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秋獮:大清帝國的「秋季運動會」
作者:白壽彝主編
節選自:《中國通史》第十卷,中古時代·清時期(上冊)。
原文標題為《木蘭秋獮盛典》。
特邀編輯:項旋(中國人民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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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Muran),滿語,漢譯為「鹿哨子」或「哨鹿圍」。原本是捕鹿時使用的一種工具,以樺皮或樹木製成,長二三寸,狀如牛角喇叭。用嘴吹或吸,發出「呦呦」鹿鳴之聲,引誘鹿來。有人說是學牡鹿聲,喚牝鹿來,將其捕獲。清代在今河北省承德市圍場縣境辟出專門的地方,供皇帝打獵,久之便稱這個地方為木蘭圍場,簡稱木蘭。
秋獮,是中國古代早就有的習俗。春天打獵叫搜,秋天打獵稱獮。《爾雅釋詁》謂:「獮,殺也」。《釋文》明確說:「秋獵為獮」。《注》:「順殺氣也」。《周禮·春官·小宗伯》稱:「獮之日蒞,卜來歲之戒」。《夏官·大司馬》說:「中秋教治兵,遂以獮田」。《清史稿》把清代皇帝的木蘭秋獮列為軍禮之一,並引《周官》為依據,說「如是,則講武為有名,而殺獸為有禮」。其實清代皇帝的木蘭秋獮應是起源於滿族固有的狩獵習慣和後來為維護清朝大一統的需要而形成的一種傳統。
清代的木蘭秋獮,是在入關前努爾哈赤皇太極和入關後順治各朝經常出獵的傳統基礎上形成的一項國家大典。主要是康熙、乾隆兩朝舉行的,雍正一朝未曾舉行,乾隆之後逐漸廢止。和先輩相比,康熙、乾隆兩朝的木蘭秋獮體現為更加有目的、有組織、有固定地點和時間,遵循一定章程的一種皇帝圍獵活動,也更加隆重和制度化。
木蘭圍場在北京東北一千餘里之外,承德市北約四百里,為遼代上京臨潢府所屬的興州地方,清初屬翁牛特蒙古等部。圍場本身周一千三百餘里,南北相距二百餘里,東西相距三百餘里。順治時期「塞外行圍」已至其地。康熙十六年(1677),當平定「三藩」之亂初見成效之時,這位大清皇帝巡視長城內外,初次在內蒙接受科爾沁、喀喇沁、敖漢、奈曼等部王公貝勒的朝見。二十年再度巡幸內蒙,繼續接見喀喇沁等部蒙古王公貝勒,並處理有關事務。就在這次巡幸中,有喀喇沁、翁牛特藩王獻地「肇開靈囿」之說和明確提出「酌設圍場」,而且給前往相度地勢的大批官員以各種賞賜。圍場的設立當以此為始。康熙四十二年又在承德建行宮,四十七年建成。乾隆時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和擴展,成為舉世聞名的「避暑山莊」和熱河行宮。
自康熙二十二年起至六十一年止,皇帝每年都離京到避暑山莊巡幸,或再到木蘭行圍。只有康熙二十一年和三十五年因往東北謁陵及追擊噶爾丹未得成行。乾隆帝即位後,自六年起,每隔年一次,十六年以後一年一次,巡幸避暑山莊或到木蘭秋獮,直到嘉慶四年(1799)逝世為止。
所謂木蘭秋獮,其真正的含義是到木蘭圍場行獵講武。但是清代以避暑山莊為第二個都城,凡是到避暑山莊及其附近巡幸、集會和處理政務、消遣遊樂都和行圍一樣泛稱為木蘭秋獮。實際上不都是行獵。乾隆帝到避暑山莊持續近六十年,僅六年至五十六年中,有四十次秋獮。
