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終結論」及其現實的挑戰 福山

「歷史終結論」及其現實的挑戰----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在復旦大學的演講綜述2003年3月10日上午，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關係高級研究院教授弗朗西斯?福山到復旦大學訪問，並在美國研究中心多功能廳做了《歷史的終結及其現實挑戰》的報告，主要介紹了歷史終結理論的主要內容、在世界上遇到的挑戰，並就一些現實的國際問題與廣大師生開展了坦誠的對話。福山的報告比較全面地體現了他最近的學術成果和對現實問題的看法，充分展現了他對當前世界發展的基本判斷。為了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福山本人及其主要思想，我們對其學術脈絡和報告中闡述的觀點綜述如下。「歷史終結」理論在復旦大學的演講中，福山重點闡述了「歷史終結」理論。福山說，「歷史的終結」觀點始於1989年夏天發表的《歷史的終結？》一文。那時蘇聯正陷於混亂，中國也出現了不穩定。他在文章的標題後面加上一個問號，表示並沒有斷言「歷史的終結」，而是對政治發展是否會朝向自由民主體制感到懷疑。同時，福山承認，「歷史的終結」並非自己的原創，而是由黑格爾首先提出，經過馬克思發揚光大。馬克思主義認為，人們都普遍相信有一個「現代化的過程」，歷史有一個發展方向，福山只是認為該方向的終點是自由市場為主的民主社會。所謂終點，僅僅是一種歷史哲學的比喻，而不能解釋為歷史果真從此停止不前。人類社會起源於狩獵社會，然後依次過渡到農業社會、工業社會，現在也許正在通向後工業社會。福山關注的是，「這種現代化的進程究竟是特殊的，還是普遍的？」福山認為，所有追求現代化的國家都不得不在相應的文化基礎上建立一套發達的制度體系，並且各自都認為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中國的現代化方式就是典型的例子。拋開這些爭論不說，任何國家都不會回到婦女沒有權利的社會，也不會回到奴隸社會。在長期的歷史累積過程中，這些問題已經成為各國都必須遵循的普遍原則。談到自己與老師薩繆爾?亨廷頓在理論上的差異，福山認為，自己和亨廷頓的根本分歧在於美國、歐洲、日本不同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是不是一種歷史偶然產生的結果。亨廷頓認為現代化過程會最終導致整個世界經濟體系的趨同，即所謂「勻質化過程」，但文化上則很難做到。他把整個世界分割成很多大的文化群落，認為文化和現代化是相互獨立的。一個國家可以發展成為科學技術非常現代化的社會，但根本的文化底蘊不會發生大的變化，進而導致不同社會形成不同的政治制度，並且這些政治體系必然發生衝突。福山同意亨廷頓關於歷史發展是一個終極融合過程的觀點，今天現代化的政治和經濟體制首先發生在以基督教為基礎的西方，但不同意亨廷頓關於不同文化導致不同政治制度的結論。福山認為，現代化，不僅會帶來普遍的經濟活動，還會導致相仿的政治制度。他以「9?11」事件為例進行分析。「9?11」事件說明，至少存在一批伊斯蘭恐怖分子，他們不認為建立一個現代的、世俗的、民主的、西方消費社會是正當的，因此製造了恐怖襲擊。比如駕駛飛機襲擊世貿大樓的恐怖分子----穆罕默德·阿特不是一個生活在阿富汗山洞裡的野人，而是出生於埃及中產階級家庭，在漢堡大學接受現代化教育，長期生活在美國，熟諳西方的文化和價值觀。但他對西方社會充滿仇恨，所以他發動了恐怖襲擊。福山認為，在後面支持阿特的是許多在骨子裡極端反對西方的穆斯林。他們不喜歡美國在巴以衝突上的外交政策，不喜歡整套現代化的政治經濟體制，這種伊斯蘭運動的威力十分強大，許多人反對現代化，他們給美國帶來了巨大的挑戰。不過，福山自信地宣稱伊斯蘭的威脅並不特別嚴重，只會在短期內成為不穩定的根源，長期來說，現代化的自由列車不會偏離軌道，現代化會必將繼續向前前進。因此，經濟的、科1/6學的制度和方法在其原生地發展起來以後，就不只是適用於西方，而是不斷地推廣、普及並適用於全球。福山把社會歷史的發展比作一架「巨型機器」，由四個部件組成：科學技術、經濟、政治和文化。科學和技術是進步的原動力，科技帶動經濟，經濟帶動政治，政治帶動文化。社會歷史機器的「發動機」（科技）通過一系列齒輪和輪軸依次將動力傳遞和帶動機器的下一部分。