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岸三地暨環球華裔保釣運動的探索
唐德剛
現階段緊張的兩岸關係之中,忽然又插入了一樁更緊張的釣魚台危機。這危機是怎麼回事呢?它對今後兩岸關係又會產生些什麼影響呢?各行各業的答案是多樣的。搞歷史的人認為這只是一個歷史現象。史學家處理類似的歷史現象,原有「宏觀」「微觀」兩種法則。宏觀是由大看小,由博返約來了解此一現象。筆者今次想采微觀處理,由小看大,來探索一下近時海內外正方興未艾的「保釣運動」,以及它對今後海峽兩岸關係所可能發生的影響。
回顧第一次保釣運動
在二十五六年前,海內外便發生過一次「保釣運動」。筆者一家四口都曾踴躍參加。在發動此一運動的紐約地區,個人曾被推舉撰寫「保釣宣言」的原始底稿。此一宣言曾由白紹康夫人向大會群眾及中西媒體宣讀,並由大會代表分別向紐約及華府日本使領館遞送,而遭到閉門不納。該次始自北美而波及全球華裔社區的保釣運動,聲勢之大,在華僑史上是沒有前例的。此一運動後來雖虎頭蛇尾,草草收場。但它餘音未了,在法理上也有若干後遺症而招致了日本野心之再起。日本野心復萌也就引發了目前華裔風起雲湧的第二次保釣運動。
為什麼要保釣?
在第一次保釣期間,便有無數中西人士不停地詢問,為什麼要保釣。同人的答覆便是,保釣是一種愛國的群眾運動。它是由於日本軍國主義者強佔了中國領土而刺激起來的。按常理說,強鄰入侵,本國政府自應奮起反擊。但有時外寇入侵,而本國政府不能或不願抵抗。政府畏縮不前,激於義憤的人民就挺身而起,發動民間愛國運動了。在中國近代史上1894年的「公車上書」,1918年的「五四運動」,1931年的「九.一八」,1935年的「一二.九」,都是在同一模式下發生的──先有日本侵略,次有中國的「不抵抗主義」或「抵抗而不堅決」,最後才爆發了群眾愛國運動。因此第一次和今次的「保釣運動」也只是近百年來中國老百姓抗日愛國運動的延續,在性質上是沒啥費解的。
日本堅持「主權」,中國只保「漁權」
釣魚台在歷史上,在法理上之為「中國領土」,正如當年的東三省之為「中國領土」,原沒有什麼好爭論的。但是當年侵略成性的日本少壯軍人,卻不承認東三省是「中國領土」,所以才發動「九.一八事變」,強佔了東三省。今日日本軍國主義復活,不承認釣魚台是中國領土,所以強佔了釣魚台,樹立標誌,趕走中國漁民。海內外華裔,尤其是海外華僑,由於消息比較靈通,政治行為與意識比國內同胞自由,生活也比較寬裕,耳聞目睹,良心難安,一唱百和,一個「海外五四運動」便一發難收了。第一次如此;第二次亦然。這一運動如果也算是民族主義的表現的話,那實在與國共兩黨無關。兩黨不但沒有鼓勵,更談不到「打民族主義牌」。當年毛澤東、周恩來如此;蔣家父子亦如此;後來的鄧小平、李登輝更不成話。
鄧小平說,不談主權,共同開發;李登輝也不談主權,只解決「漁權」。這就「太阿(寶劍)倒持,授人以柄(劍把)」了。可是日本人,從二十年前的極右派,到今日的內閣、外交部和駐香港總領事對「主權」的立場卻從未松過口。對方堅持「主權」,你說主權暫時不談,這在國際法上會構成「默許」。默許在國際文書中是會構成「臨時協定」(modus vavendi)的效應的。鄧、李二公對國際法規一無所知,又值朝中無人,元首之尊,卻偏愛亂說話,這就不可收拾了。須知釣魚台列島,是由美國國務院正式行文,無意或有意把釣魚台列為「美國託管」之琉球的一部份正式移交給日本的。日本顯然就以鄧、李二公之言,向美國告了洋狀,所以今日美國已公開宣布釣魚台列島不屬於任何一國,這就是暗中替日本撐腰了!
