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與張愛玲的隱秘情愫
張愛玲
張愛玲童年時代就看《胡適文存》。《歇浦潮》、《人心大變》是拖出去看,只有《胡適文存》是坐在桌前看,端端正正的。1944年她寫《詩與胡說》,起筆也是提到胡適——胡先生不甚成熟的新詩,究竟是現代新式的肇始。在後輩張愛玲看來,胡適是高的,遠的,不可觸及的,他們根本算是兩代人。在上海的時候,正當紅,她體會著民間的快樂,不曾想過自己的人生會與胡適這個大人物有交集。雖然胡適,在外國人看來,名氣沒有林語堂大。他牽頭引導的五四,張愛玲也只是趕上了一個裊裊的尾巴,但多年以後,愛玲在美國見胡適,也還是如對神明。
愛玲的祖父張佩綸,當年幫過胡適的父親胡鐵花一個小忙。這在張家當然是小事,但在胡家,這件事卻值得一直記取。張胡算是世交。張愛玲的母親、姑姑和胡適打過牌,她們並沒有把胡適當做大人物,戰後報上登出胡適照片,笑容滿面,笑得像個貓臉的孩子,打著個大圓點的蝴蝶式領結。張愛玲的姑姑笑著說:「胡適之這樣年輕。」
胡適是文化圈內出了名的老好人,「我的朋友胡適之」的叫法,流傳一時,就連張愛玲那麼清晰凜然慣了的人,也被胡適溫暖到。胡適先生,很像是一個知心的前輩,也像是剛下過雨的午夜時分,街角的一盞燈,總能給人一點薄薄的希望。1953年,美國頒布難民法令,張愛玲有心離開香港,去美國尋求發展。1954年秋天,張愛玲給胡適寫信,寄了本《秧歌》去。也許張愛玲都想不到,胡適給她回了信,言辭之懇切,真是能讓人感動得落下淚來。胡適把《秧歌》讀了兩遍,說張愛玲小說寫得成功,「平淡而近自然」,而且個別情節,胡先生還細緻地點出來。他說要把張愛玲的書推薦給朋友看,也說想看看她的其他書。
要知道,彼時彼刻,實在是張愛玲文學上最迷茫的時候,離開了上海,到了香港,她寫的東西失去了許多讀者,生活又沒有著落。即便去了美國,那裡也是片文學的新大陸,「白而胖」的西方人,未必能像「白而胖」的上海人一樣歡迎她的小說——雖然她的英語很不錯。胡適的回信,是懇切的鼓勵,也是內行人的讚許,多少給冷了心的張愛玲些許鼓舞,她真是「高興到極點」,且「感到非常大的榮幸」。到了美國,張愛玲跟炎櫻一起去拜見胡適。一進胡家門,她就有種時空交錯感,杯子里的綠茶,胡太太的安徽國語,張愛玲都記得很清。她隱隱為胡適不值,包辦婚姻的太太,怎麼也不像她理想中的伉儷模本。張愛玲感嘆,「她也許有些地方永遠是適之先生的學生」。
感恩節那天,張愛玲出去跟友人吃烤鴨,吹了風,回去就嘔吐,剛巧胡適打電話來,約去吃中國館子。張愛玲沒能去成。炎櫻介紹她去職業女子宿舍住,胡適也去看她。臨別時,張愛玲把胡適先生送出大門,兩人在台階上站著說話。「天冷,風大,隔著一條街從赫貞江上吹來。適之先生望著街口露出的一角空曠的灰色河面,河上有霧,不知道怎麼笑眯眯地老是望著,看怔住了。」張愛玲微笑著望過去,只覺得一陣悲風,隔著十萬八千里從時代深處吹來。
胡適曾為張愛玲作保。她要去薩克斯頓基金會住。回信的時候,他順帶寄回了她的那本《秧歌》,通篇圈點,還在扉頁上題字。誰看了也要感動。只是,他們註定各自尋找人生。
不知什麼時候,胡適返回了台灣。又隔了好些時,胡適去世了,聽到噩耗,張愛玲只是惘惘的。知音、故友、天涯淪落時的一個精神通道,忽然消逝,就彷彿太平洋的風,直接從海岸刮過來。
那一年,張愛玲譯《海上花》,想到早幾年或許可以請胡適先生幫忙,這才真正覺得胡適先生不在了,更是悲從中來,眼睛後頭一陣熱。
張愛玲談胡適之死:「在宴會上演講後突然逝世,也就是從前所謂無疾而終,是真有福氣。以他的為人,也是應當的。」
張愛玲在美國又結婚了,她嫁給了賴雅,一個很多人眼裡的「老頭子」。令人驚奇的是,賴雅竟然跟胡適是同齡人。
文章摘自 《流蘇與娜拉》作者:伊北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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