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昆網《當代異才錄》
自序輯當代吟壇遺才之作為集,是培錚宿願也。征詩以來,屈指已逾四載。每於窗前吟詠,燈下編抄,不知須髪又白幾莖矣。四方同人時相問訊,以神瞀事冗,往往未即拜復。知我者諒其瘁心力於此戔戔一冊中矣。曩者,閑居無事,每酒醒燈殘,輒引紙塗鴉,諷哦自娛。倏喜倏憂,亦狂亦傲,情不能已。則復浮一大白。既而推窗遠眺,見寒月穿雲,踽踽而行。乃於壁間取紫簫吹古調數弄,荒雞迢遞,愈增幽寂,正不知夜如何其矣。嗟夫!以天地之大,鍾情似我輩者,當不知幾許人?安得招集一座,軒眉拊掌,樽俎唱酬,豈非浮生快事!是以年來每際四方師友萬里來鴻,得讀佳作,欣喜之餘,輒思瀝酒祝拜。蓋以非同心同氣,孰錫我瓊瑤耶?乃今值四海澄平,風騷鼎盛之際,輯此小冊,知無補於涓埃,聊申微悃而已。戊寅暮春良日沙培錚序於柳州之古硯齋
於文清虞美人二首吳頭楚尾風流輩,岩壑因緣最。攜將斗酒與雙柑,晴日聽鸝作記住南山。讀書台下春何許?檻外花如雨。閑中況味有時賒,不到清明便可試新茶。
狂生瘦盡春風裡,結識燕邯子。清樽猶許再三開,鎮日流連郭外讀書台。余資買個臨流醉,消受眼兒媚。歸來一展灑金箋,夢也何曾負了好花天。
漁家傲小酌杯盤皆草草,神仙不住蓬萊島。檻外飛花風自掃,人未老,春才一半春還早。佳趣得來終覺少,俗情難去招煩惱。莫把流光虛擲了。休自擾,樽前且唱《春光好》。
醉落魄茶煙將歇,一簾痴夢丁香結。美人芳草生吳越。是雪如花,還是花如雪?知花解語休輕折,風情萬種和誰說?人生自古傷離別。燕子來時,過了燈圓節。
馬里千報錢默存先生錄二術業欲老成,日車不再回。滿腹錦與綉,與身俱蒿萊。未若桑下蠶,絲盡繭成灰,累累北邙下,萬古同悲哀。
果有不死葯,人天同其久。非惟地難容,尤患聚老丑。或頑而不固,或得而易守。何如短折者,入夢長螓首。
車伯農綿綿長恨1994年12月23日房櫳寂寂掩斜暉,豈料一朝言笑違。鏡破重圓猶可望,釵分再合已無期。黃泉露冷君先往,紫陌風凄我獨悲。井臼艱辛成沒齒,傷心同出不同歸。
鳳去巢空百感傷,未堪雙死愧鴛鴦。園間昧爽芟新茁,房裡更闌檢舊箱。韋帶荊釵稱故里,文身斷髮寄他鄉。阽危未改倡酬志,破壁寒篝引夢長。
將雛挈婦到天涯,苗嶺瑤山歲月賒。尚憶伯鸞同德曜,敢雲徐淑對秦嘉。平時難得高舂坐,一旦虛憑下澤車。待欲還鄉除夢寐,丹丘回首卧煙霞。
柳州馬鞍山石頭市場二首脫手黃金換石頭,異聞趣事出南州。青埂峰下斷行道,無際崖邊委作丘。地陷東南多燠熱,天傾西北涌寒流。媧皇縱有補天術,更到何年補得周?
斑斑瑟瑟各參詳,到底風流輸孔方。天地精英成極品,山川靈氣煥禎祥。芝麻開洞非書肆,薏米裝箱盡寶藏。下海寒儒艱苦甚,天公有意補窮荒。
王儼思蝶戀花四首浥露含煙花正好,雪案芸窗,很不相逢早。楊柳朱門門外道,驕驄識路嘶芳草。舊日遊蹤今已杳,鬢影衣香,夢裡猶輕繞。一晌懵騰春事了,花開花落知多少?