美國違約移交琉球
琉球本是大清帝國的屬國(在今日國際法上叫做「附屬國」或「附庸」Dependent State)。在1874年時台灣原住民不幸殺傷了一些琉球人。這本是大清帝國國內的刑事案件,與日本人沒關係,而正在向白色帝國主義學步的日本,卻籍口「護僑」向台灣出兵。清政府為保護台灣,曾命唐定奎率淮軍六千人援台,把日兵趕走。此事本已了結。不幸當時中國危機重重,不諳現代國際法規的李鴻章,為著息事寧人,在對日本結束交涉時說了些「鄧小平─李登輝」式的錯話,授人以柄,1879年日本便悍然把琉球吞併了。──這是日本侵華的第一步,也是中日外交史中的「第一個九.一八」;也是中國近代史上的第一個「不抵抗主義」。當時琉球有福建移民數萬人,日本移民只數百人。
二次大戰後,根據《開羅宣言》,琉球依法應該歸還中國的,琉球居民(福建移民仍是最多數)亦急於回歸,羅斯福總統甚至勸請中國政府於戰後接管琉球。奇怪的是那時的國府主席蔣中正卻拒不接受。他也不主張要琉球獨立。戰後琉球就由美國託管了。韓戰期間,美國政府為扶日反共,竟違反《開羅宣言》之決定,承認日本對琉球享有主權。1972年美國竟又獨斷專行,把琉球移交給日本了。
美日對釣魚台的黑箱作業
美國慷他人之慨,把中國的琉球拱手奉送給日本也就罷了,當時的美國政府竟有意或無意地,把原屬台灣的中國領土釣魚台也劃入琉球治下,一道送給日本了。自五十年代開始,美國為著反共扶日,這一串黑箱作業都是違反國際條約,也是違反國際公法的。無奈我國國共兩黨政權,正勇於內鬥,也由於朝中無人,對國際公法藐無所知,對美日之間侵我權益的暗盤,更不聞不問。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等到大夢初覺,已為時晚矣。
還有個「台灣主權未定論」
根據上述三言兩語的國際關係史,筆者在第一次保釣時即斷言,日本絕不會放棄對釣魚台的佔領,正和在「九.一八」以後對我東北的佔領一樣。──日本何時承認「滿州」是中國領土?戰時有開明之譽的日本外相重光葵,戰後在戰犯監獄中寫回憶錄還在不服氣地質問「What is China?」呢。為甘心賣國找籍口,連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都會說東三省只是「滿州人的嫁妝「呢!
不特此也。日本的極右派在佔領釣魚台之後,還有個「台灣主權未定論」。日本人曾確確實實享有台灣主權五十年。如今得隴望蜀,捲土重來,有何不該?一旦清兵入關,則寶島中的「吳三桂」又豈止張旭成委員口中的「全部大陸人」呢?台灣寶島之內,多的是「陳璧君」呢。
總之,釣魚台這一次新危機,是日本死灰復燃的軍國主義經過多年的精心策劃,看準台海兩岸矛盾,摸透台北和北京的底牌,有備而來。那麼,日人眼光里的兩岸的底牌又是些什麼呢?讓我們先看看台北:
李登輝總統的底牌──
一、對受害最大的台灣漁民之利益,可以不必過份考慮;
二、李總統個人在情感上、理智上、公私利害上均不會公開反日;
三、壓力不大,條件許可,李總統在主權問題上可以充份讓步,只保漁權;
四、壓力團體不斷壯大,選民增多,仍可維持「默許」現狀,不提主權;
五、縱使台北當權派被迫向壓力團體低頭,台北實力亦無法改變既成事實;
六、美國政策是扶日重於扶台,已十分明顯。
再看□□□主席的顧慮──
一、鄧已在死亡邊緣,大陸政局欠穩,當權派不敢多事,尤不敢惹事;
二、在美國壓力下,中國海空軍不願亦不敢跨越「海峽中線」,已有先例;
三、香港回歸,「倒數急迫」,北京手忙腳亂,無暇東顧;
四、中國艦艇迫近釣魚台,台灣向日美乞援反華,保釣就提供了「中國威脅論」的籍口了;
五、日本搞危機轉嫁,使中日對立轉變為中美衝突;
六、東南亞集團幸災樂禍,乘勢窺伺南沙群島。
一面不抵抗,一面交涉
日本當局顯然是自覺已摸透了上述底牌,所以這次決心製造個新的「九.一八」,把釣魚台霸佔到底。最近更公開聲明,中國人的觀察遊艇,如欲駛入釣魚台領海,必需事先申請日本的「入境證」──且看這一復活了的老殭屍,橫蠻到了何種程度?!在這場新的九.一八局面之下,兩岸政權,又作何對策呢?據媒體報導,兩岸都在搞其秘密交涉。其情況簡直還不如當年的汪精衛。汪先生還主張對日本侵略「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如今,江、李二公則大搞其「一面不抵抗,一面交涉」,坐看國土淪陷,豈非咄咄怪事?!
