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聖諦——佛法的基本
一、 前 言
「四聖諦」是佛教教法的真正基礎,這就說明了為何「四聖諦」是這麼重要。事實上,如果你不了解「四聖諦」,如果你個人不曾體驗過這個教法的真實性,想要修持佛法是不可能的。因此,我每次都很高興有機會解說「四聖諦」。
一般而言,我相信所有世界的主要宗教都有助益人性和培養好人的潛在能力。所謂的「好」不是指人長得好,我是說他們有一顆好而慈悲的心。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老是說最好是遵循自己的傳統宗教,因為改變一個宗教信仰,事實上可能會讓你有情緒和知性上的困難。例如,在這裡,英國的傳統宗教文化是基督教,因此,如果你信基督教,說不定會比較好。
然而對一些真正覺得你的傳統宗教對你沒有用的人而言,或對那些激進的無神論者而言,佛教解釋事情的方式可能擁有一些吸引力,也許在這種情況下,信奉佛教是較好的。一般而言,我想擁有某種宗教的修養要比什麼也沒有要好。如果你真正被佛教的法門及修行的方式吸引,仔細地反省檢討就變得非常重要,只有當你覺得佛教是真正地適合你,選取佛教為你個人的信仰乃是正確的。
這裡還有另一個非常重要的要點。人性有時會這樣,為了要證明自己改信一個新宗教是正當的,我們也許會批評我們自己早先信仰的宗教,或是我們國家的傳統宗教,並且宣告它是不合時宜的。這種狀況不應該發生。首先,雖然你先前的宗教信仰對你也許沒有效,但那不意味對其他的百萬人們完全喪失了價值。既然我們理當尊敬所有的人類,我們同時也必須尊敬那些信奉不同宗教教義的人。再者,你先前的宗教,如同所有的宗教一樣,都真能有潛力去幫助某些特定類型的人。對某些人而言,基督教的方式比佛教更有效是很清楚的,這依個人的精神傾向而定。因此,我們必須承認每個宗教都有那種潛力,並且要尊敬所有信奉它們的人。
第二個理由是我們現在已更了解世界上許多不同的宗教傳統,而且許多人都正嘗試促進各宗教間的真正和諧。一九八六年,不同宗教人士齊聚阿濟濟(Assisi)討論宗教與環境的議題,這是一例(注一)。我想現在有許多宗教聯合的圈子,而且宗教多元主義的理念正在紮根。這是個非常鼓舞人心的預兆。當下之際,許多地方都有人在提倡真正的宗教理解,單單一個人的批評就能造成很大的傷害。因此,基於這些立場,我們應當有尊敬其他宗教的精神。
一開始我就提出這幾點,是因為當我真正講解「四聖諦」時,我必須主張佛教的方式是最好的!再者,如果你問我對我個人而言最好的宗教是什麼?毫不遲疑地,我的答案是佛教。但那不是說對每個人來講佛教是最好的,當然不是。因此,在我講解的過程中,當我說我覺得佛教的方式是最好的時候,講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
我要進一步強調,當我說所有的宗教都有偉大的潛在能力時,我並非只是禮貌上說說,或把它當成一種外交辭令而已。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所有的人類不可能都是佛教徒,那已是相當清楚了。同樣的,整個人類也不可能都是基督徒或回教徒。甚至佛陀在世時的印度,所有的印度人並不是都改信佛教,事實就是這樣。再者,我不是只閱讀有關其他宗教的書籍而已,我曾遇到別的宗教傳統的真正修行者。我們交談過深刻的精神體會,特別是有關慈愛的經驗。我察覺得出來他們心中有著真正和非常強烈的慈愛。因此,我的結論是不同的宗教有潛力去發展善心。
我們是否喜歡其他宗教的哲學並不重要。對一個非佛教徒而言,涅槃和來世的概念似乎是沒有意義的。相似地,對佛教徒而言,造物主的想法有時聽起來滿荒謬的。但這些都不要緊,我們可以不管它。重點是藉由這些不同的宗教傳統,一個本來非常壞的人可以變成好人。這是宗教的目的,而且是宗教的真正結果。光這點就可以成為尊敬其他宗教的充分理由了。
最後還有一點,如你所知,佛教以不同的方式教導眾生,而且佛教有「毗婆沙部」、「經量部」、「唯識」和「中觀」等等不同的教義體系,每一個宗派都自經中引證佛陀所講的話。如果佛陀以不同方式教導,看來似乎他自己不是很確定事情究竟為何。但事實並非如此,佛陀知道他的追隨者有不同的精神傾向。教授宗教的主要目的是要幫助人,並非要成名,所以,他依聽法者的根器而教導合適的教法。因此,釋迦牟尼佛甚至非常尊重個人的觀點和權利。教導可以教得很深奧,但如果這不適合於某個特定的人,講解它有什麼用呢?從這個角度來看,法就像葯一樣。葯的主要價值是它能治好病,而不是值多少錢的問題。例如,某一種葯很珍奇昂貴,但如果它對病人的病症不合,它就沒有用。
既然這世界存在各種不同的人,我們就需要不同類型的宗教。讓我舉個與此相關的例子給你聽。在七十年代的初期,有一個印度的工程師對佛法表現強烈的興趣,甚至後來出家當了和尚。他是個非常誠摯又非常好的人。有一天,我向他解說佛教無我(anatmen)(注二)的理論,他被這無我論嚇得渾身顫抖。他覺得如果沒有永恆的我,那麼某種非常基本的東西就不見了。他真的是渾身顫抖。我發現很難跟他解釋無我的意義,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慢慢講解給他聽,結果他不顫抖了。因此,像對這樣的人,最好將修持建立在常我之上或相信靈魂(soul)的教法。
如果我們能注意到這些要點,就很容易能尊敬和承認異於自己的宗教傳統之價值。
一、 佛教的基本原則
每當我介紹佛教時,我都會提出二個基本原則來做重點說明:
第一個基本原則是法性「緣起」說(注三)。所有的佛教哲學都是依對此真理的了解而立的。
第二個原則是「非暴力」,這是一種在了解法性「緣起」之後,佛教修行者所採取的行動。「非暴力」本質上是指我們應當去幫助別人,但如果這不可能,最少也應盡量不去傷害他們。
在詳細地解說「四聖諦」之前,我概要地提出二個原則當做背景。
皈依與發菩提心
首先我將以傳統佛教的用語介紹這些原則。原則上說,當我們決定皈依三寶,當我發菩提心,也就是大悲心和利他心或我們的善心時,我們就成為佛教徒。佛教的三寶是佛、法(佛陀的教法)、僧(修行者的團體)。很清楚地,幫助別人的這個思想是皈依與菩提心這二者的心要。發菩提心的修行明顯地需要自己獻身於主要是在幫助別人的那些活動;而皈依的修行是在為修行者立下基礎,以便把他們的生活導入合乎道德要求的方式,避免做會傷害別人的行為,以及敬畏業報因果法則。
除非我們在皈依三寶的修行上紮下堅實的基礎,否則不可能有高層次菩提心的證悟。這也就是區分是不是佛教徒,是依他是否已皈依三寶這個基準來判定的理由。
然而,當我們談到皈依三寶時,我們不應想像那只是在一位法師那裡正式參與了皈依儀式而已,或只靠參加這樣的儀式,就認為我們已經變成佛教徒了。在佛教中是有正式的皈依儀式,但儀式本身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是你自身反省的結果,縱使無法師在前,你能完全信服佛、法、僧是真正究竟皈儀處的正當性,只有這樣,你才能成為真正的佛教徒。你把你的心靈福祉託付給三寶,這才是皈依的真正意義。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你心中存有對三寶為究竟皈依之正當性任何的懷疑或憂慮,縱使你已參加過皈依儀式,正因這個懷疑使你無法成為一個實修的佛教徒,至少目前是如此。所以,發解這些皈依的對象是什麼是很重要的。
當我們在這個脈絡下談佛陀時,我們不必對佛這個字的了解局限在投生於印度及教導我們特定精神生活方式的那位歷史人物(釋迦牟尼佛)。我們對佛果的了解更該是依於意識的層次,或是心靈證悟的層次而定(注四)。我們應當了解佛是一種心靈存在有狀態,這也就是為何佛教的經典會提及過去諸佛、現在諸佛和未來諸佛。
接著的問題是佛是如何出現的?一個人要如何才能完全地覺悟?當我們在思考佛的果位時,我們一定得問自己,一個人是否可能成就如此的狀態,成為一個完全覺悟的存在——佛。這裡我們會發現關鍵在於對「法」之性質的了解。如果「法」存在,僧團一定就能存在,僧團就是那些獻身於佛法之道的人,以及那些證悟和實現「法」之真實的人。如果僧團中有人已到達某種心靈狀態,至少已經克服層次的惡與煩惱,那麼我們就可以預見達成完全免於惡與煩惱的自由之可能性。那種狀態就是我們稱為佛的狀態。
在我們現在所談的脈絡下,我想我們必須區分把「法」當做總稱性的用語,和把它放在皈依這個特定架構下的不同。總稱性地來說,它是指經典上的法——佛陀的教法及依那個教法實修所得的心靈證悟。與皈依相關的「法」則有兩個面向:一是能滅苦和煩惱的道,另一個是滅止本身(注五)。只有了解了正滅和成就正滅之道,我們才能對什麼是解脫有一些概念。
二、緣 起
佛陀曾在經中說過好幾次:「誰見『緣起』即是見『法』,誰見『法』即是見佛」(注六)。我相信如果我們從龍樹中觀教法的觀點來研討這個陳述,我們可以得到此意涵最完整的了解。如果你們指控我說我偏愛龍樹,我一定可以接受這樣的批評。因此,按照龍樹的思想,於此我們可以發現三種層次的意義。
首先,所有佛教的宗派都有共同的了解,即「緣起」的法則要以因果相依來解釋。「緣」是指「相依」的意思,「起」是說「起源」。這個法則是講所有宇宙的有為法的存在,都是各種因緣相互作用的結果。
這種說法的重要性在於它預先排除了兩種可能性:
一是事物無中生有、無因無緣的可能性;
二是事物由造物主或超絕的設計者所造的可能性。這兩種可能性都被否定了。
其次,我們可從部分與整體的關係來了解「緣起」的法則。所有的物質都可以從部分如何集成整體的角度來了解,以及用「整體」及「整體性」這個概念如何依賴部分而存在的角度來了解。像這樣的依賴很清楚地存在於物理世界中。相似的、非物質實體的如意識,可從時間相續後果的角度來思考:整體意識的概念是基於連續性的後果所組成的連續體而成立的。所以,當我們從這些相互關係來看待宇宙時,我們不只會看到每個「有為法」都是「緣起」的,我們同時也會了解整個世界的現象都是依靠「緣起」的法則而產生的。
「緣起」意義的第三個面向是所有的東西和事件——事實上每件事——都只是因許多組成因素集合而產生的結果而已。當你以意識分析事物,把它們拆解為構成的部分,你就會了解這純粹是因著其他因素的相互依賴,每件事才能存在。所以,任何一個東西沒有獨立或本有的自性。我們對事物的任何認定都憑我們的認知與真實自身的互動而定。但這不是說事物不存在,佛教不是主張虛無主義的。事物確實存在,但它們沒有獨立自主的真實。
現在讓我們來談前面佛陀所講的「見『緣起』即見『法』」這個「法」的概念與剛剛我們談過的「緣起」的三層意義,有三種不同的對應意義。
首先,我們可以把「法」和第一層「緣起」的意義即因果相依關聯起來。透過因果相依的角度加深理解「緣起法性」,我們就能承認接受「業」的作用,也就是主宰人類行為的「業力因果法則」。這個「法則」解釋了痛苦的經驗是如何自惡的業、思想與行為的結果而產生的,以及想要的經驗如快樂及歡喜是如何從正面的行動、情緒與思想的結果而產生的。
透過以因果相依的角度而加深「緣起」的理解,會使你對「法性」產生根本性的體悟。當你了解了我們所認知和經驗的每件事都是因緣互動組成的結果,你的全部觀點都會改變。當你開始以這個「因果法則」看待每件事情時,你對自己內在的經驗和全體世界的觀點就會改變。一旦你發展出這種哲學見解,你就可以把你對「業」的了解放在這個架構中。因為「業力法則」只是這個全面的普遍「因果法則」中的一個特例。
相似地,當你對其他兩個「緣起」的面向——部分與整體的相依及認知與存在的互賴——有深度的了解時,你的觀點會更深刻化,而且你將會了解事物顯現的方式和其真正存在的方式有所不同。以某種外在自主客觀的真實所顯的一切,並不真正合乎法真實。
我們一旦了解了表象與真實的根本差異,我們就會對情緒運作的方式以及我們如何反應事件與對象有一些體悟。我們會知道我們對情境做強烈情緒反應的當下,即預設了某一種獨立存在的事實存在在那裡。用這種方式,我們悟到心有各種不同功能和自己心中不同層次的意識。同樣地,我們也會了解到雖然某些精神或情緒的狀態看起來那麼真實,雖然事物顯現那麼逼真,但事實上,它們都是不實的妄念而已。它們並非以我們認為它們存在的方式真正的那樣存在。
經由這種方式的反省與分析,我們就能對佛教術語所稱的「苦的根源」產生體悟,換句話說:「苦的根源」就是指那會導致我們困惑和誤解及令我們心煩的那些情緒經驗。當這個與對真實「緣起性」最細微層次的了解合在一起時,我們也會體悟到所謂的「空性」。
這個「空性」是指每個事物與事件產生的方式,只是許多因素的組合而已,皆無獨立性或自主性的存在。
當然我們對「空性」的體悟會幫助我們了解任何與此相反的想法,即事物自有地和獨立地存在這些錯誤的想法。這是種對法性真實的錯誤了解。我們清楚地知道不管從真實或從我們自己確實的經驗出發,這種誤解都沒有有效正確的基礎,而「空性」在邏輯推理和我們的經驗這兩者中都有正確的依據。逐漸地,我們就會接受達到完全無此錯誤認識的正覺狀態是可能的,即「滅」的狀態。
月稱論師在《明句論》中說到如果有人能斷定「空性」,那他就可斷定世界的「緣起」;如果有人能斷定「緣起」,那他就能斷定「苦」和其起源的因果關係。一旦他接受了這個因果關係,那他同樣也就能夠理解和接受「苦」會有終結。月稱論證如果有人能接受「苦」有終結,那麼他就同樣能接受個人證悟和體現那個境地是可能的。最後當然就能理解佛陀已真正完美地成就那個「滅」止的境界。
重點是經由提升對「緣起」法則的深刻理解,我們可以了解「苦諦」、「集諦」和「滅諦」。這就是佛陀說「見了『緣起』即見『法』」那句話的意義。如此我們就可以了解「滅諦」和「得滅之道」。一旦我們了解了這些,我們就能了解僧眾證悟和實現這些境界以及佛陀完全成就這些境界是可能的。最後我們就多少會了解成佛真正指的是什麼。
三、二 諦
為了對「四聖諦」有一個完整的了解,我們必須熟悉二諦——「世俗諦」和「勝義諦」。這裡,你要記住我是從佛教中觀學派的角度來解釋的。當然不能把二諦的概念局限於中觀,你可以在佛教的其他學派以及一些非屬佛教的印度教哲學找到二諦的概念。儘管如此,這裡我是採取中觀的看法。
那麼我們如何能對二諦的基本教理有所了解呢?透過對日常生活的了解,我們得以知道「世俗諦」是什麼,即由因果法則操控之世俗真實的世界。如果我們接受這個世界的真實是約定俗成的,那麼我們就能接受這個世界的「空性」,按佛教的說法,即是「勝義諦」。這二個真實面向之間的關係是很重要的。表象世界不是那麼被當做「勝義諦」世界的一個對照或反面,而是被當做證據,真實的究竟性就在這個表象世界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只有當你了解了二諦的性質與關係,你才能完全了解「四聖諦」的意義。一旦你了解了「四聖諦」,你就可在這個堅實的基礎上,好好地去了解皈依三寶的真義為何。
問題問答
問:個人的體悟和佛陀的正等正覺在差別在哪裡?
