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最大的遺憾是沒請毛主席他老人家簽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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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6  來源: 三聯生活周刊

姜文說他崇拜毛澤東,毛澤東是他少年時代的大偶像、大明星。姜文還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請他老人家簽個字。

姜文曾在他的臨時寓所的寫字檯上、洗臉間、床頭,所有可以放書的地方,大都放著與「毛」字沾邊的書:有《毛澤東選集》,有研究毛澤東的書籍,還有毛澤東喜愛的書《容齋隨筆》。姜文說,守著這樣一個偉人,這麼大的一個世界,這麼多風風雨雨,比看「三國」要精彩得多。

記者曾經問他:你為什麼不去演毛澤東?

姜文說:我是想演,但我演的毛澤東可能是通不過的。我覺得他可以把幾萬人帶著遷徙,又沒有補助費,像摩西出埃及一樣。這種東西是精神上的,但他也很矛盾,很有悲劇性。他跟斯諾談的那段話里提到,他的親人死了那麼多,我覺得那是他體會到某種悲劇感的時候。

解放軍進城,他會哭。還有一個故事,他跟他的護士說,我死了你把我燒了,燒了呢把我弄到長江邊,把骨灰撒到江裡面,你們跟魚說:魚啊魚,他活著的時候吃了很多魚,現在你們吃他吧。這讓我讀到很多他的內心世界,包括他的詞裡面「往事越千年」——他很孤獨,他只能跟曹操聊天,別人沒法聊,他沒法辨別別人跟他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年輕時是一個很出色的文學青年吧,後來他不寫詞了,或者寫得很潦草。我覺得這裡有他的世界觀、人生觀的變化。

美國著名導演奧立弗·斯通有一次對姜文說:「毛澤東是位世界偉人。」姜文回答說:「毛澤東不但是偉大的政治家,更是個極有魅力的藝術家,他把整個中國當成他的作品。從他的詩詞里,可以看出他人生的氣魄和浪漫主義情懷。」斯通很讚賞我的看法,他發現我能講英語,就問我可有興趣在他導演的《毛澤東傳》里飾演毛澤東。我說:「我了解毛澤東的歷史,理解他的內心,要演的話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演過我,只是我長得不夠偉大。你也許無法理解一個中國人對毛澤東懷有的特殊感情。你的劇本里的一些描寫,中國人民是不能接受的。另外,你如果要在中國以外的地方拍,出來的影片感覺上顯然不對。因為毛澤東不可能出現在越南或者其他亞洲國家,他只能出現在中國。好多外國人以為亞洲就是中國,這種觀念是錯誤的。」

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上映之後,姜文和朋友們竊喜著想讓這份精神變成物質,成立了陽光燦爛製片公司,公司在三元橋南邊的一個小白樓里——甲1號,姜文說這門牌號「特像一個重要單位」,現在這裡變成超市了。公司在最初的一年多里,主要工作就是發行這個電影,這個重要單位投資拍攝電視劇並沒有形成太多印象,給很多熟識的人一個至今還有的印象是它牆上掛著的馬、恩、列、斯、毛的繡像。後來姜文的工作室挪了地方,書架上擺著一張很少見過的毛澤東在延安的照片。

姜文屬於被打上毛澤東時代烙印的那一批人。毛澤東時代留給姜文的財富,一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另外,就是那個年代流行的那種「軸」的偏執精神。拍《陽光燦爛的日子》時,他腦子裡那個年代的自己和孩子們是陽光、純潔和健康的,後來找來當年的照片一看,才發現那時自己的眼神只能用偏執來形容。這種偏執和毛澤東時代的改天換地的熱情,造就了姜文的電影。姜文的電影永遠不是要再現一個世界,而是在創造一個世界。

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時候,馬小軍跳煙囪的那場戲,他染過半個煙囪,因為他覺得真實生活中的煙囪顏色不對。電影拍完後好幾年,取景地輔仁大學舊址里的煙囪,依然一半是灰的,一半是紅的。拍開場戲的時候,姜文覺得飛機的顏色不對,就把飛機也染了。這種「改天換地」的激情,一直延續到《太陽照常升起》。

為了重現出腦子裡的那個「帶勁兒」的世界,他的新片《太陽照常升起》花了1000萬美元,歷時一年,從雲南到甘肅,動用了幾百隻飛禽走獸,很多出現在影片中的動物,毛色質感都被姜文修改成自己理想中的樣子。把300多立方米的藏式房屋、數十噸鵝卵石和紅土從千里之外運到外景地;數十輛卡車被調集,托載一隻鐵甲船從金沙江下游一直運抵高原湖。

《太陽照常升起》第四個故事的外景地選在大西北的玉門。周韻飾演的女人,在50年代某一天去新疆奔喪,這個故事要求的美術氛圍是「一片橘黃色」。藝術指導曹久平對女人、丈夫的設計是火車舊車廂構成的營地,周邊全是戈壁、沙漠。三節車廂打通後構成的會議室,窗外即是大沙丘,黃沙已從窗口流進來。姜文認可了這個方案,但外聯製片接觸蘭州鐵路局聯繫舊車廂時,向北京報告說租用這些舊車廂要從近千里之外運來,拍完還得送回,為這個創意要花費30萬元。而這時姜文正為壓縮預算髮愁,所以把場景就改到我們采景時去過的玉門火車站,鄰近的小城市已經基本撤離,車站已處於半荒廢狀態,大車間空無一人。劇組決定用那兒改造。但工廠曾被90年代初全國流行的、用彩色塗料刷牆的風潮感染過,車間牆面全被刷成了絳紅色,為了體現那種大西北的建築根植於戈壁沙漠和環境融為一體的感覺,曹久平選用了當地最好看的一種黃土,把整個工廠里里外外全部噴了,一共幾萬平方米。一年後再拍,黃土氛圍的工廠經風雨做舊,效果更加自然。

第四個故事裡出現了蒸汽機車。幾經換代,早已沒有合適的50年代的蒸汽機車。最後,大家發現,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守車,和原來的樣子並無太大的區別;於是,劇組拆下了13節守車,拼成了一列姜文滿意的火車,並將整列火車打油、漆成黑色。

如今記者再問「毛澤東是你的偶像嗎?」,姜文的回答很有滄桑感:不能這麼簡單地說,真的不能這麼簡單。趕巧我們這一代人,1976年以前的人吧,趕巧跟一批歷史創造的英雄同時代活過。毛澤東逝世時,我已經13歲了,起碼這13年我們是在同一個舞台上生活過,他的影響是不可迴避的。

另類的電影神話——專訪姜文

2002年05月09日 新電影

--《尋槍》映前訪姜文

http://ent.sina.com.cn/m/c/2002-05-09/82512.html

原來約好了下午1點,但姜文說他要去接女兒,這樣就往後拖了一個鐘頭,我們在那酒吧多等了一會兒,我就想姜文去接女兒應該是一件特別美麗的事--可能天下當爹的去接女兒都美得不得了吧--我那時很想讓我們的攝影記者跟著姜文去拍他接回女兒這一路,後來和姜文還商量,你能不能抱你姑娘照張像?他說算了,我不想讓她被很多人認識。他女兒叫伊朗,這名字真是陽光燦爛,現在應該5歲了,我還記得去年這時候,姜文沖我驕傲地伸出4個手指頭的樣子。"她4歲了!"一個男人最偉大的傑作一定是自己的女兒。