記得去年芳草院,相對無言,脈脈情何限?乍聽呢喃禽語軟,回眸笑指雙飛燕。好夢已隨春去遠,寸寸蕉心,寂寞和愁卷。十二欄杆都倚遍,千山杜宇聲聲怨。
燕老鶯肥春已暮,惆悵年華,寂寞成空度。縱有天台留客住,塵緣未了空成誤。樓上黃昏人靜處,卷盡珠簾,目斷天涯路。千萬情懷無一語,滿堤楊柳煙和雨。
無計消愁還病酒,酒醒燈殘,仍是愁時候。莫道相思思未透,淚痕漬處生紅豆。往事水流雲散後,剩得情懷,客里還依舊。料峭春寒欺影瘦,夢回猶是低徊久。
王振權蠟燭亭亭玉立一枝花,耿耿孤忠報萬家。熱淚滿腔流不住,傷心只為夜無涯。
方緒祺(時為少校,後務農以終。)崑崙關血戰歌巍巍崑崙古雄關,守者緘以一泥丸。宋代硝煙猶彷彿,抗日又見起波瀾。二十世紀年三九,中原國土非我有。倭師迂襲北部灣,邕州武鳴相失守。狼奔豕突正如狂,亂我西南大後方。切斷國際交通線,緬甸越南爭欲降。八桂男兒何英武,武鳴城外陳兵拒。高峰隘前輕死生,遏敵凶焰心何苦。五軍軍長杜聿明,遷江會議料如神。彼強我弱非等量,舉國矯首看哀兵。關前頑敵勢如虎,廿八師團加第五。五師自昔屬板垣,板垣新主參謀部。號是天皇常勝軍,攻城掠地嗜殺人。台兒庄前逃一死,此日逞凶忿不平。歲盡月中天未曉,我方三路分兵剿。炮火曳光毒霧飛,碉壕中彈倭幟倒。壯士爭捐七尺軀,積年國恥一朝掃。敵機助戰下盤旋,人馬相膠斗正酣。揮師右翼阻援敵,兩隊援兵皆重創。為防魚漏抄左翼,晝夜圍攻八塘地。戰車煌煌盡成灰,殘部翻山其旗靡。奇襲九塘犯夜行,陣前突見有伏兵。渠魁集眾猶鼓氣,萬炮齊轟蓋頭鳴。中村正雄一時斃,鋼軍勁旅亦成塵。風聲鶴唳喪敵膽,遍野屍橫草木春。復令三團攻界首,此地如屏護關口。頑敵負隅輕我師,七名連長歿先後。二十九日風凄凄,正是英雄取義時。傷兵尚作突擊隊,仰攻斬將又搴旗。邊關鏖戰兼旬苦,三千壯士血沃土。爭得中華一面回,忍使山河輕易主?華表巍峨障南天,築成京觀笑欣然。生還不減憂時淚,何限同袍此地眠。解甲歸來瘢痕密,束身桑梓五十年。閑與兒孫談恨史,回首關河落日圓。
方靖四喜雨午間一陣雨,風送晚來涼。園內空心菜,忽增幾寸長。
養雞飼養雞兒費盡心,夜防狸鼠晝防鷹。雞兒漸長知人意,唧唧前來膝下縈。
種瓜壓蔓修藤較短長,一春長是為瓜忙。開花結果駸駸熟,卻被猴兒偷個光。
致蘭州黃席群教授白下論交兩少年,烽煙匝地各天邊。流亡道路殊生死,肝膽輪囷共躓顛。不意甘棠重聚首,相看華髮共開顏。潯東詩會應能憶,竟夕傾談抵足眠。
王大槐蝶戀花南湖即興重到南湖風景異,水繞山環,天闊郊原碧。雙燕低翔驚浪急,翻身飛入青雲匿。遊客蕩舟羅襪濕,一路歡歌,笑語甘如蜜。欲問春光何處及?人間只有西湖匹。
田遨楊度外傳將出版自題一時成敗本尋常,謗大於身信可傷。自古文人感知己,何須深怪蔡中郎。
澱山湖上湖上侵晨煙水昏,沿堤新草沒潮痕。雨天洗出無邊翠,一樹海棠紅半村。
白玉蘭和琴翁,白玉蘭為上海市花冠冕群花獨出牆,選家選色意深長。天然文字真高潔,絕代容華總淡妝。
題友人郊外看桃花之作滋蘭重現藐姑身,人面桃花隔歲春。香草美人吟不盡,愛神千古伴詩神。
浣溪沙海上紅雲照暮雲,算來同是劫餘身。山歌一曲感知音。自是才高常被妒,由來花俏不爭春,且將閑氣付閑人。
包德珍浣溪沙二首不見秋來物候更,依然翠蓋晚煙輕。參天椰樹遏行雲。惋惜風華淪四海,凄迷月色朗孤城。幾多心事動心旌?
