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安蘭德白左自由主義致命的自負

（安蘭德，一位登上了美國郵票的自由主義思想者）

安蘭德這幾年在中國學界一直很火，很多大陸的自由主義和市場經濟的知識人，都是安蘭德的擁躉，各種關於安蘭德的研究性會議此起彼伏，人們對安蘭德的熱情，某種意義上可以與當年中國人對馬克思的熱情相媲美。

的確，在關於自由市場理念尤其是企業家的理念方面，蘭德的思想不僅具有工具性的表述，而且由於把問題意識推進到了人性論和倫理學的維度，使得人們有理想相信，或許蘭德的思想，可以針對中國當前的問題，提供一些思想方面的動力。

但我認為，蘭德的問題，恰好就出現在她的人性論和倫理學方面。

比如蘭德聲稱資本主義是惟一道德的體系，這屬於對道德概念的濫用。完全背離了斯密意義上的有「無偏差的旁觀者」存在的道德情操秩序；完全背離了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中關於倫理的個體如何立足於「絕對命令」形成倫理動機追問從而使得個體的倫理秩序成為可能的思想體系。

道德倫理的邊界，永遠處在一個個體的人的心靈範圍之內，而不是群體敘事和社會敘事。資本主義是一個秩序概念，怎麼可以說資本主義是道德體系呢？

哈耶克在這方面比蘭德聰明一萬倍啊。資本主義就是自由企業，自由企業的前提條件是自由市場，市場是自發秩序，而自發秩序是分散到個體人的知識與倫理。

所以，蘭德的東西，看似高舉了個人權利，其實是用一種聯合的群體的人，取代了分散的個體的人。

她的錯誤和羅爾斯的錯誤是一樣的，都理解不了個體之人的自由權利如何以個體的心靈秩序為邊界。

竊以為，只有理解了這一點，人們才能真正理解哈耶克的價值，他真的是一個認識了真理和人性的大思想家。

按照我的理解，哈耶克的思想，未來一千年的人類社會都必須細讀哈耶克。在這個糟糕的世界上，哈耶克的思想可能是少數幾個可以稱之為永恆的思想體系之一。

而一個同時認同哈耶克和蘭德的人，只能解釋為對哈耶克的誤讀。可以肯定地說，哈耶克思想的存在，並不是主要針對極權主義和計劃經濟，因為極權主義和計劃經濟的錯誤一目了然，不值得哈耶克大動干戈，真正讓哈耶克產生憂患意識的思想對象，正是羅爾斯和安蘭德這樣的自由主義思潮，兩種不同進路的致命的自負，嚴重誇大了人的理性的能力，忽略了每個個體之人的幽暗性，而且都是以宏大敘事的進路，營造出不同性質的烏托邦世界。

在這個意義上，安蘭德的自由倫理觀將會再一次將中國學人帶進深淵。

有趣的是，當下來中國宣講自由主義的西方學人，都是左傾民主自由主義，都是羅爾斯和安蘭德的繼承人。但這種白左式的自由主義在歐美卻正在遇到懷疑、批評甚至糾偏。

因此只能說中國大陸學界關於自由主義的認知，還處在哈耶克與凱恩斯論戰的時代。

我們在刻舟求劍，但歷史的水流已經遠行。

不過，這並不是知識界的錯誤，而是這個國家在思想的湧向秩序上，總是落後這個世界50到100年。

就像丘吉爾說過的，下一個法西斯的災難時代，將會以反法西斯的名義出現。同理，下一個馬克思的災難時代，將會以反馬克思的名義出現。安蘭德可能就是新一場災難的思想推手之一。中國的學者將會象當年的中國學界擁抱馬克思一樣擁抱安蘭德。

理由在於，安蘭德的自由與倫理，是放棄了「個體的人在絕對命令意義之下展開他自身的動機的懷疑與追問」的自由與倫理。這種自由倫理觀在人性論上，認識論上和倫理學上，將會破壞掉西方思想史立足於猶太教和基督教傳統的關於個體人的「自由即自律」的穩定的人性論基礎。並由此表現出三個殘酷的錯誤：

第一，超人意義上的人性論。

第二，合作意義上的人性論。

第三，自我為正義的人性論。

每個錯誤都隱含著關於人性論的致命的自負。其內在機理，就是忽略甚至否定了亞當斯密「無偏差的旁觀者」的秩序建構，忽略並否定了康德意義上的「絕對命令」秩序。亞當斯密「無偏差的旁觀者」，在安蘭德這裡，不是一個超驗的存在，而是一個可以由人性自身設計並維護的思想存在；康德意義上的「頭上的星空和內心的道德律」，在安蘭德這裡，從來不是一個絕對敬畏的對象，而是一個人性論可以取代並管理的對象。

人類所有的災難都來自於人性的自負，安蘭德是下一場災難的風口。這個從俄羅斯來到美國自由世界的女人，帶著滿腔的仇恨，殺敵三千，最後成為自己的敵人，並將自己也一起殺掉了。

這樣的描述，正是當代自由主義的全部宿命。

（又及，所有以文學趣味為切口的思想家，都是小心復小心，因為文學內含著太多破壞性的抒情，以及對人性的烏托邦幻想。安蘭德正好是一名以文學為專業進路的思想家。不過這樣的分析，已經不是我的重點了。）

是否打賞，並不影響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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