這個約會是姜文幾個月前跟我過去的一個同事提出來的,這段時間我一直為這陶醉來著,那感覺就好像孔聖人要到我這兒買字一樣。而且我必須承認我之所以決定繼續做電影雜誌,跟我從姜文這個邀請(我相信他的誠意)中得到的鼓舞分不開。見面之後,他還不知道我這已經物是人非,張嘴就表揚了一頓我過去效力的那本《看電影》雜誌,我只好告訴他我來這兒是給《新電影》幫忙,他遺憾地嘆息了一陣子,告訴我在北京做事可能會有很多麻煩。(其實我們知道在中國哪都一樣)。我之所以提這事,是我很自然地覺得,這個一向被認為狂傲的姜文,其實只是對他討厭的東西過於直率;而對他喜歡的東西則更加直率,以至完全沒有任何架子;我們聊天的過程,是我欣賞一個頑童在那兒炫耀自己的冒險經歷的過程,就像撒歡喝啤酒一樣。    把姜文的話全在這兒擺出來是件危險的事,而且這人話里髒字特別多,我想和抗日那會兒中國人罵日本鬼子的髒字一樣多。但罵人在有些人嘴裡真就像種文化,一種特別有勁的文化,所以我要是能把姜文的話全擺在這兒,那簡直就有點完美、瘋狂和偉大了。    我對姜文的評價他聽著明顯特別受用--我發現當一個人被誇到了點子上時,他是絕對謙虛不了的。在被他表揚了一番之後,我就開始急切地回報他,我說:你那什麼什麼片子太牛逼了。話說了一半,我猛地停下來,問身後的同事,我這是不是太肉麻了?姜文說,我聽你這些話,可是挺高興。    簡而言之,我認為姜文是一位有"反文化"意味的文化英雄,我知道有那麼一些人是把他視為代言者的,一個"用電影這種東西說話"的代言者。實際上,我覺得他是我,以及類似我這種人中一分子,一個精神上的同類。當我面對陳凱歌的時候,我和陳大師似乎是兩個階級。而面對姜文,你知道,就像你面對一個擁有了你夢想擁有的某種力量的朋友,這朋友可靠,而且說話實在,你以之為榮,就像以自己為榮一樣毫無雜念。    當我說他是一個天才時,他說他不想接受這頂帽子,怕死得早,當我說他是一個英雄時,從某種角度看他似乎覺得這還基本屬實。    陳凱歌說,貴族是那種在關鍵時刻能站出來的人,這種貴族式的英雄想必都在朝堂之上,但最大的英雄必定是在野的,他腦後有反骨,就算進了紫禁城,彎下了膝蓋也安妥不了野心,沒事琢磨著把局攪亂,給這天下重新洗牌,這種綠林式的反賊,比那時時貓著的貴族要可親可愛,其實他的力量可能遠不足以給什麼世界洗牌,但你接近這麼個傢伙會呼吸到一種自由奔放的空氣,使你感到在任何悲劇終了你之前,你都還有壯烈或者痛快一生的可能。有點尼采味道了,這至少是一種安慰。    他這天戴了副眼鏡,人瞅著白凈了,穿了件條紋T恤,外面套了個牛仔夾克,就像剛從土耳其浴室里出來似的那麼清爽。和我同來的"華誼兄弟" 的杜小姐好像說他胖了,他回道:"我離那180斤的標準還差那麼幾塊肉呢。"杜小姐是來錄製《尋槍》的宣傳片的,想讓姜文說幾句話,姜文就犯傻,"我說什麼呀?"杜也沒什麼轍。後來姜文指著我對她說:"你讓他問,他挺知道讓人著急上火的。"我說:"我還沒看片子吶,你就告訴我這[尋槍]的毛病得了。"大夥都笑,後來好歹讓姜文說了幾句。他在那兒沖著個小攝像機說時,我就印證了一感覺,姜文其實非常害羞,我說過,那所謂的酷,就是極端的高傲和害羞,羅伯特. 特尼羅、阿爾.帕西諾都是這路人,姜文還補充了一人--卓別林。    姜文在《尋槍》里演的那個警察叫馬山,因為把槍丟了,從頭至尾都像個即將被閹割的緊張狂。他曾說這也是他自己的事,把家物什丟了,非找到不可,有段時間,他就是這狀態。以後諸位可以注意,姜文但凡演個像馬的,多半都是跟他自己犯勁,--這是後話。    現在茶沏好了,我們坐下來。    1那不著四六的雜誌    尚可:你說要跟我聊聊,我就當回事了。但我這兒變化很大,一直沒法靜下來,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麼。昨晚我仍是臨時突擊,弄了一本你記錄[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書《誕生》看了看,還找了這幾年有關你的專訪,看到天亮,越看越沒譜,我就覺得除了你那犯了事的電影,我沒什麼說的。    姜文:咱就隨便聊。我總覺得你們那雜誌好,我特別能感受到這是一夥愛電影的人做的東西。    尚:我還沒想過你有看電影雜誌的習慣。    姜:我原來有段時間很愛翻翻電影雜誌,後來這些雜誌有點死了,辦得平庸的就別說了,最操蛋的是有人老想學那洋氣,還學不像那感覺,特別沒勁,真還如那老的《大眾電影》,起碼還有種樸實勁兒。    尚:那個我小時候也看,我家裡訂閱,我記得我有一陣子天天盼著來新的,經常瞅那美女照片發獃,我就在裡邊找美女,小時候我這樣想,感情這長的好看的都拍電影去了。現在做雜誌了,我就說,要保證每期都得有個美女,做做貢獻(笑)。    姜:關鍵是你們這裡邊的人他發燒,這是裝不出來的,我覺得特別可愛。比方說你那裡邊有台詞,有對那電影的總結,我看過一篇。寫[七武士]的,寫得就挺有意思,那現在的好多雜誌,都跟著快成電視劇雜誌了,它根本說的不是電影。    尚:我們就是給影迷做雜誌,老實說,從《大眾電影》之後,電影雜誌跟著中國電影一塊歇了。現在有那麼點玩藝的雜誌,是放開電影市場後的結果,它裡邊反映多是好萊塢的熱鬧,但沒辦法,這是客觀事實。當然,這雜誌也能為中國電影多做一些事,可它首先考慮的還不是報道對象,而是讀者對象,影迷。    姜:你說你給影迷做,那我愛看就一點都不奇怪,我就是影迷,只要是那有意思的電影,我肯定願意看。    尚:純就個"迷"來說,你是那路影迷?    姜:這麼說吧,大部分電影我都愛看。那特別操蛋的電影,我也看,看完了還挺興奮,也就他媽說一堆糙話而已。我是不會看電影睡著的,那基本不可能,而且我還專挑那長片看,看完了我才知道它好不好。    尚:你得知道,你說愛看我們的雜誌,我們這幫人極受鼓舞,沒想到,可想一想,好像也在意料之中,就覺得這事做對了,這麼做有意思,能感到點光彩和樂趣。說到電影,我的同事們都是些熱愛電影的人,這是種純粹的力量。    姜:你們那雜誌沒有官氣,這個最難得。我剛才說那不著四六的雜誌,你說它也弄不清自己在幹嘛,有的還泄私憤,這就沒意思了。其實你可以非常嚴肅地說電影,也可以他媽特別"軸"的,說我就這麼認為,這麼極端,這都不為過,怕的是那種我想拿你說點的別的什麼事,這就完了。    雜誌的事扯了一堆,其實跟這本《新電影》沒什麼淵源,後邊聊的是一些私事,在這兒就不廢話了。不過《新電影》是要按影迷的路子做的,不排除追星族,也不排除"資深觀影者",但喜歡看電影本來是很純粹的一件事,弄得太複雜或者弄得太淺薄還真就是不著四六了。