福山認為，社會歷史發展的動力在傳遞的過程中必然因為磨損逐漸變弱，因此，科技變革的速度最快，文化的變革速度最慢。（1）「機器的引擎」是科學技術。福山認為，歷史發展之所以具有方向性，是因為科學技術的革新會帶動社會經濟的發展，新技術一旦出現並普及，就不只是某一個社會的事情，而成為全人類的事業，改變著社會的發展方向。福山說，技術的發達程度決定了經濟的生產能力，進而決定一個國家的經濟現代化水平。農業經濟看上去和狩獵經濟就有很大的不同，蒸汽機的發明就推動了經濟力量的集中，導致了城市化和社會組織形式（比如現代民族國家）的發展。這種發展是否在中國、墨西哥或者美國發生，並不是特別重要，因為這是一個普遍的過程。在蘇聯社會主義經濟體制解體之前，人們還一直相信經濟現代化的組織方式可以有多種形式。而實際上，20世紀60年代以後的實踐表明：與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經濟體系相比，社會主義的中央計劃經濟不能創造程度相同的經濟現代化。（2）經濟發展。福山認為，經濟發展受制於技術的發展，經濟現代化的過程在全世界普遍適用，各國人民都不可避免地嚮往經濟現代化，要求改善生活條件。現代經濟的運轉離不開各種各樣分散的知識，不能通過等級集中制來解決，必然需要分散的市場經濟決策機制來完成，並且現代經濟的複雜性也加速了技術創新的發展。計劃經濟實踐的受挫表明，市場機制的形成幾乎就是現代化的標誌。一個國家有必要建立一套法律基礎上的產權規則，建立一些維持基本公共秩序的法律。同時，地方的基本經濟決策不得不掌握在私人手中。這是國家機器中的一種機制，任何人如果想加入現代化經濟生活就必須接受基本的經濟規則。福山認為，這是一種普遍的規律，並用國際人口流動的「用腳投票」效果進行了說明。現在，每年有上千萬人從第三世界國家流入西歐、北美、日本等發達國家和地區。（3）政治制度。儘管經濟與政治之間的聯繫往往比較弱，但長時期的相關性比較強。但根據一項統計研究表明：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人均GDP在6000美元以上的國家，往往建立了民主制，比如韓國和台灣在20世紀80年代達到了這一水平，都實現了專制政府向民主政府的轉型。福山認為，其中的原因可能來自於產權改革以及中產階級的形成。當人們的收入達到這一水平，中產階級開始壯大，要求自主權和所有權，教育水平較高，參政意識增強，出現了市民社會，從而使政治制度傾向於民主化。在過去，日本、韓國、台灣等國家和地區都發生了類似的情況，新加坡還沒有發生，但也只是個時間問題。有理由相信其他一些正在發生類似經濟發展的社會也將發生類似的政治變化，在高水平經濟發展和民主制之間存在著因果關係。當然，也有反例，像印度這樣貧窮的國家，民主制卻非常成功。一些富國如科威特和沙烏地阿拉伯，民主的水平卻不高，因此，經濟發展和政治制度民主化之間的關係也不是絕對的。福山認為，中國的政治發展也必然遵循這一規律。亞洲國家的人們普遍認為，擁有較大權威的政府是推動經濟快速發展的必要政治體制。中國同韓國、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等國家一樣屬於在民主制建立之前經濟發展速度非常快的國家。但是，事實上民主造成了很多腐敗現象，也扭曲了利益群體和政黨，阻礙了社會快速發展。表面來看，經濟發展和民主制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然而，非民主政治體制內保證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責任問題。如果每一個權威政府都有像李光耀這樣的領導人，建立廉潔、高2/6效的政治管理，照樣能夠推動經濟增長。但問題是，權威主義政府往往沒有高效率的管理，比如在巴西、阿根廷、扎伊爾，儘管也有像李光耀一樣的領導人，但缺乏足夠的經濟管理能力，結果腐敗橫行，經濟衰敗。既然如此，確保制度運行良好的唯一保證就是負責任的規則體系，特別是將所有人的治理方式結合起來，使公民的意願輸入政府決策過程。因此，無論在中央和地方層面，都要求採取民主的方式管理社會事務。（4）文化。文化是比較特殊的部分，儘管福山承認不可能消滅各種文化的基本差異而變成一種全球文化，但是文化的趨同卻是一個長期發展的過程。比如日本有自己的民主制度，並有市場經濟體制，但日本人和美國人在做事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福山說，人們擔心麥當勞文化，可口可樂文化，更希望保持各自文化的獨特性，抵禦文化霸權，很多文化將在短期內無法融合，但隨著社會現代化和全球化的發展，文化的融合確實不可避免，儘管文化的融合可能給一些國家的人民帶來了擔憂。