道是人間萬路通,客中故故阻秋風。窗前怕見月迷朦。流水高山何寂寂,浮雲征雁自匆匆。今宵琴酒暫相逢。
高陽台詠菊百蕊流金,千枝疊翠,秋深一展丰姿。露浥輕塵,清芬漫灑東籬。婆娑倩影君前舞,別經時,唯恨來遲。意拳拳,以爾車來,秋以為期。平生只唱孤芳曲,對凄風苦雨,誰許心痴?衰草斜陽,回眸萬里沉思。香雲冷霧天無際,展鵬程,長系憂思。最關情,書味燈知,心事水知?
鶯啼序鵑聲正敲冷寂,任舟橫野渡。偶回首,花樹雕零,猶是前遍寒暑。故山遠,半年非鳥,天涯似可留春住。悵千般,客夢初殘,月華如許!兩戴南冠,十載棹影,系芳心釣渚。怎忘卻,經歲煙波,綠蓑緋笠相護。欲憑高,亂雲飛絮。知多少,辛酸難譜!捻劫塵。恨鎖韶華,此生輕誤。青松挺秀,黃菊耐霜,冷梅肅青女。最得意,一簾潮起,寶鏡初開,浥翠流馨,別風淮雨!閑愁萬縷,三杯落盡,安然一枕陽台宿。遍思量,肯向朱門路?從容待覓,殷勤縱馬先鞭,始知造物恩予。挑燈苦索,磨硯低徊,更寫懷人句。寄明月,絲絲情愫。七彩裁章,筆掃陰霾,龍騰鳳翥。沉沉前路,蓬萊何處?靈台方寸清自詡。待閑時,再作征程賦。輕裝料理奚囊,靜覽蒼穹,夕陽漫步。
劉先庚午仲夏經沅水下洞庭竟夕無月四首水闊雲遮樹,沙平草偃風。輕鷗逐落日,飛入大荒中。
星光垂四野,潦水出流螢。夜色蒼茫里,船如天上行。
沙葦千汀暗,燈標一點紅。星空臨野水,相對兩朦朧。
今夕復何夕,孤桅破曉天。誰將雲夢水,唱作澎湖灣?
高陽台澧水張公渡口(此處又名停弦渡)春雨多情,輕鷗狎客,停車稍駐征程。野水平莎,微波漾出青青。綠楊堤外牛羊小,或寢訛,來去無憑。甚年年,潮漲潮消,未到愁城。吟鞭遙指天涯路,便暮雲斜日,都是詩情。蜀客凄涼,停弦為覓鵑聲。騷魂也怨巫山遠,奈啼紅,翻動心旌。上高台,句欲吟成,唱與誰聽?
南浦自秦陵歸望灞橋原上又西風,雁南飛,已是菇蒲吹老。何事更橫斜,荒煙下,隱隱孤帆去棹。清波遠浦,蒹葭尚憶當時俏。一自攀條人去後,回首黃塵衰草。無端風雨年年,把秦宮漢苑,風流凈掃。莫閑卻清吟,驢背上,今古幾人醉倒?芳堤落照,驪歌猶在錦纏道。休問前時腸斷處,剩得柳枝多少?
臨江仙錄一芳草池塘春正好,誰憐野鶴孤飛?年年秋雨上燈時,夢魂關塞遠,飛不到遼西。一枕雞聲催白髮,中宵寂寞誰知?歸來但有淚雙垂,離離塋上草,生死兩依依!