引以為戒。    2都得腌一段時間    尚:昨天看《誕生》,也發現幾個有意思的話題。你把[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演員上戲前的那個"培訓"階段,叫做"腌制",把演員當菜腌一段時間,我覺得但凡一個人在你手裡腌透了,那他就可以演戲了。這裡會有很多故事吧,比如你那新作里。    姜:那故事多了……我說的"腌制",其實就是下生活,你比如說演一群唐山農民,那下生活就兩個月的:一個是熟悉當地的生活習慣,二是學當地語言。我給每個演員配個語言顧問,教他們說唐山話,大概有了4個月時間,我就把他們扔那兒,讓他們住老鄉家,我對演員馬大三相好的姜鴻波說,你住這兒,就給我學餵豬、做飯,收拾農活,什麼點兒起,什麼點兒睡,完全按唐山人的意思來。把這些人先扔這兒了,我就到別地兒拍日本人的戲,鬼子這組戲拍完了,剛想鬆口氣,人家提醒我了,哎那山溝里還一拔人呢!我這才想,可不是,那還一拔人等我起鍋呢。    尚:對日本人是怎麼個腌法?    姜:那我就更不客氣了。這些日本人其實不知道抗戰時他們祖宗那股操蛋勁兒。人來之前,我就跟製片主任說,咱改改以前的臭毛病,別又是外賓、外籍演員什麼的,不是。來了就是幹活的,尤其是日本人。我說我去日本的時候,提前半個月就給我發個日程表。我就特別納悶,這半個月能按個來嗎?結果我到那兒,從開始到結束,全按表上的計劃來,分秒都不差。所以我也算計好了,等日本人一來,下了飛機,連問好都免了,一人發張紙,半個月日程表,然後上車、吃飯,吃完了直接拉劇組去,跟所有人一樣,一塊吃,吃完了睡。第二天早起,剃頭,剃完頭都運到兵營去,上那兒軍訓,稍息、立正、扛槍什麼的,什麼都學。我每人發套衣服,連兜擋布都發給他們,全照日本鬼子那會兒做的。    我得說這日本人是好較勁,開始軍訓,教官說,今兒你們站半個小時,這小隊長--也是我出發前任命的,二十多日本兵都歸他管--就站出來了,說我們站1個小時。就這股勁兒,你讓他站1小時,他就站倆小時。旁邊咱們武警一塊訓練,喊號子,他們自個就合計,咱們得比他們聲大。好,我去看他們,一聽嗓子全他媽喊破了。還有好幾個瘸了,一問才知道,練扛槍上肩,槍往下放的時候,槍托往地上一砸,跺到小腳趾頭上了,就這麼還練。    這日本人就像那上了弦的東西,你只要不松扣,他就這麼老走。     尚:你怎麼想起拍這個片子的?    姜:最初呵可是挺偶然的,我和華億的董平去參加[有話好好說]的首映式,大伙兒拿著花正在那美了吧嘰抖索呢。上來一觀眾,這小子給我印象很深,他過來一把抓住我衣裳,說:"姜文,你這算幹嘛吶?咱拍完[陽光燦爛的日子]怎麼就不幹點正經事?!"我說我這演戲不正經嘛?他說那意思,是你得當導演了。董平在邊兒上看見就樂,完了說你琢磨個故事吧。我是有好多故事,但我這人懶,不給我推到那兒我就懶著弄,那天是和王學圻和馮玉亭吃飯,我說給你倆講個故事,我就把小說《生存》的故事講了,這兩人拿著筷子,40分鐘,原來怎麼拿著,後來還怎麼拿著。聽完說,你姜文就該拍這個。再後來我把小說給述平看,他說這東西有問題,我說就留個大綱,剩下全改。我倆一對,怎麼改,想的完全一樣,比如原小說里農民在換糧食的路上餓死了,述平說,我認為這糧食得換成,我說對!他又說馬大三沒那樣,我說對!就這麼,等於重新順了個故事。    尚:我看你還對那些老前輩演員特別有感情,[陽]裡邊請了方化,後來又用陳強和陳述等人,但方化臨終前也沒看到[陽],念念不忘地就走了。    姜:我是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事了。我給你講兩個小事:一個是方化的,我找他演[陽]時,老爺子是有點激動,說感謝我給了他第二次藝術生命。他的戲其實就一場,但他自己要練,向我要了身軍裝,他就天天穿著它在自己家裡走。戲拍完了,老爺子又來找我,說你這錢給多了,得退回去點。我怎麼說也不行,後來急了,就說:您得聽組織的吧?我這好歹是個組織呵。這麼說他才收了。      第二個事是陳述老爺子,前些日子中風了,我去看他。進門他第一句話就說台詞:王八操的!日本鬼子都不是人!我特別驚訝,臨走前他家裡人說,老爺子好多事都忘了,就你那電影還記得。    尚:你自己怎麼看你自己的電影?    姜:我很少看,因為看了會招我好多情緒,想起好多事,覺得承受不了。其實也不是說我這人怎麼樣,就是平靜不下來。[陽]和後邊這部前些日子還真陪朋友看了,這話是馬後炮,有點不愛說,覺得還是有把它們弄得更好的可能。但我是這麼想,這個事做完了,就跟畫畫似的,畫得了,簽個字,寫上日期,這事就順水漂走了。    尚:實際上漂不走,你拍的戲都是嘔心瀝血出來的--那王晶的電影漂得走,我不信你的電影會漂走,你會在心裡惦記著。    姜:這我還真得承認。    尚:你是把自己也腌裡邊了。    3強勁的想像帶來真實    尚:你的兩部片子有一個非常強勁的共同點,不知道你能不能認同,就是那都是姜文主觀世界裡的生活或者歷史。[陽光燦爛的日子]很浪漫,後頭這個在表現形式的層面上可能更殘酷、深刻一些,但我個人覺得從某個說不太清楚的角度看,這個類似"農夫和蛇"的故事其實更加浪漫和人性。而關鍵是,這個主觀世界的浪漫又被表現得極其接近真實,觀眾認同這種真實;或者強烈地願意認同這種真實--怎麼說呢,知道這不是客觀的真實,但卻相信它的真實性。比如說,馬小軍在道上等米蘭,跟她套詞,我看到這兒心裡就醉,這不是說我的事嗎?這是一個。第二個,馬大三跟日本鬼子的糾葛,作為人,作為中國人,我沒法不信這個。後來我看你在一個訪問里說,馬大三的故事是你的自傳。我一下子覺得姜文清澈了,這確實是個你的自傳,一個精神自傳。    姜:你說的這兩點我非常認同。而且我其實願意來談這個問題。先說那主觀的世界,我一直覺得這是藝術的規律。我認為誰在拍電影這件事上,和藝術這件事上強調客觀是挺奇怪的。我覺得一切東西的存在都要歸於主觀認同,也就是說,你強調的客觀其實是你主觀認同和接受了的客觀,然後你要表現它,你表現出來的東西就必然是一個主觀選擇,這他媽是一個沒辦法的事兒。其實我挺反感和不屑那種所謂的紀實的。你一旦拿起攝影機要跟人講事,你就沒有那客觀。就算電視新聞也不可能是客觀的,你覺得那客觀嗎?咱們看見過的帶著階級烙印和創作者意志的新聞還少嗎?弄清這個問題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從來就不追求那所謂的客觀。我認為真正的主觀的東西,它有更好的價值,也更有真實性。