木蘭秋獮頻繁舉行,包括的內容很多,然而其目的性,康熙帝只說是為習武訓練,實際還有別的。他在生平最後一次行圍時強調,從前有人「以朕每年出口行圍勞苦軍士條奏者,不知國家承平雖久,豈可遂忘武備」。然後列舉清軍平定噶爾丹、策妄阿喇布坦等,「立功絕域」的業績,歸結為「皆因朕平時不忘武備,勤於訓練之所致也」。還有一個是在木蘭秋獮時接見蒙古四十八旗的領袖,加強對塞外民族的控制。乾隆六年準備第一次木蘭秋獮,宣稱其目的主要有三:一是遵循祖制;二是習武練兵,三是懷柔蒙古。因為在此之前監察御史叢洞上奏,以「第恐侍從以狩獵為樂」和「紀綱整肅,營務罔弛」為由,請求「暫息行圍,以頤養天和」。乾隆帝針鋒相對指出,「古者春菟,夏苗,秋獮,冬狩,皆因田獵以講武事。我朝武備超越前代,當皇祖時屢次出師,所向無故,皆因平日訓肆嫻熟,是以有勇知方,人思敵愾。若平時將狩獵之事廢而不講,則滿洲兵弁,習於晏安,騎射漸至生疏矣。皇祖每年出口行圍,于軍伍最為有益,而紀綱整飭,政事悉舉,原與在京無異。至巡行口外,按歷蒙古諸藩,加之恩意,因以寓懷遠之略,所關甚鉅」。他還為乃父雍正未曾舉行木蘭秋獮辯護說:「皇考因兩路出兵,現有徵發,是以暫停圍獵。若在撤兵之後,亦必舉行。」於是乾隆把他的木蘭秋獮目的羅列為,「朕之降旨行圍,所以遵循祖制,整飭戎兵,懷柔屬國,非馳騁畋獵之謂」。這番言論基本上反映了他們秋獮的目的,所差的就是從康熙帝到乾隆帝,都否認他們有以「狩獵為樂」,或為「嬉遊而來」。但是有時的確以此為目的,或夾雜這樣的目的。
有清一代舉行木蘭秋獮,經歷了由簡單到複雜的過程。康熙帝即位之初,比較樸素,僅規定皇帝行圍駐所設護軍統領、營總各一人,率將校先往度地勢,或備院設行營,建帳殿。繚以黃髹木城,立鹿門,覆以黃幕。其外為網城,宿衛屯置,不越其所。十年,罷木城,改黃幔。十六年,康熙帝首途內蒙,以巡閱邊外調喀喇沁郡王扎什、公烏忒巴喇並塔布囊西達等率兵丁一千五百名為嚮導。二十年確定了木蘭圍場的地點。二十一年制定行獵紀律,康熙帝下令每年派兵一萬二千人,分三班,一次四千人,於四、十、十二月,赴口外行獵。部院衙門官一併參加「嫻習騎射」。二十二年,康熙帝出古北口行獵,至木蘭圍場,置行官,張黃幔,舉行盛大宴會,宴請和賞賜蒙古王公台吉、蒙古眾官兵及管領圍場的蒙古王公台吉等。二十三年,由黑龍江將軍選送精騎善射的滿洲兵四十人,分隸上三旗,組成虎槍營,置總統、總領管轄,扈從皇帝圍獵,所謂「大狩行田,遇有猛獸,列槍以從」。從三十四年起,康熙帝一行出古北口外巡歷,命大學士阿蘭泰留京處理章奏,從此有「留京」之說。至四十二年熱河避暑山莊建立,木蘭秋獮的行程就先期由北京出古北口,到熱河。至中秋後,再到圍場,漸趨固定為成例。
設官管理木蘭圍場也是從康熙時開始的。木蘭圍場是這個皇家大狩獵場的總稱。地處蒙古各部落的中央,按當時的四至,東北為翁牛特,東及東南為喀喇沁,北為克西克騰,西為察哈爾,南為熱河。這裡林木蔥鬱,水草茂盛,群獸聚以蕃息。圍場的四周,樹以木柵,稱為柳條邊,以分別內外。進出有道口。圍場之內,又按地形和草木稠密的分布,劃分為一個個小圍場。每個小圍場,均選擇一處平坦高岡為中心,四周有稠密的林木。整個木蘭圍場包括這樣的小圍場六七十處。各個小圍場之間相距遠者數十里,近者只有幾里。圍場設立以後就派了翁牛特和阿魯科爾沁等部的王公為管領。康熙四十五年正式設總管一員,章京八員。乾隆十八年進行一次大改動,除把總管從四品提為三品,章京從六品提為五品以外,又設左右翼長各一員,秩四品,驍騎校八員,秩六品。總管歸屬於理藩院,統轄翼長、章京、驍騎校等。守衛圍場的是駐防的八旗滿洲、蒙古兵丁,康熙、雍正年間不到二百人,乾隆十八年增至八百人。他們按八旗方位,以一旗為一營房,每營統五卡倫(哨所),總計四十卡倫。「各有地界,分司稽察」。乾隆時還設置綜理行營王公大臣一人,凡啟行、校獵、駐蹕、守衛諸事皆歸其統屬。又在全部六七十處小圍場中,每年選擇十八九處,或二十處作為秋獮之所,其餘隔年一輪換,以使野獸得到繁殖,時人贊稱「蓋於講武中寓好生之德」。設圍所在,必事先通知並作好一切準備。屆時官兵赴場布列,祗俟御蹕臨圍。乾隆帝每次行獵,除原來的蒙古四十九旗及喀爾喀、青海諸部蒙古分班從圍以外,還有來自數萬里之外的土爾扈特等部。二十年,更定網城置連帳一百七十五,為內城,設旌門三,分樹軍纛,稱為金龍。外設連帳二百五十四,為外城,設旌門四,稱為飛虎。外周設宿衛警蹕,立帳房四十,各建旗幟,由八旗護軍官校環衛。