然而，有一個趨勢目前來看已經不可避免：宗教與政治的分離，使政治完全世俗化。福山認為，在中世紀的西歐，每個國家的國王均可規定其臣民應該信仰什麼，以此來統一人民的思想意識。但歐洲長期的宗教戰爭，特別是16世紀的中歐，有30%的德國人在宗教戰爭中喪生，血的事實教育人們以政教分離來結束這樣的悲劇。「歷史終結論」的現實挑戰現實發展與這一理論的吻合程度如何呢？福山認為，在東亞社會，上面提及的「社會機器」運轉不錯，比如東亞在現代化過程中，經濟很成功，社會日益多元化和民主化。但這架「社會機器」在伊斯蘭世界運轉得並不理想。福山的解釋是，在宗教認同方式上，亞洲要比穆斯林世界靈活得多，而且在中國、日本、韓國和東亞的其他國家和地區建立世俗政府和世俗政治比起伊斯蘭國家要容易得多。因此，接受西方制度是一個普遍進程，但有的國家接受起來比較迅速，有的國家則比較慢。福山在演講中重點分析了伊斯蘭世界為什麼不願意接受西方的政治制度。他說，極端的伊斯蘭分子對現代化的制度提出了嚴峻的挑戰。特別是，本拉登及其追隨者們反對絕大多數現代社會的規定性，不喜歡現代消費者，不喜歡生活在一個物質豐裕和婦女享有平等權的社會。對於伊斯蘭運動的成敗，福山作了兩點說明 第一，伊斯蘭運動沒有訴諸於伊斯蘭世界以外的人們，只是針對穆斯林。事實表明，伊斯蘭基地組織在上海、東京、莫斯科、北美等世界其他地區沒有招募信徒。由此看來，伊斯蘭運動只是伊斯蘭世界內部的事，並且與伊斯蘭早期政治運動方式的失敗以及創立一個現代社會的失敗有關。第二，作為一種主導性的意識形態來說，極端伊斯蘭主義已經徹底失敗，至少在伊朗、阿富汗和沙烏地阿拉伯等三個國家是如此。福山認為，伊朗在伊斯蘭革命20多年以後，處於18歲以下年齡段的30%的人口，幾乎沒有人支持伊斯蘭繼續維持統治，伊朗年輕一代將會把伊朗從一個伊斯蘭專制國家帶向一個更開放、更世俗的社會。在阿富汗，塔利班的殘酷統治對阿富汗人民是一場災難。沙烏地阿拉伯則是一個無法理解的瘋狂國家，而且經濟無序和糟糕的程度無與倫比。在過去的20年，沙特的人均收入從過去的24000美元跌落到了8000美元。福山認為，蘊含著深層次矛盾的沙特政府是製造恐怖分子的根源。由此斷定，極端的伊斯蘭主義不是一種成功的現代意識形態，從長期來看，在實踐中不可付諸實施，不僅非穆斯林世界不會採用，甚至在穆斯林世界也不會成為一種有影響的意識形態。福山說，儘管在當前世界，這些觀點還存在疑問，但這卻是他觀點最重要的方面。隨後，福山討論了「歷史終結論」在現實社會發展中遇到的三個方面的挑戰。3/6第一，關於善治和制度創建問題。福山認為，經濟現代化導致政治民主化，並最終帶來文化現代化。這個過程，西歐、日本、北美都已經經歷了，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地區也正在經歷。然而，相當一些現代國家還缺乏善治，非但沒有朝著現代化前進，反而退步了。比如一些非洲國家在過去30年里變得更貧窮了，人民的收入甚至不如剛剛獨立的時期。這些國家政府的控制能力很弱，政治腐敗，公共行政很差，他們沒有像東亞社會那樣享受現代化帶來的好處。儘管他們得到了大量的發展援助、建立了發展體制，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許多國家都試圖幫助他們。然而，甚至連這些基本的機制他們也不允許運作。同樣，在過去的10年里，拉美(如阿根廷、智利、哥倫比亞)、前蘇聯等地區的經濟也出現了倒退。福山認為，最根本的問題不是他們沒有能力制定正確的經濟政策，相反，他們從華盛頓、IMF和其他國際機構獲得大量的建議。最根本的問題是，它們缺乏一套強有力的穩定製度的能力。東亞之所以發展很快，是因為有良好的政府，良好的公共行政。發展最迅速的國家和地區就是擁有最好政府的國家和地區，像日本、韓國和台灣。有人認為，威權主義的政權也可能憑藉善治產生高效率，甚至在一些時刻比民主政治制度創造的效率還高，比如戰後韓國和台灣的經歷。但福山認為，問題在於長期的可持續發展，如何制止腐敗和對人民負責。民主是一種所有層次上的領導人均承擔政治責任的制度，人民在此制度下可以不斷地施加壓力和影響，監督政府，如不滿意就可合法地撤換當權者，因而可以保障長時期內的穩定發展。但與歐洲國家相比，在東亞國家的傳統觀念中沒有善治的理念，其他發展中國家也沒有，因此，在現代化的過程中，要想建立一套完善的制度，非常困難，這是必須面對的理論挑戰。