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對中國電影現狀的思考分析

中國電影的文化之困

周 星

2012年暑期電影市場註定是令人疑惑的一個時期,上半年全國電影票房77億,然而其中國產電影經歷了少有的低落境況——跌到前所未有的僅僅只佔市場32.5%份額的低谷;而5月份全國票房12億中,國產電影更只佔到13.8%份額的1.65億!這確乎是令人寒戰的比例。只是到了暑期國產保護月的出台,才略微改變,振興國片的市場模樣的努力卻還是遭到不少網路觀眾的批評,以為人為阻礙了好萊塢巨片的上映機會。但變化的焦點是此時的一部未曾預料到的《畫皮2》,該片從6月26日上映後一路飆升,驀然間高達7億人民幣的票房,超越原先佔據前一、二位置的《讓子彈飛》和《唐山大地震》,成為國產片第一票房之作。但同樣意外的是,這一原本令人興奮的數字,卻沒有得到除了廠家之外的好評,早年足以興奮的超越卻因為難以想像這一高票房如何實現的,更為不屑的是貶低----歸結於由於保護月才冒進出數字的不屑等等的說辭。站在積極性的角度,第一票房值得賀喜,但人們焦灼於認為控制的結果而不乏不敬的認識,消減了其價值。實際上,對於該片的腹誹還在於除了感官的出色外,對於電影內容的種種批評,以為不值得獲取這般的高票房,而這一成績對於創作者而言也是太出乎意料,私心裡也許大大意外了。中國電影的保護月效果也未必如人意願,依然是不少保護了卻不被待見,如果不是後來《聽風者》的出現,保護月的電影票房也未盡如人意,甚至有負增長的周數,8月7日麥兆輝、庄文強執導,梁朝偉、周迅領銜主演的《聽風者》公映才有所改變,獲得一周票房冠軍,而隨之勢如破竹節節攀升,直到8月末超過2.5億,不僅成為2012年第二部首周即破億的華語電影,同時也創造了華語諜戰片的最佳開局和成為8月份中國內地華語片票房冠軍,成功實現了高票房和好口碑的共贏,是近年來高質量華語片代表性作品。但對於中國電影文化的困惑已經纏繞不休,人們不知道中國電影2012的票房高攀中國產票房會達到幾何?

原本為了挽救上半年低落到極點的國產電影而必要設置的保護月,遭致議論的因素包括中國電影呈現的文化狀態不佳所致,觀影的人都希望看好的電影,當「保護月」出現的時候很多人會想「不好的電影強迫我們看」,所以他們會反對也無可厚非。但其實對於強大好萊塢而言,必要的保護絕對不是壞事,不過,真正理想化的電影業應該是健全的市場化加上對本土電影的保護。良好的市場化是市場準則,但是中國電影的市場成熟度跟國外還有差距,中國好的本土電影的文化影響力又不足,有了一定的保護,好的本土電影才不會被會好萊塢強勢的文化所遮蔽。現實是好電影缺乏,一些不該被保護的電影也被保護了,導致觀影群體產生對於國產電影的逆反心理。

隨著近年總體上電影市場票房持續飄紅,中國電影文化形象是不是隨之顯赫眾說紛紜,在專家層面,對於電影文化的疑慮始終認知不一,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連續幾年世界三大電影節的威尼斯、戛納、柏林電影節幾乎都沒有中國電影在競賽單元露面,中國電影的文化形象的確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影響。大片依然是市場支撐的中堅力量,但人們對於藝術性強的電影難以上場上線,或者獲得好評與國際獎的創作缺乏市場呼應形象大惑不解。也許我們應該說,在以市場票房為決定因素的電影景觀中,創作的文化含量下降與受眾的文化感知不足,共同造就了中國電影的文化蛻化的局面?中國電影並非沒有獨特創作的作品,但市場呈現的不足,呈現市場的文化品質卻並不讓人恭維卻是通見現象。若干年來上億票房的電影許多都難以讓人認可,以大片形態呈現的《三槍拍案驚奇》,以無聊呈現的《熊貓大俠》和以粉絲擁戴的《孤島驚魂》幾類創作可以代表市場獲利的主要對象,但在文化意義上都幾乎不能作為中國電影文化的價值呈現。而《鋼的琴》、《碧羅雪山》等出色製作或者上不了院線或者票房難以維持的現象,多少讓文化人痛心疾首。標誌性導演張藝謀有心藝術追求的《山楂樹之戀》上了億元票房,被認為是藝術電影第一個上億收入,卻還只隨意操弄俗氣十足的《三槍拍案驚奇》的一半,精心鍛造的《金陵十三釵》的出現又遭致激烈的批評,讓創作的疑惑延伸至幾乎所有有意思的創作。大眾甚至於得齣電影批評無意義的結論-----其實面對一個所謂院線取捨、受眾主宰卻不是文化意味高漲的電影市場,面對電影文化在沒有追求的飄搖中跌落的現實,如何期望中國電影獲得精彩成為一個難題。