劉友竹楚漢雜詠蕭何馬道追韓信,項羽鴻門棄范增。從此相爭誰勝負,不須垓下已分明。
霸王應有不平鳴,厚黑之書未輯成。肉票綁來撕不了,眾人老子不須驚。
亞父遭讒殂道路。留侯識趣卧松筠。君亡豈可同安樂,第一功臣是敵人。(自註:馬道為追韓信處)
孫吉惠遠足所見二首方塘數畝漫輕煙,老樹丫叉菟蔦纏。野雀一雙渾似雪,枝頭相倚照清泉。
鴨綠鵝黃野景嬌,條風吹翠抹山腰。尋芳不覺前途遠,又逐寒花過小橋。
與舊同學聯歡感賦.戊辰早歲曾留硯墨緣,重逢霜鬢各欣然。搔頭欲話真如夢,執手頻搖半似顛。渺渺韶華驚去遠,娟娟風物憶能全。枇杷院內花開日,過卻諸生六十年。(枇杷院為成都師大男生宿舍)
朱志洸紅燭頌彤彤色澤血凝成,照亮先生夜筆耕。淚盡豈求光萬丈,身灰欲墊路千程。搖紅綽綽風無奈,穿牖微微月對明。斗室勞君長作伴,深宵相慰兩含情。
朱家佩思親二首瞻望父容空有淚,欲聽母訓杳無音。庭前每憶椿萱影,夢裡常歌薤露吟。菽水但祈親永壽,歆香如在淚沾襟。深恩未報慚為女,追遠徒存反哺心。
碧落無雲空見日,黃泉何處是雙親?萱花早萎悲難止,椿樹又雕愁更辛。世上遍求延命術。靈前哭倒斷腸人。哀哀未報千般恨,沒齒猶懷養育恩。
劉靖中雪窗前似聽語輕輕,誰喚梅魂到五更。清影一庭如映月,梨花滿地不聞鶯。守貧久慣袁安卧,綴藻偏成謝女名。欲棹扁舟江海去,短蓬蓑笠寄餘生。
酬人作飄若楊花泛若萍,燒余野草又浮青。傲霜性在花名菊,歷劫身存鶴姓丁。詩里有緣瞻俊雅,人前何日仰儀型?庸樗似我公休笑,寫到滄桑筆亦靈。
餘聲贊遺才錄共睹中興重碩儒,太倉猶憾有遺珠。詩人充棟稱華國,草野殘篇伏蠹魚。正始文章存墜緒,稗官形跡豈多餘。人間早絕坑焚劫,海內應傳史外書。
秦始皇陵雄偉驪山一帝陵,殃民苛政史留征。地宮幽奧環城郭,窀穸森嚴值甲兵。方士甘言能不死,沙丘巡幸竟無聲。於今發土彰文物,萬歲黃泉作不成。
水調歌頭朋舊多零落,時日益孤虛。紛紛世事難料,悅豫博須臾。七尺無由致用,樂命安貧不悔,道義豈含糊?本色原如此,硬骨一傖夫。昨今事,權得失,問何如?盱衡曠代興革,遑計幾艱虞!靦汗初登八秩,喑默櫪前老驥,無復效馳驅。天國如邀約,點首且胡盧。
陳士洪武夷紀游錄四東南形勝隱幽姿,今日驅車上武夷。一帶清溪連九曲,潺潺流響晦翁詩。
鉛山車過稼軒鄉,肆榜「鵝湖」姓字香。入望簾開千丈碧,四圍山色稻雲黃。
武夷客里度中秋,晨起推窗雨霧稠。誰使精靈偷月去,不然上界作神遊。
朦朧霧裡影朦朧,隱約來看玉女峰。想是仙娥羞澀甚,妝台輕掩碧芺蓉。(朱熹有九曲溪詩十首)
鄒吉玲阮郎歸今宵別夢長二首問君今去幾時還,香閨別宴殘。小長干又大長干,那堪山外山。念去去,出陽關。無言有淚彈。青青客舍柳陰寒,閑愁莫倚欄。
子規聲里起仿徨,今宵別夢長。月華凄寂白如霜。佳人卸晚妝。雲共雨,過瀟湘。晚來天氣涼,封書和淚裹羅裳,孤零敢恨郎!
