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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講述08】禪宗文化

第八幸禪殺文化第一節公案哲學禪宗自慧能以後,主張智慧觀假,「不假文字」。不僅不 重坐禪,經典教條、佛爺祖師,一切都不在話下。到了晚 唐,更發展到呵佛罵祖,非經毀教。歷代禪師不立文字,流 傳的著述較少,但如何達到自悟,仍然需要文字或動作向弟 子們說明,於是便有「機鋒」及「棒喝」,這些,都可統稱 之為「公案哲學"所謂機鋒,機指受教法所激發而活動的心之作用,或指 契合真理之關鍵、機宜;鋒指活用禪機之敏銳狀態。意謂禪 宗師家或禪僧與他人對機或接化學人時,常以寄意深刻、無 跡象可尋,乃至非邏輯性之言語來表現一己之境界或考驗對 方。《林間錄》卷下謂:「雲庵大稱賞之,謂其機鋒不減英邵 武。」又形容機鋒尖利敏銳,令人敬畏運離,稱為機鋒峭峻。 《石溪心月禪師語錄》謂:「若為施工,見解玄妙,機鋒_峻,正是裔盲良醫。」因此,機鋒可以說是一種神秘主義的教學方法。機鋒體現了禪門的智慧,而把禪師門的這類言行 記錄下來,輾轉流傳,這便是「語錄」。棒喝與機鋒一樣,同樣是禪宗教育,啟發參禪、學習禪 法者的教學方法,有「德山棒、臨濟喝」之稱。禪師對初學 提問往往不作正面回答,而是大喝一聲或用棒打,大喝或棒 打的目的,是阻斷提問者錯誤的思路和愚昧的思想方法,從 而領悟佛教的真諦。從廣義而言,棒喝亦屬機鋒的範疇。將語錄與機鋒的的一些典型範例提出,作為禪僧判定是 非和衡量迷悟的標準,這就是「公案」。公案之本義,為官 府判決是非之案例。禪宗將歷代高僧之言行記錄下來,作為 作禪者之指示,久之亦成為一種思考對象,或為禪僧行持之 座右銘。此種言行錄一如政府之布告或正式文件,尊嚴不可 侵犯,又可作啟發思想,供人研究,並作為後代依憑之法 式,稱之為公案。若從研究的角度而言,稱之為「公案哲 學」則更為合宜。此一風氣倡始於唐代,至宋代大行。一般公案之總數約計一千七百則左右,而通常所用者則 只有五百餘則。其餘或多重複,或較缺乏參究價值。禪宗最 初僅有獨家語錄,其後語錄之書日夥,遂有編選彙輯成公案 之書,其中以《碧岩錄》、《從容錄》、《無門關》、《正法眼 藏》、《景德傳燈錄》等五燈錄,及《人天眼目》、《指月錄》 和《續指月錄》等為最。公案中大多有一個字或一句話供學 人蔘究之用,稱為「話頭」。如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 答:「無!」此一對話即為一則公案,而「無」字即是話頭。 參禪時,對公案之話頭下功夫,稱為「參話頭」;師家以言 語示予學人之公案,稱為「話頭公案」。通常而言,公案不可以邏輯推理或一般常識來解釋,此蓋禪宗之精神乃超越言 詮、思量者,故師家多藉公案之「非邏輯性」來觸發學人分 別意識以外的深層直覺,以幫助學人體證真性。似舉幾例著 名公案,以為管中窺豹。庭前柏樹子這是趙州從諗寄庭前之柏樹子,以示達摩 西來之本意。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庭前柏 樹子。」曰:「和尚莫將境示人?」師曰:「我不將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庭前柏樹子。」佛教認為人通過眼、耳、鼻、舌、身、意六識所認識世 間的事物為境,境是虛幻不實的。此公案中,趙州以「庭前 柏樹子」教人會取眼前者即是,而截斷學人別覓佛法之思 路。