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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關係

易二2017-05-14

開車時,聽電台女主播講到三毛的散文《紫衣》。在還是個孩子的三毛眼裡,母親是個只能在廚房找到的三十多歲的女人。有一天,母親收到一封信,決定參加同學會,表現出來的精神面貌與孩子們心中的母親截然不同。原來母親也上過學,也有同學,也是籃球隊的後衛,也看過很多書。母親跟父親商量,參加同學會那天她帶兩個大的孩子,父親帶小的孩子。同學會那天,母親穿一件紫色旗袍,坐人力車,去約定的地方乘大巴。雨很大,人力車夫極盡努力,也沒能在約定時間抵達約定地點。母親遠遠呼喊同學的名字,遠遠看著大巴冒出黑煙開走,沒能趕上。後來,三毛再也沒見母親穿過那件紫色旗袍。多年後,三毛和母親提起這件事,母親表示不記得了。

電台女主播還在說,我下車了。

光天化日之下,初夏的正午時分,我竟感到酸楚。像我這麼懶的人,當然不會去找三毛的《紫衣》來看,道聽途說就相信了,並膚淺地動情起來。

事到如今,我們也吃了一些鹽,過了一些橋,經受了一些生活。於是我們也有了一些遺憾,我們能夠理解在多年的繁重重複中突然興緻勃勃去做一件生機盎然的事卻沒趕上大巴是種什麼體驗。我們錯過了很多大巴。所以,我們也就理解了母親們錯過的大巴,理解了母親的那些遺憾。

誰沒遺憾呢。對於自己的遺憾,我無動於衷,硬漢嘛,就是這樣。母親的遺憾,讓我動容。這可能是某種同情,不是孩子對母親的同情,而是作為一個成年人,跨越時間,對與自己同樣年齡的另一個成年人的理解與感同身受。

光說母愛偉大,光說母愛無私,我是不信的。我認為那至少是片面和懶惰。

我記得小時候母親在公眾場合扇我耳光,我也記得母親頂著父親的壓力給我買玩具和皮鞋;我記得母親說好給我買麵包,眨眼的功夫就心情不好不買了,我也記得母親勞碌好幾天給我做一頓飯。

愛,包含著恨。

不是孩子對大人的孝順,也不是大人對孩子的慈愛,而是成年人對成年人的和解。

母親代表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關係。母親與子女是硬幣的正反面。愛和恨也是這樣形影不離。

我看到一個朋友,他的母親希望他快點結婚。問要求,沒要求。領回去,不同意。幾年前有一個很合適的結婚對象,他自己喜歡,各項條件也符合他揣摩的母親的標準。領回去,母親說對方家裡情況太複雜,只好黃了。後來姑娘結婚了,他遺憾到不願參加人家的婚禮。現在的對象他還在猶豫能不能領回去,他知道母親會因為姑娘是外省人而不同意。在這個時間點上,母親最大的心愿就是他快點成家。他也想滿足母親,同時也埋藏著抱怨。

還有個朋友,小時候母親過世。他在動蕩的歲月里,與母親的聯繫只有桌上一個相框。他恨父親,因為父親打過母親。他對母親的愛里包含著對父親的恨。

愛恨交織而永遠相連的,只有親情吧。

不管怎樣無法相互理解,不管怎樣相互傷害,不管怎樣相互埋怨,到頭來,都要叫一聲媽,叫一聲爸。

我本來很內向,後來學會了對姑娘的甜言蜜語。但我永遠學不會對父母的甜言蜜語,永遠學不會對親人的甜言蜜語。我媽常說,還是生個女兒好啊。所以,一半玩笑,一半遺憾,就是生活吧。

注意,重點來了。

我們這鐘獨生子女,對於親情的體驗類型過於單一。我們唯一的親情只有父母關係,缺少同輩關係。在婚姻里,在愛情朝親情的演化過程中,我們缺少同輩間的親情經驗,從而無所適從。沒有辦法,我們永遠也不會有以血緣為基礎的同輩間的親情。我們唯一能爭取的同輩親情,只有婚姻,這種以契約為基礎的親情。

婚姻,是在一開始就由兩個人說好,不管是通過某種證書,還是某種形式,或者某種儀式,確定下來一種類似血緣的關係,然後相互地愛與恨,相互地包容、呵護和傷害。只有這樣,在多年以後,在父母之後,在子女遠走高飛之後,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還有一個可以稱之為親人的人。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我想給母親買點什麼東西,可是想不出來。我們買東西,買的不是一個商品,而是一個解決方案。就像我們的客廳要的不是一個電視機,而是一個視音解決方案,可以是電視機,也可以是投影儀加音響;我們要買的是一張電影票,也可以換成一杯茶加一本書。作為一個商人,我看過的貨和解決方案可以說是很多了。

可是,在這個什麼都可以買到的年代,竟買不到一個與母親關係的解決方案。

也買不到任何親情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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