鵲踏枝翻香徑徘徊,良辰不再,有誰知我愁何似?可憐滿苑芳華,一任飄零,蹙成點點胭脂淚。蓬萊舊事已闌珊。恨煙顰雨添憔悴。休矣,莫是傷春滋味?柔情空付東流水。奈何月暗空庭,妝殘子夜,難覓埋愁地。子規超遞兩三聲,一啼一喚芳心碎。
南歌子寂寞依欄久,浮雲眼底收。青空碧海意悠悠,何處夜鶯哀婉囀清喉?淡淡蛾眉月,凄凄照九州。遠山如黛鎖春愁,共我望穿秋水淚長流。
李邦佐成都望江樓即事二首枇杷名巷知何處,遺迹空教付逝波。差喜浣箋傳妙制,風流不讓少陵多。
手擘蠻箋吟短句,驚才絕艷憶名姝。小詩一卷存真賞,秋水蒹葭似不如。
秋興風雕桐葉霜雕鬢,似水年華不我留。駐轂漫尋桃葉渡,泛舟常憶洞庭秋。橋橫殘照鳴黃犢,水落寒沙起白鷗。如此江山形勝地,當年擊楫在中流。
行香子席後追賦春意方濃,十里江風。看芳園,李白桃紅。花間酒暖,席上歌慵。奈月溶溶、雲漠漠、霧朦朦。彈成三弄,豪飲千鍾。卻勾來心事重重。他年誰憶,夢裡歡悰?有六橋煙、三峽水、九疑風。
李國斌念奴嬌九三年重陽感賦天空雲凈好時光,又是重陽佳節。七十二年驚客夢,說甚秋風蕭瑟?綠酒新陳,黃花依舊,獨飲也歡悅。憑高氣爽,勝過陽春三月。曾記去年今日,八仙台上,結伴尋紅葉。一望洞庭千頃碧,點點沙鷗明滅。把酒揮毫,從頭記取,回味猶真切。眼明身健,傲人千丈銀髮。
何國瑞游扶夷江江水澄香竹葉青,楓紅沙白小舟輕。好將一掬盈盈碧,捧去通衢洗雜訊。
李和光憶董老祖訓文章遭鬼妒,坎坷一生哀。空有凌雲筆,難伸報國懷。寒門欣快士,盛世掃金台。萬里投荒客,歸來鬢已衰。
翰墨因緣久,論文幸里仁。唱酬成莫逆,談笑樂艱屯。眾欲瞻清范,君其返泰真。所知今已矣,琴碎獨沾巾。
余紹秋桃花吟為惜桃花淡淡紅,江南三月覓芳蹤。宿枝豈意經晨雨,委地難來解慍風。人面何年含笑去,春光依舊帶愁逢。勸君莫誚花輕薄,好記仙容在意中。
怕見匆匆謝後紅,桃林原是舊遊蹤。柔花慄慄飄寒砌,細葉搖搖怨晚風。回想當時魂欲斷,可憐何處夢才逢。武陵漁者重相訪,洞鎖雲迷一望中。
徒勞千嶺覓殘紅,鴻爪何年印雪蹤。紫燕翻飛山外雨,黃鶯溜囀午間風。已拋象塔經行跡,猶記村墟一笑逢。聽取茶歌三月里,滿懷心事不言中。(自註:此為余少時失戀之作。家庭成份累及婚姻,致睹落紅而興遲暮之感。不意六五年「四清」中被羅織成罪,李志釗先生時為工作組副組長,極力為余開脫,終無濟事。玄都再游,已恍同隔世矣。)
蘇者聰夜過南京大橋水天迷漫霧繚繞,過往車船似海潮。銀漢繁星渾不見,原來飛落在江皋。
一剪梅甲戍元宵新居喜遇大雪白雪皚皚映碧蒼,書壁流光,梅蕊飄香,窗明几淨月微茫。不似天堂,勝似天堂。平生難得有安詳,恩愛雙雙,攻讀華章,無涯學海任翱翔。喜透心房,暖透心房。
李樹松讀史漢廷鼎盛憶前朝,廣擢英才重譽髦。智士才聞封曲逆,武夫又見起嫖姚。時來豎子橫雙目,老去英雄嘆二毛。賈誼不希宣室詔,鬼神無據枉推敲。
無題籠煙帶露一枝花,望斷王魁病轉加。已悟三生無舊約,拼將一死殉冤家。荒山蔓草悲秋雨,冷月孤魂泣暮鴉。豆蔻葳蕤方十八,曇花一現了生涯。
劇憐病榻苦纏綿,獨自相思怨老天。顛倒神魂經百日,寂寥歲月似千年。崔郎杳杳難回駕,小玉匆匆竟化煙。物換星移迷夢覺,落花流水總無緣。
風塵躑躅走天涯,彈鋏吹簫擲歲華。碧玉無須求閥閱,葛巾方欲換袈裟。花雕戚族猶憐我,鼎革田園未有家。莫話丈夫鴻鵠志,何如雌伏守桑麻?