作家述平提到一本書中的一句話,說得非常好:強勁的想像帶來真實。    尚:我把這個戲稱為"作者神話",我一直覺得能像曹雪芹那樣構築一個大觀園世界是一件無比滿足的事情,你讓你想像中的人活在裡面,而真實世界的人又能夠進入裡面,也就是認同它,與之發生感應,甚至愛上裡面的人,這種感覺很棒。    姜:其實這就是藝術的規律和目的。可好像我們這樣說是我拒絕別人,拒絕觀眾或者讀者,其實恰恰相反,你什麼時候摸著你的心,按照你的衝動,忠實於你的主觀世界來搞個東西,什麼時候才有可能贏得未來的觀眾和市場。就說曹雪芹,他當年不會考慮咱倆現在在這兒怎麼說這《紅樓夢》。是他自己著急上火要寫這事的,他遵照自個兒的感受來弄它,今天咱倆才有可能談論它。他要是當年為咱倆著急上火,那他那東西准完蛋。    尚:《紅樓夢》還真是個特別好的例子,我現在覺得這曹雪芹非常現代,也非常後現代,他的《紅樓夢》永不落伍,是因為它其實非常個人化和幻想化的。我說那"作者神話"的核心,是一種被稱為"審美快感"的東西。我在你的兩部電影中都感受到了特彆強勁的審美快感--這詞其實很好理解,就是那東西撩撥或者釋放了你的慾望和夢想,那麼你就處於那種審美行為的快感狀態中了。那麼[陽]這部片子的快感是引而不發的,我覺得姜文在營造一種張力,很飽滿,但就是不爆發,是那股青春期的躁動勁兒;而馬大三的故事表面看是一個大悲劇,但其實做的--允許我這麼說吧--具有他媽的無與倫比的快感,這片子每一個環節、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面都是黑色幽默的,都是誇張而浪漫的,然後串連起來--絕妙的是居然串成了一個大悲劇!你知道,片子結尾,看馬大三人頭落地特別興奮,比看了部大喜劇還要過癮!這片子的快感是爆髮式的,爽透了。    姜:這個鏡頭原來是準備用在[1937年的愛情]裡邊,這片子的結尾是南京最後淪陷,日軍在江上乘著汽艇掃射岸上逃路的人。他(主人公) 被槍子兒打中了,在打中的一瞬間,世界變成彩色的了。他的屍體被車拖著,穿過很多街道。我當時跟攝影師杜可風說,你得拿著機器被拖著,拖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看到落葉、看到人群……    尚:你這想法太棒了!    姜:後來我就提前用到馬大三這兒了。[1937年的愛情]我還會想辦法再弄。另外,說起自傳,我有句非常真心的話想借你說給每位朋友聽,因為很多人認為[陽光燦爛的日子]是我的自傳,其實它不是我的自傳。首先它是王朔的小說,我把它改編成了電影;再者,它離我很近或是離當時那個時代的很多人很近。有一個普遍的情況是,有的人會說"哎!這不是我們院的事嗎?"甚至,很多同學聚會都放這部片子。因為他們(從中)都會找到自己的影子。但本質區別是,那是我眼睛裡看到的;而馬大三的事我說是我的自傳,有人會說"扯淡吧你!"不是,馬大三是我感受到的。我把感受到的要抒發出來。當時我35歲,我這 35年來的人生總結是馬大三。我找到這樣一個故事,表達恐懼、善惡、死亡、愛恨這些一直折磨我也一直梳理不清的東西。活到三十五歲想把這些東西梳理一下,往盒子里放,然後開始過四十歲的生活。我是有這麼一個考慮的。    那麼,這裡就涉及到什麼是善惡?我們經常說善惡離得很遠,其實它們也貼得很近。或者說互補,轉化,或者說無端的善恰恰是給惡提供了營養。還有談到恐懼,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意識無意識地有恐怖圍繞著我們,可能是對於未來、對於朋友、女朋友、家庭憂慮……那麼,恐懼來自於哪?來自於想像的結果,可能是死亡。當死亡真正逼近的時候,你可能並不恐懼。或者說你要擺脫恐懼恰恰要用接近、擁抱死亡的方式。所以說,馬大三最後擺脫恐懼的方式是去找死!其實,這些都是我這三十五年來,碰到、想到和感受到的問題,我通過這樣一個角色來做個總結。    尚:馬大三衝進戰俘營這一段拍得很震憾,感覺上像黑澤明的電影。    姜:談到黑澤明啊,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兒。你這麼說,其實我挺高興。因為在戛納電影節的時候,很多人也這麼說。我第一次拍[陽光燦爛的日子]就是,人家就說你這個像哪個、哪個,說的都是大師的片子。因為我那時30歲,人家那麼比也無所謂,但是我有點不服氣;你說的片子我都沒看過。黑澤明也是,我在拍片子的時候還幾乎沒看過他的電影。有一個片子是十七歲看的,叫[羅生門]。我他媽還不喜歡,當時我看完後罵了半天,什麼他媽破電影!這麼有名怎麼這麼難看!但我還不敢說。[教父]我看過,我決定喜歡[教父]了。黑澤明那個就算了,我不喜歡日本人那一驚一乍的勁兒。到去電影節的時候,有好多人會拿這個片子同黑澤明比。尤其是黑白的,那窗戶紙、農民的狀態、鬼子的狀態。去年上半年,我拍[尋槍]的時候,就把黑澤明的片子統統地看了。我覺得他們這麼說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有些東方的感覺,光影很相似。另外呢,我看懂了。[羅生門]我去年看了,是挺好,還有[七武士]還有[蜘蛛巢城]。我突然覺得我跟這電影有呼吸感、有對話感,我知道它說的什麼事。    尚:你的兩部戲裡都有一種殘酷性,這種表達方式我認為與你的性格有關。    姜:其實你說的是一個很危險的話題。    尚:那我就這麼說吧,以你現在電影的顛覆力量,我覺得你演戲是有點浪費時間了。    姜:那不會,我喜歡演戲。另外,說句難聽的話,演戲還可以賺錢吧,我導戲基本上是賠的。我這麼說你能體會也許不能體會,我導完一戲其實損傷挺大。拍完新戲以後將近二年的時間我感覺自己不太正常,我家裡人都有這反映。很狂躁,跟這片子通沒通過沒關係,我是指整個看待世界的眼光。我原來以為我梳理好了,可以放下了。後來,我發現[陽光燦爛的日子]可以做到。但對馬大三我有點不行,我覺得沒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東西,沒有答案。仍然是一個更加撕裂的問題。就像[羅拉快跑]前面提到的問題,解決一個問題,又出來八個問題。後來把我給弄的,每天都得自己跟自己談話(笑)。現在好多了,通過拍[尋槍] 啊,逐漸逐漸讓自己快樂起來。    尚:我會在隨後的稿子里,這樣對讀者說"沒法對姜文做理性分析,只能說他是個天才。"因為你這已經很接近瘋子了。    姜:這我不敢當(笑)。當天才活不長,我願意活長點,正常點。