新數據顯示,在紐約市中心的曼哈頓,希拉里得票超過50萬,而特朗普得票則不到6萬。

這種所謂「政治正確」的壓力在年輕人中的確不可忽略。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11月9日報道的數據,擁有大學文憑的選民在本次大選中有52%投票給希拉里,43%投票給特朗普。在18-29歲的年輕選民中,有55%投票給希拉里,37%投票給特朗普。正像多年前奧巴馬的兩場競選一樣,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再次成為了民主黨的主要票倉。

這種壓力在特拉維斯身上得到了體現。剛從華盛頓一所法學院畢業的特拉維斯相對而言高調了許多,他在社交網路上分享與特朗普有關的消息,甚至在校園裡頭戴「讓美國重新偉大」的帽子走來走去。他表示,他的學校是美國最傾向自由派的法學院之一,他的許多朋友不相信他真的支持特朗普,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

「大選後很多人都問我是不是真選了特朗普。要是他們每問我一次就給我一塊錢,那我大概能付清我的大部分學生貸款了。」特拉維斯打趣說。

他告訴澎湃新聞,因為支持特朗普,一些朋友決定和他絕交,再也不和他講話,但大部分朋友還是尊重他的選擇。

「因為政治而絕交的朋友可能本來就不是什麼真朋友。」他說。

同樣來自支持民主黨的「藍州」、剛畢業不久的稅務諮詢師伊恩則面臨著更艱難的處境:他的家人大都反對特朗普。

他告訴澎湃新聞,由於自己從不掩飾對特朗普的支持,他的一位家人對他的立場表示了鄙夷,另一人至今都不願與他說話。他家中的其他人則大都不會當面與他談政治,但他們還是常常在網上分享反對特朗普的帖子。

「我通常避免和朋友發生激烈爭論,即使是在面對敏感問題時,也儘可能互相尊重,以免傷害我們的友誼。」他如此描述了自己的策略。令他慶幸的是,大選後,他的一些朋友們緩和了對特朗普的態度,還有人專門祝賀他,因為他一年前就堅信特朗普能贏。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舉行支持非法移民的反特朗普抗議。

自由派青年因困惑而憤怒

年輕的特朗普支持者恐懼自己的政治立場影響社交和事業,而在希拉里落敗後,多數反對特朗普的大學生和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同樣經歷了震驚和打擊。

美國《高等教育紀事報》11月9日報道稱,在大選結果出爐後,美國各地大學紛紛爆發抗議,許多學校為此專門加強了心理疏導服務,幫助學生接受大選結果。

慶祝特朗普勝利的特拉維斯認為,自由派學生遭受的心理創傷可能源於他們此前的政治經歷。在2008年和2012年,奧巴馬成功動員年輕選民給他投票,這兩場選舉成了許多「千禧一代」最初的投票經歷。因此,2016年選舉是這些習慣於民主黨勝利的年輕人第一次沒能如願以償。

一名堅定的民主黨支持者、剛畢業於耶魯大學的山姆就對澎湃新聞表示,他之所以對選舉結果表示憤怒,是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看到獲得更多票數的候選人因為美國的選舉人團制度而失敗。

據CNN報道,截至11月17日的計票數據,希拉里獲得了48%的選票,高出特朗普1個百分點,但特朗普成功贏得了290張選舉人票,超過了希拉里。

山姆記憶中上一場類似的選舉是2000年,民主黨候選人戈爾獲得的選票超過小布希0.5個百分點,但在選舉人票上惜敗。

但無論以何種方式計算選票,接近半數的美國人選了特朗普仍是不爭的事實,這讓許多年輕人感到和在學校里接受的自由派教育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該怎麼調解我的自由派教育和大選暴露的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山姆坦言。

在波士頓從事投資工作的史蒂芬看來,這種差異存在於城市中的自由派與鄉村中的保守派之間,是巨大的價值觀差異。他甚至認為,如果有更多人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美國社會的分裂可能會有所緩解。積極支持希拉里、正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學院就讀的莎拉則沒有對學校與社會的分裂感到意外。

她喜愛伯克利自由派的氛圍,但她告訴澎湃新聞,不應該對美國社會中的其他人群視而不見,應當想辦法與他們接觸。

大選後紐約大學生走上街頭進行抗議。

少數群體的焦慮&重塑美國傳統價值

美國大選前,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教授卡爾曼曾對澎湃新聞表示,美國大多數知識精英之所以反對「特朗普現象」,是因為美國是個多元社會,不同人群之間的互相尊重是維持社會穩定的粘合劑。而「特朗普現象」令多元社會的秩序產生了動搖。

在民調機構蓋洛普公司11月11日發布的報告中,42%的美國人表示在大選後感到恐懼。在希拉里的支持者中,感到恐懼的人佔76%。

據路透社11月16日報道,支持希拉里的紐約市長白思豪在與特朗普進行私人會晤時傳達了紐約市中蔓延的恐懼情緒,因為人們擔心特朗普的移民政策會拆散紐約的移民家庭、他的執法策略會造成警察與少數族裔的對立。

16日,此前收到恐嚇郵件的同性戀專欄作者馬克收集了20多名來自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群體的讀者來信發表在自己的專欄,他告訴記者說,儘管特朗普對這些群體持比較寬容的態度,但他任命的官員及其後續實行的政策可能會撤銷這些群體此前在工作、住房、教育等方面獲得的保護待遇。

在擁有左翼政治傳統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報《加利福尼亞人日報》13日報道稱,大選結束後連續多日,共有數千名學生出於對非法移民及其他少數團體的關切,對特朗普當選進行抗議。連當地高中生也參與了抗議。

積极參与伯克利抗議的莎拉告訴澎湃新聞,她認為特朗普的當選可能意味著美國社會在許多方面的倒退,年輕人的恐懼並非毫無依據。

支持特朗普的伊恩與他們的立場截然相反。他認為,特朗普對媒體及學術界「政治正確」的反擊有望重新確立美國的傳統價值觀。同時,非法移民攪亂了社會治安,對合法移民不公平。

保羅則表示,主流媒體把支持特朗普和種族主義等同起來,這缺乏依據,而且誇大了事實。

其實,在當選總統後,特朗普的言辭已不像競選時那樣激烈。在11月11日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60分鐘》節目專訪時,特朗普明確對那些以他為名騷擾拉美裔和穆斯林的所謂特朗普支持者說:「聽到這樣的事我非常傷心。我要說的是,住手。」

但身為猶太人的山姆仍然難以釋懷。在他看來,特朗普的支持者在投票時默許了競選中充斥的「種族主義、性別主義、恐同主義、排外主義」,而這些情緒侮辱了窮人、女性、有色人種、不同性向者、非基督教徒、移民、殘疾人等等各種人群。

如今,畢業不到一年的山姆正在科羅拉多州一所小學當老師。他沒有去參加反特朗普的抗議,而是準備將精力傾注在教育學生以及為移民家庭爭取權益的工作上。面對比他更年輕的孩子們,他既感到了責任,又無法擺脫憂慮。

「在我教的48個五年級學生里,沒有一個是白人男生,他們大部分人的父母都是移民。「他說,「我發現很難跟他們解釋大選的結果。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給不出簡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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