答:讓我舉對所有事物的細微無常和瞬間性的體悟為例。對一個剛開始了解事物無常的人來說,他或她對事物恆常的執著,在最初階段還可能相當強烈。現在為了要鬆動那個執著,你需要一些批判的推理,甚至只要令此人心中對事物恆常起疑,那麼它就能產生衝擊,因為,至少對事物恆常不變觀念的執著有了鬆動的效果。
但是那還不夠。你需要進一步增強更具批判性的推論,把你導向事物的無常。甚至那樣還不夠,你還需要比這個更強的堅定,這種堅信可經由持續的反省中得到,能導致所謂的「無常的推論性了解」。
這個過程還沒有結束,為了要讓這種了解在你的行為上產生確切的衝擊,你需要事物無常有直接的體悟或親證的經驗。那還得進一步依次把那親證修到完美,因為問題是我們對恆常的執著是根深蒂固地盤據在我們的意識中。單單一次體悟是無法趕走它的。這要一個長久的過程深化我們的體悟,甚至要修到連執著恆常的最小傾向都要完全根除。
這個過程,事實上,和體悟事物之「空性」的情形或任何其他法則都是一樣的。
縱然如此,有某些靈修之道的面向是與知識相關,與經驗較無關聯,但卻與我們善心的增長有關。對後者而言,一開始你必須對什麼是慈悲有一些知性上的了解,當然,你也必須對如何增長慈悲有些概念。此後,由於你修行的結果,你也許會因你的善心而得到某種激勵鼓舞的經驗。例如,當你坐下來思維它時,你心中也許會生起慈悲,但那慈悲並不能持續長久或普遍,而且也不滲透到你整個存有中。因此,要做的是把那個經驗進一步深化到自發的程度,而不必再依賴知性的刺激。必須做到當情境需要時,就能真正地自然反應。那種慈悲的經驗還可再一次進一步深化,直到它能遍及一切為止。所以,這是修行道的一個不同的面向,再次地需要長久的過程。
這兩個修行的面向,即是傳統佛教術語所稱的方便與智慧,此二者必須攜手同行。為了要增長與深化智慧,你需要屬於方便這方面的補充因素——菩提心。相似地,為了要增長、深化和加強你在菩提心上的體悟,你需要智慧以建立它。因此,我們需要一個結合方便與智慧的途徑。
像這樣,我們需要結合數種不同方法的途徑,不是只依靠一種方法的途徑。如果我們拿前面談過的體悟事物無常的例子來說,雖體悟本身有可能使一個人克服對恆常的執著,為了要使那個體悟完美,在實修時,你需要進一步的補充因素。這是因為有非常多的其他束縛同時在壓制我們的心。人的問題不只是單一的執著恆常,同時也執著事物獨立的、客觀的真實,如執著固守的原則等等。所有這些因素都能以開發性對「空性」的智慧而一齊將之對治掉。
因此,我們這裡所處理的是個人意識邁向完美非常複雜的過程。
問:你能否多談談皈依真正是指什麼?
答:我覺得皈依的本質在於對法做為一種解脫的方法的效力產生深度的堅信,以及對得到那種解脫產生深切的熱望和欲求。
一般而言,我們都說佛是教導我們修道的老師,法是真正的皈依處,僧是你在修道上的同伴。因此,對法的深切堅信是培養對佛與僧的深信與尊敬的先決條件。
在《釋量論》,法稱試圖合理地證明佛陀是位已覺悟的導師這個事實的效度與信度。他以徹底檢查佛陀自己的教法及證明「四聖諦」教法的可信性的方式來支持他的論證,因為「四聖諦」是同時在推理和個人確實的經驗這二者之上所建立的。這裡的重點是說,我們應當首先接受法的真理,而且只在這個基礎上認定佛陀是位真正的導師。
只有在關係到極端隱晦不明之處時,有時才會使用相反的邏輯;換句話說,就是佛陀對這些事情的說法之所以能被信賴,是因為他是位可靠的導師。這是一個複雜的推理過程。為了要跟隨這個理路走,事實上我們必須自我們自己對佛陀所教「四聖諦」之可信度的相信開始,這是要通過批判性推理的。當我們對這些真諦有個人的體悟時,我們就能對佛陀做為一個導師的可信賴性產生深信。既然佛陀能在那些需要通過理性批判的地方被證明是可信的及合理的,我們就有信心去接受佛陀在其他較為隱晦不明之處所講的證言。
因此,皈依三寶可自皈依法衍生出它的全部意義。
問:如果我們能於自己心中求皈依即可,那在一個儀式或典禮中求皈依的目的是什麼?
答:佛教有不少不同的戒。例如有菩薩戒、密戒、別解脫戒中的出家戒與在家戒。有種說法說,你可在佛像前受菩薩戒,而不需要從另一個活著的人受此戒。但是金剛戒和別解脫戒必須從另一個活著的人授受,因為你需要一個未曾中斷的傳承。也許要在一個大師或其他活著的人面前受戒的其中一個理由是那會產生較強的承認感。它會加強你的意識,給你一種個人的義務感。如果你希望進一步探究這個理由,那麼我必須承認我們得把這個問題等佛陀自己來回答。
問:我們看見有人正在造做會使他們產生痛苦的惡業,是否我們該試圖去阻止他們這樣做?那樣是否會強加業在他們身上?換句話說,對我們而言,從經歷自己的痛苦而從中學習是不是較好呢?
答:如你所知的,一個佛教的修行者慎重地過著一種獻身助人的生活方式。這裡我們知道,佛教所談的幫助他人是幫助他們走上正道以找到解脫,這也就是說過一種符合因果法則的生活方式,即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所以,一般而言,當一個佛教徒看到別人在造惡業時,試圖阻止他們造惡業是對的;但是,這會帶來一些問題。我們能把自己的道德標準或價值體系強加到另一個身上到什麼程度?我們甚至可能會懷疑佛陀規定他的追隨者過著合乎十惡(注七)不做的道德生活,是否也是一種把他的道德價值標準加在我們身上?
把佛教中的一個重要原則記住會很有用,即我們需要對個人的狀況保持敏感性。有一個故事將這點作了很好的說明。
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舍利弗知道,如果他教五百弟子基本的聲聞乘教法,這些弟子無疑地會見道並且成為阿羅漢。縱使如此,但有一個叫文殊師利的菩薩後來介入,他反而教他們「空性」的大乘教理。這五百弟子把文殊所教的教理理解成一種完全的虛無主義,拒斥每件事物的有效性和真實。他們對道與真實的性質全都產生了錯誤的見解,結果,據說他們造了使他們投生於下三道的業。
所以,舍利弗就直接去找佛陀,辯說如果文殊菩薩讓他去引導這五百人,縱然不能得正覺,他們至少會得到高層次的證悟。佛陀回答說,文殊是用方便善巧的原則。文殊知道短期內這些人會因惡見而造惡業,但他同時也知道因為他們的意識已經種下空的教理,之後那種子會成熟,並會使他們成佛。所以,事實上他們成佛之道反而縮短。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教我們自己直到成佛為止,要判斷怎樣對情境正確反應是非常困難的。當我們與別人互動時,我們應該儘力對每個個別的情境保持敏感性。
問:請問法王,眾所皆知,你是非常忙碌的人,同時有許多事要做。你能否指導一個有家庭和工作要求的在家人如何發展出一套系統性的修行佛法的方法。
答:我的西方朋友經常問我有沒有最快、最容易、最有效的甚至最便宜的修行方法。我想要找到這種方法是不可能的!也許這是一個失敗的象徵。
我們應當了解,事實上佛法的修持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做的。這就是為何我們要區分真正入座禪修的時段和出座時段,主要的意義是在你入座出座時,你都應該完全不離佛法的修行。
事實上,我們可以說出座的期間是你修行功力的真正試驗。在正式入座禪修時,可以說你是在充電,所以當你出座後,你就有較好的準備來處理日常生活的種種要求。電池充電的目的就是要讓它能用,不是嗎?同樣地,不管你透過哪種修法,一旦你把你自己已準備好了,做為一個人,你不可能避免日常生活的常軌,而且就要在這段期間,你當能依據你的修持原則而生活。
當然在一開始的階段,對初學者而言,你是需要有集中禪修的時段,這能讓你有一個可開始的基礎。這當然是要緊的。但一旦你已建立了那個基礎,那麼你要能過一種至少是依佛法原則行事的生活方式。因此,這些全都在說努力的重要性。不費點力量,是不可能把我們的生活和佛法的原則結合在一起的。
對一個認真的修行者而言,最認真的努力是必須的。光是一些簡短的祈禱、誦一下經、用念珠持一下咒,那都是不夠的。為什麼不夠呢?因為僅憑這個不能轉化你的心。我們的負面情緒是如此的強而有力,為了要對治它們,持續努力是必須的。如果我們持續地修行,我們一定會改變。
問:相對的慈悲和絕對的慈悲的關係是什麼?