這不也沒瘋嗎。    尚:我老覺得你看事是能看到別人的慾望。有人曾問我"你對姜文怎麼看?"那時我告訴他"姜文是天才"。我昨天晚上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如果你能像姜文一樣,看到別人的慾望的話,就可以嘗試進入他的世界去感受他認識世界的方法,還有他的電影。實際上,我看[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馬大三是出於兩個階段的姜文的心理狀態。    姜:你後面這句話我很認同,前面的我不太願意認同。就是關於天才的,我覺得這個話題比較危險。有可能你的出發點在於你認為我是感性的。其實,我更願意說我是因為感興趣。我小時候生活在部隊大院,對軍隊、戰爭以及戰爭中的人有印象,後來我就對近代史感興趣了,看了好多這方面的書。對於日本侵華史,我更是愛琢磨,我對那日本的師團、番號什麼的了如指掌。對日本那種軍裝也是行家,到什麼程度,我去日本在老兵的軍裝店買東西,真的假的一眼看穿,把那老闆都弄服了。所以說,我是這樣積累的,離那天才好像遠點兒。    尚:天才可能就是那種想把事情琢磨透或者把自己琢磨瘋的人(笑)。我還有一個看法想請教你,你的新作讓我看到了一個敘事非常完美的電影,我後來跟人說,這片子的敘事水準可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媲美,(我一個朋友後來又和我說,我應該看看莫言的《檀香刑》,特別像馬大三的故事),當然在故事規模和氣氛上兩者沒有可比性,但在敘事方法上,你的這個電影確實完美--你看過《老人與海》嗎?    姜:很遺憾我沒有看過。    尚:它就是講一個一個老頭釣魚的故事,把釣魚過程的每一個細節都放大,海明威寫得極其自信,從出海,釣魚、跟鯊魚    爭奪自己的戰利品,到最後帶著一副魚骨架子回來,一氣呵成。你的這個電影在這一點上也作到了,我能在銀幕前感到你姜文的自信,大量的特寫,大量的細節,大量的對話,彷彿事無巨細,又極其乾淨利落,那個流暢是我多年在中國電影中沒看到的。你知道我看完你的電影總覺得特別滿足。    姜:看來你真是一個愛電影的人。      尚:不是,實話說我不是影迷,可能因為看過一些好書,就養成了那愛挑剔的胃口,我覺得看電影挺費時間的,所以特別挑剔。但是那些好看的電影,比如[教父],比如馬丁.西科塞斯的片子,特別是姜文的片子,我看了之後愛得要死(笑)。你拍的電影我都是發自他媽本能的喜歡。    姜:我覺得你看到了點子上。我得跟你坦白一個事實,我構思馬大三這個事的時候,我事先畫了一個情節圖的。這片子與[陽光燦爛的日子]不同,那個片子我說過:你可以顛倒過來剪,也能看,它沒有非固定不可的順序。      馬大三的事必須照因果邏輯的順序來講。所以我在構思時就畫了幾個情節,先找出第一個事,日本人給送來了,年三十得取人,得審訊,但沒審出來……就這麼一個事一個事地先排出來,然後把它們往一塊兒擰緊,把那沒用的,多餘的    緊出去。當時我有兩句話:第一,這扣和扣之間擰緊了沒有?第二是,有點像電影了。我和顧長衛經常探討這個,因為我們覺得電影境界很高,不是用機器拍下來就叫電影了。    4.什麼事都經不住摸    尚:我能看到你的電影中最可貴的地方,是你對民族、歷史,對自己和人性本質的審視態度。我覺得姜文是擊碎了一些東西的。我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比如說看[霸王別姬]或者[秋菊打官司],我會說好,這是經典電影;而我看你的[陽]等片子時,我會在心裡說,這不是我想說的話嗎?這不是為我拍的電影嗎?你擊碎了那些我認為是欺騙性的東西,電影你在那裡顯得特別有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這是英雄所為。    姜:我不是故意要弄成那樣。但很多事事景不住摸的,一摸就摸出事了。你比如說盧溝橋事變,1937年,好,9。18時日本人在哪兒?在東北,那在東北的日本人怎麼會在盧溝橋搞事?中間的事書里沒說,那我就給摸一摸,看了好多東西,發現還有好多條約呀,導致我老家唐山那裡,1932年就有鬼子來了。這沒人說呵,可那裡在盧溝橋事變前就有大屠殺了……就這麼摸出來了。    尚:上次你說你喜歡看《毛選》,我和同事說,姜文看《毛選》是在借鑒毛主席觀察世界和表達世界的方法。    姜:我再重新看《毛選》的時候發現他老人家文筆很好。這個大家都知道。但他最好的地方是說話寫文章深入淺出,他不是在玩文字,他其實有好多事要說,但怎麼說好?只有深入淺出。你看,他那文章里還有台詞。這台詞他還充滿"嘻"呀,"哈"呀,"嘿"呀這類語氣詞,特別有意思。你看他那個《論持久戰》,他也是深入淺出來談。而且,他把這戰爭當三部戲來說:第一階段。演員演得怎麼樣會怎麼樣;第二幕怎麼樣,怎麼樣……,我想他能用戲來寫《論持久戰》。    尚:我們是可以把領袖當導演看。《毛選》里的文章幽默俯拾皆是。    姜:是呵!同時,我想到有一些文章或有一些作品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是深入淺出!那往往要做高深狀的人啊,他可能是淺!他淺,他沒辦法,所以他媽的故弄玄虛,玩形式感……,你一看這個:完了!其實他傻!他明顯的暴露他底子薄!他淺入,咣當!進去一腿泥,就這麼深的水!(笑)什麼時候你看這人嘴裡說的都是老百姓的磕兒,說的都是盡量讓你明白的這些對話,就跟那老子寫的:治大國如烹小鮮,說那治國就像燉魚一樣,你不能亂來。這很有意思!他不跟你擺那麼多像現在的什麼"理念"啊,都他媽聽不懂的"平台"啊,去他的!我經常跟這幫人說:這翻譯成中文什麼意思?!其實我看《毛選》這點特別好,他腦子不是轉了一個圈兒,而是至少轉了八個圈兒,完了他用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告訴你,而且用煽動性的語言告訴你,我說他文筆好,在這兒,乾淨。    尚:也只有深入才能淺出,深入是把事弄明白了,弄透了,然後一定是淺出,淺出也才有可能。我知道有些寫電影的人,那東西我看了肉麻,本來很明白很好看的片子,讓他們一說這簡直雲山霧罩。其實那是唬人,他自己也沒明白,裝蛋。    姜:對,咱都別裝大尾巴狼。另外,你剛才說點顛覆這事兒呵,其實是個境界,我覺得我還沒有達到。當然,你要說跟以前的那些比,我覺得要比他們強一些。他們所說的還不是自己的話,他們想裝愣,也是在槽子里裝愣。    