回到暑期市場,應該說烏爾善異想天開的《畫皮2》出人意料的高收益自有其理由,技術呈現的優勢和《畫皮1》曾經獲得受眾影響都是高票房的原因,而在娛樂表現無聊居多和正經創作乏味的現實面前,這一個有明確娛樂創造並且在明星安排上到位的電影,獲得空檔期的熱烈歡迎應該在情理之中,保護月的優勢只是大大加重它的收成分量。相比之《金陵十三釵》和《龍門飛甲》擁擠在同一個時間你死我活的市場競爭的相互削弱,《畫皮2》的意外獲得的市場單一性收穫卻是意外之喜。但應當承認,其實不僅如此簡單,在影片中女主角的換型之微妙的人心之變,帶有可以咀嚼思量的意義,是商業性創作包容文化意味的顯示,因此其高收益的多種因素增益值得讚許。而關鍵是在這個電影的視覺表現上的精心把握,對於已經在3D影像和好萊塢電影技術奇觀吸引力面前,《畫皮2》的投合電影觀賞需要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其他創作在協調商業元素、視覺表現、和大眾文化心理接受上值得以此參照。究其實質,電影畢竟是文化產品,而產品的市場需要和文化上的心理應和的確有值得研究的問題。相比較許多國產電影在技術之上和山寨模仿上偏差,應該以此為參照加以反思。

在近期電影市場表現中,一個難以迴避的問題是現實表現創作能不能獲得大眾認可?隨著好萊塢奇幻和魔幻創作的世界受眾關注,國內市場的現實題材多是不被討好的居多,只是在表現青春題材上,才有一些得到社會反響,典型自然是此前風行一時的《失戀三十三天》。但對於現實創作的規避顯然是有不少成規在起著作用。年初,著名導演陳凱歌揭示網路時代人心的《搜索》收益了1.7億多票房,為現實題材創作的社會影響做了反撥。影片切近現實,在一個因為特殊原因而未給人讓座而引發了媒體關注,導致人肉搜索的故事中,引發出諸多人等的生活反響,傷及涉世者和無辜人的「搜索」事件,將現代社會的一些特定危機做了深入的表現,思考的性質和揭示性的認知,為電影的文化品性做了註解。該片給予人們的啟發有二:一方面折射齣電影未必是商業娛樂才能獲得受眾歡迎的唯一性,由此引發出當代電影依然需要社會文化表現的價值意義;另一方面也說明電影的受眾擁戴不能缺乏適當的娛樂性因素的把握,否則市場反響度就將減低。而無論是《失戀三十三天》還是《搜索》,都暗示著表現人心動向對於電影的重要性意義。可惜,這一類直抵人心探求而具有一定深度的電影太少,對於電影的文化性認識的意識遠遠不足與娛樂無極限的創作相比拼。

由此,中國電影的難題再一次呈現在面前:電影的到底在文化層面存在還是在市場層面存在?我們越來越受到市場生存的威脅,因此為了生存而理直氣壯的追求導致電影文化品性的淡漠,實際上反過來威脅到電影的生存,在世界電影節的被冷落是一種世界文化生存危機的表現,而本土大眾對於國產電影的評價不高本身也是一種生存危機的呈現。暑期檔的國片保護遭遇的問題正是文化之性失卻的受眾認知下降的結果。我們也許難以避免內地電影市場予奪與文化追求之思,但偏離電影文化的市場生存的短視惡果,卻遲早要影響到國產電影的生命存留。在入世之時,為了中國電影的市場生存建立市場體制和市場評價機制是及其必要的,但已經步入市場之途的中國電影在自身價值上有多少值得留存的東西?以為電影生存第一而對市場取捨唯一性的認知,導致的偏狹不能不令人憂慮。反觀近幾年的創作,是不是具有留存人心的價值之作自需要時間,但缺乏振聾發聵的電影文化產品,確實是中國電影內心之痛。