第二，恐怖主義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問題。福山憂慮地指出，隨著軍事技術的普及，使人們獲得核武器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特別是非國家行為體獲得大量武器裝備的幾率越來越大。一些小集團可以利用核武器或者生化武器的威力實施恐怖主義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對世界的文明造成重大的威脅。不過，福山確信，這種擴散僅僅對於中東國家來說是一種麻煩，對美國、中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影響力有限。因為這些國家僅僅通過獲得這種武器就已經把他們自己帶到了世界政治的中心，這些大國現在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福山認為，儘管很難完全自信地確定核武器不會在像紐約、華盛頓這樣的大城市爆炸，但如果把核武器擴散問題與1970年代倫敦的幾顆炸彈爆炸殺死幾十個人的事件相提並論的話，肯定是不對的。第三，關於美國自身與盟國特別是西歐國家之間的分歧問題。在過去的一年中，美國與法國、德國關於是否對伊拉克採取直接軍事行動的問題上在安理會的爭論一發不可收拾。福山認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方」的概念是一個脆弱的人為概念。這是一個很多國家共享相似的制度、價值觀，以及不得不作為一個政治單位一起合作的一個國家共同體。這個共同體在冷戰之前並不存在。它是美國和歐洲為了共同的利益而自動聯合在一起來防止蘇聯共產主義全球擴張威脅的一個共同體。因此，「西方」的概念並不是很有意義，因為美國人、歐洲人、日本人在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思維方式有很大不同。一些西歐國家之所以對美國不滿意，主要是認為美國所採取的各種行動太單邊化，而不符合多邊的原則。歐洲國家基於歷史經驗確信，主權強國是危險的，應當受到國際組織的約束。二戰以來，人們一直認為西方國家是個自然的政治整體。歐洲人相信，一個國家擁有強大的主權是非常危險的，例如德國，在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中，德國人的愛國主義和德意志民族主義把他們的國家引向了巨大的災難。1945年以後他們所做的種種努力都將他們的國家主許可權制在聯合國和歐盟所規定的國際制度框架下面。他們在努力說服鄰邦：有限的主權將使他們成為更廣泛的國際框架體系下的一部分，不能由各國自作主張。4/6德國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歐洲國家認為民族國家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過時了。因為像聯合國、歐盟這樣的國際組織有更深層次上的一致性和合法性。從某種意義上說，必然會限制民族國家自身的自由選擇。現在他們這樣認為也有一定的虛偽性，因為當像WTO的決定或者其他嚴重的安全問題威脅到他們的國家利益時，他們會立刻做出反應來維護其利益。所以，這一點上所有國家的人都是虛偽的。不過，這種想法在歐洲確實非常流行。美國對主權重要性的看法是與眾不同的。美國人相信只有憲政民主下的政府才是合法的，只有主權國家才有能力保證自己的安全，而且不能把此項權利委託給一個國際組織。美國例外論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實際上在與其他任何一個發達的民主制度相比，美國在每一方面都獨樹一幟。在眾多國家中，美國是最小的福利國家，美國人不喜歡政府管制，不喜歡政府，儘可能去限制它。美國政府是分權的政府，這樣的設計是為了削弱政府凌駕於個體公民之上的權力。美國人有很強的信仰，合法性最終是來自於政治系統中的民主和憲政的性質，而且這種信仰是深深植根於美國政治之中。現在這種特殊的美國式的制度只讓美國人民受益，但是將來的某一天，這種制度形式將會蔓延到世界的其他地方。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美國一直以來是一個革命的自由政權。在某種意義上，革命的普適主義也有一種很強的美國制度的獨特性。