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轉在四季里的故鄉記憶

06-11

離開故鄉多年，心中卻永遠忘不了家鄉那一汪湖水。她猶如一面明亮的鏡子，映照著藍天白雲，攬一懷清風明月，擦亮著我童年的記憶，讓我對故鄉一直深深眷戀不已。故鄉沒有名山大川，沒有令人炫耀的風景，但在我的印象里，就那一汪清澈的湖水，以及湖水滋潤下的泥土裡生長的那滿湖的植物年復一年，上演的一場場死而復生的生命大戲，卻留給了我長久的生命感動，並讓我在這份感動里思念著自己的家鄉。

在中國北方，乾旱缺水造成的土地荒涼畫面，成了不少電視劇，電影裡面呈現的主要鏡頭。然而我的家鄉卻因了那在中國北方難得一見的一汪湖水的涵養與滋潤，而享有北國江南的美譽。在一派煙雨蒼茫的氤氳水氣里，綠樹環繞的村莊，水草密布的河渠溝汊，花團錦簇的原野，野草葳蕤的阡陌，用不帶任何修飾的純天然的美麗裝飾了我童年的記憶。每年春天不經意的一個早晨，一覺醒來，隔窗朝不遠處的湖裡看上一眼，滿湖的新綠猶如一塊巨大的翡翠閃耀著靈動的光芒，映入眼帘，帶來一種心曠神怡的快樂與興奮，真乃是「忽如一夜春風起，滿湖新綠涌翠來」。一汪淺淺的湖水下面，隱藏著無數生命的奧妙與故事，但待和煦的春風一吹，一株株蘆葦的嫩芽便迫不及待地從水中探出頭來，張開嬌羞的葉片，帶著一腔綠色的痴情，投入春天的懷抱。在蘆葦的引領下，其他生命也在春風的吹拂中睡醒，欣欣然邁開生命的步伐，像赴一場新生命的約會，次第加入到這生命的舞會中來。柔軟的蒲草，伸開修長的葉子，似舞女那綠色的水袖在湖面上搖曳；蜷曲的荷葉，如剛睡醒的嬰兒，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周圍陌生的世界。湖邊及湖中的高地上，各種不知名的野草、野菜也從地里探出頭來，呼啦一下子油漆般用無邊的綠色將裸露的土地和水面蓋了起來。悠悠藍天白雲下面，微微拂動的春風，律動著綠色的生命漣漪，彈奏著一曲春之聲的生命圓舞曲，將故鄉特有的一幅美麗的綠色畫卷徐徐呈現在人們的視野里，鳥鳴、魚戲、蝶飛，蜂舞，一幀幀曼妙的鏡頭拉開了家鄉美景的序幕

家鄉的春天是短暫的，似乎沒有幾天的功夫，溫度便井噴似地竄高，一眨眼的功夫便進入了炎熱的夏季。伴隨著走高的溫度，以及夏日那豐沛的雨水，家鄉的湖泊里那滿湖的植物也開始了瘋長。還沒等人們緩過神來的功夫，蘆葦便一下子竄成一人多高的樣子，長成一片巨大的綠色青紗帳。站在遠處往湖裡看上一眼，原本新綠的顏色，已轉成了蒼翠。夏季的熱風一吹，蘆葦發出沉悶而巨大的沙沙聲音，出進湖區勞作的人們猶如一條條靈動的魚兒，都隱沒在這無邊的綠色之中，這給年少的我帶來幾分神秘之感。蘆葦作為湖中植物的絕對主力用它旺盛的生命力在天地間恣肆地揮灑著生命的激情，讓家鄉夏日的湖區風光呈現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在熱風和雨水的共同作用下，蘆葦由細變粗，像玉米拔節那樣一個勁地往上竄升，葉片也變得格外欣長和秀氣。蘆葦的頂部開始抽出圓錐形的花穗，並綻放出新蕾特有的一抹艷麗。夏末秋初，花穗漸漸蓬鬆，毛茸茸，軟綿綿，信手一捋，花便分解成無數個小絨球，隨微風飄散，六月飛雪的情景一下子呈現在眼前。遍地蘆葦的湖泊里，也星羅棋布著一個個藕塘，藕塘里的荷花猶如嬌羞的小家碧玉，隱藏在蘆葦盪的深處。田田的荷葉隨風起舞，婀娜的舞姿猶如沐浴的仙女下凡人間。風中瀰漫著縷縷荷香，一直飄向遠方，讓家鄉的空氣格外得清香和溫馨。夏季是生長的季節，各種植物，有名的，無名的，都在這一時刻彰顯著、澎湃著生長的力量。正因為家鄉有了一個天然的湖泊，有了水的滋潤，家鄉的一切生命才格外地旺盛。這真是應驗了老子的那句名言「上善若水」的道理。正因為水佑故鄉，才孕育了故鄉的美麗與富饒。