答:了解慈悲的意義有不同的方式,依是否你從大乘或金剛乘的角度來看而定。例如,雖然金剛乘和大乘一樣都用慈這個字詞,但它卻有全然不同的意義。
也許這個問題和經典上另一種對二個層次的慈悲有關。在第一個層次,慈悲是被激勵出來的。這是剛開始的階段,此時為了生起慈悲心,你需要修習某種冥思。因為這個修習的結果,你到達第二個層次,此時慈悲成為自然和自發的。這是了解相對慈悲和絕對慈悲不同的幾種方式之一。
注釋:
1、 首次世界主要宗教領袖和環保領袖的集會在義大利阿濟濟舉行,一九八六年全世界保護自然基金主辦了這個活動。
2、 「無我」是梵文這個字翻譯過來的。這個理論是四法印的第三法印,四法印使佛教和別的哲學和宗教區分開來。四法印是諸行無常、諸漏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3、 「緣起」是梵文的翻譯,諸法「依」其因「隨」其緣而起是種自然律。每件事情的產生完全是因緣和合的關係,若無和合的因緣,就不可能出現。
4、 佛是指已覺悟的人(從梵文菩提,即覺悟而來),所以佛果就是覺悟的狀態。
5、 「滅」這個術語是指「苦的完全寂滅」,輪迴是指苦的循環,而循環的寂滅一般被視為和涅槃一樣。
6、 見中部第一卷,一九〇至一九一頁,同時可參考「緣起經」。
7、 十惡業為:殺生、偷盜與邪淫(身三)、妄語、兩舌、綺語與惡口(口四)、貪慾、嗔恚和邪見(意三)。
二、「四聖諦」導論
現在讓我們來談佛教「四聖諦」的教法。第一個會問的問題是為何這些諦理被視為佛教的基本,以及究竟為何佛陀要教「四聖諦」。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把「四聖諦」和我們個人自己的經驗關聯起來。這是一個事實——每個生命的自然事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離苦得樂的內在欲求。這是非常本能的事,不需要再證明。我們每個人都企求快樂,當然我們自然都有權利實現那個企求。相同地,痛苦是每個人都想避免的東西,而且我們都有權利克服痛苦。所以,如果這個離苦得樂的企求是我們存在的自然狀態,以及是種自然的追求,剩下的問題就是我們該如何去實現那個企求。
「四聖諦」的教義,提供了苦、樂這兩件事因與果關係的了解。一方面,我們有苦,但苦不是無中生有的,苦是它自身的因與條件產生的結果。另一方面,我們有樂,那也是從它自己特有的原因與條件產生出來的。
當我們談佛教所指的快樂時,我們對它的了解並非只限於一種感覺的狀態。「滅」(苦的全然寂滅)當然不是一種感覺的狀態,然而我們卻要說「滅」是最高形式的快樂,因為真正的快樂不是無中生有或無因而生的。當然,這點是很細微難解的,因為從佛教的角度來看,「滅」並非「有為法」,因此不能說它是真正地是因任何東西而產生的。但是,「滅」的體現或成就,有賴於修道及個人的努力。你不可能毫不努力就能成「滅」。因此,在這種認識下,我們可以說道能導致「滅」,所以是「滅因」。
「四聖諦」的教導很清楚地區分了二組因和果:那些會產生痛苦和那些會產生快樂的原因。我們在自己的生活中如何辨明這些東西,教導的目的就是要讓我們實現我們最深切的熱望——離苦得樂。
一旦我們了解了為何佛陀要教「四聖諦」,接著我們可能會問為何「四諦」的順序要這樣排?為什麼「四聖諦」是以苦開始?接著談及這種特定的順序來講述?我們要了解「四聖諦」的教導順序和事物真實生起的順序無關,它的目的在於把個人應當修習佛道的方式以及依照那個修行所得的證悟關聯起來。
在《究竟一乘實性論》中,彌勒菩薩談到治療疾病的四個階段。
就如病要診斷、除病因、恢復健康以及用藥一樣,如是亦當知苦集滅道、離、成與修。
彌勒菩薩用病人的比喻,來解釋依「四聖諦」而得證悟的方式。一個病人要想復原,第一步是必須知道自己病了,否則治病的欲求不會生起。一旦你認識到你自己病了,之後自然你會去問什麼原因令你生病,以及什麼會使你的情形惡化。當你把這些都指認出來後,你就會了解這病能不能治,以及希望不要再罹患這個疾病。事實上,這不只是一種希望,因為一旦你了解了使你生病的因素,你想治好的心念就會強多了,你可以克服那個病痛。靠著那個堅信,你會接受一切必要的藥物治療。
相同地,除非你知道你正在受苦,不然你想離苦的念頭不會馬上生起。所以實修的佛教徒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認識我們現存的狀態是苦、挫折、不滿足。只有如此,我們才會願意去觀察苦產生的原因與條件。
了解佛教強調我們都在受苦的狀態中之脈絡為何是非常重要的,否則,我們就有可能誤解佛教面貌的危險,因而以為它牽涉到病態的思想,一種基本的悲觀主義,以及幾乎把痛苦的真實當成一種強迫性的觀念。佛陀那麼強調要體悟苦的性質的理由是因為這可以改變,是有出路的,把自己從痛苦中出離是真的能夠辦到。這也就是為何了解苦的性質是那麼重要,因為當你對苦的體悟愈強愈深時,你想離苦的熱望就會變得愈強愈大。因此,應該從這個更寬的角度來看佛教對苦之性質的強調,即認識到有完全離苦的可能性。我們如果沒有解脫的概念,那麼費那麼多時間去思維苦,會是完全不得要領的。
我們可以這樣說,我先前提過的二組因果,一方面是談與「苦」、「 集」因果聯繫有關之「迷」的過程,另一方面是談「滅」、「 道」之間因果聯繫之「悟」的過程。當佛陀詳細說明這二個過程時,他講述「十二支緣起」或十二因緣(注)。
這些因緣是輪迴中的十二支,從「無明」到「行」、到「識」等等一直到老死。當「迷」的存在之因果過程被詳細的描述時,也就是把生命放在苦與苦因的架構中時,十二支的順序,就從「無明」開始,緣「行」、「識」等等。這個順序描述一個有情眾生,由於某些因與緣的結果,進入「迷」的存在的過程。
但是,如果這個有情眾生從事某些精神上的修行,就能反轉這個過程,而另一個順序就是引導他開悟的過程。例如,如果「無明」的連續停止了,那麼「行」的連續也會消失。如果「行」消失了,那麼作為那些「行動」之支持的「意識」也會停止等等。
從某種角度來說,你會了解十二支「緣起」的教導是「四聖諦」所描述的兩組因果的一種詳細說明。
注釋:十二因緣組成把眾生綁在輪迴中的十二層因果關係,因而永遠受苦。佛教著名的生命之輪描繪了十二因緣、六道輪迴與各種原因。這輪中的十二支依順時針方向為: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
三、 苦 諦
「四聖諦」的第一諦是「苦諦」。
佛教不同的學派對「諦」這個字有不同的解釋方式。例如中觀應成派和聲聞乘學派在分別凡夫和聖人的方式上有根本的不同。聲聞乘以一個人是否已直接體證「四聖諦」做分別的基礎。中觀應成派並不接受這個標準,因為他們主張甚至凡夫也能直接體證「四聖諦」。不管怎樣,我在這裡不打算討論這些論證,因為這會使我的解釋變得複雜化。
不如,我你就直接來談苦的意義。在這個脈絡下,苦是痛苦經驗的基礎,而且通常是指我們受業、妄念和煩惱控制的存在狀態。如無著菩薩在《阿毗達磨集論》中所說,苦的概念必須包含我們所住的環境和活在其中的個別有情眾生。
一、 「苦」的三界
為了要了解未開悟的有情所居住的環境,我們必須簡要地提示一直佛教的宇宙論(注一)。依據佛教的說法,世間有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注二)。
這裡,對我們多數人來說,困難的地方在於如何了解這三界?簡單地回答,佛陀在經典中談過這些是不夠的。對佛教徒而言,光那樣說不能成為接受三界存在的充分理由,也許最有幫助的途徑是以意識的不同層次去了解這三界。例如,依據佛教的說法,開悟與未開悟的真正分別是依個別意識的層次所在而判定的。若某人的心是未經訓練和未調伏好的,那他就在受苦或輪迴的狀態;如果某人的心是訓練良好以及調伏好的,那他就在涅槃或究竟和平的狀態。
我們同樣地發現佛教對凡夫和聖人的分別是依他們個別意義或證悟層次的所在而判定的。根據大乘佛教的說法,任何已直接證悟「空性」或究竟真實的人就是聖人,尚未得到那種證悟的人就是凡夫。把這個說法和三界關聯起來,成就愈細微的意識層次,他就能住於愈細微的界中。
例如,如果一個人通常的狀態都陷入慾望與執著中,也就是說不管他感知到什麼,如喜歡的外形或愉快的感受,他都會產生執著,那麼像這種對事物、思想過程和感官經驗的執著,會使他的現在和未來受限於欲界的存在形式中。同時,有些人已不再執著立即感受的事物以及身體的感覺。但仍然執著於內在的喜樂狀態。這類型的人創造了使他來世生於色身非常細微之處的原因。
尤有進者,有些人不只超越了對身體感覺的執著,同時也超越了對喜樂等內在愉悅感受的執著。更加傾向平靜的狀態。這些人的意識層次比其他二者更為微細,但他們仍然執著某一存有的狀態。心靈的粗層次能帶他們到色界第四禪,而對平靜的更細微的執著會帶他們到無色界去。因此,這就是我們把三界的意識的層次連接起來的方式。
在這種宇宙論的基礎上,佛教談到宇宙不斷生滅的無盡過程。這個過程要和三界的存在關聯起來加了了解。依據一切有部阿毗達磨的文獻(注三)(西藏佛教在佛教形上學和心理學方面所使用的典籍),從色界三禪天以下的世界都受制於不斷生滅的過程。從四禪天以上,包含無色界,皆不受我們所謂的物質宇宙演代過程所影響。
這個無盡的演化過程和現代科學大爆炸的概念很相似。如果大爆炸這個科學的宇宙論只接受一次大爆炸做為萬物的起源,那麼當然就不符合佛教基本的宇宙論。在那種情形下,佛教徒就得咬指甲沉思,並且提出某種解釋方式,說明大爆炸是如何與佛教宇宙演化過程的想法抵觸。但是,如果大爆炸理論不限定只有最初一次大爆炸,而且接受許多次大爆炸,那就會和佛教對宇宙演化過程的了解相當符合。
一切有部阿毗達磨同樣也討論宇宙在每劫劫末時消融的實際情形。當物質宇宙為火所毀時,只有色界初禪天以下被摧毀而已;當被水摧毀時,二禪天以下的世界都會被溶解掉;當為風所摧毀時,色界三禪天以下的世界都會被毀掉。因此,佛教的宇宙論是以地、水、火、風四大元素來了解物質宇宙的演化過程。一般而言,我們通常會把虛空加入其中,變成五大元素。不只在阿毗達磨中,同樣在《究竟一乘寶性論》中也可以找到元素溶解機制的複雜討論。這些解釋似乎和現代科學的理論很相似。
說到這裡,不必老是把阿毗達磨文獻中所說的當真。例如,依阿毗達磨的說法,宇宙的結構是依據須彌山在中間為四大「洲」所圍繞的模型所建立的。我們同樣也可發現,許多有關日月大小的敘述和現代科學的解釋相矛盾。科學的實驗已經證實那些宣稱是錯誤的,我們必須接受科學家在這風點上的結果。
因此,我在這裡已非常簡短地概論了佛教對物質宇宙的演化,或廣義地說,對環境的了解。至於住在這些環境中的眾生,佛教以為有許多種不同的類型。有具色身的眾生,也有無色身的眾生。甚至在我們所熟悉的這個世界中,有許多我們感官能認識到的眾生,也有許多感官認識不到的眾生,例如那些神靈世界的眾生。
一般說來,佛教認為能生為人是種最理想的存在方式,因為人具有修習佛法的順緣。和人類比起來,神靈事實上被認為是較差的,因為那種存在的形式對追求佛法的修行來說是較無效的。神靈也許有一些我們所沒有的能力,像有些預知或神通的能力,但事實上,他們的居處一樣是我們人類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所有在這世界的眾生都在迷惑為煩惱的控制下。我們從某個角度可以說他們真的是迷惑和煩惱的產生。
宗喀巴大師很生動地描寫了輪迴眾生之迷的存在情形。他用有人被惡業、妄念和煩惱心思之大繩緊緊地捆住的這個比喻來說明。由於被我見和我執的密網網住,他們毫無目的地被苦痛交雜經驗的急流舉起又拋下。輪迴的生活就像這樣。(注四)
二、 三苦
那麼,現在的問題:苦是什麼?佛教提到苦的三種層次或三個類型。第一個叫「苦苦」,第二個叫「壞苦」,第三個叫「行苦」。
當我們談到第一個類型「苦苦」時,我們是談大家都會將苦視之為眾所皆有的經驗。這些經驗是痛苦的。佛教中有四種這類痛苦的主要經驗,此四種經驗被認為是輪迴生活的主要經驗,此四種被認為是輪迴生活中的根本,即生、老、病、死苦。認定這些狀態是痛苦的形式意義,以及把這個認定做為精神探索觸媒的重要性,在佛陀自己的傳記中顯現無遺。根據故事,當佛陀還是年輕的悉達多太子時,據說他看到一個病人、一個老人、一個被抬走的死人。看見這些痛苦的衝擊,很明顯地使他了解到,只要他不能免於無盡的生之過程,他就得永遠受制於其他三苦的控制。之後,他有緣遇到一個靈修者,使佛陀完全了解到有從這個痛苦的循環中得到自由的問題。
因此,佛教了解到只要我們還受到再投胎的過程式控制制,所有其他形式的痛苦都是這個起始點的自然過程。我們能把我們的生命刻畫成生死循環的中間夾雜著病與老的種種痛苦。
