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在船上的那些艷事

06-11

杜甫在船上的那些艷事

花隨月轉陰晴收錄於丁啟陣日誌

詩聖杜甫偉大，偉大的方面不止一個。除了詩寫得好，集古今詩人之大成，他的人生閱歷，也有許多過人之處。其中之一是，祖籍陝西、出生於河南可能是「旱鴨子」的杜甫，一生竟然有那麼多乘船旅行的經歷，在船上發生過那麼多有意思的事情——可謂艷遇多多，給後人留下了這麼多跟船有關的優秀詩篇。聖人孔子那麼喜歡水，還曾經為自己的理論沒人買賬發出過「乘桴浮於海」（坐船出國）的毒誓，他都沒有坐過船，所謂周遊列國，其實就是坐著馬車到處轉悠。

杜甫一生，足跡遍及半個中國，宋人王安石用「餓走半九州」這句詩去形容。其實，這個形容是相當片面的。杜甫走半個九州的過程，固然窮餓愁苦的時候不少，但也不乏悠遊快樂的時候。青年杜甫南下吳越，結交義氣朋友，觀賞山水美人；中年杜甫作客樓船，飲酒，聽曲，看舞蹈；晚年杜甫漂泊湖湘，在自家船上，品味自然景物的意蘊，捕捉花草魚蟲嬉戲的情趣。每一個階段，詩聖都留下了足以令一千多年後的我們羨慕嫉妒的詩情畫意生活寫照。

杜甫青年時代船上的艷事，因為詩歌作品散失嚴重，我們所知不多。但是，從他晚年的回憶之作《壯遊》一詩中，我們至少可以了解到如下一些信息：他在今天紹興鑒湖、剡溪、天目山等湖泊溪流中，坐過船。當地美女白皙的肌膚，旖旎的山水風光，給他留下了非常美好而深刻的印象。遺憾的是，杜甫在姑蘇一帶遊覽時，得到了乘坐大船出海的機會，卻未能往扶桑（今天日本）一游。在四川梓州避難時，杜甫仍念念不忘早年遊覽吳越時眾多的「勝事」。可以想見，艷事不少。

中年在長安，科舉、跑官都很不順利，充滿坎坷與屈辱。但是，倘若不論效果，其過程還是豐富多彩的。初夏時節，杜甫陪幾位公子哥，攜妓到丈八溝划船納涼。公子哥調製了清涼的冰水，佳人切削了雪花一般的藕絲。才子佳人，在景色宜人的水面，盪起雙槳，享用著精美的解暑飲食，歡樂情景，堪稱天上人間。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竟然突然烏雲密布，風雨驟起。躲避不及，佳人們漂亮的紅裙、精心畫好的眉毛都被雨水打濕，弄洇了。好朋友岑參是一個愛玩新花樣的人，帶著杜甫到長安有名的遊覽勝地渼陂遊玩時，安排得有聲有色。有史為證：「青蛾皓齒在樓船，橫笛短簫悲遠天」，「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城西陂泛舟》），「湘妃漢女出歌舞，金支翠旗光有無」（《渼陂行》）。

在成都浣花溪畔，杜甫有自己的小船。毫無疑問，這條小船給杜甫一家的鄉村田園生活平添了許多情趣。「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進艇》）。雖是簡單的快樂，卻足以羨煞旁人。

成都有人作亂，杜甫避往通泉、梓州、漢州等地。因為當地若干官吏的款待，杜甫有了不少陪同冶遊的機會。這些冶遊，官吏本意，或許只是為了侑酒取樂，但經過杜甫詩句的再現，都變成了無比美好的瞬間，令人遐想，令人嚮往。例如：「笛聲憤怨哀中流，妙舞逶迤夜未休。燈前往往大魚出，聽曲低昂如有求」（《陪王侍御同登東山最高頂宴姚通泉，晚攜酒泛江》）。「江清歌扇底，野曠舞衣前。玉袖凌風並，金壺隱浪偏。競將明媚色，偷眼艷陽天」；「白日移歌袖，清霄近笛床。翠眉縈度曲，雲鬢儼分行。立馬千山暮，回舟一水香」（《數陪李梓州泛江，有女樂在諸舫，戲為艷曲二首贈李》）。

隨著年齡的老去，身體日益衰病，憂愁日益深重，杜甫對女色越來越不感興趣。他在船上看到的景緻，也漸漸由歌舞伎女轉向花草魚蟲。杜甫以詩人不泯的童心和豐富的想像力，給我們留下了數首情趣橫生有如童話劇的作品。

寫於梓州期間的《舟前小鵝兒》一詩，傳神地刻畫了小鵝兒充滿稚氣、惹人愛憐的神態：「引頸嗔船逼，無行亂眼多。翅開遭宿雨，力小困滄波。」

最富有情趣的，當然要數作於湖南境內的《風雨看舟前落花，戲為新句》：「江上人家桃樹枝，春寒細雨出疏籬。影遭碧水潛勾引，風妒紅花卻倒吹。吹花困癲傍舟楫，水光風力俱相怯。赤憎輕薄遮入懷，珍重分明不來接。濕久飛遲半日高，縈沙惹草細於毛。蜜蜂蝴蝶生情性，偷眼蜻蜓避百勞。」仔細品讀，桃樹枝、籬笆、水、風、花、蜜蜂、蝴蝶、蜻蜓、百勞鳥之間微妙的關係，就是一出絕妙的童話劇，引人入勝。此外，《小寒食舟中作》一詩，雖然整首詩籠罩著衰老、懷鄉的悲情，但其中的「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娟娟戲蝶過閑幔，片片輕鷗下急湍」幾句，也是風致極佳的。

當然，只有艷遇、艷情，不成其為杜甫。船上所見所聞，杜甫也寫出過許多黃鐘大呂之作。例如《旅夜書懷》、《登岳陽樓》、《夜聞篳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