尚:我突然想起這事兒,不知道你願不願一提,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的米蘭原來你是照著劉曉慶來寫的。這是《誕生》那本書里劉曉慶提到的。這也是紅粉知己了?    姜:當時很像我們倆合作拍一部戲。可我這人他媽有一問題。我不知道怎麼為一個人……對,量身訂造。有點弄不了。可是後來弄來弄去,我還是拍[陽光燦爛的日子]。她說,這我演不了。(笑)我說,沒事,你演演看,照你寫。我這也是一種安慰吧。她也明白,說你既然想弄就弄好。寧靜也是她幫我定的,而且也幫了很多忙,她是真摯的。    5前世神話    尚:你的那麼多經歷也是個財富呵,你寫個自傳得了,要是沒空,我可以幫你忙,給你姜文捉刀有意思(笑)。    姜:我弄不了那個,現在好多自傳都是美化自己。我做不了,那自傳沒說真話,而我干過挺多尷尬的事,不想說。(笑)    尚:(笑)所以就變著法說,來個精神自傳。    姜:我現在有一個感覺--那西方的弗洛伊德學說不是給人道根,倒到你出生,記憶剛開始的時候嗎?--現在聽說還有一派,它把人繼續往前倒,倒你出生以前,再往前。有一次,有個人問我,那馬大三的事跟你潛意識中留存得遺傳什麼的有沒有關係?我這一想,他媽的,可能馬大三就是我的前世。要不,我怎麼會那麼清楚地聞到那個氣息?這片子里的人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怎麼都像看到聽到過似的?    我舉個例子:應該有別的說法。片中馬大三進城的時候,鬼子問話:"哇嘎噠嘎!"(你他媽的幹什麼的?!)我說這不太夠陰。完了這小子又說:"哇嘎噠吶嘎?!"我說,這好,這好!這是哪兒的?他說,這不常用啊!這是大阪口音。我說你啊,還應該再糙點,因為你閑著沒事,因為沒事你得找事。我確實在海關碰到過這事,我一過,給他護照。他一看,這是你嗎?這是我啊?!是你怎麼沒鬍子?!這把門的鬼子都這樣!這種佔領者對被佔領者的心態一定得表現出來。其實,你要把他(鬼子)放野地里,他見著你就跑。今兒,(他)仗著這勁兒,我非折騰折騰你!所以那股勁兒特別恰當。就這樣,好多那個年代的事兒我好像聽到過,見到過,所以拍這戲我常由衷穿越時空的感覺。我覺得這個意思是挺好玩的。又一天,我突然感覺到[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這個片子其實是有聯繫的。[眼光燦爛的日子]里的爸爸,王學圻演的那個。他實際上就是馬大三的兒子。那兒子那會孩子漁兒肚子里,(那村子只有漁兒跑了)。可當時拍的時候,就沒想這關係。這兒子出來,其實還有一段之前和之間一段故事。有一段馬小軍他家再回到北京以前去"支左"的故事。其實,這裡面有很多故事要講。    尚:這是個姜文幾部曲啦,那下一部找著故事了嗎?腦子裡有沒有影兒?    姜:其實剛跟你說了,這些都是。只是我現在缺把鑰匙。我他媽有時候就有點懶。我有幾個東西在哪兒咕嘟著,就還沒出鍋呢。我就沒找到一股勁兒把它弄出來。    尚:你還說過要演毛澤東啊。    姜:不是我說要演。我確實覺得這個人物是值得塑造的。但是,我不太相信現在又可能出有關他的成熟作品。很難,因為我覺得現在我們對他的認識恩怨性太強。我們很幸運曾經跟他生活過一段。他是中國這幾千年來能夠冒出頭兒來的這麼三、五人中的其中一個。他跟旁邊的人沒法比,什麼蔣介石,個兒太矬了(笑)。他的"往事閱千年,魏武揮鞭",它實際上到後來是跟古人對話。現在太多的恩怨,對他,會扭曲了他的精神。當然把他精神話了是不對的。太簡單。因為中國有這個毛病,拽不下來,乾脆推成神。這挺好的!但是,他不是凡人!他做了凡人想做沒做成的事兒。當然,那有時代的原因;也有他個人的原因。還有一點,現在很多人為了不神化他,把他塑造成凡人的演法,這是很大的錯誤。把他演成了幹部了!他不是幹部!是個革命者英豪啊!他不是幹部!從這個詞來說,"幹部"是個日本詞。好比一棵樹,這叫幹部、根部、冠部。我看好多電影、電視劇,你怎麼能把老人家弄成一幹部?!這太不對了。他是個什麼人?!我還幾次都說,他沒有補助費,也不著眼前的利益,就能這麼一吶喊,就反了,就都跟著他長征去了。蔣介石那花了多少補助費,套半天詞,不跟著走!這完全不是一個境界!他,我覺得不能把他當農民。很多人把他當農民,我覺得很淺薄的。這麼說他我覺得是貶低自己。另外還有人說,他是因為受了知識分子的罪,才收拾知識分子。這個我覺得也太可笑了。其實,他本身是個很大的知識分子。他雖然沒去過西方,但從他的理論裡邊,有很強的這種世界知識集合在裡邊。包括他對哲學、辨證法的愛好。關鍵一點,他有種對理想的追求,和能夠清晰帶有煽動性地闡述理想的能力。不是靠銀子、許願啊,這不是。    記:我上次採訪陳凱歌的時候,也提到毛澤東。你跟他看毛澤東的區別就很鮮明,我發現這特別有意思,就像你倆的電影,區別是一樣的。當然也有共同點,比如都能拋開歷史成見來看他。    姜:(笑)我覺得不能把恩怨摻雜進去,大部分人跟他其實沾不上恩怨。但是以自己沾點恩怨為榮!這個把自己弄擰歪了!好像說:秦始皇燒的那書,有兩本還是我家的呢!這個就有點裝蛋!這個就有點兒往自己臉上貼點什麼(笑)。所以,不能用恩怨談這個問題!而且,我同意他說的,他不搞陰謀,他搞陽謀。他說的就是實話,而別人以為他肚子里裝的是"那個"。其實,他要說的都在面兒上。所以說他反覆強調了辯證法。別人不懂琢磨這個。其實,這個辯證法對於他立於不敗地起了很大作用。你看他跟斯諾那個談話,《紅星照耀中國》裡面斯諾在摘出一段寫的毛澤東自傳。36年,他就談到跟日本人不要搞大規模的決戰。決戰時一定要晚點。蔣介石,我想他是看過的。他說這個肯定是給我下套呢!那我非早不可!    尚:還有一個事兒,我覺得有點奇怪。你在拍[陽光燦爛的日子]之前,想要拍蘇童的[紅粉]。你要拍妓女的事兒,我現在有點想不明白,你當初要把這的事兒拍成什麼樣?    姜:當時,主要是想跟劉曉慶合作一下。這是想為他拍的片子,沒弄下來,就弄[陽]了。    尚:我還真想看你會把那妓女進入新社會的事兒給拍成什麼樣(笑)。    姜:我跟你說,我對這兒也有感覺的。其實我這跟我自身的經歷有關係。我小時候,對父母"支左"在貴州。我媽媽分在學校,是老師。我爸在貴州廣播電台。奇怪的就是,我在十歲以前吧,接觸到一個字:就是"妓女"的"妓"。不知道什麼意思?很神秘,小孩兒拿字典在那翻。突然有一天,聽大人們說" 哪個哪個樓。哪個哪個阿姨"他們在那兒議論。這個事"當"!戳心窩子!感覺到這裡邊有什麼東西。