電影是青春的對象,賞析電影的受眾自當以年輕人為主,青年導演的創作狀況也許還可以看出當前文化的一些眉目。讓我們把視野牽拉到幾個月前曾熱鬧一時的青年導演集體發力聯翩出陣的現象:管虎的《殺生》、楊樹鵬《匹夫》和寧浩的《黃金大劫案》造就的差異性結果。這幾位導演都有過讓人矚目的創作,此次集體出陣的也都是有個性特點的作品。管虎的《殺生》最具典型風格性,無論是主演黃渤的個性人物和導演獨特的風格性構思,都具有電影表現的出眾性,就藝術風格而言,這是三部電影中最具有文化思考的創作。影片讓一個難以現實化的鄉村變成了黃渤的無法無天的遊戲場。在那個西南偏僻鄉村中,主人公不服於該地守則,瘋瘋癲癲的作弄他人,於是被認為是妨害公眾需求的毒舌,被殘酷的毒打丟棄。但黃渤飾演的角色,被歧視卻個性別緻,他以頑皮卻頑強的生命力抗拒著周遭惡劣的環境。顯然,影片透露出創作者對於歷史生活的思考。透過人物遭際讓我們看到不服眾人要求而遭受群體排斥的悲哀,但顯然,導演寄托在人物身上的精神卻頑強體現:無論如何殘酷居然都不能讓牛結實屈服---無論是愛還是胡鬧,無論是偷窺還是獻身,這一個各色人物身上居然沾染了悲涼的內在成分。打不死的頑強是導演的堅守折射,而對於西部閉鎖山村的描繪則是一種社會景觀的折射。牛結實的人生充滿荒誕感,卻其實具有預言性。影片敘事方式獨特,貫穿人物的設計也充滿疑惑性。的確是三部創作中最為稀罕的。然而,在市場上這一作品卻相比最為冷落,以至於我們懷疑思考意義的遠離受眾的真實性。而楊樹鵬《匹夫》也具有青年導演創作的開拓色彩,影片表現一個不同於以往的抗戰土匪的故事,儘管主人公帶著什麼任務而來始終模糊,但土匪們的故事卻凸顯個性,顛覆以往抗戰電影的套路,在適應市場受眾的需求上似乎多了一分幽默感。在嬉鬧色彩的戰鬥是最為典型的表現——土匪們在銀行打劫卻以大頭娃娃面具出現的喜感,是出人意料而誇張性的奪人眼目表現。影片表現小民的鬥爭的嬉鬧性其實包含著一種真實,在歷史上類似的群氓的鬥爭未必有宏大目標和思想武裝,倒是偶然的捲入而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感覺具有真切感。這創作的市場反響是居中的。而寧浩的《黃金大劫案》獲得了市場最大收穫,在好萊塢大片《泰坦尼克號》3D版和《超級戰艦》這兩個龐然大物目前,《黃金大劫案》居然一路飄紅,比較之大受歡迎的《泰坦尼克號3D》是有20億的巨型製作成本,而《超級戰艦》投資費用高達2億美元,投資不足4000萬、製作費僅為《泰坦尼克號3D》四十分之一的《黃金大劫案》,獲得了超過1.4億的票房。單論在三個青年導演影片中,寧浩市場收益高高勝出。而影片在市場營銷上的確出色,包括把「寧浩品牌」作為影片《黃金大劫案》宣傳營銷戰略核心,宣傳團隊對影片進行「全媒體宣傳營銷」,小馬奔騰公司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為寧浩和影片助陣,使得寧浩突破了個人最高票房。客觀而言,這是三個青年導演創作最為放鬆適應受眾的電影,但其諧謔的俗化卻也最為明顯,和寧浩本人的以往創作相比,缺少個性創造也相當明顯。然而,市場殘酷選擇卻判若瞭然:輕鬆隨意的歡悅贏得市場,思考深入的創作失敗於市場,是市場出了問題還是文化出了問題?市場無可選擇,但市場文化的缺陷再一次得到驗證。我們的電影不乏喧鬧卻缺少思想和人文觀照,這是一個需要反思的問題。

我們不能不思考中國電影的文化現實和未來圖景,在好萊塢電影已經因為中美協約有了更大突進可能面前,文化抵抗問題的思考不是虛幻的。本土電影文化品性之喪失的憂慮已經無法迴避,現實主義精神如何在市場予奪中保持的難題無可迴避。但前述《搜索》的收穫,尤其是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桃姐》大獲全勝的事實告訴我們:內地電影還不鼓勵多樣現實題材創作,放開多樣評獎而不是一樣獲獎的怪異趨向,鼓勵真正的藝術學術佔領評獎的高端舞台,那麼只有挨罵而被歷史嘲笑。如此商業的香港卻如此現實的鼓勵,我們不該汗顏?相信學術和藝術家對於歷史文化的真誠遠比官員和利益機構對於文化的樸質來得更為明晰,那麼中國電影的信譽度肯定更高,而中國幾個電影節不是趨同而是各有差異,電影文化的真實性才能更好。面對市場現實取捨不可逆轉,但電影文化實質是情感動人和精神享受的本質不應當改變,隨著《阿凡達》之後,3D電影所帶來的攝影技術、影像還原以及觀賞性上已經達到一個新的階段,而受眾追隨3D趨勢的發展,好萊塢3D電影的規模化引進也只能正視時,我們更必須正確對待技術躍進的電影文化和本土精神的保持。3D技術的觀賞時代真的到來了,但3D是用技術還原的方式,讓人們觀看超乎常態和自然生活的立體景觀,誇張式的目的是為了獵奇,探尋自己所不能經歷的,不能探入的內心和不能經歷的多樣情感,但是電影最觸動人心的,還是人們內源性、心理上的情感體會,這是技術無法取代的。就像《泰坦尼克號》3D版在內地贏得滿堂彩,除了懷舊這種人文情感因素,人們還是希望透過立體的影像,去感受露絲和傑克之間的愛情,以及災難之中人類表現出的情感。

所以,我們自身對於電影的內在精神的把握才是重要的前提。中國電影長遠發展需要糾偏市場唯一的認識。而無論是本土市場還是世界電影節的中國電影身影,需要的是我們自己精神文化的張揚,否則無論多少國內票房都難以避免給他人分羹,而不被電影世界所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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