即以超越人、境相對等分別見解之本來風光,拈提達摩 要旨之真風。臨濟栽松這是唐代黃蘗希運與臨濟義玄師徒的問答。據《臨濟錄》載:師栽松次,黃蘗問:「深山裡栽許多作什 么?」師云:「一與山門作境致,二與後人作標榜。」道了, 將鑊頭打地三下。黃蘗云:「雖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 也。」師又以鏝頭打地三下,作噓噓聲。黃蘗云:「吾宗到 汝,大興於世。」此則公案為黃蘗試驗臨濟之道念,深山表示本來成佛之 義,黃櫱之問,意味本來成佛,何故修行。對此,臨濟表示 對自己之信心,故打地三下,並作噓噓聲,表示感謝之意。洞山麻三斤這是五代宋初雲門宗洞山守初禪師顯示盡 大地無一不是佛之當體之公案。《碧岩錄》第十二則謂:僧 問洞山:「如何是佛?」山云:「麻三斤。」蓋麻三斤乃彼時洞山眼前之物,洞山以此作答,用以表 示佛法之真實,意謂身旁無論何物均是佛法。雲岩掃地這則公案是記述雲岩曇晟接化道吾圓(宗) 智,令其覺醒本來面目之因緣。《從容錄》第21則載,雲岩 S地次,道吾云:「太區區生!」岩云:「須知有不區區者。」 吾云:「憑么則有第二個月也?」雲岩提起掃箒豎起云:「這 個是第幾月? 」吾便休去。雲岩將掃箒豎起,意謂除自己本來面目之外,是否尚有 一個自己,旨在令道吾覺醒「本來之自己」。或謂此則公案 亦顯示雲岩忙中有閑之生活情致;蓋凡悟道之人,無論掃地 搗米、搬柴運水,當下即是所行所事之三昧,忙中有閑,悠 悠其境,既不干涉任何其他之景物、心念,然又含攝森羅萬 象於此一當下三昧中。山婆子點心繫唐代德山宣鑒禪師與一賣油餅婆子間之 機緣語句。據《碧岩錄》第四則所載,德山精通《律藏》, 通達《金剛經》,聞知南方盛行禪風,倡言「即心是佛」,遂 擔《金剛經疏鈔》欲往破之。途中遇一婆子賣油糍巴,德山 放下《疏鈔》欲食點心。婆子卻問持何經典,德山答是《金 剛經疏鈔》。婆子聞言,意欲考量德山,遂謂若能回答所問, 即布施油糍巴;若未能回答,則另請前往他處覓食。隨即問 德山:「《金剛經》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 來心不可得,上座欲點那個心?」德山為之語塞。於《金剛經》中,「過去心不可得」等語之上文有「諸 心皆為非心」之語,婆子略去上文而截取下文以問,德山未 及究竟,卻為文字所縛,故作答不得。德山雖精通《金剛經》,然局囿於文字義理之研究,其實他大可拿起油糍巴而 吃之,道聲「謝謝施主供養」即可。那樣「心」都不要,就 要這「油糍點心」。經婆子點破,德山才知自己執迷之過。曹山眉目不識此則公案引眉、目之關係以問答方式說 明佛法,提禪者應有之態度。《曹山元證禪師語錄》載:僧 問:「眉與目還相識也無?」師曰:「不相識。」僧云:「為甚 么不相識?」師曰:「為同在一處。」僧云:「憑么則不分也。」 師曰:「眉且不是目,目且不是眉。」僧云:「如何是目?」師 曰:「端的去。」僧云:「如何是眉?」師曰:「曹山卻疑。」僧 云:「和尚為什麼卻疑?」師曰:「若不疑即端的去也。」這則公案的旨趣,首先確立「本來我」與「平等我」之 關係,分別以目、眉為訾喻。目、眉同在一處,然為不同之 物;引申之,即本來我,非以理推而知,本來如此;平常 我,為自我之意識,無意識時,則不知我在何處,故非實 體,此即「疑」之意。從上述的公案故事中,大致可以領會出哲學的涵義有 五:一是作為悟禪之工具;二是作為考驗的方法;三是作權 威之法范;四是作印之符信;五是作研究之指點。第二節禪僧的開悟詩詩與禪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文化現象。