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人，往往卑微如塵土，湮沒不名 | 獨走在中國的美國探險者

06-11

時隔15年之後，我再次來到嘉峪關。

正是在這座萬里長城最雄壯的堡壘下，老年左宗棠，力排眾議，抬棺西進，趕走貪婪成性的俄國人、「中亞屠夫」阿古柏，以及沾滿陝甘同胞鮮血的白彥虎極端伊斯蘭集團，才讓中國保有今天的西部版圖。

我們完全可以想像，當左帥在這裡重寫了下「天下第一雄關」的牌匾時，心中的悲壯與關外戈壁的蒼涼感是多麼的契合。

因為15年前在河西走廊徒步一個月的經歷，我對沿線留下的古長城遺迹印象深刻。但直到今天，爬梳史料，才通過嘉峪關的一張舊照片注意到一個人——威廉·埃德加·蓋爾。

這是一個歷史上的失蹤者。他他在家長里短中湮沒不名，如塵土般卑微。各國的歷史殿堂里，似乎都沒有他的名字。

我找到了一本1908年出版的英文書《中國長城》，裡面大量的高質量照片證明，威廉·埃德加·蓋爾是第一個完成萬里長城全程探險的人。

他說，這次探險只是基於一個好奇：

「這是中國的萬里長城——地理學告訴大家的就只有這句話。長城是用什麼建造的？是不是用瓷器建造的？如果是的話，為什麼要用瓷器建造？長城現在有多長？曾經有多長？對不起，統統不知道。」

從1907年3月到1908年8月，他從渤海之濱的山海關出發，一路西行，一直到戈壁中的嘉峪關。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探險往往意味著獲取中國寶藏的機會，但蓋爾主張的理念卻是「除了照片，不從長城帶走任何東西」。於是，1925年，蓋爾去世，很快就被世人遺忘了。在美國，沒有一家博物館有關於蓋爾長城探險的記錄，在他的家鄉，賓州多埃斯頓城，人們對他的歷史地位一無所知，更不用說紀念了。

蓋爾

在同一個時代，也到嘉峪關的另一位探險家——斯坦因，境遇就完全不同。斯坦因死後，在各個國家都享有盛名。因為斯坦因一路偷走了數以萬計的中國文物，死後，文物散落在各個國家。

斯坦因剛剛從敦煌藏經洞取出的文獻經帙合一的情形

被盜走的中國壁畫，藏於大英博物館

在中國，蓋爾也是湮沒無聞。如果不是2007年北京首都博物館一個展覽《萬里長城百年回望——從玉門關到老龍頭》，我也無法找到蓋爾的信息。

這個展覽，是英國人威廉·林賽（William Lindesay，國際長城之友的創始人）舉辦的。林賽之所以舉辦這個展覽，則是因為一位英國老太太在1991年將蓋爾1908年的書寄給了他。他被蓋爾所拍的照片觸動，啟動了「重攝長城」活動。在3年里，他走了3萬5千多公里，帶著老照片，找准拍攝機位，通過當地的老人和其他熟悉情況的人了解鏡頭背後的故事。

林賽復活了蓋爾，蓋爾啟發了林賽，他組織了中外志願者去長城揀垃圾的公益活動，提出了一脈相承的口號——「除了腳印，什麼也不要留下；除了照片，什麼也不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