第二個層次的苦——壞苦——是指那些我們通常以為快樂的經驗。但是,事實上,只要我們帶在迷的狀態中,所有我們快樂的經驗都是有染的,而且終究會帶來痛苦。
為什麼佛陀要宣稱明明是快樂的經驗終究會是痛苦的狀態?重點在於我們把它們看做愉快或歡喜的狀態,只因為和痛苦的經驗比起來,它們是種減輕解除的狀態,這種愉快的狀態只能是相對的。如果它們自身是真的愉快的狀態,那就會像我們沉溺於苦因則痛苦的經驗會增加一樣,我們愈投入讓我們產生愉快經驗的原因,我們愉快或歡喜就應該會增強,但事實卻非如此。
例如,在日常生活的層次,如果你有美食華衣和引人羨慕的珠寶等等,短時間內你真的會覺得頗為非凡。不只是你享受一種滿意的感覺,而且當你把你的東西給別人看時,他們也會分享同樣的感覺。但是一天過了之後,一星期過了之後,一個月過了之後,這個曾經給你那麼多愉快的同一個東西卻很可能只給你挫折。這是事物的本質——它們會改變。名譽也是如此。一開始你自己可能會這樣想,「哦!我是這麼快樂!現在我大名鼎鼎,我出名了!」但一段時間過後,有可能你就只覺得挫折和不滿意。這種相同的改變,也會發生在友誼和性關係方面。一開始,你幾乎受得發瘋,但其後那個愛卻能變成恨和攻擊。最壞的狀況甚至會導致謀殺。因此,這就是事物的本質。如果你仔細看,每件漂亮與美好的事物,每件我們視為令人滿意的東西,到最後都會帶給我們痛苦。
最後,我們來談第三種類型的苦——「行苦」。這道出了主要的問題。為何此是事物的本質?回答是因為發生在輪迴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由於無明的關係。在無明的影響和控制下,沒有永久快樂的可能。總會發生某些麻煩,某些問題。一旦我們還被無明的力量操控,也就是就,我們對事物的本質還有誤解或迷惑,那麼痛苦就會像漣漪一樣,一個接一個地來。
第三種苦是指我們迷的存在的難掩事實,因行苦是由於根本迷惑及因惑而生的惡業影響所致。把它叫做行苦的理由是這種存在的狀態,不只是今生痛苦經驗的根基,而且也是未來受苦的原因與條件。
法稱的《釋量論》以及提婆的《中觀四百頌》兩者都提出一種看待第三種苦的有用方式,幫助我們深化對它的了解。兩部作品都強調要反省真實易變無常的微細層次。
這裡要緊的是要記住有兩個層次的意義。我們可以從某一事件的生、住、滅的角度來了解無常。這個層次的無常相當容易了解。在這個層次上,我們應該要加上某一事物的消逝需要一個次要條件做為摧毀其連續體的觸媒。但是,還有第二個對變動不居更微細的了解。從這個更微細的角度來看,我們剛剛描述的明顯的變化過程,只是一個更深的潛藏變動過程的結果。在較深的層次,每件事物都剎那剎那不斷地在變動。這個剎那變動的過程並非只是由於次要條件的產生而摧毀某一事物的關係,而是導致一件事產生的原因,本身同時也是令之毀壞的理由。換句話說,在生起的原因中,就有滅止的原因存在。
因此,剎那性要從兩個方式來了解。首先,從任何實體存在的三個剎那的角度——第一剎那起,生起;第二剎那,住;第三剎那,滅。其次,從每個剎那自身來看。一剎那並非是靜態的;當它生起時,就走向自身的滅止。
既然每件事在生起之初就不折不扣地帶有滅的種子或潛在力,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可以說,它們的消滅不依賴進一步的次要條件。因此,佛教說所有的現象都是「依他起」的,也就是說,它們是在自身之因的控制之下。
一旦你對現象的易變性質有了這種了解後,你就能把對苦的了解放入那個脈絡中,以及反省你作為輪迴中一個個體的生活。你知道,既然世界的存在是由於它自己的原因與條件的結果,它也必須是依他起的。換句話說,它必須受制於使它產生的因果過程式控制制。不管如何,在輪迴的脈絡中,我們這裡所談的原因,不外是我們的基本迷惑或無明以及迷惑導致的錯覺狀態。我們知道,只要我們還在這個根本迷惑的控制下,就沒有永久的歡喜或快樂的空間。當然,在三界之中,有些狀態在相較之下是要比別的狀態更快樂些。不論如何,只要我們還留在輪迴之中,不管我們是在色界、無色界、或欲界之中,都沒有永續快樂的餘地。透過最後的分析,我們是在一種苦的狀態。這是第三類苦的意義。
三、 無明
「無明」或「迷惑」的梵文是avidya,其本意為「不知道」。不同的學派對「無明」的意義有不同的詮釋。他對對無我(anataman)的基本佛教教理的觀點也不同。然而,所有的學派都共同地了解到它的一般性意義,即我們存在的根源有一基本的「無明」。這個理由相當簡單。我們從個人的經驗都知道,我們深切期望能得到快樂與避免痛苦,而非我們想求的持久的快樂。這已確定說明了我們是在「無明」的框架中運作。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根本上所體驗到的「無明」。
依據傳統佛法,有一種方式可以反省苦的性質,即反省輪迴六道每一道所受的苦。(注五)包含地獄道、畜生道、餓鬼道等等。對某些人而言,這些反省也許會使他們加深脫離痛苦的追求。然而,對包括我自己在內的許多其他人而言,反省我們人類自己的痛苦可能更有效。雖然佛教教導說,人類的生命是所有生命形式中最正面的形式之一,因為人類有得到圓滿大菩提的潛力,但人生卻非總是快樂的。我們受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苦的控制。除此之外,當我們反省到生命被無明及因無明而生迷妄心念的制約與支配,對像我本人而言,認識這個似乎比去想其他道的痛苦要有效多了。
如同我早先提過的,佛教經典以十二因緣描述「無明」、「緣」、「行」等等而導致在輪迴中投生的因果過程。在這點上,佛陀有三種觀察。他說:
此有故彼有
此生故彼生
無明故緣行(注六)
關於這三句陳述,無著在《阿毗達磨集論》中解釋說,任何東西的產生都要有這三個必要條件。
(1) 此有故彼有
無著解釋說,第一個陳述的意義為所有現象的存在都是有其原因的。我們可以說有一無限的因果鏈。這不是說在每件事產生時,都有第一因或時間的起始點,無著把這個觀察視為「具有原因的條件」。
(2) 此生故彼生
在講解第二個陳述時,無著介紹了他所謂的「無常的條件」。這句話的意義是指單單某一事物存在的事實,不足以令其產生後果。某一事物苦要的產生後果的潛能,它必須隸屬於因果關係之下;換句話說,它自身在存在必須是其他原因的結果。因此,我們有了原因的無窮性。所以,單是存在本身不會產生後果,也不應只有一個原因,應該同時是無常的及隸屬於因果關係之下的。
(3) 無明故緣行
無著講解這一點時,提到了因要產生果時需要一個進一步的條件,他稱此為「潛在性條件」。這個想法是說苦要產生一個特定的結果,光是有原因和無常是不充分的。並非每件事能產生某些件事或任何事。在因與果之間必須要有某種自然的要關。例如,因為我們生命的本質是苦,所以我們想要快樂,然而由於無明的關係,我們自己創造了更多的痛苦,這是因為我們生命的根源是痛苦。因此,我們得到與其原因相關的結果。
簡單地說,任何事物的產生需要三個條件:「原因要存在」、「因是無常」、「因必須與果相關」。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應如何了解「無明」與「行」的關係呢?佛教對一般的因果關係加以嚴格分析,而且經典中也有許多對不同類型的因與緣的討論。總而言之,有兩種主要的因,一為物質因或實質因,另一個的共作因。物質因是指轉變成後果的那些東西,例如一個物體的物質連續體。為了要讓因轉變成果,還需要許多其他的因素,那些因素就叫共作因。
再者,條件可以影響後果的方式有許多種。這些方式更和心靈的複雜運作有關。經典中指出五種條件,像「所緣緣」——這是指認知的對象;產生感官認識的身根;「無間緣」——你意義的先前連續體;以及其他。因此,你就可以了解佛教對因果關係的了解是非常複雜的。
讓我們舉火為例。什麼是火的物質因?我們可說是存於燃料內能生火而其後變成火的潛在能力。以心為例,那就更複雜了。例台,很明顯的為了產生感官認識我們需要身根。當然,意識的生理基礎還得包含神經系統,雖然在古老的經典中幾乎沒有討論到這個,也許我們需要把它加入佛教的認識論和心理學理論中。但是,意識的實質因不會是那些物質體。這要從它的連續體的角度來了解,它可以是種潛能或傾向的形式或任何東西。這是個非常困難的問題,但是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意識的實質因可被了解成細意識的連續體,然而我們應該要小心,不要落入讓人以為其任何東西的實質因和其自己完全一樣的這種立場。這是說不通的。例如,我們不能持有這種立場,說感官認知的實質因都是感官認知,因為感官意識都是意識的粗層次,且都全憑個人身根的作用,而連續體應在意識的細層次上來了解。因此,也許我們可以說意識的實質因是以一種潛能的形式出現,而不是真正的意識狀態。
四、 意識
當我們談意識時,我們不是在談一個「在那裡」的一個單獨、統一整體的個體。當然我們是在談佛教心理學中的第六識——意識。(注七)
一般而言,當我們透過內觀試圖探究我們的心時,我們會發現,它如果不是被推論性思維控制,就是被感覺或心情所控制。所以,讓我們省察一下感覺和推論性思維是如何在我們心中發生。
感覺當然能從與其實的兩個不同面向的關聯來考慮。我們可純粹從生理層次如感官知覺來談,但當我們要從意識的角度來了解感覺時,這個問題就更複雜了。雖然我們自然地就接受感覺和身體的神經系統一定有關,我們總得必須同樣要能說明更深層次的感覺,或是我們所稱的經驗的各種狀態。
我要指出雖然在這個領域完成的研究還很少,儘管事實上這少許的研究還在基礎階段,對禪修者所做的實驗指出了現有科學典範很難說明其現象。這些實驗告訴我們,身體無任何故意變化,而且個人不做任何身體活動,一個人光用心繫一處的力量,就能改變他的生理狀況。按照現有人體生理學的假設,很難解釋所發生的生理變化。
我們的意識和所有我們的經驗都有賴於我們的身體,這點是毫無疑問的,所以從某種意義而言,人的身心是解不開的。然而,同時那個研究似乎指出一種可能性,人的心同時也有自己的力量,可由反省,禪思或修心而增強。尤有進者,現代醫學,愈來愈肯定治療過程中意志的力量,這是廣為人知的事情。一個人的意志力量,可影響他的生理狀況。意志力量是如何被發展出來的呢?這可經由想通某些事情和為自己的理解找到合理根據而做到。同樣也可透過禪修而做到。不管以哪一種方式發展出來,現在,意志能影響生理變化已被承認了。
這代表什麼呢?科學接受的似乎只是我們心中產生的思想會促成腦中的化學變化和運動,之後則以生理變化表現出來。但純粹的思想是否也可導致如此的生理變化呢?以及是否思想只是身體內或腦內化學變化所發生的結果呢?我曾在不同的場合問過科學家們,是否可能這個過程首先由純思想產生,接著思想過程的發生引起化學變化,又接著引起生理效果。通常他們會回答說,既然假定了意識要依靠生理基礎(例如腦),每個思想的產生一定要伴隨著腦部的化學變化,或是由其所造成的。然而,對我而言,這個假定似乎是在先入為主的觀念上建立的,而不是以實驗證明建立的。因此,我以為這個問題還是要開放的,而且需要更多的研究,特別是要把那些深奧禪修者包含進來。
金剛乘的文獻討論了不同層次意識的存在,心的不同微細處,以及這些細意識和微細氣相對應的方式。我想這些解釋能大大地幫助我們了解心的性質和它的功能。
因此,就如我們前面知道的一樣,大部分我們的意識若非由那些和以前經驗過和事物相關的狀態——過去經驗的回想傳送成現在的意識——所組成的,就是由某種感覺或心情所組成的。結果讓我們很難看清楚意識的真正本質,即一種純然的知覺狀態或心的光明。為了要在禪坐時達到這種狀態,我們可以用心不思過去不預期未來的法門。心要住於當下,雖然我們真的不能讓有一個「現在」心。
當你能清除掉對過去和未來的思維時,慢慢地你開始會感覺到這二者之間的空間。你就學會住於當下的時刻。在那空間中,你開始瞥見我們所稱的「空性」,而且只要你能更長久地住於那「空性」之中,接下來,意識自身的本性,即心的純然光明或自然知覺,就會逐漸慢慢地在你身中出現。經由不斷地練習,這段時間就能逐漸加長,因此你對意識本質的知覺,就會變得愈來愈清楚。
然而,要緊的是你要了解心性光明或心性本質的經驗本身並不是種深奧的體證。投生於無色界的各處被認為是住於如是清明狀態的結果。另一方面,如果我們知道如何把那個起初的光明經驗當做基礎,之後我們可以把其他的修行者加入到我們的禪修中,這樣它會變得相當深刻。
在這裡,我已解釋了我們應該如何看待佛陀所教的「苦諦」。一旦你發展出這種對生命苦之本質的認定,你已對「苦」的根源是因根本「無明」的關係有一些了解的。當然 ,這就會帶領我們到第二諦——「集諦」上。
問題解答
問:請問法王,如果色身無常由於他們複雜的生理本性,那麼神靈長存是否是因他們沒有色身實體的關係?