禪是佛教修持的表 現形式;詩是文學的表現形式。但在中國的文學史和佛教史 上,詩人受持佛禪或受佛禪的影響,以佛禪人詩,以禪助詩,以禪喻詩,除豐富了詩歌的內容外,還促進了古代詩詞 宗I 審美理想的形成,深化了人們對詩的認識。魏晉南北朝時 Si期,山水詩盛行,謝靈運等人將佛理入山水,從而使詩歌的 創作進入了一個詩的階級。至唐代,是我國詩歌的全盛時 期,同時亦是佛教繁榮發展的時期。受時風所染,唐代詩人 大多有相當的佛學造詣,在他們的詩歌中,經常表現佛教的 理念和情趣。隨著中唐以後禪宗的崛起,禪門的生活環境和 精神風貌亦成為詩人熟習的題材,因而留下了大量的佛詩和 猶。在佛教史上,禪門善知識開示坐禪之方法與境界,而以 偈頌的形式表現出來,稱之為「禪偈」。《禪源諸詮集都序》 卷上之一說:「教也者,諸佛菩薩所留經論也;禪也者,諸 善知識所述句偈也。但佛經開張,羅大千/、部之眾;禪偈撮 略,就此方一類之機。羅眾則奔盪難依,就機即指的易用。」 這「禪偈」實際上就是詩,禪僧藉以來表達自己修持的證 悟。當代以後,禪僧與賢士大夫過從甚密,他們以詩詞偈頌 的形式相互酬唱,表述各自對宇宙人生的理解,生活情趣和 思想感情亦日益瑋近,所以明季和空和尚詳陳佐才詩說: 「今山僧與居士評詩,居士與山僧說禪,何耶?自古詩情半 個禪,以詩為禪,以禪為詩,無可無不可也。」元好問有兩 句詩曰:「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對詩與禪的 關係做了個歷史性的總結。禪僧以偈頌示心得,以詩句顯示悟道,在禪門尋詩覓句 成為一種風尚。各種燈錄、語錄及公案集中所披示的偈頌, 實際上就是詩歌,而且意境相當高遠。僅錄幾首,以達管中觀豹之意。香嚴智閑禪師是溈山靈祐之法嗣,亦是仰山慧寂之弟, 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作作聲,忽然開悟,乃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不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到者,咸言上上機。這首詩在溈仰宗禪學中的格調很高,香嚴的頓悟好似漫不經 心,得來全不費功夫,實則是他長期頓悟意樂的任持,和他 此際沒精打其所知,惡覺、情見、想習之事乃眾生所知境, 今一擊即忘,雲破月來,風行草偃,此事原不執著於修3動 容揚於古路者,假說向上一路為古路,以示無始無傷觸。了 事的人動即合轍,並不墮於悄然之機以違今時;動即合轍, 原無蹤跡可尋。雖即事可顯,要當於聲色外著例也,諸方達 道者以此為上上機。據《五燈會元》說,香嚴禪師有偈頌 200餘篇,隨機應對,不拘聲律,諸方盛行。可惜均失傳, 只留有此首因「聲」而開悟的詩偈。靈雲志勤禪師卻是看桃花,因「色」而悟道的,他的開 悟詩曰: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 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尋劍客借指修行尋道的禪師自己,靈雲出家後拜溈山靈祐禪 師為師,尋覓佛法。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年年看到庭院里的 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可就是人目不見,熟視無睹, 而就這樣的過了 30年。