炎炎夏日一過，秋天如約而至，家鄉便進入了蘆花飛雪的季節。秋天是蘆葦最為豐滿誘人的季節。葦葉由綠泛黃，再漸而泛白，葦稈兒似硬挺的竹子，玉立在水中。飽滿的葦穗由淡紫色轉為粉白色，並像撐開的小傘一樣盛開著，蓬蓬鬆鬆，白花花的一片。秋風乍起，風吹花絮飛，此起彼伏。在蒼茫遼遠的晴空里，水波漣漪，一派秋雪飛舞的景緻，呈現在眼前，立即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覺。家鄉湖區的秋光是最為迷人的，立在涼爽的秋風裡，看那漫天飛舞，輕盈飄動的葦絮，不由得心生溫情。湖中水汽氤氳，天空白雲繚繞，滿湖的蘆葦雖然老去，但頭頂潔白的蘆花，身穿金黃的鎧甲，生命的最後一程走得卻是如此燦爛，如此壯懷激烈。藍天白雲見證著它們的美麗，並成為它們最美的背景。秋風盪處，筆直俊逸的葦稈緊緊簇擁著，密密麻麻形成一道堅固的「葦牆」，葦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漫天蘆花飄飛，好像上蒼在格外眷顧家鄉的這片湖水，在冬季到來之前，送給它一床巨大的羽絨被，讓它在寒冬來臨之前做好保暖的準備。

冬天到來，家鄉的湖泊伴隨著蘆葦的收割，褪去了生命的綠色，失去了植物庇護的湖泊，裸露著一汪淺淺的湖水和一條條縱橫交叉的河渠溝汊，整個湖泊真誠地袒露在藍天白雲之下。隔湖遠遠望去，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照著對岸的村莊，白牆黛瓦的房舍，隱隱綽綽，猶如一幅淡雅的中國水墨畫。湖中不知名的水鳥像一隻只黑色的精靈在水面上優雅地做著飛翔的動作，像是在追尋水中的魚兒作為自己的美食。湖邊收割的蘆葦圍成了一條長長的葦牆，結束了田野勞作的鄉人們開始了新的勞動，他們要把這些收割的葦子，通過他們靈巧的雙手，變成鋪炕的席子，蓋房用的葦箔，盛放各種物品的筐子，籃子，以及遮陽的帘子和各種精美的工藝品等。雖然冬天是人們農閑休息的季節，可我家鄉的人們這時卻更加忙碌。不出一月的功夫，凝聚著鄉人勤勞和智慧的各種蘆葦產品和工藝品便陸續出現在周圍方圓百里的集市上，進而再走進千家萬戶，方便著人們的生活。

記憶里的故鄉是美麗的，也是多情的。一汪清澈的湖水孕育了家鄉的美景，也陶冶著家鄉人性情。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每次回到故鄉，聽到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人那熟悉的鄉音，我內心的親切感便會油然而生。喝一口家鄉水，品一口家鄉飯，總會勾起我童年的記憶。雖然故鄉發生了巨變，家鄉人早已過上了小康生活，但童年記憶里的故鄉美景卻仍然鮮活地保留在我的記憶里。無論何時何地，一想到家鄉，便是童年的記憶。懷揣這份記憶，生活在異鄉的土地上，閑暇之餘，總有一縷淡淡的鄉愁湧上心頭，讓我在美好的回憶中，一次次親近我那美麗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