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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亮 : 烏克蘭在發生什麼

烏克蘭在發生什麼方亮 昨天 11:12 分享

22日晚,烏克蘭基輔獨立廣場上數萬民眾等待獲釋前總理季莫申科的圖片被瘋傳,而不知所蹤的亞努科維奇,連同他那被「佔領」的官邸及逃跑時倉促落下的黃金成為人們的笑柄。

烏政局群龍無首,這個國家又面臨分裂危險,兩難中的歐美及俄羅斯外交人士本指望至少讓事件先降溫,但輪椅上的季莫申科則哽咽著夾雜鏗鏘烏克蘭語號召示威民眾堅持下去,直到可以信賴的人開始執政。

跌落的亞努科維奇和萬眾矚目的季莫申科,烏克蘭政局在兩人命運的升降間迅速發展。一片混沌中,示威民眾、新政權、極端勢力、大國立場都成了兩人命運演繹的多彩背景。

(資料圖:當地時間2014年2月22日,烏克蘭基輔,烏克蘭前總理季莫申科於今日稍早得到釋放。她重獲自由後首先就趕赴獨立廣場,向示威民眾發表講話,並為不幸遇難的人們默哀。Darko Bandic / 供圖)

(一)緊張戲碼

從烏克蘭當地時間21日下午到22日凌晨(基輔北京時差為6個小時)這幾個小時之內基輔發生的事情或許會在將來被拍成電影。21日下午,面臨持續民眾示威的烏總統亞努科維奇在與德法波三國外長、俄羅斯斡旋特使、烏反對派三領導人會談後最終決定滿足示威民眾的要求,提前開始總統大選並恢復烏克蘭2004年憲法(恢復為議會總統制國家)。反對派則同意中止示威,讓局勢平穩下來。在這之前的一個夜晚,他們談了一整夜,這才艱難地拿出了這一妥協方案。

但是,22日凌晨00:40,亞努科維奇卻倉皇逃離基輔。而被關押2年多的美女前總理季莫申科卻已經在哈爾科夫等待獲釋。這幾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情太富有戲劇性,也有太多尚未解開的內幕。

這份「21日協議」最終未被遵守,反對派掌控議會後修改法律釋放了季莫申科,甚至試圖彈劾亞努科維奇,而示威民眾的自衛組織則已經開始佔據包括機場在內的重要交通樞紐。這幾個小時之內,示威民眾仍在廣場抗議,毫無散去之意,聲言亞努科維奇不辭職不離開。亞努科維奇的議會第一大黨地區黨則出現了退黨潮,烏多地都出現了拆毀列寧像的情況。而內務部則宣布忠於人民,正式倒戈。軍隊則仍然中立。

消息靈通的亞努科維奇逃得還算快。媒體很快將此事報道出來,指出亞努科維奇帶走了其總統官邸和總統辦公廳內的貴重物品,並且帶走了被罷免的議長雷巴克和總統辦公廳主任克柳耶夫。後者被輿論公認為整場烏克蘭革命中鎮壓示威民眾的最大劊子手。逃離之後,亞努科維奇接受了烏克蘭UBR電視台的專訪,透露他的專車駛往機場的過程中曾遭掃射,而雷巴克則狼狽地趕來請求把自己帶走,在趕來的路上他曾被暴打和槍擊。

就在議會盛傳亞努科維奇將主動辭職的時候,這位逃亡的總統在電視屏幕上表示決不辭職,並把當下發生的一切比作上世紀30年代的納粹上台。但議會隨後就單方面解除了他的總統職權,並且定於今年5月25日舉行總統大選。

在這個夜晚,包括前內務部部長扎哈爾琴科在內的許多官員都逃亡未果,當然也有成功逃脫的。夜間則傳來消息,亞努科維奇的專機曾試圖從頓涅茨克機場起飛飛往俄羅斯,但被機場攔了下來,賄賂也未能買通機場方面。隨後,兩輛車趕來將亞努科維奇一行接走。

而亞努科維奇留下的官邸則開始遊人如織,他沒來得及帶走的黃金,未來得及銷毀的文件、奢華的官邸內景、氣派的老爺車藏品、數目不詳的家禽和動物,所有這些都以圖片的形式被傳播出去。

而當亞努科維奇仍不知所蹤時,被他關押了2年多還被其禁止出國就醫和暴打的季莫申科已經自由了。萬眾矚目之下,她趕到了整場革命的中心-基輔獨立廣場發表演說。她號召大家堅持到最後,她承諾將懲罰那些對人民動武的人。當然,她已宣布將參加5月25日的總統大選。

