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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的螃蟹宴

  在中國文化中,節氣不僅與春播秋收有關,也與食物對應。俗話說:「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古人留下了很多秋冬食蟹的文獻記錄,比如曹雪芹的《紅樓夢》,第 38 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大觀園裡就擺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螃蟹宴。

  大觀園裡的螃蟹宴,用的是哪裡的螃蟹?

  曹公寫紅樓,時間說的是 「末世」,地點榮國府寧國府俱在都中,至於「都中」是北京、金陵抑或長安,語焉不詳。但從螃蟹宴這一回看來,地點當是江南——吃的是薛傢伙計家田裡捉來的大螃蟹,而非北方推崇的白洋淀勝芳蟹;吃法是竹籠清蒸,也非北方推崇的白煮。如此吃法,也說明故事發生的時間當在明末清初。

  與如今普遍的江南螃蟹最出名的觀念不同,螃蟹最早是北方佳肴。漢朝時以青州蟹為貴,且是海蟹,需剁碎加醬料煮食,以掩腥氣;唐代前期,滄州多蟹,且是稻田中的河蟹,以糖腌漬,是為貢品;到宋朝,隨著南宋定都臨安,螃蟹著名產地也從河南南部、安徽北部一帶遍及江南,皇家貴族更是把各種螃蟹吃法帶到了南方,尤以糟醉、糖漬為重。到了明清,吃法也返璞歸真,北方水煮,南方清蒸。

  且看開席前,鳳姐逗賈母開心,說是 「回來吃螃蟹,怕存住冷在心裡,慪老祖宗笑笑兒,就是高興多吃兩個也無妨了。」交代了螃蟹性寒,故而 「螃蟹不可多拿來,仍舊放在蒸籠里,拿十個來,吃了再拿。」又命「把酒燙得滾熱的拿來。」

  黛玉體弱,只吃了一點夾子肉,便放下筷子,自命人掇了一個綉墩,倚欄坐著,拿著釣桿釣魚。「黛玉放下釣桿,走至座間,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丫頭看見,知她要飲酒,忙著走上來斟。黛玉道:『你們只管吃去,讓我自己斟才有趣兒。』說著便斟了半盞看時,卻是黃酒,因說道:『我吃了一點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得熱熱的吃口燒酒。』寶玉忙接道:『有燒酒。』便命將那合歡花浸的酒燙一壺來,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海棠凍石蕉葉杯,凍石,是透明或半透明肉凍狀的塊狀葉蠟石、地開石,多用於雕刻工藝品和印章,晶瑩潤澤。海棠凍石,想來石質偏紅色;蕉葉杯,由戰國時期的船形杯轉化而來。黛玉常咳嗽,肺弱體虛,螃蟹陰寒,酒屬熱性,燙過的酒喝下更容易發散,中和螃蟹在體內形成的寒氣。一般江南吃螃蟹,用的是黃酒,曹公卻讓寶玉給燙了 「合歡花浸的酒」 ——把合歡樹上開的小白花同燒酒製成,花色花香皆入酒中,有祛寒舒郁之效。但此處合歡酒似另有隱喻,一說借典唐朝韋莊詩《合歡蓮花》:「虞舜南巡去不歸,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萬古香魂在,結作雙葩合一枝」,把合歡花和黛玉別號瀟湘妃子聯繫起來了;又說指寶黛情投意合,則以合歡酒暗喻姻緣。

  湘雲、寶釵台前幕後鋪排開螃蟹宴,意不在螃蟹,在於作詩。王熙鳳則不然,她不長於琴棋書畫,卻善於察言觀色。曹公先借她的視角,將吃螃蟹的法子活色生香地一一道來。話說眾人入席,但見鳳姐兒「要水洗了手,站在賈母跟前剝蟹肉。頭次讓薛姨媽,薛姨媽道:『我自己掰著吃香甜,不用人讓。』鳳姐便奉與賈母。二次的便與寶玉。又說:『把酒燙得滾熱的拿來。』又命小丫頭們去取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預備著洗手。」

  交待了除非如賈母般上了年紀,吃螃蟹還是得自己動手剝著吃才有妙趣;吃完要洗手,用菊花葉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花香去腥氣,綠豆粉解油膩,所謂「指上沾腥洗尚香」,上上佳品。

  曹公未寫怎麼剔蟹,不知可是用的「蟹八件」。「蟹八件」,明代美食指南《考吃》記載,有錘、鐓、鉗、鏟、匙、叉、刮、針 8 種,以金、銀、銅打制,小巧玲瓏。據說用「蟹八件」拆完一隻蟹至少得半個小時,敲打挖剔,慢工細活,叮叮噹噹,聲如奏樂,是為「文吃」。相比之下,徒手吃蟹,吃的是一個快意本色,是為「武吃」。看來曹公筆下的大觀園裡,都是如他一般獨愛武吃的「真吃貨」。


來源/《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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