答:讓我們舉佛教所說的住於無色界的有情為例,這些眾生不像欲界或色界的眾生,他們也許不會受制於有色身的眾生必經的毀壞過程,然而他們一樣還是無常的,因為他在無色界的壽命還是有取勝的。既然他的生命有起頭有結束,那他還是一樣隸屬於變遷的過程中。
然而,如果我們談一個已達解脫狀態的有情,已證得阿羅漢,那麼情形就不一樣了。相似地,證悟成就很高的菩薩(從八地菩薩以上)也不再受制於老化的過程。從某處角度來看,以意識的連續這個觀點而言,我們可說這樣的有情是有點長存的意味。再者,經典上描述這類有情他們擁有意成身而非色身。我們要注意的是這個意成身和金剛乘中所談與死後狀態有關的「識身」是非常不一樣的。
注釋:
一、人道是欲界的一部分。無色界比色界更微細,色界又比欲界更微細。
二、早期佛教的教法被分成律或戒條;經或佛陀的說法;論,也就是佛教大師所寫的註解和哲學文獻。阿毗達磨文獻(論)至今還有二套完整的全集保存下來,一套是上座部的巴利文論典,一套是一切有部的梵文論典。有關宇宙論主要是參考世親《俱舍論》的第三章。
三、西藏佛教的說法,輪迴中的六道各各被一特定的煩惱所控制。地獄被嗔控制,畜生被無明控制,餓鬼被吝嗇控制,人被欲控制,阿修羅被嫉妒控制,天被慢心控制。
四、教的心理學奠基於六官的認識過程;見、聽、聞、嘗、觸、思。每一感官都與其根相連(眼、耳、鼻、舌、身、意),以及根所作用的識相連。所以共有六識,第六識為意識。
四、集 諦
在前一章中,我們看清楚每個人都想離苦得樂的事實,以及儘管這個自然的渴求,卻因為我們不知道怎麼去創造樂因,反而還會創造更多的苦緣。我們發現這情形的根源是由於有一根本的迷惑,用佛教的術語來講,有一根本「無明」的關係。我們不只對事物存在的方式感到迷惑,而且對因果關係的方式也感到迷惑。因此,在佛教中談到兩中「無明」:一、對因果律的「無明」,特別是業報法則的「無明」;二、以對究竟真實的無明。這分別和我們在略談二種層次「緣起」的了解有關。第一個層次是對因果相依的了解,這去除了我們對因果律的「無明」。較深的層次是對究竟真實的了解,這去除了我們的根本「無明」。
然而,這不是說「無明」是我們迷的存在的唯一原因。當然有其他的衍生因緣,我們用「煩惱」這個術語來稱它。這是一類非常複雜的情緒和念頭,在阿毗達磨文獻中有很詳細的描寫。例如,根據阿毗達磨的說法,有六根根本煩惱,從其中又生出二十種次要的情緒念頭。因此,阿毗達磨提出了整個心念世界的完整解釋。
密教金剛乘的文獻對存在於輪迴的過程有另一個解釋,詳列了八十種存於迷惑狀態的心念。在屬於金剛乘的時輪金剛文獻中,進一步從習氣的角度指出存在於輪迴之中的原因。
從我們根本妄想所產生的煩惱導致諸行。就這樣,煩惱與業就一同成了苦的根源。
一般而言,我們把那些一發生就會立即在我們心中產生干擾的狀況定義為煩惱,這些煩惱使我們內在受苦。
業
(一)「業」的範疇
如果上述的是煩惱的一般性定義,那麼「業」的定義是什麼?我們應該記得要把「業」放在佛教對自然因果律較廣義的了解之脈絡中來看。「業」是自然因果律中的一個特例,依佛教的說明,此自然因果律遍行全宇宙,事物的產生純是因緣和合的結果。
「業」只是一般因果律的一個例子。「業」之所以獨特,是因它牽涉到有意向的行動,因此有造作者。世間運作的自然因果過程之所以有能稱為「業」,是因它無造成作者。為了使因果過程具有業力,它必須牽涉到一具有特定行動意向的個人。即這個特定的因果機制,我們才稱之為「業」。
在一般「業」的範圍內,提到三種會產生相對後果的業;
一、會產生痛苦的業,一般被認為是惡業或不善業。
二、導致如樂受這種正面和愉快後果的業,被認為是善業。
三、範疇包含導致平靜或中性經驗的業,被認為非善非惡的無記業。
從「業」自身真正性質的角度來看,有二個主要的類型:
一、思業——不需要透過身體行動的「業」;
二、思已業——包含「身業」與「口業」。其次,從「業」表達的媒介角度來看,有「意業」、「 口業」與「身業」。再者,在經典中,我們也能找到有關「全善業」、「 全惡業」和「善惡交雜業」的討論。我覺得許多修習佛法的人,絕大部分的「業」都可能是善惡交雜的。
如果我們分析單一的「業行」,就知道在那事件中包含數個階段。首先有動機或意向的階段,接著有行動的執行,之後的是行動的累積或完成。根據經典的說法,「業行」的強度和力量依每一階段完成的方式而不同。
舉一個惡業為例。如果這個人在動機的階段有像忿怒這種非常強的噁心,然後因這個衝動而行動,但在做完之後,立即深深地後悔他的所作所為,那這三個階段就沒有全部完成。這個行動相較於他全部完成所有的階段的情形——有強烈的動機、真正執行和完成行動後的快樂或滿足的感覺是較弱的。同樣地,也有可能是個人的動機也許很弱,但環境強迫他真的做了那個行動。在這種情形下,縱使惡業已做,但其業力會比第一個例子還弱,因為此中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動機的力量。因此,依動機、執行和完成的強度,所造成的業會有相對強度。
在這些差異的基礎上,經典中談到四種不同類型的「業」:貫徹而無累積的業、累積而無貫徹的業、又貫徹又積累的業、無貫徹無積累的業。了解這點的意義很重要,要知道既然每一件作業有不同的階段,業行自身是合成的,以及其性質可以用每一合成因素加總結果來描述。
一旦你了解了這個之後,身為一個佛法修行者,每當你有機會從事善業時,一開始,確保你有強烈的正面動機以及投入行動的強烈意圖是很很重要的。之後,當你真正執行那個行動時,你投入所有的心力。一旦行動完成了,確保把所作善業迴向一切有情的福祉以及你自己證得菩提是很重要的。如果你能以究竟真實的了解來增強那個迴向,那它甚至會變得更為強而有力。
做為一個佛法修行者,理想上我們當然應該試圖避免做任何惡業,但是,縱然我們發現自己處於正在造不善惡業的處境,至少確定我們的動機不強以及沒有強烈的情緒是很重要的。其後,甚至我們在做那個行為時,如果我們有良心上的痛苦及悔意,那麼當然那個惡業會變得非常微弱。最後,這個行動不應該伴隨任何一絲的滿意之感。我們不應該對我們所做的任何惡業感到快樂,我們應該深深感到後悔,如果可能,我們應該立即清凈惡業。如果我們能這樣做,如果我們可以如此地把善惡業和應過的生活方式關聯起來,那麼我們將可以更有效地遵行業報法則的教理。
雖然惡業有許多不同的類型,佛教的經典將其整理為十惡業或十不善報。其中,身業有三,口業有四,意業有三。身體的三種惡業為殺生、偷盜與邪淫;口(語言)的四種惡業為妄語、兩舌、惡口與綺語;意(心)的三種惡業為貪慾、嗔恚與邪見。理想上,如果可能,一個佛法修行者應該過十惡皆不做的生活,如果不能,那麼至少也該盡量避免。「眾善奉行,諸惡莫作」是佛教徒所了解的一種倫理生活方式。
(二)「業」與個人
一個佛教的修行者如何真正地開始過一種道德生活?人的終極企求是想自輪迴中解脫,以得到精神自由或菩提,因此主要的工作是戰勝煩惱。然而,一個修行者不可能一開始就能直接與惡的心念戰鬥,因此,合理的進行方式很簡單,就是找出一種克制我們表現身口意惡業的方式。第一步就是要看好自己的身口惡三業,不令作惡,因而不要讓我們惡的心念得勢以致以受其控制。
當你達成第一階段,你可進入第二個階段以及處理根本因——我們先前談過的根本無明。在這個階段,你就可直接對抗煩惱的力量。一旦你能這樣做,第三階段就不只是要戰勝它們,還要根除它們留在你心上所有的傾向和痕迹。這就是為什麼提婆在《中觀四百頌》中談到,一個真正的修行者,首先必須要克服惡行,在中間階段必須對抗我執,而最後的階段應該要去掉使我們身陷輪迴的所有見解。
如我們已知的,佛教解釋世間眾生所住器世間,這二者都是根本無明的結果,特別是從無明而起的「業」所產生的結果。然而我們不應以為無中生有地就會產生這些東西。情形不是這樣的,業不像一種永恆因。我們應了解,「業」要能運作以及要有產生後果的潛力,它必須有可以如此做的基礎。緊接著要有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之二者連續體的存在。我們可以把物質世界的連續體回溯到某一特定宇宙之起始,之後,我們甚至可以把那個「起始」回溯到虛空。佛教接受「虛空微塵」的存在,而且主張有一個虛空的階段,從某個角度來說,物質宇宙的來源都包含在其中。至於精神世界的情形,我們不能說眾生意識的連續體是業力的結果。同時我們也不能說,物質與心靈這二者不斷的連續過程是業的結果。
如果情形是這樣,如果基本的連續體不是由「業」所造成的,那麼「業」的適當性位置在哪裡?在產生眾生及其所居住的環境這方面,在哪一點上「業」扮演了因果的角色?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這世界有一個自然的過程,在某一時點上,當演化到一個能影響有情眾生的階段——能產生苦的經驗或快樂的經驗,這就是「業」涉入的時刻。畢竟,「業力」過程只有和眾生的經驗相關才有道理。
因此,如果我們問,意識是不是由「業」產生的?或眾生是不是由「業」產生的?答案似乎應該是否定的。但另一個方面,如果我們問是否人的身體和意識是「業」的產物?答案則是肯定的,因為兩者都是從善業來的。這是因為當我們談及人的身體和人和意識時,我們是在談和個人的痛苦、愉快經驗直接相關的存在狀態。最後,如果問我們追求快樂與克服痛苦的自然本能是否為「業」的產物?似乎答案會再一次為否定的。
(三)「業」與自然世界
現在,當我們談到整體物質宇宙的演化時,我們不能說那個因果的自然過程是業的產物。自然世界因果過程的發生與業無關。雖然如此,在決定過程產生的形式或導致的方向上,業扮演某種角色。
我們於此應該提出,從佛教的分析角度來看,要區分兩種探究的領域。我們可稱其中一個領域為「自然的」,此中只有因果律的自然過程在運作;而另一個領域是依這些因果互動會出現一些屬性。由於這樣區分的緣故,當試圖要了解世界或真實的本質時,我們發現有不同的推理管道可用。
例如,我們在佛教的分析中使用「四原則」。
首先是自性原則:事物存在,以及因其存在導致結果的事實。我們幾乎可以說這個原則意味對自然律的接受。
接著是效力原則:這是處理有關事物依其自性有能力產生特定結果的方式。
第三個是依存原則:在前二個原則成立後,我們知道在事物與事件彼此之間,在因與果之間,存在一種自然依存的關係。
在這三個原則的基礎上,佛教的批判性分析採用不同的推理方式去擴大或加深我們對自然世界的理解。因此我們接受的第上個原則是正確證明:有了這人,那就一定會變成這樣:有了那個,這應該會是如此的。
對一個佛教的修行者而言,了解這些自然世界的原則很重要,如此我們就可以使用這些知識去過一種如法的生活。因此,我們可以說,由於過著如法的生活,我們就會反正確證明的原則用於行善除惡這方面上。
因此,如我早先提過的,現在我們要考慮的問題是:在因果過程的哪一點上,「業」牽涉進來了?以及「業」是如何地與自然因果律的過程互動。
為了要回答這些問題,也許我們可以參考自己的經驗。例如,我們的經驗告訴我們,在上午做的某一行動,到了下午還有持續性的影響力。行動會創造出某種心靈的狀態。它會對我們的情緒和存在的感覺有所衝擊,縱使它在早上就做了,它的效果還在我們心中持久不衰。我想「業」及其後果是以相同的原則在動作,甚至連久遠的業報也是如此。我們要了解,這就是「業」所造的效果何以能在行動做完後還能留那麼久的原因。當然,依照佛教的說法,業的衝擊影響可在今生甚至來世中存留著。
在這點上,我覺得除非用金剛乘文獻所提到的要點,來補充佛教文獻中所找到的有關業力過程的一般性解釋,我們的了解將不會是完整的。金剛乘解釋物質世界和眾生的身體這二者都由地、水、火、風、空五大元素組成。這裡的空要以真空或空間來了解,而不是以無障礙這種學術性意義來了解。金剛乘文獻用外在元素和內在元素的角度討論這些現象,以及在一個非常深奧的層次上,顯現它們是如何彼此關聯的。透過對這個關係的了解,我們對業影響這個世界的方式會有更為深刻的體悟。
就如先前提過的,意識的存在是個自然的事實。意識是存在的,就是這樣,相似地,意識的連續,也是一種自性原則:意識維持它自身的連續性。在這點上,我要補充一下,佛教對意識的了解是不可能為無處生或無因生,同時,意識也不可能從物質中產生出來。這不是說物質不能影響意識。然而,意識的本性是全然光明的,純粹體驗:它是種本初的認識能力,因此不能從與其性質不同的物質中產生出來。這就導出既然意識不能無因生,也不能自物質因生,那它一定要從不停的連續體而來。就在這個前提上,佛教接受(無始以來)前世的存在。
我們已經知道苦的根源是「業」與「無明」,但事實上,「無明」是主要的苦因。
(四)業與情緒
佛教每個學派相應於他們對無我教理的不同詮釋,各有對煩惱性質的不同了解。例如,對中觀自續派和唯識宗而言,某些心的狀態和某些思想情緒也許被認為是非妄想的,但從中觀應成派的角度來看,仍然被認為是虛妄的。當然,這點相當複雜,而且需要多多研究,才會明了。
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知道煩惱是我們最終的敵人和痛苦的根源。一旦它在我們的心中產生,立刻就會破壞我們平靜的心,而且事實上會破壞我們的健康,甚至我們和他人的友誼。所有像殺害、欺凌及欺騙等等,都是從煩惱衍生出來的,因此,這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今天一位外在的敵人也許對你有傷害,但明天很可能變成對有幫助,而內在的敵人一直都是破壞者。再者,不管你住在哪裡,內在敵人總是跟著你,這情況非常危險,相對地,我們通常可以和外在敵人保持某種距離。我想內在敵人連禪修時都能發現這個敵人就在壇城的正中間!所以,這是我們必須要了解的重點;戕害我們快樂的真正敵人總是在我們自身之中。
那麼我們能怎麼辦?如果不可能與那敵人交手而去除它,我們我們最好把靈修之道忘了,而依賴酒精與性和其他東西去改善我們的生活。然而,如果有可能去除那個敵人,我想我們應該掌握現在擁有的人身、頭腦和善心的這個良機,把這些力量結合起來,令其減弱,甚至究竟根除它。依據佛法,這就是人身被認為這麼寶貴的理由,因它本身主要靠智力和推理就能令一個有情訓練及轉化他自己的心。
佛教區分兩種情緒。一類是建立在偏見上,無理性的,恨就是其中之一。當然,這類的情緒會用像「這個人深深地傷了我」這種表面理由,但深入下去,如果你把那理由進一步追下去,你會發現它真的不能追得很遠。沒有適當理由的情緒,我們稱之為負面的情緒。另一類像包括悲心和利他心的情緒是有理性的情緒,因為經由深度的探討,你可以證明它是好的、必須的和有用的,再者,雖然在性質上它是種情緒,它真的與理性與智力是調和的。事實上,靠我們的智力與的結合,我們才能改變和轉化我們的內有世界。
只要內在敵人還在那裡,只要我們仍受其控制,就沒有永久的快樂。了解到打敗這個敵人的需要是種真實的體悟,培養出一種想要克服它的強烈慾望是種追求自由的企求,在術語上稱之為「出離心」。因此,分析我們的情緒和內在世界的修行是非常要緊的。
經典說想要克服第一種層次的苦「苦苦」的慾望,甚至動物都自然有此想法。至於想要從第二種層次的苦「壞苦」中解脫的企求,並非是佛教修行道所特有的。經由三摩地追求內在的平靜,許多古代印度外道的靈修之道都是相似的。然而,企求完全自輪迴解脫的真正熱望,只有自認識第三種層次的苦「行苦」才可能產生,於此我們了解只要我們還在無明的控制下,我們就會受制於苦,而且將無永遠快樂之處。也許可以這樣說,認識第三種層次的苦是佛教修行道所特有的。
問題回答
問:是否可請法王解釋,為何業報有時立刻就來?為什麼在其他情況下要等好幾世業報才會出現?
答:業本身的強度會是因素之一。另一個因素是那個業報要成熟的其他條件齊全的程度,這得依其他的業行而定。世親在《阿毗達磨俱舍論》中提到了這個問題,他說,一般而言,最強的業會先有結果。如果某一個業的強度和另一個相等,那麼個人最熟悉的那個業會先成熟。然而,這兩個業是一樣強和一樣熟悉,那麼先造的業會先有果報。
問:就業報而言,思想和行動是不是有所不同?換句話說,思想能造成業嗎?以及業能造成思想嗎?