美國人認為，在國際問題上可以談判，可以將美國的合法性傳遞給一個國際組織。但國際組織的合法性比一個民主的憲政民選政府的合法性要弱。所以，美國人在政策和利益上對國際組織的依賴必然要比西歐國家要小。不難看出，「9?11」事件以後的政治發展有可能使西方世界分裂為幾個國家集團，這意味著北約等組織也許將很快會消失或失去實質性的作用。歐洲特有的歷史經驗、美國的獨特經歷決定了美歐之間形成了非常不同的政治和主權概念，這是對歷史終結理論的一個巨大挑戰。福山認為，上面談到的三個問題就是歷史終結理論在現實中遇到的挑戰。但是，面對現實的挑戰，福山並沒有承認自己理論存在的缺陷。相反，福山堅持認為，所有這些現實的挑戰也許相當嚴重，但卻不能就此推翻他的理論。因為他所說的自由民主制度並不以美國為藍本，而是有多種表現形式，比如法國、德國的經濟發展和政治民主化的道路就與美國不同，中國在現代化的過程中也會找到適合自己的獨特道路。但基本的民主自由的原則和制度安排卻是普適的，甚至西歐與美國在國際政策上的分歧也並不能改變這種基本前提。一些國家因為缺少善治而不能持續發展，這不能說明「歷史終結」理論的前提已經失敗。福山強調，我們正處在歷史的一個獨特的關鍵點，未來範圍廣泛的觀點差異還會繼續下去，人們面臨的可能性也多種多樣。從長期來說，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儘管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有中東戰爭，有和其他國家的衝突，但這些政治因素僅僅在短期發揮作用，長期無法決定歷史的發展方向，領導者個人和國家所做的決定在很大程度上只能影響了歷史的發展形式，不能改變歷史的發展趨勢。在演講結束之後，福山還同復旦大學的廣大師生展開了坦誠的對話，就國際關係、美國對外政策、西方制度的普適性以及地區熱點問題進行了交流，進一步補充說明其歷史終結理論的內容，並回應廣大師生的評論和提問，所提出的觀點與上面談到的基本類似，在此不再贅述。簡要評述弗朗西斯?福山是一個非常具有敏銳歷史眼光的資深社會科學家，他站在資本主義完善與發展的立場上，看到了現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深刻矛盾和嚴峻挑戰，並努力為資本主義克服這些深刻的矛盾提供藥方，比如提高信任、優化社會資本、推進生物技術革命等，從這個意義上說，福山是當今西方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少有的思想大師。但是，從根本上來說，福山始終站在資本主義制度的框架內進行辯 護，進而給政府出謀劃策，這也許與其長期的蘭德公司背景有關。但他與其他「謀士」不同，其高明之處在於並沒有就政治問題而談論政治，而是從歷史的寬廣視野，站在理論探索的高度來宏觀地談論當代世界的根本發展問題，提出了著名的「歷史終結論」。福山把當今世界的幾乎所有社會政治問題都納入其理論框架內進行分析和檢驗，比如福山在演講中反覆強調的恐怖主義問題、美國打擊伊拉克問題、西方國家之間的矛盾和分歧問題、第三世界國家的政治發展問題、甚至生物技術問題，無所不及。不過，他這種橫跨所有學科、企圖解決所有問題的宏大研究戰略往往使得他的觀點缺乏深入的論證，在邏輯上還存在不少模糊甚至矛盾的問題。比如他把當今資本主義社會內部的深刻矛盾簡單地歸結為「問題」，而拒絕承認是「矛盾」，特別是把政治、經濟、文化方面出現的表層問題統統歸結為「科技發展」過程中的主要問題，淡化和忽略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部存在的張力矛盾，特別是深刻的「主客體分離」的認識理念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製造的眾多危機，這一點極為勉強，是一種對資本主義內在矛盾避重就輕的做法，而這一點恰恰是決定資本主義命運的根本所在。另外，福山仍然帶有嚴重的西方中心論色彩，對其他民族和國家的傳統文化的活力和創造性認識不夠，對其他意識形態懷有先入為主的偏見，過分相信「人性」和「宗教」的作用，這些都是其理論的軟肋所在。不難看出，儘管福山打著「新自由主義」的旗號，從根本上屬於新保守主義的理論陣營。這一點是我們在判斷福山思想時必須時刻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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