在這漫長而又漫不經心之中,一次 春來,當他偶然在和雨麗日下無意被那桃樹枝頭夭夭灼灼開 得繁盛的桃花一怔,頓時開悟:原來多年覓求的色空如一, 有無相生的自然之道,就在眼前。從桃花的從落到開,從無 到有,靈雲志勤禪師體悟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 無」即「妙有」,「妙有」即「空無」的道理。據宋羅大經《鶴林玉露》記載說:「子曰:『道不遠人。』 孟子曰:『道在爾而求諸遠。』有女尼悟道詩云:盡曰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偶捻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亦脫脫可喜。」這亦是見色而悟道的,女尼的尋春過程,意 在說明自然妙道,原在人心之心,只是你沒有發現罷了。所 以,一切向外的努力都是枉然。越是執著不放,就越發南轅 北轍。變換了思維角度,就能頓悟到其中的禪機妙理。黃蘗希運禪師一天上堂示眾說:「奉勸各位兄弟,趁著 身體健康,好把那件大事弄個明白,別讓人欺瞞了才好。這 點關淚子(機關)很容易,只是爾等不肯下決心去做工夫, 一味地推說難上加難。現在告訴你們,樹上怎麼會自己長出 插水的木杓?還不是要你們自己動手加工才行……」於是他 作頌云: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法眼文益禪師與南唐中主李璟一日論道罷,同觀牡丹,王命作偈,師即賦曰:擁毳對芳叢,由來趣不同。發從今曰白,花是去年紅。艷活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李璟聞詩後,頓悟其意。文益禪師的詩里,生動形象地 闡明了佛教般若性空思想的思維方式,「色即是空,可待色 滅然後為空。是以見色後為空。是以見色異於空者,則二於 法相也。」禪師的詩,以妙筆生花寫出抽象的義理,李璟能 聞而開悟,說明也有相當的佛學修養,否則無異於對牛彈琴 了。圓悟克勤禪師是北宋時的禪門巨匠,他的開悟很特別, 是聽一首艷詩而開語的。他是五祖法演的弟子,一天聽他的 老師與一位客人論人,其中兩句為「頻呼小玉元無事,只為 揸郎認得聲」。客人亦是參禪人,對當時流行的這兩句詩的 意義不甚了解,而克勤禪師卻在旁聽中領悟其詩底蘊,於是 他寫下了金鴨香消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的開悟詩。這首詩表面上是綺語艷句,而實際上正是圓悟克勤徹悟 時悟境的顯示。乃以熱中於歌場舞榭的風流狎客為比,在金 鴨浮香、錦繡幃中尋芳,比喻在其紛繁的「色界」求道;風 流狎客尋芳有得扶醉而歸,喻其參禪有得而證悟3此一境 界,只可直接領會,而不可言說輕舉,如少年時的一段風流 公案,只許佳人獨自知不能使其他人得聞其秘密。這首詩 不但寓理成趣,而且緣情綺靡。楚石梵琦禪師詩曰:常伴白日尋花巷,盡把黃金作酒錢。 反著襤衫高拍手,大家齊唱太平年。詩中描寫一個嫖妓、酗酒、疏狂放浪的人物,當然不是梵琦 自己,而是禪師藉以說明《文殊所說般若經》中的「清凈行 者,不人涅槃;破戒比丘,不入地獄」幾句話。對於這兩句 話,許多僧人都多以「涅槃地獄本無差別,只為從前被眼 遮」來表達其意思。也就是說人生煩惱都起自差別,但除去 煩惱的手段並非抹殺差別,因為差別是永恆的,只有改變對 差別的認識,才能由迷轉悟。要形容一個道理是不容易的, 這首詩坦率地說,形容一個浪蕩酒鬼是成功的,但要從詩面 去體會道理卻是很難。特別現實社會中佛學水平很低的情況下,就更難了。