答:如我解釋過的那樣,佛教對業的概念並不只限於身業,也包含意業,或我們可稱情緒的活動。例如,我們談及貪心或傷害的意圖的業,這些都不必然要顯現在行為中。有人可以完整而仔細地想過這些念頭而完全不在行為上表現出來,因此這些行動的某種完成真的可在精神層面上發生。
再者,有一些類型的行動不必然會有立即性的動機或意圖,但由於過去業力的制約,有人可能會有某種行動方式的傾向。這是說有些行動可以是非因動機的結果而產生的,而是業習傾向的結果。
注釋:
「業」這個用語是梵文「Karma」來的,意指「行動」。它在印度哲學中有三種主要的意義。第一種意義是把「業」視為一種儀式行為,也就是犧牲祭祀,這存在早期的吠陀和彌曼差哲學中。第二種是把「業」當成人類行動的一個特定範疇,也就是污染和受限的行動,在數論瑜伽、無二性、薄伽梵歌和佛教中都可以找到這種用法。第三種意義並不把「業」當成一種行動,而是把它當成一種行動的理論,特別是決定因果的行動理論。這是指的是第三種意義。
五、 滅諦
第三聖諦是「滅諦」。在這裡,我們必須問自己以下的關鍵問題:涅槃是什麼?解脫是什麼?來指的什麼?以及真的可能成就「滅」嗎?
如果我們回答因為佛陀在經典中曾提到過,所以我們必須接受解脫是可能的,我不以為那是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反省提婆在《中觀四百頌》中提出的要點,也許是有幫助的。他論道,當我們在談究竟真實或「空性」時,我們必須了解到,對「空性」的了解是不必依賴經典的權威的。我們可以用批判的分析和推理去逼迫它。
佛教主張有一個向我們顯現的現象範疇,可被直接認識,因此不需以任何邏輯證明它們的存在。第二個現象的範疇對我們而言也許不明顯,但我們可以用推理的過程來推論其存在。這在術語上稱之為「稍微隱晦現象」。空就屬於這個第二種範疇。
既然我們能推論空的真理,我們同樣也得接受經由推理過程也可推論到解脫。就如龍樹講的,對解脫的真正了解必須建立在時空的了解上,因為解脫和透過空的體悟而完全去除滅止妄念與苦受是沒兩樣的。因此,解脫的概念和空的概念緊密相連,就像空可以經由推論成立,解脫也一樣可以。
有關空與解脫的密切相關,彌勒菩薩《現觀莊嚴論》中,有一段處理第三聖諦的文句,包含對十六種「空性」的廣泛討論。月稱的作品同樣清楚地討論了解脫是勝義諦(因此和空相關)的事實。因此,似乎我們對解脫可能性的接受是我們了解」空性」觀念程度的函數。
一、 「空性」——「無我」或」空性」的四種詮釋
當我們談到佛教的「空」時,很清楚地我們是指缺乏什麼東西,是一種否定的形式。相同地,無我也是種否定的形式。為什麼要堅持絕對的否定呢?再一次讓我們暫停一下,想想我們自己的經驗。
讓我們想像因懷疑附近有一些具威協性的東西,所以我有點害怕。如果我有了我可能錯了的想法,那可能只是內心的投射,雖然這會減少我的害怕,但不能完全驅散它。然而,如果我有了那完全是種錯覺,那裡根本無任何東西,那不過是我的想像而已,而且,如果我的否定的絕對的,那麼它對驅散我的害怕當然就會有立即性的作用。問題是:如果是這樣,什麼真正被否定了?被空掉的是什麼?
根據經典的說法,在這個例子中的「空」是指否定的對象不見了,也就是我們害怕的東西不見了。然而,這樣尚未完全解釋事情,所以,我們要進一步去了解否定的對象真正是什麼。這個問題的關鍵真正在於我們如何在無我的脈絡下了解我。個人依據自己對佛陀無我教法的哲學詮釋,在這裡各自所認為的否定對象就會不同。
就以把對「我」的認定當成一個否定的對象的這件事來談,佛教文獻呈現各種層次的微妙性。例如,在某一層次上,「我」被認定是種實質性的真實,就如存在我們每人身上的靈魂一樣,因此,在此脈絡中,無我就是指對一個實質性的真實,對自主的造作者或對永恆靈魂的否定。
接著是唯識宗的詮釋,唯識派不把對實質性的真實及永恆靈魂的的信念當成根本無明,而是認為想信物質世界的真實存在才是「無明」。唯識派的人視心物二元的錯誤信念是「根本無明」,當與無我相關時,這個信念正是否定的對象。
第三是中觀自續派對「空性」的了解。根據這派的說法,雖然事物的存在是因緣和合的結果,以及雖然事物存在的狀態多少依於我們的認知而定,儘管如此,事物還是有某一程度的自性。這個學派所否定的是事物獨立於認知之外的主張,這也是他們所了解的「空性」。
然而從中觀應成派的角度來看,那不是佛陀無我教法的最終意義。根據這派的看法,只要我們還未將事物含有絲毫自性的觀念摧毀,那麼我們仍然執著事物為真,如同它們還有某種獨立的地位一樣。因此,中觀應成派否定了事物的自性存在與本性,而且宣稱這才是「空性」的真正意義。
不管這些差異,這四個學派共同的關懷是要強調,當我們要妥當地對治我執時,重要的是要確保我們的否定不藐視世俗世界的真實,即生活經驗的世界。在此過程中,大家都共同了解到因果律和業的作用不應該被否定掉。從這方面看起來,似乎中觀應成派的方法是最成功的,當在使用一種能夠徹底完全否定我的分析方式的同時,又確保「緣起」和「業」的世界不受摧毀,反而相互肯定。
二、 中觀
在龍樹的《中觀論頌》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話,他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這個意思是說究竟而言,只要是」緣起」的就是空,以及我們所名言假立的一切東西,都與空的現象無異。事實上事物是「緣起」的就意味它們不是不存在,它們並非全無,所以當「緣起」的了解與「空性」的了解結合時,我們發現這就能使一個人踏入所謂的中道,因它避免了絕對斷滅的極端。
因此,中觀所說的:「假名」有一深刻的意義。第一個字「假」,意味事物是依其他因素而存在的,這是說它們不擁有獨立自主或絕對的存在。所以第一點否定了絕對。第二個字「名」,意味事物並非都是全無的,它們不是不存在,它們真的存在。這部分的表達確保現象世界的真實沒有被拒絕。佛護論師在他為《中觀論頌》所寫的注釋中提到,如果事物有獨立存在的地位,不需要依靠其他的因素,那麼為何它們的名稱是相依與相關的呢?
談到這點,許多不同領域的物理學家告訴我,當他們在構想一種真實的概念能符合量子論對物質世界的了解時,開始遇到問題,即使只當成一種概念,什麼是真實是個問題。對我而言,這點出了當我們要看事物的本質時,要找到本質的難處。然而,如果我們跳到另一個極端,說每件事純粹只是幻覺,都不過是心的投射,那麼我們會掉到唯識宗所落入的陷阱,也就是完全唯心論的看法。因此,如果事物無自性,然而,同時我們又對每件事只是心的投射的結論不滿意,那出路是什麼?中道是什麼?中觀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事物的產生純粹是許多因素集合的結果,它們的世俗性存在是從我們對每個集合體所加諸的認定而衍生的。
關於佛教教理對「空性」的一般性說明,我們可以在文獻中找到許多為引導我們了解「空性」而設計的推理方式。這其中對「緣起」了解的推理,被認為是最有效的。為了要培養對「緣起」意義最深奧的了解,我想佛護論師和月稱論師的作品是最重要的。我自己的許多了解,我在這裡所介紹的大部分內容,都是根據宗喀巴大師對這些議題所做的解說,而他的說明正是依月稱與佛護對龍樹的解讀,甚至他證明每個要點時,幾乎都參考這兩位大師的注釋。
當我讀龍樹菩薩的《中觀論頌》,我把處理十二因緣的第二十三章和談無我的第十八章結合起來研究。第十八章告訴我們執著一個永恆的原則或實有的靈魂的過程是如何地把我們捆綁在迷的存在中。又進一步告訴我們,如何去否定常我這個原則,去除執著,導向解脫,要點是在強調體悟「空性」有多重要。
之後,我把這二章的研讀和第二十四章結合起來,在這章中龍樹預期佛教實有論學派會提出許多反對議論。這些反對的核心議題可以摘要如下:如果無自性,事物就沒有自性的存在和內在的屬性,那就是無,這會導致無任一四諦,就無三寶;如果無三寶,就不會有解脫之道的存在。龍樹反過來用實有論者的批評來回應他們,他說,恰好相反,如果事物有自性在,實有論者認為他的主張會產生的後果會適用在他們自己身上,也就是說,如果事物是實有的,「四聖諦」就不能成立,同時因也不能產生果。因此這一章的中心訊息是在證明龍樹所謂空非僅僅是無,或全不存在。空應該以真實「緣起」性的角度來了解:因為它們的「緣起」,所以事物無獨立的存在。
一位青海出身的大師羅作嘉措在一首美麗的詩中,抓住了這點。他說「空」在這脈絡下不是說無功能性。那它所指為何呢?它是指真實存有或絕對存有的空。「緣起」不會招致自性或內在屬性,它招致的是如幻的現象事實。因此,當你了解「空」與「緣起」這二者的意義時,你可以同時在同一處所不矛盾地安置「空」與表象。
這位大師進一步補充說,所有的佛教學派都說他們的立場是落二端,談某種形式的「」空來避免常邊,談現象真實的層次來避免斷邊。然而,他指出只有當你反轉這個過程而克服了所有形式的固執才可能,當然,那是中觀應志派的論點。從中觀應成派的角度來看,那是透過了表象,人從對絕對的執著中解脫出來,透過了解「空性」的真義,人免於落入虛無之中。
三、 中觀學派
早先我說過,甚至在中觀學派中也有二種對「空性」不同的解釋,我略談了中觀自續派的觀點如何地與應成派不同。接受這個不同的基礎來自龍樹大弟子之一的清辨論師的著作,他對佛教實有論諸學派提出非常具批判性的檢驗,同時又批評佛護對龍樹的解讀,清辨自己的立場是從這兩個批判展現的。本質上,他主張雖然要拒絕對的存在,但要接受事物某種形成的自性和客觀真實,此點為中觀應成派的大師如月稱所完全拒斥。所以,雖然月稱、佛護和清辨都是龍樹的傑出弟子,但他們對龍樹空之哲學的了解卻各有實質的差異。就是因為這些差異的關係,西藏的佛學者才在中觀派中又分出自續派與應成派。
這二個學派在他們的方法論上也是不同的。應成派大大地強調所謂歸結式的推論。這像歸謬法,不太使用自身肯定某一事物的理由,而更關注揭露辯論對手立場的內在不一致性。相較之下,中觀自續派傾向使用三段論法建立他們自己的立場。
再者,關於我們感官認知事物對象的方式,清辨和月稱還有另一個基本差異。對清辨而言,當我們視覺認知產生時,即見到一個客觀實體的外表,這種說法是正確的,因為他接受事物有某種程度的客觀性,其後投射在我們的認知上。這完全被中觀應成派的月稱所拒斥。因此,這兩個中觀學派差異的核心重點很清楚地在於是否接受任何有自性的概念。
四、 應用我們對「空性」的了解
了解這個微細點是這麼重要的理由,在於它牽連到對我們個人生活經驗的解釋。當你產生強烈的情緒,比如說執著和憤怒,如果你檢討那個情緒經驗,你會發現其下隱藏一個假定,即有一個你緊抓不放客觀而真實的東西在那裡,於此之上你投射可愛或不可愛的性質。你據你對某一事物所投射的性質,苦非被吸引就是想拒斥。因此,強烈的情緒反應,事實上就假定了某種客觀真實形式的存在。
然而,如果你了解事物無自性後,當然這會幫助你了解,無論那事情看起來多麼真實強烈,它們都沒有一個有效的基礎。一旦你知道它們真的建立在對真實的根本誤解上時,那麼情緒本身就會變得支持不住了。另一方面,如果你對「空性」的了解不夠徹底,即你還沒有完全成功地否定自性的概念,當然你對情緒的態度會有點正反並存的,你也許會覺得它多少是正確有或可被正當化的。
當你對「空性」產生一定程度的了解,儘管只是一種知識上的了解,和你自己通常的反應比較一下,你對事物會有新的見解。你會注意到我們所投射到這世界上的性質有多少。更特別的是,你會了解到我們絕大部分情緒的產生,都從假定某些不真的事情為真而來的。這樣子,你也許可以體會到你所認知的事物和事物真實之間的差異狀態。
我們從這裡所學到的寓意如下:煩擾我們心的強烈情緒是從一種基本的困惑狀態而來的,使我們視事物為真實且獨立的存在的。結論是我們知道不論在我們的經驗中,或真實上,或理智上,煩惱的心念都沒有正確的基礎。
對比之下,你對事物「空性」的體悟不只是建立在理性上,還建立在經驗上:它有正確的基礎。除此之外,你對「空性」的了解和執著事物為真是彼此直接對立的,因此可以使對方無效。既然它們是對立的力量,而且一個有正確的基礎,另一個沒有,我們最後得到的結論是,我們對「空性」的了解愈深,體悟的力量愈大時,我們就會愈能看透情緒的虛偽,其後那些情緒就會變得愈弱。真的,我們會了解強烈的煩惱及基礎無明都能被削弱;而對「空性」的體悟卻能增強。
五、 解脫
我們的檢討已達成這點結論,即我們可以接受妄想和無明的力量是可被減少的,但是否可以完全趕走它們以及從我們的心中根除,仍然是個問題。這裡,彌勒菩薩《究竟一乘實性論》中幾個重點可能深肯關鍵性。根據該論典的說法,我們認識的潛能是內藏於我們的意識之中,是我們的心本有和自然的品質,而那些令心煩惱的因素,並非是心的根本部分。精神上的痛苦和我們心的本質是不同的,因此被稱為是外來的。
當我們談到成就佛陀的完美智慧時,我們不應想成是我們需要去創造不在我們自身之中的品德,以及需要從我們自身的外在某處去得到這些。我們應該要視完善的佛智慧為一種能被實現的潛能。心的染污妨礙了內含於我們意識中的那個潛能的自然表現。這就如同無所阻礙的認識能力已在我們的心中,但染污遮蔽妨礙其完全的發展的表現。然而,一旦我們了解心的本性是一種純然光明和單純體驗,或全然的認識能力,之後,我們就能認識到完全去除這些煩惱的可能性。
總結來說,我們這一單依循概念的途徑來推斷是否真正可能達到解脫的問題。
最後,如果我們接受解脫是可能的,那要如何正確地了解它呢?在經典中,解脫具四種特徵。第一個特徵是煩惱續流的真正滅止。第二個特徵是真正的和平,完全平靜的狀態,已得到免於所有心之染污的完全自由。第三個特徵是完全滿足,因為已得究竟滿足。第四個特徵是定離,意思是說已確定了脫離迷的存在的過程。
