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請你看見一個母親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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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請你看見一個母親的絕望
「2016年8月24日下午,甘肅康樂縣發生一起人倫慘案。一位年輕的母親殺死4個孩子後,服毒自殺不治身亡。
據台媒報道,11月10日,一名新手媽媽抱六個月大兒子,從居住的豪宅35樓跳下,母子掉落到32樓住戶露台,雖送醫搶救,男嬰不治身亡,媽媽重傷命危。據警方初步調查,該名母親因照顧小孩壓力大,前天又與丈夫爭吵,疑因產後憂鬱症而尋短見。
2016年11月5日,安徽省宿州市,蕭縣中山路博文城市廣場,一名女子帶著兩個孩子墜樓死亡,搜救人員在大樓30層發現一輛兒童手推車、一個毛絨玩具、一件成年女性上衣和挎包。據目擊者稱,母子三人已從30樓先後墜落。
......」
一個又一個母親帶著她們的骨肉相繼自殺,伴隨著這樣一條條的生命的消失而來的,卻是媒體和輿論對母親個體的口頭誅殺和譴責,似乎誰都不知道,這樣慘烈的生命悲劇,有著深刻的社會文化背景,整個社會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大家對於造成這種慘劇的環境和文化推手緘口不言,卻不吝用最惡毒的語言去咒罵已經死去的母親們。似乎全是她們作為母親的過失和不能原諒才造成自己和孩子的死亡,言下之意,你死就死了,幹什麼要拉上無辜的小生命?不可否認,也許有些人不會懂得,對於孩子而言,沒有母親甚至比死亡更可怕。我們似乎一致地忽略了我國產後抑鬱症高發背後的社會支持的匱乏現狀,以及文化傳統對女性的漠視和誅殺。
「我國產後抑鬱症發病率為15%左右,75%的女性生產後有過一段情緒不穩定期。很多丈夫受傳統思想影響,認為妻子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太了解產後抑鬱症是一種精神疾病,對妻子孕產期間的沮喪、精力減退、內疚感、失眠或早醒、食欲不振、體重減輕等抑鬱症癥狀的異常表現,一般不會過多地關注,而且還會對妻子採取故意不理不睬的態度,乃至惡語中傷,使病情加劇,直到發生悲劇,這種例子非常多見。(來源:大眾日報)」
成為母親,是一個艱辛漫長的學習過程,一個人並非天生就能勝任母親的角色,天性中對幼崽的愛和呵護是一回事,在現實養育過程中能實現完美母子的匹配是另一件事。
同樣作為一個母親,我可以用生命起誓,在任何時候,任何時候,我都可以為了保護孩子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像其他任何一位母親一樣,毫無疑問。這是我的天性,當一個女人的母性被喚起,犧牲從來沒有那麼困難。但是,這樣就夠了嗎?對於一個生命的成長來說,僅僅靠一個母親的犧牲就足夠嗎?
一、母愛被神聖化的悲劇
當我們看到母親為了孩子放棄事業,放棄自我發展,放棄自我的理想和追求,甚至放棄生命的時候,我們默認了這是「正常的」、「自然的法則」。是的,在動物界,保護幼崽是母獸的本能,但我們畢竟是人類,超越動物性是成為人類的意義所在之一。在這樣一個「自然默認」的前提下,孩子的所有問題都會歸咎為母親,畢竟,如果我們默認母親是偉大的,無私的,犧牲一切的,那麼一個母親為了孩子而死也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們高舉著謳歌母親的大刀,將一個個活生生的女人放到斬首台上。我們忘了,在誇大的謳歌背後,隱藏著太多非人的攻擊。最方便快捷地毀掉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把他放到一個永不可企及的道德高度上,母親被神聖化以後,母親便只能是TA而不是她。而一個不具備人性的女人,怎麼能夠成為母親呢?我們太方便地將母親掛上神壇,然後讓她們去孤獨地拚命犧牲,然後再在她們徹底犧牲掉自己之後,嫌棄她們沒有自我。
在生活中我們會看到,一個救火英雄被誇大謳歌之後,他便失去了一切犯錯的理由和借口,他被迫只能當個沒有慾望永不犯錯的聖人。神的光環正是殺死人性的不二捷徑。我們將母親如此神聖化,強迫她們憑一己之力,完美無瑕地養育優秀的孩子,這背後的社會紅利分配目的和功利性目的,不言而喻。
畢竟,譴責母親太容易,而養育孩子卻太難。
心理學也在不斷地添磚加瓦,母親觀察互動的資料也充分顯示了在兒童早年的發展當中,母親起到了多麼重要的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一個母親,是孩子生命的基石,是孩子未來命運的第一推手。當然,所以我們提倡「無條件的愛」,「無條件的關注」,我們教育母親們,甚至是質問母親們:你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好?