政府的政策既然如此,那麼海內外民間的政論家、國師、大師等等,苦心焦慮,有無平戎良策可獻呢?筆者在中西媒體五花八門的報導中,還是覺得余英時教授的方案,較有條理,頗有說服力。其要點如下:
一、李登輝作張學良來個「不抵抗主義」;
二、□□□作蔣介石,負起抗日專責;
三、北京以外交方式向聯合國及國際法庭提出告訴;
四、海內外歷史學家、國際法學家支持政府,收集證據,提供法理;
五、要聯合國仿國聯舊例,另派《李頓調查團》調查真相;
六、靜候國際法庭仲裁,判決日本撤除釣魚台。
余先生是我們安徽當今寄居海外最傑出的歷史家。他和我們另一已故鄉賢胡適之大師頗為相似,他二人都是文質彬彬的正人君子,白面書生。他二人都以為筆杆子可以管槍杆子。可是我們謬教近代國際關係史的專業教師,在教科書上找不到先例啊!美國人玩國際牌還是靠巡戈導彈呢。縱然余英時教授能夠為保衛釣魚台找出十分證據,就能說十分話嗎?文章不與政事同呢!
萬船齊發,三岸同心
近周華文媒體,亦有另一較激烈的報導說:「台北縣議員金介壽和市民汪小龍赴釣魚台探路受阻後,重新調整政略,將發起兩岸三地萬船齊發行動,於十月間以船海方式,齊往釣魚台宣示主權,看日本有多少艦艇來攔截。」(見紐約《世界日報》1996年9月7日頭版)
此方案貌似粗獷,倒有高度的可行性。蓋「三岸」人民如真能同心護土,我們就必然可以組織「萬船齊發」。真有萬船齊發,我們就必然可以一舉收回釣魚寶島。寶島既經收復,日人如再有反動,則「文打官司」(余英時式的)「武打架」(陳清寶式的;國民黨立委陳清寶說守土護漁「不惜一戰」),我們都應決心奉陪。「止戈為武」。我們要「不惜一戰」才能避免一戰!守土有責的台灣海空軍如嫌力有不足,大陸海空軍和二炮導彈部隊,應無條件跨海增援。
中央嫡系部隊也不聽指揮
據最近媒體報導,海峽兩岸當局,由於民情激憤,對日本侵華態度已轉趨積極,一再對日方警告,表示維護主權之決心。記得李宗仁先生曾經告訴我一則抗戰初期的故事。李說,蘆溝橋事變之後,中國西南地方軍頭龍雲、劉湘、劉文輝等都存心觀望,不願積极參加抗戰,蓋以「南京中央」或無全面抗戰之決心也。李則連電西南諸軍頭,勸他們立刻參加抗戰,因為全國民情為日本侵略之刺激,激昂至如此程度,蔣公如對全面抗戰有二心,恐其本人也控制不了此一局面。中央嫡系部隊恐亦不聽他指揮了。眾人聞言大悟,大家乃一致誓死參加抗日,抗戰就全面化了。
我們搞中國現代史和黨史專業的人都知道,國共兩次合作,都是日本侵略刺激起來的。此次若因日本侵略而導致國共第三次合作,那我民族就因禍得福了。
*編者註:本文曾發表於其他刊物。這裡獲作者同意,內容上作了個別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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