注釋:
一、第三個現象的範疇是「非常隱晦現象」,超出一般的直接認識和邏輯推理之外。一般而言,這隻能在另一個人證言的基礎上或透過經典權威而建立起來。
二、學派特別持這個看法,尤其是分別說部、一切有部和經量部。
六、 道諦
如果我們接受解脫是種可達成的目標,那如何才能達成呢?這個問題就讓我們接著談「道諦」,第四「聖諦」。
根據中觀的解釋,正道應從發展對「空性」的直接證悟的角度來了解。這是因為視證「空性」可以直接導致滅的成就。然而為了要得這種證悟,我們要先有止於一處禪定的基礎,因為這個禪定可以導致對「空性」的領會。當個人達到那種領會時,就是加行道的開始,在他得到「空性」的直接證悟時,就叫見道。
「空性」的領會必須先建立在透過推理而產生的知識性了解上。真的,沒有那個知識性了解,不可能得到依禪修而得的空之體驗。發展知識性了解的最初階段,是我們所謂資糧道的一部分。資糧道的起點就是當修行者真正地生起了想要得到解脫的企求的這一點,我們認為這點是佛道的最初點。
一、 聲聞乘道
在我們著手修道之前,還需要許多準備。一開始,最重要的修行是戒定慧三學。在經典中,一般都從修行者的體驗的角度來描寫修道上的進階。因此,重要的是你要了解,個人所走的真正的道,即是在「空性」上逐漸加深的知識與體驗,術語上即稱為道的智慧面。再者,體證「空性」的智慧必須在止觀雙進的脈絡下發展進行。
為了要體會止觀雙運,我們必須先發展止,因為只有止可以使我們拓展能量和集中強度。所以,止的訓練是關鍵。要把止修成功,必須具備兩個因素,即隨念與儆省的應用。如能把集中的心從完全符合倫理的生活中建立起來時,這兩種能力就能發展成功,也就是把戒定慧應用在我們的態度和生活方式上。這當然就說明了戒律的重要。因此,現在我們就知道這三學是如何彼此關聯的。
對聲聞乘道和大乘道兩者而言,所有的這些修行都是共同的。
二、大乘道
現在我們必須看佛教另一個重要的面向,也就是根據慈悲所建立起來的所有佛法。慈悲是佛法的真正基礎。增長我們的善心和培養一顆利他心的目的是要加深我們對慈悲的理解,以及激勵存於我們之間的慈悲潛能。就在這個深刻慈悲的基礎上,我們發起為利益一切眾生的利他菩提心。
傳統上,這就叫作發菩提心。什麼是菩提心?在彌勒菩薩的《現觀莊嚴論》中講到菩提心有兩個推動因素:第一個因素是對一切眾生的真正的慈悲,第二個因素是認識到為了要實現他人的福利,必須要成佛。要生起利他菩提心,只有慈悲心是不夠的。菩提心必須是基於慈悲心而產生某種責任感,所以你願意獨自承擔幫助別人的工作。
這種責任感的產生,只有在你發起遍及一切眾生自然的真正的慈悲心後才有可能。這就是普遍的慈悲心。此稱為「大悲」,這和一般有限的慈悲心不同,然而,除非你對自己和別人的苦的本質有真正的體驗,這大悲心自己不會產生。你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是一種苦,之後,你也會感到一種真正的同情心以及你和他人之間的關聯。要對苦的本質有所體會,苦諦的反省對加深體會的所幫助。
對一個有利他心的修行者而言,重要的是要了解只得一已的解脫是不夠的。因它不只限於個人的解脫,甚至從自己成就完美之道的角度來看,它並非是種完全覺悟的狀態。
因此,培養自然的同情心與和別人的親近感是很重要的。佛教經典中談到可以這樣做的其中一個方法,是想像所有的眾生都是你的母親,或另一個和你親近的人。喚醒對你母親或其他親近的人自然的慈悲,然後把它擴大到所有其他的眾生。以這種方式,你會產生一種自然的與自發的同情心。然而,如果因為視某些人為敵某些人為友而產生對他人情緒的起伏,你的同情心就無法產生。首先你要克服那個分別心,於此,平等心的修行很重要。
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論》提出另一個方法。經由視他人和自己是平等的,他解釋培養真正同情心的方法。例如,就像你個人希望離苦得樂,別人也有相似的願望,就如你有權利去得到這個,他們也有一樣的權利。就以這個平等心,你節制你的自我中心觀點,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視他們比自己還要親。
根據西藏的傳統,這兩個不同的方法是要結合起來修的。由於反省和禪修的結果,一旦你產生一種激勵性的利他心體驗,為了要穩定和增強它,慣例是去參加一個確切生起菩提心的儀式。之後應該要產生投入菩薩行的強烈慾望。遵照傳統,修行者在此時要正式受菩薩戒。菩薩的典型或菩薩行可被概括成三種戒:首先要防範惡行的攝律儀式;第二特意從事善行的攝善法戒,第三是幫助他人的攝眾生戒。
從因地的修習導致地的角度來看,菩薩行有時也從福德與智慧這兩種累積的角度來敘述。在佛道中,這兩種累積在方便與智慧的結合下一齊增長,而且不應分離。
三、金剛乘
密宗或金剛乘的深奧與複雜是從結合方便與智慧的修行產生的。精簡地說,金剛乘教法中方便與智慧合一的特徵之一,是修行者首先要以「空性」來了解他對自我和世界的認識,然後把每件事物融入「空性」。之後,以那個對「空性」的認知觀想本尊的完美形式(當然一開始是用想像的方式)。接著,你思維那本尊的無實有性或「空性」。因此,在單一認知的情形下,方便與智慧兩者都呈現而完成了;在觀想本尊的同時又了解本尊的「空性」。
根據格魯、薩迦和噶舉諸派的說法,金剛乘的傳統中有四部主要密續,即事部、行部、瑜珈部和無上瑜珈。前二部密續不需要受密教三昧耶戒,瑜珈部密續和無上瑜珈部密續要受三昧耶戒。無上瑜珈密續還使用各種不同生理元素的禪修,例如觀想身體的氣脈,在氣脈內流動的氣,以及「明點」等等。在所有這些不同類型的禪修中,關鍵都是菩提心的生起和「空性」的體悟。若缺這兩個因素,那些禪修沒有一種可被視為是佛法的修行。
然而,在某些極可信賴和正宗的瑜珈部密續的典籍中提到,金剛乘的修行道也可以建立在唯識宗對「空性」的了解上,不必然要建立在中觀所了解的「空性」上。儘管如此,我覺得如果密教的修行要完整,如果想成就密教道的全部證悟,體悟中觀所談的「空性」確實是要緊的。
四、奉行佛道的忠告
我有三項忠告要和你們分享。
首先,除非你能在我先前略述過的那些基本佛法修行上建立紮實的根基,否則那些所謂深奧的密教修法都不會有效。重點是對一個實修的佛教徒而言,對「四聖諦」產生了解及付諸禪修是必須的。因此,禪修應該是你修行中的根本部分,同時包含止觀。
另一個重要因素是你的決心。你不應想像這些發展可在幾天或幾年內發生,這也許需要數劫的時間,因此,很時顯地決心是必須的,如果你認為你自己是個佛教徒,且要真正修行佛法,那麼一開始你就要下定決心如此做,直到最後,不管這要幾百萬劫或幾十億劫。究竟我們生命的意義是什麼?生命自身是沒有真正意義的。然而,如果我們把生命用於正道,那麼不管是幾天、幾月、幾劫都變得很有意義。另一方面,如果你只是毫無目的地浪費生命,甚至連一天你都會覺得太長,你會發現,一旦你有堅定的決心和清楚的目標,時間就不重要了。
就如寂天所寫的優美禱詞一樣:
乃至有虛空 以及眾生住 願吾住世間 盡除世間苦
他的話真正帶給我相當程度的體悟,且如此地鼓舞人心。
我最後一點忠告如下,如果你愈沒耐性,如果你愈要最快、最便宜或最好的方式,你愈容易得到差勁的結果。因此,我想這是一個錯誤的方法。
注釋:
一、在印度的傳統中,一般來講,佛道是以八正道來代表,包含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和正定。西藏的傳統以五道來敘述佛道,包含資糧道、加行道、見道、修道和無學道。在這個架構中,八正道是包含在修道中。
七、 結 論
如果要把我這些談話的精華摘要出來,我會這樣說,如果你對「四聖諦」的了解是從這種深度的反省中產生的,那麼你會深深地讚歎正直的皈依——法,而且你會產生自己可能實踐法的堅信。在這個堅信的基礎上,你將對佛陀示現修道之路予你產生正直的信心,你也會深深地尊敬你的修行道侶——僧團成員。
如果你對三寶的了解是建立在這種對「四聖諦」的深度體證上,那麼每當你想到佛、法、僧時,他們都會展現全新的力量。這就是皈依的真意。
事實上,甚至更簡潔地說,我在這裡所講的全部解釋,就是要說明皈依三寶的意義。
雖然我自己修的很差,真得很差,雖然我持咒和觀想壇城,雖然如此,我的日常修行主要還是「四聖諦」和菩提心為重。我覺得這兩種修行是真的有實際的利益。有時我會想觀想本尊幾乎可以像一種自我欺騙的方式,我自己的觀點是我們必須一步一步有耐心和決心進行修行。如果你這樣修行,那麼在一年或十年後,你會注意到至少你自己有進步,當你知道以後,它會給你繼續修行的新勇氣。然而,我們要了解改變一點也不容易。
現在你已讀了「四聖諦」的這些教法,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個佛教徒,那麼請付諸實行,不應只停在知識的層次。修行與教法必須成為我們生活的部分。當然,這也適用於其他宗教的信仰者如基督徒、回教徒;不管你的信仰為何,一旦你接受那信仰後,它必須成為你生活的部分。光在禮拜天上教堂以及合掌祈禱一會兒是不夠的。如果你其他的行為保持一致,不管你是不是人在教堂內,我想你自己宗教的教義必須保持在你心中。那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那樣你才會體驗到它的真正價值,否則它就只是你腦袋中的一種知識,當你面對生活中的難題時,它不會有任何幫助。
一旦教法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時,每當你有真正的問題時,它會給你內在的力量。其次,當你變老時,或有不治之病時,以及當死亡來臨時,那時你的修行真的會給你內在的保證。畢竟,死是生的一部分,一點也不奇怪,我們所有的人早晚都要通過那個門。在那時,不管是否有來世,有一顆平靜的心是非常有價值的。我們如何在那個時刻得到一顆平靜的心呢?只有當我們自己有一些可提供內在力量的經驗才有可能,因為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把那個經驗給我們——沒有神可以,沒有上師可以,也沒有朋友可以。這就是為什麼佛陀說你必須成為你自己的主人。
附錄:
慈悲——人類幸福的基礎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顆「我」的天生意識。我們不能解釋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但是就是如此,伴此而生的就是離苦得樂的慾望。這點的確可予正當化;我們有盡其可能得到快樂的自然權,同時我們也有克服痛苦的權利。
整個人類的歷史都是在這個感覺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事實上,這不只限於人類,從佛的角度來看,甚至最小的昆蟲也有這種感覺,依它的能力,試圖得到快樂和避免痛苦。
然而,人和其他動物有一些主要差異。這些差異在於人的智力。以智力而言,我們是先進多了,而且更有能力。我們可以想到更遠的未來,我們的記憶也強到可以回想多年以前。再者,我們有口傳和記載的傳統可以使我們回想幾世紀以前的事件。現在由於科學方法,我們甚至可以探察幾百萬年前發生的事。
所以我們的智力讓我們非常精明,但同時正因這個事實,我們也有較多的懷疑,甚至較多的害怕。我想人類對害怕的想像比其他動物要超前多了。除此之外,人類彼此之間的衝突、個別家庭內的許多衝突,更別提社區與國家之間的衝突,以及個人內在的衝突——所有的衝突與矛盾都是因我們的智力所帶來不同的想法和觀點而產生的。不幸地,智力有時也能產生相當不快樂的心情。從這個角度來看,它成為人類痛苦的另一種來源。但同時我想,究竟看來,智力是我們克服所有這些衝突和差異的工具。
從這個角度而言,在地球上所有不同的物種中,人類是最大的麻煩製造者。這是很清楚的。我想像如果地球上沒半個人類存在,那地球會安全多了!當然許許多多的魚、雞和其他小動物們也許可以享受到某種真正的解脫。
因此,人類的智力用於建設性的方式上是很重要的。關鍵就在此。如果我們妥善地使用這個能力,那麼不只人類彼此對地球較不具傷害性,而且個人也會快樂一點。這掌握在我們的手中。把我們的智力用於正途或歧途在於我們自身。我們如何學習建設性地使用我們的能力呢?首先,我們需要認識我們的本性,之後如果我們有決心,就會真有轉變人心的可能。
今天我要在這個基礎上談個人如何能找到快樂,因為我想念對其他所有事情而言,個人是關鍵。任何社區要產生改變,必須從個人開始。如果個人能變得善良平和,這馬上就會帶給他的家庭一種正面的氣氛。當父母是好心安詳的人,一般而言,他們的小孩也會發展出那種態度和行為。
我們態度產生的方式經常受外在因素所困擾,所以一方面要去除你身旁的困擾。要建立一個快樂的心情環境即身旁的情境是非常重要的。然而,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態。
身旁的環境也許不會那麼友善,甚至可能是有敵意,但如果你內在的心態是正確的,那情境就無法干擾你的內在安寧。另一方面,如果你的態度不對,你還是不會快樂。這就是為什麼心態比外在有條件更重要。雖然是如此,在我看來,許多人更關心他們的外在環境而忽略內在心態。我建議我們應該更注意我們的內在品質。