地老天荒破碎心,白頭奉倩倍傷神。無碑莫覓真嬢墓,有紙空招倩女魂。獲襪定知香不散,撫棺還望玉能溫。為誰憔悴為誰死,宜使王郎哭伯仁。
吳柏森冬日漫興二首清晨漫步過寒皋,凍野尋詩興亦豪。楚客不知冬好處,江山萬里涌銀濤。
高天滾滾掠寒風,百卉雕傷到處同。獨是早梅偏耐冷,一枝別有動人紅。
漢上琴台流水高山曲,清商久已沉。層台槐柳茂,小苑薜蘿深。交誼盟金石,幽懷托素琴。古今同太息,塵世少知音。
都門秋思步兩當軒韻呈凡章里千二詩翁雁陣橫陳入遠空,霜林點染萬山紅。樓台罨畫秋光合,宅第連雲瑞靄通。偶撫長松親野鶴,時過陋巷避驕驄。文章憎命今猶昔,造物於人總未公。
卅年羈旅在瑤京,落托生涯感慨並。愧乏清才追宿老,空餘硬骨傲公卿。朋交才昔饒佳趣,壇坫於今失正聲。大業中興多雨露,放歌同頌泰階平。
陰霾掃凈仗風雷,又見長安綉滿堆。捷報屢從天外降,嘉賓常向日邊來。高松浥露人同壽,叢菊凝霜手自栽。東抹西塗無好句,尚煩並剪為刪裁。
檢書看劍引杯遲,不遣閑愁上鬢絲。卅載家山千里夢,十年風月一囊詩。曾歌白紵陪宵宴,更采香蒓活火炊。積雪嚴霜欺虐後,參天猶見古松枝。
還鄉感賦湖海優遊一幸民,還家喜見故園春。迎眸淑氣爭娛客,拂面飛花似解人。幾輩親朋縈別夢,卅年燕冀涴緇塵。半生落托貧如洗,不是榮歸衣錦身。
浪跡天涯復海隈,今朝騎鶴喜歸來。猖狂作客和春住,懶慢尋詩載酒回。閭里依然人事改,松筠不老歲華催。傷懷思舊空多感,愧乏山陽作賦才。
久別重逢喜欲狂,交親接席話滄桑。朋儕劫後身無恙,耆舊尊前鬢有霜。綠蟻同傾聊餞歲,紅爐屢撥更添香。故人瀹茗談清夜,不覺星殘更漏長。
他鄉作客等浮萍,萬里歸來鬢尚青。三徑煙霞供嘯傲,一窗燈火慰飄零。庭階喜有芝蘭秀,朋輩猶存道義馨。往事低徊難入寐,乍看朝日透疏欞。
挽表兄李志賢先生海外驚聞噩耗來,老成雕謝劇堪哀。卌年剩死無家別,近日關山有夢回。寶島雖雲埋骨地,幽魂難上望鄉台。那堪兩岸團圞日,才向南天紀將才。(自註:表兄抗日戰爭中衝鋒陷陣,多立奇功。)
張夢機冬日書懷及昏樓上望雲回,生意經年到此灰。葉少愈增林突兀,天高才覺塔崔嵬。又從寒歲悲前事,早為沉痾止酒杯。買屋閑居銷晝永,著書換得鬢毛衰。
煙雨煙雨空濛濕晚炊,苔痕漸漸上階滋。窗前水氣常遮月,杯里茶香半入詩。庭草綠從人去後,鵑花紅到燕來時。故園春色應無恙,剪韭畦邊知有誰?