作為一個女兒,我也曾無數次地為我的命運而譴責我的母親,質疑並憎恨她沒有做得更好。
可我從不曾想過,當年她生我的時候,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我何以堅信,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兒,在生下一個生命後,突然奇蹟般地成了一個瑪利亞式的聖母?
你還記得你二十幾歲的樣子嗎?那個時候,你可以成為一個全能神聖的足以讓全世界謳歌讚頌的母親嗎?
如果你不能,那麼就請相信:成為母親,是一個複雜的漫長的學習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需要來自社會和家庭各個方面的通力協作和支持。
成為母親,事實上,是一個女人在成為自己之後自然蓬髮出來的一種動力和天然的鏡映能力。成為母親,需要一個女人首先在心智發展上有足夠的支持和自由。母親不是一個人,母親是一個角色,它代表了一個社會群體的共同努力和一個以家庭為單位的共同發展結果。
換句話說,沒有父親,母親也將被改變。
與其出於現實主義的功利性考量而將「母親」這兩個字變成金光閃閃的緊箍咒,不如我們各自勇敢地承擔自己的責任,讓男人有能力成為父親,或者,讓男人有能力先成為男人,然後我們再來譴責一個母親的疏忽和失職。
你們記得嗎?那個被你們高高推舉而出的母親,她曾是一個小女孩,然後是一個青春少女,然後是一個期待愛情憧憬未來的女孩子,一個有夢想的女人?還記得嗎?正是當那個母親還是女孩兒的時候,她長長的黑髮曾經打動你的心,讓你開始跳動,開始憧憬?她和母親,是同一個人。是同一個人,你何以將她們從此割裂開來,用輿論和社會道德將那個女人封死在狹窄的牢籠里?成為母親,原本可以是一件美好的,充滿力量和自豪的事情,如果不將她捆綁在一個無上的道德高度的話,成為母親是多麼自然美好的事情!當一個社會將母親過度地謳歌和理想化,就等於在女人頭上懸了一把隨時斬首的刀,讓母親成為一個如履薄冰充滿恐慌和絕望的角色,這是不能言說的恐懼和不安。因為強大的淹沒性的社會輿論的監督和攻擊,同時也出於對孩子本能的愛,許多母親無法整合自己的複雜情緒,只能強行壓制那些原本正常的勞倦後帶來的煩躁和負面情感,使得本就艱難的養育過程變得雪上加霜。
養育孩子絕不僅僅是母親一個人的事。
請不要將母愛神聖化,母子關係是所有人際關係中的一種。
我們將無條件的愛等同於母愛,然後大力地提倡謳歌這樣的愛,以至於每一個不能做到無條件愛孩子的母親都有理由感到自責和愧疚,一個新手母親在產後拖著身心俱疲的軀體,孤獨地摸索著母親之路,如果再加上婆婆媽媽們的長輩譴責和丈夫的漠然,她的壓力之大,誰能體會?本就吃過苦的女性長輩們並不一定體諒現代社會中女性必須要發展的自我需求,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從一朵嬌艷的玫瑰瞬間變成決不能出錯的全能保姆,這足以解釋產後抑鬱症的高發原因。試問,一個從未體驗過無條件愛的母親,甚至連基礎的養育支持都不能夠獲得,如何能夠憑空變出無條件的愛來給予?我們太喜歡簡單粗暴地指責,從不喜歡解決問題。譴責和發泄總是容易的,不過就是多幾個女人跳樓罷了,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卻需要社會共同的努力,需要社會支持系統的進一步完善,需要建立更多的產後母親支持機構,需要更有彈性的產假和薪資的社會性保障,給母親以足夠的心理和現實的支持,尤其需要男性的大力參與,這就比較艱難。
二、孩子對父親的絕望呼喚
我承認,寫下這篇文章,是經過一些複雜的心理鬥爭的。畢竟,要打破一個母親的神話,會承擔可見的風險,在一個連女網民都紛紛攻擊某明星整天忙工作不帶孩子的文化語境下,要說出母親也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話,的確需要勇氣。