舉行木蘭秋獮多在七、八月。先期各駐防長官選派精於騎射的人赴京練習。按例,每年蒙古各部要選一千二百五十人為虞卒,叫做「圍牆」,以供參加合圍之役。屆時,皇帝戎裝乘騎出宮,扈從引導如巡幸之儀。既駐行營,禁止兵士踐踏田禾,騷擾吏民,不準夜行,違者治罪。統圍大臣親臨場所,按旗整隊,中建黃纛為中軍,左右兩翼以紅、白二纛分別標誌之。兩翼末,滿語稱為烏圖裡,各建藍纛為標誌,皆受中軍節制。管圍大臣皆以王公大臣領之,蒙古王、公、台吉為副。兩烏圖裡則各以巴圖魯侍衛三人率領馳行,蟬聯環帀,自遠而近。圍制有二:一是行圍,只以數百人分翼入山林,圍而不合,滿語叫阿達密;二是合圍。合圍之制,則在五鼓前,管圍大臣率領蒙古管圍大臣及虞卒、八旗勁旅、虎槍營士卒、各部落射生手齊出營盤,根據圍場山川大小遠近,紆道繞出圍場之後,或三五十里,或七八十里,齊至看城,滿語叫烏圖裡阿達密。看城,就是黃幔城。圍既合,自烏圖裡處虞卒脫帽用鞭擎之,高聲傳呼「瑪爾噶」口號,瑪爾噶為蒙語,意即帽子。聲傳至中軍,共三次。中軍知圍已合,乃擁纛徐行,左右指揮,以等待皇帝入圍。
皇帝是秋獮的中心人物。他在入圍或出哨的當天,於日出前,自行營乘騎先至看城稍息,等兩翼烏圖裡藍纛到後,出看城,佩櫜鞬,在隨從諸大臣等擁護下,由中道直抵中軍。在中軍前半里許,周覽圍內形勢,了如指掌。而行圍的快慢進止,由其親口指揮。這時二三十里之內的禽獸都被圍在皇帝左右,任他逐射。當他射中時,諸部圍觀,莫不歡欣踴躍,把圍獵推向高潮。如遇有虎,則圍暫不行,等皇帝看完殪虎之後,聽皇帝之令而行。每圍場收,至看城,皇帝即駐馬。只看諸王、射生手等馳逐余獸。如值當日看城場內獸集過多,則根據皇帝所發命令,特開一面使逸,但仍禁圍外諸人逐射。「獲獸已,比其類以獻」。獵罷,皇帝返回大營,稱為散圍。諸部各按隊歸營,傍晚則一天行圍宣告結束,頒所獲於扈從諸人。一次木蘭秋獮,皇帝有幾天這樣的行圍或出哨。
如果是哨鹿,則在鹿始鳴時出獵,即每年白露之後(或秋分前後)。模仿鹿鳴之聲,而引誘其至。其制與常日不同。這時皇帝於五更放圍之前出營,其餘侍衛及諸備差人等,分為三隊。約出營十餘里,按皇帝之令,停第三隊。又四五里,停第二隊。又二三里,將至哨鹿處,停第一隊。至此皇帝身邊只有侍衛及扈衛十餘人。漸聞清角聲揚,遠林呦呦,低聲應和,「倏聽槍聲一發,咸知聖武神威,命中獲鹿矣。群皆歡欣引領」。這是在一個很少數人的範圍內,扈從皇帝射鹿。然後「聽旨調遣,而三隊以次皆至上前矣」。乾隆帝曾在一次木蘭秋獮時,乘騎望見鹿群,命一侍衛舉假鹿頭,作呦呦聲,引牧鹿至,亟發矢射獲,取其血以飲,「不唯益壯,亦以習勞也」。戴假鹿頭,模仿鹿鳴,甚至穿鹿皮衣,是當時哨鹿的通常形式。
木蘭秋獮的圍期,大致從中秋後一日始,經二十天左右。圍獵未完,或秋雨過多,泥淖艱阻,因而奉令中輟者,謂之「減圍」。如未獵而止,則謂之「停圍」。
作為一次木蘭秋獮,除了出哨圍獵以外,還包括每日的宴賞、處理章奏及政務。特別是禮成的最後一次盛大的宴會和賞賜,設大蒙古包作正殿,旁列四蒙古包,參加秋獮的蒙古各部落王公台吉、官兵人等和扈從皇帝的各類人員,都要入會並分別給予賞賜,是一次懷柔蒙古等少數民族的重要大會,也是一次論功行賞的大會。會上要奏樂和演出「布庫」、「詐馬」、「跳駝」等戲。布庫,亦稱撩腳,就是徒手相搏,勝敗以仆地為定。詐馬,是在生馬駒中,持長竿,竿頭繫繩圈,突入駒群,乘駒驚,而持竿圈住駒首,舍己馬跨駒背以絡絡之。駒不服,輒跳躍作人立,善騎者夾以兩足始終不下來,過一會兒迫使生駒貼伏。跳駝,則牽駝高八尺以上者立於庭,表演者在駝旁,忽然躍起越駝背而過,到地仍直立不仆。這些都是蒙古戲,為他們的「絕技」。
編排:@邱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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