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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草蘆花萬里秋

站在蘆竹叢邊,頓時自覺渺小。偏這蘆竹又生得極茂盛,四下發散開去,搶佔好大一塊地盤,就愈發地讓人瞠目於它們的碩大無朋。幸而江面寥廓,江水充作底色,從堤上眺望反而不覺得這大而茂密有多麼顯眼突兀,只是剛剛好讓這段畫卷豐盈。

尹曉芳/文 金偉清/攝影

1

不覺又一年秋暮。前幾日,陽光正好,去往山中踏秋。自入秋以來,天一直暖暖的,恍若陽春。果然,林中秋意尚淺,山色也不曾斑斕。只有零星幾樹枝頭躍上了緋紅,藍天碧樹間尤為悅目。往後該是一天勝似一天的燦爛了吧。

實則,秋日最可看的是蘆花。即便遇著暖秋,這時候蘆葦也已經風姿綽約,花穗亭亭。城裡最出名的觀蘆勝地是西溪,蘆花飛揚時節,景緻壯觀自不必說,熙熙攘攘的看蘆人也是熱鬧之極。而我獨愛江畔、草盪間獨自生長的蘆葦,沒有人潮的涌動,於清冷處方襯出蘆之氣象。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李後主的這一闕《望江南》,「閑、清、寒、遠、孤」無一不是凄清高冷的迴響,惟有笛才般配。我以為,蘆就該合著如此野曠寥遠的意境,立盡蒼涼。

蘆葦屬禾本科,我們平日看到的蘆葦其實有的是荻、芒這些同科的植物,長相相似,只有細看根、莖、葉、花、穗方能分辨它們,普通看客如你我,還是簡單地統稱它們蘆葦吧。溯流而上,古時,蘆葦還有一個更出名的稱呼「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里的歌謠悠悠傳唱了三千年,婀娜的美人在盈盈水邊那一頭,而眼前只有茫茫蘆葦蕩漾水雲間。這情境,忽地讓我想起李宗盛《山丘》里的「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僥倖匯成河,然後我倆各自一端,望著大河彎彎」。都是吟唱一種人生,兩下何其相似。古今一也。

2

上一年看蘆花是去了北湖草盪,跟著導航走了一條正在修的路,停停走走,兜兜轉轉,抵達已近日薄西山。不過也好,看風景的人都已經打道回府,只三三兩兩幾頭山羊在雜草間覓食。我們的抵達絲毫不曾驚擾到它們,它們早已熟視無睹,於它們,吃到嘴裡的青草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再遠一些,有白色的鷺鳥涉水而立,一動不動,這份優雅不亞於亭亭的伊人。一直有風吹,目之所及處,望不盡的草浪飛揚。

所謂草盪,就是一條河邊的堤岸上野生野長了成片成片的雜草,查了一下才知道,這裡其實是苕溪的滯洪區,多年沒有過洪水,野草於是瘋長,年復一年,成為極具野趣的風景,聲名漸次散播開來,遂成為一處踏秋勝地。此地綿密生長的野草品類中蘆葦最多,據說有1000多畝。千畝蘆花齊飛絮的壯觀是沒有看到,因為來的時間稍早了,蘆花才剛剛開始張揚。這裡一片黃褐,那裡一道銀白,間隔著的依舊是綠草青青。雖然沒有綿延的美,錯落的色塊搭配得隨意自然,也是賞心悅目。更毋寧清風習習中,漸漸暮色四合,一道殘陽灑在水上,即刻勾畫出半江瑟瑟半江紅的圖景。蘆花輕盈,飛揚在這樣的畫布上,更顯風致。

貪看落日的草盪,不經意間太陽又跌落一些,水面的倒影愈發清晰了。蘆花在水中照見自己,追隨風的方向,顧盼生姿。此時,岸邊蘆與水中蘆以相同的姿態呼應落日,直到一點一點融合,分不清何處水哪是岸,直到隱入夜幕,天地間只余了風吹蘆葉沙沙響。驀生日暮窮途之凄清,這蘆恰如這情境的註腳。

微涼微涼的秋夜啊!蘆花終究是憂傷的。

3

今年看蘆是在雙浦的錢塘江邊,堤岸邊裸露的亂石灘因了潮起潮落的江水沖刷,滋養了各色野草。其中最搶眼的莫過於3米多高的蘆竹,花穗昂揚向上,需得仰視。站在蘆竹叢邊,頓時自覺渺小。偏這蘆竹又生得極茂盛,四下發散開去,搶佔好大一塊地盤,就愈發地讓人瞠目於它們的碩大無朋。幸而江面寥廓,江水充作底色,從堤上眺望反而不覺得這大而茂密有多麼顯眼突兀,只是剛剛好讓這段畫卷豐盈。那些不時困擾我們的大和小的問題,江與蘆寫下了答案。

夾雜生長著的蘆葦略顯單薄,一叢一簇見縫插針地長。穗子柔和地垂下頭,上面密生的小穗都張開了,吐出絲樣柔毛。整根穗子被柔毛包裹挾帶著,輕飄飄的,像能升上天的最高處。而陽光正好,柔毛泛出晶亮晶亮的光,幾乎就是透明的。

然後驚喜地發現蒼耳。兒時十分尋常,遍地都是的小刺兒頭。都不知道已經多久沒在城市裡見到了,正是由綠轉紅,由紅變黃的時候,顏色很是多彩。連張揚著的每一根刺也被暈染上絳紅,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殺氣。但骨子裡的硬氣一定是不減的,我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鋼針般的刺毫不客氣地扎痛了我。

最後躍入眼帘的是近地叢生著的雜亂無章、已經枯萎看不出樣貌、叫不出名的草,一團團一堆堆,莖脈縱橫交纏環繞,紅色、黃色、赭色,還有尚未褪盡的綠色,秋的絢爛在長長堤岸的漫漫雜草間鋪陳,而江水始終在一旁靜靜流淌。想起一句很應景的詩「堤草蘆花萬里秋」,江闊雲低,豈止萬里,長風該將秋的訊息吹得更遠吧。

一陣喧鬧把我從恍惚中拉回,方才一起走到堤岸邊的一隊攝影師總算找到了心儀的角度,蘆花間的模特已經熟稔地調整起自己的舉手投足,我們緊走幾步,逃離,把熱鬧拋在身後。即便面對同一段堤岸同一片蘆草,他們亦有自己的風景和自己的紀念,與你的,我的,多麼不同。人到中年,愈發明白每個人都是獨特的,無需求同。存異,聽從自己的內心即好。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4

如果說蘆是秋天曼妙的身姿,那葉一定就是秋多彩的衣裳了。小區里兩株高大的鵝掌楸已經開始落葉,明黃明黃的小馬褂鋪了一地。鵝掌楸的葉不如銀杏,會在樹上招搖成一道風景。由綠轉黃不幾天,就飄飄而落,從來就看不到滿樹黃馬褂搖曳的盛況。至多像現在我正仰望著的這株,葉子一半黃一半綠,日漸稀疏,直到落盡方偃旗息鼓。

白沙堤的垂柳、龍井路的楓香、北山街的懸鈴木、競舟路的無患子、華園弄的銀杏、保俶北路的烏桕……自然之筆正描畫出一幅幅設色山水圖,我所喜歡的暮秋徐徐展開它的波瀾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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