如果一個女人夠幸運,又懂得一些心理學的知識並能身體力行,她會養育出一個靈敏的,純凈的的孩子,但是,這是一把雙刃劍。懂得母親對孩子的影響後,不用社會的輿論去砍伐,這個母親本人就會在內心無數次地檢討和反思自己,任何孩子的問題都會直接自覺地歸因到自己身上。有些聯繫,看不見倒也罷了,一旦看見,你再也無法遮掩。精神分析真得太殘酷、太殘酷,它讓你在人性面前無所遁形、一絲不掛。它讓你無法也不能夠再動用防禦機制去自圓其說自我欺瞞,你會在這樣的潛意識隱流中清晰地看到孩子是如何探知你並回應你,如果僅僅是無所遁形,那也還好,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最大的殘忍是看到孩子在探測到蛛絲馬跡之後並不譴責她,而是自發地扭曲改變自己去應和她,匹配她。沒有一個母親能夠忍受這種剜肉剔骨之痛。
母親永遠會在受傷的孩子面前無地自容,這種愧疚和自責,會直接導致一個母親的自我毀滅。
孩子曾經無意間跟我說過:媽媽,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你要是死了,死的時候別忘了拿把刀,先把我殺死,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你死我也死。你不死我也不死,你死我也死。
面對此景,沒有母親會不徹底崩潰。這母子之間的黏連,如果沒有父親力量的介入,僅僅靠一個母親的自覺和努力,怎麼可能不攻自破?他們之間天然地血脈相連,氣息相通。作為母親,她的力量是有極限的,當母親在他生命的頭幾年給他打下地基之後,向著世界的發展和飛翔,僅僅靠母親一個人的推送,是遠遠不夠的。社會的規則,符號的體系,是屬於男人的體系,那是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男人的世界,是一個男人必須介入的強有力的干預。
母親無法教會孩子成為男人,因為母親真的不是男人。到了該母親後退的時候,一方面需要母親有分離的意識和努力,需要母親柔和地推送;另一方面,也絕對需要一個父親強有力地銜接。這兩部分,缺一不可。然而我們總是關注在第一點上,如果母子關係太緊密以至於阻礙了孩子朝向世界的發展,我們總是停留在第一方面譴責母愛對孩子的吞噬和剝奪,卻忽略了極其重要的一點,作為男人,你成為父親了嗎?你可以在母親逐步退場的時候承接這個責任嗎?曾有人精闢地總結說中國式的育兒是喪偶式的育兒。這句玩笑話,多麼地殘酷!
當一個孩子在父親那裡失敗,他只能轉回母親的懷抱,退行回嬰兒的位置。一個孩子轉向母親,必然是母子關係的延續重複,因為一個母親真的無法成為父親。母親的天職是半個擁抱,穩穩地支撐孩子的基礎安全感和信任感,那敞開的另一半,正是孩子通往世界的渠道,母親過度地承擔責任的後果之一是,那本來向世界敞開的半個出口,會漸漸封閉成一個擁抱,一個閉鎖的環,將孩子和母親都禁錮在一個原始的子宮內無法掙脫。
這個世界,需要父親。孩子,需要父親,就如同需要母親一樣。
所有的母親,都在替孩子急劇地呼喚一個父親,所有的母親誕生的同時,都應該同時有一個父親。
到了一定階段,母親真的不能把孩子送得更遠。母親的能力會到達極限,母親的本能和天職是養育,但是一個孩子絕不僅僅需要養育,他將還需要對規則的熟知和對社會的適應,這些,只能由父親提供。母親是個天然的港灣,但港灣的限制是,她不能將孩子送往遠方,當孩子即將起航,他將急劇地需要一個父親。在世界和母親之間,父親是最重要的一環。
這個由男性構建的社會,對男人有太多的寬容和自由。
請放過母親,還原她作為一個普通人應有的樣子,請讓她像人一樣地生活,然後再有節制地犧牲自己。
三、為什麼傳統文化對女性的限制如此明顯而囂張?