克勤禪師的老師法演是臨濟宗楊岐派的五祖,有一天向 白雲守端禪師請教南泉普願的公案,即天上摩尼的一個珠子 是怎樣取得的,白雲守端對他叱責,於是法演大悟,寫下: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這道詩借祖孫的問答而描寫悟境,孫子對著山前一片空閑的 土地,叉手行禮問爺爺:「這塊閑田是誰的?」爺爺感慨地告 g子說:「可憐得很,這塊土地本來是我的,我賣出去又 把它買回來。」其意是說,佛性本來自己就有,我現在向這 個求,向哪個問;好像田地一樣本來是我的,我賣給人家, 又從人家手裡買回來。為的什麼呢?因為我的田地里有最可 愛的「松竹引清風」。這是形象化的語言,風本來是不存在 的,看不見、摸不著,因為松與竹在搖動的時候,才知道風 的存在。道本來也是不可見的,就好像風,因為松、竹的搖 動,才知道有風的存在,就好像我的悟道,是因為有摩尼珠 的公案,所以我才悟道的。臨濟義玄禪師「四科簡」之第一就是「奪人不奪境」, 認為「但自心、空,何礙外境,下下根來,奪人不奪境。」意 思是說,只要心中認真了性空的真詩,即便是外境依然,又 有什麼妨礙?這是針對根機最差的人講的。佛鑒慧勤禪寫有 一首詩,也是意在說明這一道理。詩曰:翁頭酒熟人皆醉,林上煙濃花正紅。夜半無燈香閣靜,鞦韆垂在月明中。詩里用人醉花開來比喻「奪人不奪境」,罈子里剛釀好新酒, 人們都喝得酩酊大醉,而樹上的花兒卻開得一片火紅。花自 紅,人自醉。醉人無知,不再起分別心,便已放棄「我執」。 紅花依舊燦然,即「法執」未斷。夜靜了,人們都熄燈入 睡,而白天遊戲的鞦韆依舊垂在半空中,畫面恬淡寧靜。四 句詩都是講「奪人不奪境」。作為詩來講,即是不懂「奪人」 或「奪境」的讀者,也會喜歡這首充滿詩情畫意的作品,因 此這首詩在禪詩中亦屬上品。禪詩、佛詩甚多。筆者畢竟不是文學評論家,恐「畫蛇 添足」。總的來說,禪的經驗與詩的經驗是相同的,從上面 所列幾首詩來看,可以這麼說,詩即是禪,禪即是詩。這因 為兩者出於本源之心,禪家稱為自性,詩人則稱之為「志」。 禪與詩皆是性情的流露,蓋禪家指出「諸佛出世,為一大 事」,甚悲天憫人之情,溢於言表;而詩是性情的吟詠,乃 屬公論;所以禪家詩人,都是至情中人。聊以數語,以為此 節之尾。第三節禪畫中國佛教禪宗,以渾簡鋒利、超然特立之思想,為中國 的畫壇開放一種筆節形具、氣韻有致的禪畫之風。東漢至六朝之五百年間,有張僧繇、顧惶之、陸探微、宋少文等,為 「墨戲」、「畫禪」之先河。而禪畫正式始於唐代,有南北二 宗之別。北宗以李思訓父子為首,筆法工整,色彩濃烈,庄 嚴而典麗。南宗則尊詩佛王維為始祖,他首創潑墨山水,以 渲染畫法一變歷來之鉤研畫法,蔚為時風,其傳人有張操、 王墨等。世評此二宗之別為.·「李派朴細,無士氣;王派虛 和蕭散。」迨至宋代,禪畫更臻於心物合一之空靈境界,畫 風超然於象外,大膽運用空白,呈現空靈清凈之悟境。此期 以荊浩、關向、董源、巨然、米芾父子等為代表,皆承王維 南宗之風。另有范寬、江參、郭忠恕等,亦為南宗健將。其 中以米芾父子獨創之「無根樹」、「濛鴻雲」等畫法最為特 出。另有馬遠,自樹「一角」畫法,對日本藝術影響匪淺。 北宗於此時則逐漸式微。入元後之禪畫以蕭疏簡放為時尚, 不但繪畫領域及繪畫技巧更為充實,且亦建立系統性之繪畫 理論。至明清之際,佛教衰微,畫壇興起擬古之風,惟缺創 新,但於理論之探討,卻更深湛廣泛。此期以清初之石濤和 尚為代表。晚近禪宗不振,故畫壇亦趨冷落。禪宗畫之早期,以祖師肖像、宗教人物畫及頂相畫(禪 宗高僧畫像)為主。