在外交層面,俄羅斯一直指責反對派沒有完成「21日協議」,西方各大國則態度模糊地僅將聲明限於「號召對話」「停止對抗」,最多是歡迎季莫申科獲釋。西方自有顧慮,早在「21日協議」達成後,素來親俄的烏克蘭東南部幾州就宣布自治。若任由新政府和季莫申科動作,烏克蘭很可能分裂,這恰是在烏克蘭問題上有著莫大利益的俄羅斯的最後撒手鐧。所以,西方各國尚未對新政府是否合法做出明確表態,因為他們不想看到烏克蘭的分裂。

其實,「21日」協議艱難的出爐過程恰被事件隨後的發展解釋了。當反對派領導人之一、自由黨主席賈格尼波克帶著這份協議趕到獨立廣場上向示威群眾宣布,得到的是一片噓聲和山呼海嘯的「恥辱!」的咒罵聲。這一場面在整場示威中一再重演,每當反對派同政府達成協議,都會從廣場收到一樣的咒罵聲,哪怕是另一位反對黨領袖、前拳王克里琴科也同樣如是。俄羅斯方面深知反對派根本左右不了示威民眾,所以沒有在協議上簽字。而亞努科維奇顯然也深知妥協恐怕無法安撫示威民眾,談判過程這才如此艱難。

(二)烏克蘭政治大餐中最辣的調料

談判的艱難、西方的反應都說明,真正在推動著事件不斷向前發展的是獨立廣場上的示威民眾。而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則是諸多極端民族主義團體。細細研究過他們便可發現,他們緣何可以在2個多月時間內一直同軍警對抗。

這群極端民族主義團體分為數個小組織,其中以由安德列·巴盧比領導的「自衛」組織和德米特里·亞羅什領導的「右翼」組織規模最為龐大。前者總數超過12000人,參加到此次獨立廣場上的則有5000多人,後者規模則更為龐大。

巴盧比的隊伍主要在此次示威的中心——獨立廣場堅守。他們在前後兩波動蕩中守住了這個廣場,未讓軍警清場。巴盧比自己介紹稱,他的隊伍中15%有著戰鬥經驗,均為退伍警察、士兵,甚至包括特種兵。他們中有的在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國戰鬥過,有的參加過阿富汗戰爭、車臣戰爭、五日戰爭等等獨聯體近些年的熱點戰事和衝突。剩下的人則大多是大學生,巴盧比經常組織這些人進行軍事訓練,甚至在此輪動蕩中也不斷對他們進行錘鍊。

巴盧比的介紹解釋了為何廣場上的示威民眾許多統一穿著迷彩服,為何面對軍警展現出強大的戰鬥力,又為何行動有素、紀律嚴明。他們分有數個「百人團」,各司其職。有的專門負責燃燒瓶的製作,有的負責點燃輪胎,有人負責情報、後勤、工事營建。在與軍警對抗過程中,他們熟練地相互配合,扔投燃燒瓶,點燃輪胎。其對抗軍警裝甲車的過程甚至成了教材一般的素材被傳播。

而亞羅什的隊伍則主要在歐洲廣場、格魯舍夫斯基大街等地活動。他們佔據了附近的數個政府大樓,主要用來在寒冷天氣下供示威者居住。在第一波動蕩中,他們是與軍警對抗的主力。

這群極端民族主義團體五花八門,需另文介紹,但其淵源則是相同的,都誕生於烏克蘭自古即有的民族獨立浪潮當中。烏克蘭人的獨立意識與其作為哥薩克集聚地的最初形態有著直接關聯。此後,他們無論是在對抗沙俄統治者還是波蘭統治者的過程中都展現出十足的獨立意識和戰鬥精神。到了上世紀20-30年代,這種意識開始藉由「烏克蘭民族組織」這一政党進入系統發展時期。二戰期間,該黨由斯傑班·班德拉領導的極端派甚至同納粹合作來追求國家獨立。而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的民族獨立意識更開始大發展,出現大批民族主義主張的政黨。他們往往是烏境內諸多民族主義事件的主角,由於其極端性而基本無法登上大政治舞台,但卻以「烏克蘭政治大餐中最辣的調料」這樣一種樣貌一直存在著。