某男網紅心理專家曾經說過中國女性的心智發育程度普遍比男人低,因此造成了很多婚姻悲劇和育兒的悲劇。當然,這位網紅專家是本著憐憫的姿態說的。我想,他說出了他所看到的現象。只是他可能沒有意識到,他看到的這個現象正是某種文化的結果而非原因。人總是很難看到自己的盲點,這也是為什麼在一個社會中,男人和女人需要互為鏡映的原因。
當我們的社會將母親這個原本自然普通的女人身份的一部分抽離出來,高舉向聖壇謳歌的時候,無形中便製造了主流的文化導向,即,女人應該是母性的代表,母親應該是全能的,萬能的。
通過憑空捏造一個神聖母親的咒語,男權社會輕易地強行建構了一個女人。
在原始社會中,女性的經血預示著不詳和即將到來的災難,在女性月經期間和她們的接觸可能是致命的,帶有詛咒意味的。古龍曾經在他的小說中描述一個神秘的老巫婆用貓的屍體,尿液和女人的經血製成一種神秘的毒藥,可以殺人於無形。由於女性身體結構的內隱性,以及女性天然的子宮孕育功能,造成了人類(男性)最初的神秘感和恐懼。「對男性來說,愛與死亡之間的聯繫是否更為緊密?因為在女性體內,性的結合潛在地孕育一個新的生命。伴隨著征服的渴望,男性能夠可以感覺到,在自己與女性(母親)團聚的行為中存在一種對死亡的秘密渴望?」(霍妮文集)在精神分析中,這種對女性的恐懼被揭露得相當清楚,霍妮認為,一個男孩除了對父親的閹割恐懼之外,必定還存在著一個更深層的恐懼,其目標是女性或女性生殖器。比如下列夢境:「一輛汽車在飛馳奔跑,突然掉進一個深坑內,並摔成粉碎;一隻小船正在一條狹窄的海峽中航行,忽然被卷進一個漩渦中;有一間神秘的、放有帶血跡的植物和動物的地下室;一個人正在爬煙囪,處在掉下和被殺死的險境當中」(霍妮文集)
對女性的身體構造神秘性的恐懼,造成許多社會部落里特殊的禁忌,時至今日,我們仍會有許多關於女性月經期的禁忌,懷孕時期的禁忌,包括產後坐月子的禁忌等等,大部分落後地區的女性得不到有效的性教育知識,對月經有特殊的恐懼和喪失感,羞於啟齒。這些禁忌,意味著限制,通過這些禁忌和伴隨禁忌而來的儀式,我們代謝著對女性生育力量的恐懼,也認同著對女性原始力量的削弱和限制。
在我們還是嬰兒的時候,母親無論從體型還是從能力上來說都是巨大無比的,是決定性的。當一個男孩首次發現他對母親的依戀,也將同時伴隨著對失去母親的痛苦和恐懼。這種未處理的恐懼和痛苦潛藏在男孩子一生的發展當中,青春期的男孩子的主要問題是解決性別身份認同危機,此時他將必須擺脫對母親的依戀以及擺脫對女性廣泛的神秘恐懼感,在這種焦慮的驅使下,男性將開始發展他自己的力量,展示自己的力量,有別於女性的,但優於女性的力量。這種對母親身份的神秘感也將伴隨他一生。
對於一個小男孩來說,跟母親相比,他實在太小了。母親或是周圍女性長輩們輕易或善意地調笑,很容易就讓一個小男孩羞紅了臉,害怕被恥笑,敏感自卑。自戀受損的小男孩為了逃脫對母親的恐懼,將投注在母親身上的愛的能量撤回,開始發展自己的強大感。
「避免自戀性傷疤痛苦的另一措施為,通過採取一種被弗洛伊德稱為貶低戀愛目標傾向的態度。如果一個男性對任何與其平等甚至等級更高的女性沒有渴望的話,那麼他是否在根據最有效的酸葡萄原則來保護他受到威脅的自尊呢?從妓女或淫蕩女子那裡,個體不需要害怕在性、倫理、智力領域內的被拒絕和被要求,個體能夠感覺自己高人一等。
這就給我們帶來了第三種方式,一個在文化結果中最重要、也是最不利的方式:逐漸縮小的女性自尊。我想我已表明,男性對女性的貶低是建立在朝著貶低女性方向的、明確的心理趨向的基礎上------一種源於男性對某些既定生理事實進行心理反應的趨向。由於女性是幼稚的情感動物,所以她們不可能具備責任感與獨立性,這種觀點是降低女性自尊的男子氣傾向的結果。而男性認為許多的女性都與這種描述相一致,當他們以此來說明這種態度正確時,我們需要考慮這種類型的女性是不是沒受過系統性選擇方式的培育呢?重要的不是個體智力水平的高低,從亞里士多德到莫比尤斯,男性已經花費大量驚人的能量和智慧去證明自己的優越性。真正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及「普通男性」不安全的自尊使他反覆地選擇與那些幼稚的、非母性的、歇斯底里類型的女性結婚,並通過這種選擇使新的一代接受這種類型女性的影響。」(霍妮文集)
在我看來,這是男權語境下的巨大諷刺和悲哀。
四、能不能,哪怕只有一次,我們將譴責,變成合作?
畢竟,指出問題很容易,譴責問題很過癮,而要解決問題,則需要真實地投入。
真誠地呼籲:讓我們一起來解決問題,而不是發泄情緒。
2016,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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