在日本嫌倉以後,逐漸盛行一種將所體 悟之禪機,形繪於畫面,將禪之精神予以造形化之「禪機 畫」,並從禪宗之自然觀及生活中,逐漸演釋成一種新的山 水畫,即用簡素之墨色與線條,及「空白」之技巧運用,寓 禪之意境於簡單樸素之畫面中。又因受到南宋畫家馬遠「一 角」畫法之影響,而形成一股參差不齊、不拘形式之繪畫特 征,日後亦成為日本禪宗美術之主流。然若從如拙、明兆、周文、雪舟等名家繪畫系統之發展歷程來看,可了解此時已 由模仿中國繪畫時代演變到獨樹日本禪畫畫風之時代。從上述中日禪畫發展的歷史,原先的禪畫只是用來作修 持的搭橋,用指標月而已,以求創作者與欣賞者之供需均 衡。無非借畫面來表達作者的感官印象,因而使欣賞者得到 心靈的共鳴,就算達到目的了。禪畫和所有的宗教畫一樣, 是要導向眾生對宗教生起恭敬心,從而達到眾善奉行、諸惡 莫作。禪畫要求再解放、再解脫,直達修持印可之門。從人 類繪畫發展史上推演;圖象——印象——半抽象——抽象 ——無象。禪畫是無象而有象,從中襯托出「道象」來。禪 畫概略地說,有以下幾點特徵:一是從禪的思想,作實踐印 證的手法;二是以簡略筆法,隨心應手寫出胸中的正壑;三 是機鋒轉語,不拘泥常規,寫出悟道者的境界;四是畫中有 禪,禪中有畫,詩書畫大結合。因為禪修行者不執著,雖本 無常法,但亦是法。若就歷代禪畫的風格,當應從筆墨、空 白、寫意、機鋒、修持等方面去欣賞。筆墨禪畫用毛筆,因筆毛柔軟,可渲染水墨,虛實其 間,而能襯托點出真如本性。墨是眾色之合3 「墨」與「默」 通,禪畫借墨色,表示靜默,拙樸木訥,由默靜才能接近自 然本體。禪者修養身心,就是借用外形來影響內相。禪宗畫 只有黑墨一色,亦有很深的意義,因美色令人多欲,目必欲 極五色之娛,身心受干攪,心神不定,將是引發禍害之媒 介。這不僅佛教,老莊亦然之。唐代繪畫以寫實為主,世人對吳道子、李思訓的評價最 高;王維在當時詩為高而畫次之。但後來以水墨論畫之標準,到了五代、宋、元之後,對王維的評價才抬高。因唐代 以後,制墨風氣才盛,水墨畫肇始於8世紀初,中唐後才流 行。到了晚唐,才有李昇的著色畫加染於水墨3中國水墨畫 的意境,深受佛理的影響,梁措的「仙人圖」就是一張潑墨 畫,然而,富有禪意的卻是「六祖栽竹圖」。五代石恪所畫 的「二祖調心圖」顯示出二祖調心的公案,筆墨變化,隱藏 了不少的玄妙禪機。空白禪畫布局,留空白是一大特色。畫面空間不畫 的,比畫的更可給人無限的遐思,在畫與不畫之間,表現出 色空不異、不取不廢:圓觸無礙,那就是最佳的布局佳構 了。禪畫留空白,不只是畫面的布局經營位置,其背後隱喻 佛法的弘揚,著意於眾生破迷開悟。南宋時代玉澗畫的《廬 山圖》是一幅絹本水墨畫,畫面布局只有二分一,在左T*角 繪三角層次的山巒,前、中、後三個山頭墨色濃淡分明,在 山間有飛瀑瀉下。右邊留下大半空白,玉澗題「過溪一笑意 何疏,千載風流人畫圖,回首社賢無覓處,廬峰香冷水雲 孤。」一看這幅,想起了慧遠大師創凈土興辦蓮社的史跡及 「虎溪三笑」的故事,給人一種意不盡的感覺。寫意禪畫要寫出禪理,所以禪畫的風格屬於寫意畫。 濟寬的「達摩圖」及「只履西歸」大概是禪畫中寫意畫的佼 佼者了。而禪畫的寫意畫重點不在於畫面技巧的好壞,而在 於悟道心境的流露。所以看禪畫要看出其背後所寫的禪理。機鋒禪師啟發學人,機鋒險峻,風度親切,言語幽 默,妙味充分,超凡人聖,句句真言。而禪畫是有形象的機 鋒,這亦是禪畫的一大特徵。元代因陀羅所畫的禪機圖,以禪宗祖師機緣問答為題材,筆墨濃淡有致,人物生動。其 「寒山拾得圖」、「丹霞燒佛圖」、「布袋圖」、「李勸參智常圖」 是這方面禪畫的珍品。修道禪宗所說的「道」,不屬於知,亦不屬於不知, 要體會其中的真淹,如用「修行」、「靜坐」……任何方法, 都像「磨磚要成鏡」的作法一樣。