精神平和需要許多重要的品質,但從我有的一點點經驗而言,我相信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人性的慈悲與情義;一種關懷的感覺。
讓我解釋一下我們所謂的慈悲意義為何。通常我們對慈悲或愛的概念是指對我們的朋友及所愛的人的某種親近感。有時慈悲也會有憐憫的意思。但這是錯的,任何令我們瞧不起他人的愛或慈悲不是真正的慈悲,而且了解到別人和你一樣都有離苦得樂的權利。就在這基礎上,既然你看到旁人在受苦,你對他們產生一種真正的關懷。
至於我們對我們的朋友所感覺到的親近感,這通常比較是屬於依戀而非慈悲。真正的慈悲是無偏袒的。如果我們只覺得和朋友親近,對我們的敵人不親近,或對我們所不認識的無數人們感到冷漠,那我們的慈悲只是部分的或自私的。
如我前面提過的,真正的慈悲是建立在認識到他人和你自己一樣有快樂的權利,因此連你的敵人也是和你一樣是個追求快樂的人,而且和你一樣有權利快樂。在這個基礎上所發展出來的一種關懷的感覺就是我們所謂的慈悲,它遍及每個人,不管那個人對你的態度是敵對的或是友善的。
這種慈悲的其中一個面向是一種關懷的責任感。當我們產生這種動機後,我們的自信就會自動增加。這會導致害怕信心降低而成為決心的基礎。如果你一開始就真的下定決心要完成一件困難的工作,甚至你失敗了一次、二次、三次,那都不要緊。你的目標非常清楚,所以你會繼續努力。這種樂觀和下定決心的態度是成功的關鍵因素。
慈悲也會帶給我們一種內在的力量。一旦它發展了,就會自然地打開內在的門,經由此門很容易我們就可以心對心與其他人甚至其他眾生溝通。另一方面,如果你對別人有恨意或惡感,他們也會對你有相同的感覺,結果,懷疑和害怕就會在你們之間造成距離,並且使溝通變成困難。然後你會覺得寂寞和孤立。這不是說你社區中的所有成員都會對你有相似的惡感,但由於你自己的感覺,有些人也許會以負面的角度來看你。
如果你對別人心懷惡意,還期望他們會對你友善,那你就不合理了。如果你要你身旁的氣氛更友善,你首先必須為那氣氛創造基礎。不管別人的反應是正面的或負面的,你首先必須創造友善的基礎,在此之後,如果別人是負面的反應,那你就有權利適度地反應。
我總是嘗試創造與人友善的基礎。例如,每當我遇到初見面的人,我覺得沒有必要引介。那個人很明顯的是另一個人類。也許在未來,科技的進步可能會使我把機器人和人類搞混了,但是到現在為止,這種事還沒有發生過。我看到一種微笑、幾顆牙齒和雙眼等等,我認得那個人是人類。我們的感情在那基礎上是相同的,而且除了膚色以外,基本上我們的生理構造也是相同的。不管西方人有黃頭髮、藍頭髮或白頭髮都真的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在感情上是相同的。就以這個信心,我覺得別人就是兄弟,很自然地就可以親近他。在大部分的情形里,別人都會立刻適當地回應而變成朋友。有時我失敗了,那我就有依情境而反應的自由。
因此,基本上我們應該開放地接近別人,把每個人當成像我們一樣的另一個類。我們所有人之間並沒有那麼多的不同。
慈悲自然就會創造一種正面的氣氛,結果會使你覺得平和與滿足。只要是一個慈悲的人所住之處,那裡就會有一種快樂的氣氛。甚至連狗和小鳥都很容易接近那個人。大概在五十年前,我在拉薩諾布林卡夏宮養了一些小鳥,其中有一隻鸚鵡。那時我有一位外表看起來不太和善的老侍者,他有一雙非常圓而嚴厲的眼睛,但他總是會用一些乾果喂那隻鸚鵡等等。因此,每當那個侍者要出現時,儘管是他的腳步聲或咳嗽聲,就會讓那隻鸚鵡展現某種興奮之情。那個侍者對那小鳥特別友善,鸚鵡對他也有令人驚奇的反應。有時我會喂它一些乾果,但他從未對我表示那種友善,所以我就用一支棍子戳它,希望它會有不同的反應,結果完全相反。我用力過頭,所以他也同樣地回報。
因此,如果你要有真正的朋友,首先你必須在你身旁創造一種正面的氣氛。畢竟我們都是社會性動物,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你如何能讓人們面露微笑?如果你保持面無表情或抱著懷疑的態度,那就很難了。也許如果你有權力或金錢,有些人可能會給你做作的微笑,但真正的微笑只會從慈悲而來。
問題是要如何生起慈悲心?事實上,我們真的可以生起毫無偏私的慈悲心嗎?我的答案是我們絕對可以。我相信人性是溫和的和慈悲的,雖然過去和現在有許多人認為人性基本上是侵略的。讓我們來檢討這一點。
在受孕及胎兒期,對我們的發展成長而言,母親的慈悲平和心態是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母親的心非常不安,那就會傷害到我們。那才是生命的開端而已!甚至受孕時父母親的心靈狀態也是重要的。例如,一個小孩是因強暴而受孕的,那就會沒人要,變成一件很可怕的事。為了要妥善地受孕,應該要有真愛和相互的尊敬,不只是瘋狂的激情而已。只有一點偶發的情愛是不夠的,這對伴侶要彼此相知相敬,這是快樂婚姻的基礎。再者,婚姻應該是一輩子的,或至少也要長久。生命應該正確地從這種情境開始。
根據醫學的研究,出生後的那幾個星期,嬰兒的腦還在成長。專家說在那段期間中,身體的接觸對腦部的適當發展很重要。光是這點就告訴我們,僅僅是身體的成長就需要別人的關愛之情。
出生之後,母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餵奶,嬰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吸奶,奶經常被認為是種慈悲的象徵。如果沒有母奶,在過去的傳統中嬰兒是不可能存活的。經過吸奶的過程,母親和小孩之間產生了親近感。如果沒有親近感,那麼小孩不會去找母親的乳房,而且如果母親不喜歡那小孩,那她的奶汁也許不會分泌通暢。因此,母奶來自於關愛之情。這是說我們生命的第一件事吸奶是關愛之情的象徵。當我參訪教堂時,看到聖母瑪麗亞抱著聖嬰耶穌時,我總是會記起這點,對我而言,那是愛及關懷之情的象徵。
我發現在充滿愛與關懷的家庭中長大的那些小孩,身體成長得較健康,在學校的功課也比較好。相反地,那些缺乏關愛的小朋友在身心發展上困難較多。這些小孩長大之後也會發現很難向別人表達感情,這是件大悲劇。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生命中最後的一刻——死亡。在死亡的時候,雖然垂死之人已不能再從他的朋友得到許多幫助,但如果他被朋友所圍繞,他的心也許會平靜許多。因此,縱觀我們的一生,從出生開始到死亡,人類的感情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
充滿感情的性情不只能使我們的心更平和安詳,它也會對我們的身體帶來正面影響。從另一方面來說,恨意、嫉妒和害怕會煩擾我們平靜的心,使我們心亂與傷身。連我們的身體都需要平靜不受煩擾。這表示我們的血液感激平靜的心。
因此,雖然有些人會不同意,我覺得縱然攻擊性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但生命的主控力量應是人性的情義。這也是為什麼人性可能增長基本的善良。
我們一樣也可以從知識的推理來了解慈悲的重要性。如果我幫助另一個人,對他表達關懷,那麼我自己也將從中得到利益。然而,如果我傷害他人,事實上我也會有麻煩。我經常半開玩笑說,如果我們要真正自私的話,那麼我們最好要聰明的自私,不要愚笨的自私。我們的智力可以在這點上幫助我們調整態度。如果我們善用智力,我們就能領悟過慈悲生活方式可以實現我們的私利。甚至可以這樣主張,慈悲究竟上是自私的。
我不以為在這脈絡下的自私是錯的。愛自己是要緊的。如果我們不愛自己,我們如何能愛別人?當有些人談到慈悲時,他們的觀念似乎是慈悲需要完全不顧自己的利益——犧牲目利。情形不是這樣的。事實上,真愛首先就要導向自己身上。
自我有兩種不同的意義。一種是毫不猶豫地傷害其他人,那是惡意的而且會帶來麻煩。另一種是在決心、意志和自信上建立起來的,這種我的意義是非常必須的。如果沒有它,我們怎麼可能產生完成生命中任一項工作的信心。同情地,慾望也有兩種,不管怎樣,恨必然是惡的、破壞和諧。
我們如何能減少嗔恨呢?憤怒經常比嗔恨先發生。憤怒以一種反動的情緒產生出來,慢慢變成一種嗔恨的感覺。在這裡對法的方法首先是了解嗔恨是負面的。通常人們會想憤怒是我們的一部分,最好把它表達出來,但我認為那是誤導的。你也許過去有牢騷和憤慨,經由表達你的憤怒,也許你可以把它們結束掉。這是非常可能的。然而,通常來說,最好是制止你的憤怒,然後慢慢地一年一年以後,它就會消失。在我自己的經驗中,採取憤怒是不好的這種立場,而且最好不要感受到它,這是效果最好的。光那立場本身就會造成不同。
當憤怒要產生時,你可以訓練你自己以不同的角度來看你憤怒的對象。造成憤怒的任何人或環境基本上都是相對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它使你生氣,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你也許會發現有些好處在裡面。例如,我們……變成難民。如果我們從那個角度來看,也許我們會覺得挫折和難過,然而這個相同的事件已創造出新的機會——能遇到其他不同宗教傳統的人等等。發展出一種更彈性地看待事情的方式可幫助我們培養更平衡的心態。這是一種方法。
比如,在其他狀況下你說不定生病了,你想你的病想得愈多,你的挫折就愈深。像在這種情形下,把你的病情和這病可能最壞的情況,和你如果得了更嚴重的病會發生的情況相比,那會很有幫助。了解到情形可能變得更壞,這樣你就可以安慰自己。在這裡你再次訓練自己去了解情境的相對性。如果你把它和更糟糕的事情相比,這會立刻減少你的挫折。
同樣的,如果困難來了,近看之下問題好像很大,但如果你從較寬廣的角度來看同一問題,它會變得小很多。每當你遇到難題時,用這些方法及發展一個較大的觀點,可以減少你的挫折。你會知道需要持續努力,如果你能這樣應用,你憤怒的那一面會縮小。在這同時,你增強你慈悲的那一面及增加你善良的潛能。把這兩個方法結合起來,一個壞人就可以轉變為好人。這是我們用來完成那個轉變的方法。
此外,如果你有宗教信仰,它在增長這些特質方面很有用。例如,《福音書》中教導我們,當人家打你左臉時,你要再迎上右臉,這很清楚地告訴我們要修習容忍。對我而言,《福音書》主要的訊息是對我們人類同伴的愛,以及我們要發展這個愛的理由是因為我們愛上帝。我是從擁有無盡的愛的意義來了解這一點的。像這樣的教義在增長和擴大我們的善良品質上非常有力。佛教提供一種非常清楚的方法。首先,我試圖把一切眾生都看成是平等的。接著,我們視所有眾生的生命和我們自己的生命一樣寶貴,透過這個方式,我們發展出對他人的關懷。
那些沒有宗教信仰的人該怎麼辦?信不信宗教是個人的權利。沒有宗教還是可以處理的,在某些情形下,這可能會使生活更簡單。但是當你不再對宗教有任何興趣時,你不應忽略善良人性品質的價值。只要我們是人,是社會的成員,我們需要人性的慈悲。沒有這個,你不會快樂。既然我們每個人都要快樂,要有快樂的家庭和朋友,我們必須培養慈悲與情義。知道靈性有二種層面很重要,一是有宗教信仰的,一是沒有宗教信仰。就後者而言,很簡單,我們就嘗試成為一個善心人士就好了。
同時我們也應該記得,一旦我們培養慈悲的態度,自然就會帶來「非暴力」。「 非暴力」不是外交辭令,它是付諸行動的慈悲。如果你心中有恨,那你的行動通常是暴戾的,然而如果你心中有慈悲,你的行為就會是「非暴力」的。
就如我前面提過的,只要人類還存留在這地球上,就總會有意見不合和衝突的觀點。我們可以把這個視為必然。如果我們為了減少不和與衝突而使用暴力,那我們每天都會期待暴力,我想這結果是很恐怖的。再者,透過暴力來消除不和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暴力只會帶來更折的憤怒和不滿。
「非暴力」另一方面是指對話,它是指用語言溝通。溝通是指妥協;傾聽他人的觀點、尊敬他人的權利,一種和解的精神。沒有人會是百分之百的贏家,沒有人會是百分之百的輸家。這就是實際的情形。事實上,這是唯一的方式。今天,如同世界變得愈來愈小,「我們」和「他們」的概念幾乎過時。如果我們的利益是獨立於他人而存在,那麼就有可能有一個完全的贏家與完全的輸家,但既然在事實上我們是彼此依賴的,我們的利益和他人的利益是緊密相連的。因此,你如何能得到百分之百的勝利?這是不可能的。你必須要分享,一半一半,或者也許這邊百分之六十,那邊百分之四十。不同意這個方法,和解是不可能的。
今天世界的實況告訴我們需要學這樣想。這是我自己的方法——「中道」——的基礎。因此,在和解的精神下,我倡導利益分享,因此,真正的進展是可能的。妥協是唯一的一條路。透過「非暴力」的方法,我們可以分享觀點、感情和權利,這樣我們就能解決問題。
有時我稱二十世紀是個流血的世紀、戰爭的世紀。這世紀比以前任何世紀有更多的衝突、更多的流血及更多的武器。現在,根據這世紀給我們的的所有經驗,以及我們從中學到的,我想我們應該指望下個世紀是個對話的世紀。每個地方都該實踐非暴力的原則。這不能只靠坐在這裡及祈祝壽就能成就的。它是指工作的努力,而且要更加的努力。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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