然後,當你再看到這個阿姨的時候,感覺確確實實跟別人不一樣。穿著、打扮、味道、氣質不一樣,但是這個阿姨,我們其實都喜歡她。她對小孩兒特別好。我感覺她是很有同情心的,很敏感的,對小孩兒,她有跟其他才是、阿姨不太一樣的、或者更豐富的感情。而且,我記得她哪塊有個金牙或銀牙吧,一笑吧,閃著亮的。這個人給我的印象很深。我覺得很優雅、很神秘,同時,也有那麼几絲拽人的地方。我弄[紅粉]的時候,想過她,也想到過另外的事。    我小時候在農村裡呆過,這個故事也非常有意思。農村我一直覺得比城市開放,你比如說我小時候呆的那個村子,夏天那女的剛一有孩子,我想,現在也就是二十齣頭吧,夏天全光膀子,這很有意思。在道邊那槐樹底下,開著幾束馬蘭花,能坐那麼三五個年輕的媽,奶著孩子,孩子睡著了,拿手卷蓋著孩子,自己還撲撲拉拉那麼敞著,我覺得又特別健康,特別舒服,特別自然。趕車的,挑擔的,過來過去,她全都打招呼。另外還有一點,我漸漸明白一詞--"破鞋" (--姜文很正經的說,我們這些人已經笑歪了一地)。還每個村都有一"破鞋",都有一代表。為什麼每個村都有一個,挺奇怪的,但你再仔細一看,其實每個村的"破鞋"吧,都有點可親的感覺(笑),這讓我挺納悶,雖然她被別人罵。所以,我弄[紅粉]的時候,我就想,這些人他們算是--字典上說"被迫",剝削社會的產物?我就想,這些人有多少成分是被迫?有多少成分是有癮?我感覺到蘇童小說里提到了,突然不讓她幹了,不成!很失落,這角沒片拍了(笑)。這什麼感覺,紅啊,這是那一帶的紅人啊(笑)。而且,這種人吧,不是說平常靠捂著、蓋著招人,給錢就行,但給錢就行,她怎麼比別人紅?我覺得可能並不是那麼簡單。這也涉及人性的某些東西。你比如說現在,我就一直對這事有懷疑:說某個導演,你他媽的拍那麼多爛片幹嘛啊?你歇歇弄點好的不行嗎?哎呀!這生活所迫呀!後來我想,說生活所迫的導演、演員,沒一個是窮的!他真沒餓死!他也餓不死!是貪!    尚:剛才你說的農村那個事兒,我想起一個義大利的片子,[瑪蓮娜]。    姜:我看過,那挺像中國那事兒的,誰都惦記,誰背後都糟蹋一句,其實,糟盡的時候也在過嘴癮!這也挺有意思的。[紅粉]我當時是先從這個角度來講。    6、中國的馬丁.西科塞斯?    尚:我覺得你這個導戲的方法不適合去好萊塢發展,也不太適合純粹的商業體系的運作。    姜:這你錯了。其實好萊塢是像我這麼拍戲的。首先,膠片沒有數,整條整條地拍,沒有像咱們的先劃分鏡頭,你看他剪出來的鮮活勁兒,都是拍的多造成的。九一年,我專門去考察過這事兒,回來我把它用在拍[陽光燦爛的日子]上了。我們現在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談論他們怎麼掙錢,都是經濟和技術上的事兒,其實,很少談到他們背後的工作。而且,演員很敬業。排練,反覆排練,沒有說像咱們上來就招呼。他們都下生活。你看[計程車司機]里的德尼羅,[憤怒的公牛]里也是。我的拍法比較接近他們拍[教父]和[憤怒的公牛]的拍法。    尚: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馬丁.西科塞斯的片子?    姜:我喜歡。他對我影響很大。其實,我如果沒看他的片子,基本上不會想到做導演,我是因為大學畢業那年,看了幾部美國電影展的片子,他媽的,我心說這片好看啊,正好有一個人說,還能看第二回,我就把我喜歡的片子挑出來,再去看。結果,全都是這老小子導的,我跟他還有點緣分,所以,我去美國還專門見他了。我跟他講了這事,他說這事不奇怪,我當時看片也是。他說你知道我好看誰的?好看黑澤明的。我當時說,黑澤明有什麼意思?你怎麼好他呢?後來我才明白,他是有道理的。    尚:我在以前寫的稿子中也提到,看你的片子感覺就是"中國的馬丁.西科塞斯",這當然只是個比喻。    姜:我受他影響很大。是喜歡他的片。沒事的時候我反覆地拿[憤怒的公牛]過過癮。我他媽特愛看這片。我那時也聽不懂英文,覺得他媽這片子過癮。還喝杯酒。我其實也在學電影這種感覺,音響啊,鏡頭啊,什麼的,全是熏的,也是腌制了一樣。拍[陽光燦爛]之前我跟他見過。我想聽聽他的意見。我說這能拍嗎?他說,好啊!全世界小孩都這樣。他對我說了一句話就是:干,干!別想那麼多,我覺得他拍的片子有興奮點,他是個很興奮的人,電影好不好看,就是看它能不能讓你興奮。電影中缺少這種興奮的東西,什麼好故事,都能拍糟。好萊塢很多片,製作挺棒,他媽看了不興奮,什麼玩意兒!不是說裡面有天崩地裂就興奮,我覺得馬丁.西科塞斯就能掉住你那根興奮的神經,我覺得我們中國好多片拍得糟,不一定故事不好,關鍵是導演弄的這事是癟的。他不興奮,或者是他不敢於用興奮這種方式說事    尚:有些人是沒感覺,本身他媽智商低,有些人是不忠實於自己的感覺,非要迎合什麼,或者說他自己還沒弄明白的事。      姜:你說的後者,我覺得很嚴重,其實,我們中的很多人,他本人是很可愛的,說話也很有意思,一旦拍片,他就端著,拿著,我說你原來說的那個不挺有意思嗎?他說,哦,那不行呀。怎麼?那是段子,咱不能放這個。他這一出就讓我想起了老舍<茶館>里的王利發,在第二幕里教訓劉麻子:我這改良了!文明了!文-明-了!(笑)就這種勁,突然文明了,拍電影了,這就完蛋了!所有的感覺都沒了。所以我就特別奇怪:這人平時挺有意思的,這電影怎麼拍的這麼癟啊?就因為他把自己當成文明人了。    尚:有哪個高人好像說過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一個好電影的成功,是由一個混蛋的性格決定的。"大致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搞一個挺混蛋的事兒,挺奔放的。在中國就有姜文了。    姜:"混蛋"這兩個字,我也認同。因為我當時拍[陽光燦爛]的時候,我就挺混蛋的。我看到賈樟柯的時候,我喜歡他的片,真他媽棒!那裡也有股混性。其實,電影沒有對錯。你把他說得令人興奮,那就成了。賈樟柯的電影我挺喜歡,那麼點孩子,那戲拍的挺厚重的。    尚:你對昆汀有什麼看法,我個人感覺他從[低俗小說]之後不會有什麼戲了,我是替他著急,但看上去這人有點江郎才盡,他就超越不了他那"痞子文化"。    姜:我不敢這麼快下定義,因為他很年輕,比我小一歲。而且,我覺得他也是一很奔放的人,也是義大利種。而且,上次北京喝得醉斜眼的,摟著脖子跟我說,下次你去洛杉磯,不住我家,我跟你"掰"了!我說你這跟我們東北人流氓假仗義那套一樣。