但對這不屬於知與不知的 範圍,仍須由修證體悟。「十牛圖」則是這方面的最佳作品 了。宋代廓庵畫有「十牛圖」,但原本已經遺失了,現存為 15世紀日本足利時代周文的仿本。禪畫種種,受篇幅所限,只能將上述提及到的禪畫附於 後,供讀者欣賞。第四節禪茶我國的茶史雖然悠久,但是得到普及,卻是唐代開始 的。飲茶成為我國人民的一種生活習慣,與佛教還有一段因 緣。丁文先生在他的《中國茶道·禪宗茶道》中說:「僧人為 何嗜茶?其茶道發生於茶之德。佛教認為『茶有三德』:坐 禪時通夜不眠;滿腹時幫助消化;茶可以抑制性慾。」佛教 傳人中國,發展成為具有中國特色而為士大夫所喜愛之禪 宗。正因為文人的參與才使「茶」成為一門藝術和文化,而 又將其這門特殊的藝術文化,與修養、與教化相結合,而融 人在佛教的禪法里。佛教徒日常之修持,要求靜坐、斂心, 以獲得身心的輕,從而達到觀照明凈。其坐姿多按照毗盧遮那佛之《七支坐法》,是相當費神勞累的,而茶的功效具有 提神益思、消熱去暑、生津止渴的特點,恰恰能輔助禪定的 完成,當然成了佛教徒首選的飲料。神僧閑適,接化學者。文人雅士常來寺院參學訪問,更 與茶結下了不解之緣。佛門茶世盛於中唐,大約比塵世間的 茶事還要早幾十年。唐封演所著的《封氏聞見記》中記載:「開元中,泰山靈岩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寐,又不夕食,皆許飲茶。人們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 效,遂成風俗。」從這段文字中,可以探知飲茶可以提神化 食,有利於禪定的修持,所以佛門飲茶成風;再之,說明飲 茶的風氣影響到社會,風靡全國,而成為一種社會習俗。文 人雅士的飲茶要晚於僧人,而皇室的飲茶亦晚於僧人,因為 最早的貢茶多在名山寺院,僧人不但飲茶,更栽種茶葉、培 植名茶,最早的茶園多在寺院之旁,稍晚才有民間茶園。歷代貢茶最有名者,乃是蒙頂茶。相傳種植在西漢宣帝 甘露年間,茶種在上清峰,植茶人吳理真在宋代被孝宗皇帝 追封為「甘露禪師」,種了七株被後來稱「仙茶」的茶樹, 至今猶存。「蒙茸香葉如輕,自唐進貢人天府」。至明清時 期,這七株仙茶奉為天下茶樹之祖,每年四月八日佛陀生 誕,由縣太爺親自督采仙茶三百六十五葉,在蒙山智炬寺精 制之後封裝入銀瓶,專送北京,皇帝以此茶代酒祭天和太廟 後再烹而飲之。古代名茶都與佛教有關。西湖龍井名茶,陸羽在《茶 經》中說:「杭州錢塘天竺、靈隱二寺產茶,指的就是「西 湖龍井」。宋代,天竺寺產的香株、白雲二茶均列為貢品;乾隆游江南在獅峰胡公廟品茶,亦是「西湖龍井」,並封廟 前十八棵茶樹為御茶。宜興出產一種名叫陽羨的茶,在漢代 就有種植,據載最早的種植者就是僧人。在唐代肅宗年間 (757—762), —個禪僧將此茶送給常州刺史李棲筠,李棲箱 專設茶會品茗,陸羽在品茗茶會上稱「陽羨紫筍茶」是「芳 香冠世產」。刺史看中這茶的特點,便建茶會督造以獻皇室, 迎得了朝庭的歡心,陽羨茶被點為了 「茶狀元」。明代馮時可《茶錄記載:「徽郡向無茶,近出羅松茶最 為時尚。是茶始於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採制法。 其後於松蘿結庵,采諸山茶於庵焙制,遠爾爭市,價倏翔 涌,人因稱松蘿茶。」武夷岩茶中的校佼者名「大紅袍」,以 名稱的來歷也與禪僧有關。據傳說崇安縣太爺久病不起,百 葯無效。有禪僧獻武夷山岩茶、縣太爺飲之,百病消除。為 激禪僧獻茶,而禪僧拒不受禮。於是縣太爺攀崖親臨茶樹, 脫官大紅袍披之於上,故此茶名「大紅袍」。名茶佛緣之深, 記載之眾,實難勝記。