這些組織平時即多搞軍事訓練,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亞羅什甚至曾放言:「僅『右翼』組織一家的武裝力量就足以保衛整個烏克蘭。」這些都與他們今日在廣場上的表現相契合。更解釋了緣何僅憑他們的力量便足以將總統逼到要逃亡的境地。而正常革命的主力正是這群極端民族主義分子。

從主張上說,極端民族主義分子們一直將俄羅斯視為敵人,而將加入歐盟視為國家得到拯救的必然。這才有去年11月21日亞努科維奇政府中止加入歐盟進程之後的示威活動。

(三)革命大勢

其實,整場革命也是逐步升級的。示威開始後一直和平發展,大有像俄羅斯去年初的大示威一樣和平結束的可能。但11月29-30日的夜裡,亞努科維奇政府決定鎮壓示威民眾,建議他這麼做並且貫徹執行的恰恰是他逃亡時待在身邊的國家安全與國防局負責人克柳耶夫。如此一來,事態一發不可收拾。而在由一次「停火」間隔開來的兩波動蕩中,亞努科維奇一直重用克柳耶夫,反映出他的基本處理方向以及為何示威遲遲不退。

亞努科維奇中止入歐進程的動機是複雜的。在當時的民調中,季莫申科領導的「祖國黨」只比他的「地區黨」支持率低1%,排在第二,儘管當時季莫申科仍在牢里。所以,亞努科維奇斷斷不會讓季莫申科重見天日,但是歐盟給出的入盟條件則是讓季莫申科到歐洲治病,這是亞努科維奇無法同意的。而歐盟還無法幫助烏克蘭還外債,2013年烏要還20億美元,2014年則要還76億。這些歐盟都表示負擔不起。但是,普京卻帶著150億美元貸款和天然氣低價供應協議來到亞努科維奇面前。這些都讓亞努科維奇最終選擇了普京的「歐亞聯盟」,而非加入歐盟。但是,這惹惱了烏克蘭的老百姓,尤其是極端民族主義群體。示威驟起。

至於俄羅斯,烏克蘭對它的意義是極其重要的,普京需要東斯拉夫三兄弟之一的烏克蘭的鼎力相助來完成他「帝國式"的地緣政治戰略,來謀取執政合法性。所以他才開出優厚條件吸引烏克蘭。但普京沒有料到示威人群會如此頑強,他花大錢的結果竟然如此糟糕。對於眼下的局勢,俄羅斯最後的撒手鐧便是讓烏克蘭分裂。東南部各州那個自治宣言不是偶然。普京無法接受失去烏克蘭的結果,那將意味著俄羅斯不再是一個影響力橫跨歐亞的大國,他可以不惜分裂烏克蘭來「止損」。而這恰恰又是西方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們至今態度模糊。

那麼季莫申科呢?即使不考慮分裂危險,烏克蘭政治經過這次革命會導向良性政治運轉么?其實查一查季莫申科的政治過往便可知,她同樣是一位在從蘇聯末期開始藉由個人關係大發其財的商人,此後又轉型為政客。而她早年間經營石油生意時的貪腐醜聞盡人皆知。

而在投身政壇之後,她的劣跡倒也成了小事,因為蘇聯解體後運轉不良的民主政治中沒有哪個官員身上沒有污點。在她與尤先科和亞努科維奇上演的「三角戰」中,只要有一人坐大,另兩人就會聯合起來對其進行反對,聯合的直接動機不過是湊夠議會裡的表決席位。顏色革命時,季莫申科尤先科還是反對亞努科維奇的夥伴,但當他們分別做了總理和總統,卻天天上演「府院之爭」。2008年,季莫申科和亞努科維奇還是一同反對尤先科的夥伴,如今卻成了仇敵。而那時,亞努科維奇還在要求限制總統職權。而當他當了總統,想要限制他的權力就必須得動武。

從目前看,烏克蘭政治仍是一片混沌。新政府尚得不到西方的承認,俄羅斯在手握分裂按鈕,而季莫申科則在自顧自地與示威民眾親好,號召他們繼續革命進程,儼然已將革命中另兩位反對派領導人拋在了腦後。只是,季莫申科看上去仍是最可能的大局底定者。但是,如果她上台,烏克蘭政治是否可說是進入了善政?

其實,至少目前來看,烏克蘭不過是又迎回了過去的一個舊官僚,其政治仍在原地踏步。而且,這一次他們實現政權更迭依靠的又是極端民族主義勢力,這難保不在未來成為隱患。而東南部的分裂仍時時威脅著烏克蘭的完整。烏克蘭陷入的這個政治泥潭著實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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