(笑)這是個玩笑話啊,我不覺得他就這麼完了,他會有新的火花出來的。    尚:你上次在香港跟我說,<尋槍>這件事是說:"男人把自己的家物什丟了。"是這感覺嗎?    姜:我覺得[尋槍]對我來說,是比較刺激的一件事兒。因為有人曾問我:"你幹嗎非跟陸川一起合作?"我覺得這是挺奇怪的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所謂說第一次導戲的人,大家擔心他什麼呢?擔心他沒名?誰都是沒名起來的。擔心他沒經驗,我覺得當導演最不需要的就是經驗,經驗越多越麻煩    尚:而且你有一個特別好的名聲,導演找你拍電影處女作,肯定大火。(笑)    姜:我愛聽這話。大夥的這些擔心,我是沒有的。而這恰恰對我來說是一誘惑,備不住是一好東西,而那些已經擺在那的導演,其實對我來說沒什麼誘惑。他不會超出我的想像,大夥的想像。頂多他斂的錢多點,造的聲勢大點。萬一期待值太高,他又沒那麼高,更麻煩。所以說,跟陸川合作,無論出於私心, 還是樂於幫助新人,我覺得那都是很自然的。而且我確實有一私心就是,我願意有更新的一撥人趕緊出來,把局攪亂(笑),這桌牌早就該重洗了!新人出的太慢了!    尚:你對話劇挺有癮的,什麼時候自己弄個戲讓我們過過癮吧。    姜:我還真的一直想弄一個話劇。大夥都擔心這些演員到不了。實際上,我一作調查,其實(像)葛優呀,鞏俐呀,越是這樣的越有時間,他可能一年有半年沒事,或者兩年有一年沒事。他不會老去幹活,所以沒時間,那是瞎話。    尚:這樣的好演員一定是很節制上戲的。    姜:我們上戲劇學院的時候,老師就說過多的拋頭露面,對你們的角色有害,說得對。比如說趙本山,我覺得他是非常好的演員。我跟他拍過[有話好好說],少有的好演員。那麼,他演電影經常不理想。因為觀眾已經對他已有個固定的看法,其實這對他很不公平的。日本那個北野武,他在日本也是個趙本山,所以,他的片在日本人家看不信——他哪是黑幫啊!他是那說相聲的。但在歐洲,中國都會信。我們沒看過他電視里怎麼耍活寶啊。所以,我堅信趙本山將來會碰到一個片兒,讓他翻過來。    尚:你說中國電影的問題是缺少好片子,可這好片子也真得用心才出得來。    姜:說大了,說創作思想有問題,其實,已經有很多電影人不會做電影人了。第二就是,他不具備話語權!你得深入才能淺出,大部分是淺入深出,你這玩意就不好看了!因為你的表述權不夠!在這件事情上,你沒有發言權!你深入的程度不如一個普通的觀眾對這件事深入的程度,你能說什麼呢?另外,我們說美國,我們只看到好萊塢怎麼掙錢了,怎麼花錢了,你得看看他們怎麼拍戲!這科波拉弄這[教父],為了選馬龍。白蘭度,那真是琢磨了。而且,我覺得派拉蒙的頭說的對。這片只有科波拉能拍。為什麼,他太知道這些義大利男人和男人之間摟脖子,搓後脊樑,捏捏臉蛋,拍拍巴掌這套。他是義大利種。這就是毛澤東講得"下生活"嘛。你不跟工農結合,你怎麼寫工農呀?我覺得這是一個挺簡單的藝術規律,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    其實,我拍這兩片,看上去很不同,離我很遠,其實我是在部隊院里長大,那馬小軍,馬大三的事都是我多年感受到的。包括我談的"死亡"," 恐懼"這些東西,都是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講話"從自我出發,達到角色。"就這點藝術規律,你非得給破壞了,你還怎麼拍電影?這事都不是你想說的話,你想讓大夥聽著舒坦,那怎麼可能呢?[小兵張嘎]我覺得拍得好,那崔巍對這個東西有發言權,他有迫切要說的願望!包括斯皮爾伯格,他是個幻想家,他媽好這個!所以,他們都在干自己能幹,願意乾的事,我們全乾他媽自己不該乾的事!該他媽你鍊鋼你蒸饅頭去!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呀?看上西門慶的名聲了,我當西門慶,你當西門慶,但是有個前提,你得好潘金蓮啊!你不好潘金蓮!你甚至連女的都不好,你怎麼當西門慶啊?你得說我好這個,我還好的比西門慶高,那有可能成為西門慶。所以,我們這裡有大量的好西門慶的名聲,不好潘金蓮的人在拍電影!他不愛電影!所以,我以前說你們是愛電影的人在辦雜誌,雜誌有聲有色。我相信愛電影的人拍出來的(電影)不會難看!我還有一想法,就是越是不專業的人當導演,越有可能好。他本來就有一活兒,不行,我他媽非想拍電影!他這是有衝動,有慾望。他要說什麼,他是真得著急上火想說,這十有八九就成!    尚:其實不難理解,藝術家都是在講自己。如果不是直接講自己,那也是講自己的感受和夢想,或者說,是在講他幻想中的沒法實現的,另一個自己。    姜:我們所接觸到的好的藝術家,都是在講自己。也許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但我能感受到這話是不是他想說的,那是不是他心裡的東西。你不尊重這個,根本就什麼也沒有。    尚:我們期待你那個"馬氏家族"的故事能繼續做下去,最好快點。哎,怎麼要姓"馬"呀?    姜:我跟"馬"有緣分,屬馬,小時侯外號叫做馬猴,英達給起的,那就乾脆姓馬吧,挺親切的。    尚:聽說你要拍[許三觀賣血記],那可是好故事。    姜:有這個聯繫,還說不準。    尚:據說韓國人買了版權,點名要你干。    姜:他們想把它改成韓國人的事,這都是余華告訴我的。    尚:那有問題,這還是應該是中國人的事。    姜:那拍得了嗎?你想想。    尚:可也是。    3個鐘頭下來,我看姜文是有點意猶未盡的,但電話已經一再催促他了。從那個酒吧往外走的時候,姜文說:"我看你這人挺敏感的,沒打算拍電影嗎?"我說:"我做夠了雜誌,頂多能寫幾本不著四六的書,再說,你拍電影弄的艱苦卓絕的,我是望而卻步。"他說:"你們這幫『生荒子"沒準能弄出好東西來----你知道法國有本《電影手冊》嗎?"我說知道。他說:"那裡面出來不少好導演。你們若是想弄一個,可以找我,我幫忙。"    不管怎麼樣,我們是特別感動。但我認為我拍不出什麼電影,夢是無數,但想想就只有苦笑。    姜文的問題是,他想說的太多,但他要選擇聽眾。非常幸運,我聽得懂。但在這我卻寫不明白,請諸位包涵。(文/尚可)      原載《新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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