安溪之鐵觀音,「重如鐵,美如觀 音」,直以菩薩之名號為茶名。佛教四大名山之普陀山,僧 人種茶,用於供佛、待客,亦以「佛」名其茶。浙江之惠明 茶,因產於浙江惠明寺而得名。……僧人既種茶、制茶、飲茶,禪僧對茶事特別虔誠。唐代 趙州從諗禪師,每發言便喊「吃茶去」,一吃茶便悟道了, 世稱「趙州禪」。禪僧重視飲茶文化,而引發了「趙州禪」的公案。據 〈〈五燈會元》卷4記載了趙州吃茶去的公案,從諗禪師問新 到的僧人:「以前到過這裡嗎?」答:「到過。」禪師說:「喝茶去。」又問另一個僧人,回答是:「不曾到過。」禪師說: 「喝茶去。」事後院主問道:「為什麼到過也說喝茶去,不曾 到過也說喝茶去?」禪師叫:「院主!」院主應答,禪師說: 「喝茶去! 」看來茶已經滲透到了禪法的深處了。飲茶在寺院已經制度化了,禪院一般有專用茶堂或茶 寮,「僧家有戒原無酒,客到寒山只飲茶」成了禪門慣例, 辦齋會時搭起臨時大茶棚。宋林逋《西湖春日》詩曰:「春 煙寺院敲茶鼓,夕照樓台卓酒旗。」陳造《江湖長翁詩抄·縣 西》亦有「茶鼓適敲靈鷲院,夕陽欲壓赭圻城」的詩句。看 來寺院備有茶鼓,擊鼓召眾飲茶已成禪院之規。僧職中有 「茶頭」,分管「施茶僧」及茶堂或茶寮之事。供奉的茶叫 「奠茶」,按結夏的年序而分先後飲茶之順序名「戒臘茶」, 眾僧飲茶叫「普茶」。茶亦分等級,據使蘇東坡到禪院,客 堂職事不認識蘇學士,叫喊一聲「茶」;接待談論,方知不 俗,便高呼「泡茶」;待後方知是蘇東坡學士,接連忙呼: 「泡好茶!」可見茶已經滲透到禪門的佛事及接待之中,古禪 門有「謝茶不謝齋」的說法,可見對茶的重視。在日本後世茶道中有「禪茶一味」之說,此說始自我國 宋代禪師圓悟克勤,他手書「茶禪一味」四字,送與日本參 學的弟子,圓悟克勤的手書至今仍被收藏於奈良大德寺。在 宋代徑山寺盛行圍坐品茶研討禪法的行事,所用茶葉系蒸碾 焙乾,研末而成,名「末茶」或「抹茶」。咸淳年間 (1265—1274),日本禪僧南浦紹明來中國求學,回國將「抹 茶」製法及吃法傳人日本,開創日本茶道之先河,至今「抹 茶」仍「茶道」所用之上品。其方法是:待客先坐下,主人從「水屋」中取出特備的風爐、茶爸、白炭、火箸,開始生 火燒水。待水沸之後,將「抹茶」放人茶碗中,然後用構傾 注沸水。沖泡後的茶湯濃如羹汁,便用特別的小竹帚攪拌, 直到碗面浮起泡沫為止。等冷卻後,奉與客人一飲而光。 「茶道」事有濃厚的禪味,反映出「茶禪一味」的思想。然 而,在1998年法門寺國際唐文化學術研討會上,日本茶道 亦來獻藝,可是日本表演主持者卻說,中國飲茶只是解渴, 曰本茶道才體現出藝術文化。其語一出,引起與會學者不 滿。我國著名農業考古學家、江西社科院副院長陳先生代表 與會學者,巧妙地批判了日本茶道表演主持人的錯誤言論, 斥其數祖忘典。日本的茶道之能提升是千利休,他提出茶道的真諦在於 草庵的主張,從而強調「和、敬、清、寂」四個字。和是和 平,一碗茶中蘊潤著友愛和平;敬是相敬如賓,意味著對長 者的尊敬,亦包含著對朋友和晚輩的敬愛之情誼;清是潔凈 與幽雅之意,指環境的雅靜而言,而更主要的是心平氣靜, 心不散亂而煩惱不生,這也是禪學中所強調的「止」之要 點。寂是茶道的最高境界,在閑寂幽雅之中,「知已去欲, 凝神沉思」之後,所得到的心理滿足,就能引發出「慧」, 這才是茶道的精髓。所以,茶道的精髓是佛教的精神.是中 國佛教禪宗僧人所創造發明,是禪的精神的發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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