張聯芳遺才吟遺珠埋玉少人知,只怪孤高不合時。安得有緣逢伯樂,奮蹄千里稱心馳。
偶得莫嘆形同涸轍魚,春風到處得吹噓。容顏老瘦慵窺鏡,腹笥空虛少讀書。入世原如投逆旅,賦閑且喜久安居。茶餘臨寫蘭亭帖,暫解愁懷意自舒。李錫麒一九九八年冬回四川老廠參加建廠五十周年紀念西風黃葉蜀江邊,雲月迢迢路八千。憂患餘生傷往事,崢嶸奉使記丁年。樓台到眼多新貌,山水含情感舊緣。此日瑤池欣聚首,群仙飛下大羅天。
歲月駸駸幾度春,重來回首感風塵。余年躑躅鐘山畔,半世浮沉蜀水濱。青眼已如殘照少,白頭依舊客愁新。兒童莫訝征衫敝,五十年前舊主人。
書劍無成鬢若絲,當年曾記此棲遲。投閑甘向吟邊老,憶舊猶存劫後思。久別喜逢重返客,將行怕問再來期。離亭風笛愁千古,莫奏陽關折柳詞。
一九三六年曾步友人落花詩今隔五十年矣爰再賦四章以盡餘興蓬萊此去路迷離,墜混飄茵不自知。一曲驪歌春夢杳,三生孽海夕陽遲。綠珠身世悲今日,紅拂風流異昔時。回首故園千萬樹,忍看蜂蝶戀空枝。
疏窗夜雨意纏綿,轉瞬香消劇可憐。滿院墮紅簾不卷,幾番啼血鳥空還。重來豈許藏金屋,此去將虞落舞筵。底事東皇偏薄倖,惹人春恨竟年年。
自慚俗骨不登仙,碧水悠悠去杳然。南浦夢消三月雨,灞橋愁剩一溪煙。流鶯有意留春住,粉蝶無知戲柳邊。悵對夕陽忍輕別,何當共續再生緣。
香車已去逐芳塵,栩栩蘧蘧夢未真,大悟可能空色相,重來未必認前身。臨歧遷客還疑路,破艇漁郎莫問津。獨向夜深風露冷,蒹葭秋水憶伊人。
一九八五年校友回揚州中學紀念卒業五十周年賦此留別幾日蕪城訪翠微,依然勞燕又分飛。青山有約頻回首,白髮含情向落暉一曲離亭歌緩緩,二分明月別依依。他年再續蘭亭夢,舞劍雞窗願莫違。
綺羅香一九三七年秋落木蕭疏,寒煙冥寞,身世飄零如許!極目江山,日暮白雲低處。倚危欄,愁對蒹葭;記家園,月迷津渡。又那堪耳畔悲鳴,衡陽難到雁聲苦。此來誰識倦旅?空向青衫寫恨,慵舒眉宇。十載堪驚,回首幽思無緒。追往事,庭浸斜陽;悵而今,淚傾南浦。歷殘更,匝地秋聲,夢魂縈曉雨。
臨江仙一九八五年海濱休憩極目漁舟沙浦,忘情野鶴閑鷗。水天無際此淹留。滔滔飛浪卷,冉冉物華休不恨曾經滄海,今來怕倚危樓。一簾風雨陡驚秋。韶華隨水逝,身世等浮漚。
蝶戀花九三年春去美又是江南鶯語亂,春自東來,我欲尋春去。踏破煙波無限路,春光依舊無尋處。八十年來如此度,綠鬢衰顏,瞬息成今古。曾是綺年誇玉樹,花時卻被東風誤。
蘇福康詠豆腐(翁為小廠工人,若生前代,便可稱蘇豆腐。)莫厭農村膳食差,礱成豆腐亦清華。豐腴不羨豪門肉,方便何殊架上瓜?佐酒鏤絲當似脯,燒湯分片勝於茶。揉丸香軟彌珍貴,老幼咸宜眾口誇。
自揆歸林鶴俸微,肯隨時俗斗甘肥?漉將菽乳增營養,綻出雲英理氣機。僰道神奇原有本,淮南變化實堪師。簞瓢至樂追先哲,何必徒勞去采芝。
由來豆腐是家常,惠幼扶衰品最良。爽口真堪鄰玉版,營身直可減脂肪。制時不限冬和夏,佐食何分熱與涼?一樣招饞能果腹,東洋載譽到西洋。
淮南雖說導先河,未及今朝進步多。品異沙門攙紹子,名揚錦里有麻婆。治成全席饒風味,引證專家耐琢磨。好向螢屏呈一笑,芙蓉不減右軍鵝。
傳聞順治入中原,御膳常征豆腐餐。未必帝王甘淡泊,良瘝稼穡憫艱難。廉隅是式咸知止,凝重成型似可方。往昔鳳喈曾賦此,閑來搜引大家觀。
莫道寒儒腐出奇,個中甘苦孰心知?參詳格致循規律,燮理陰陽在及時。豈止升華覘火候,還將鎮定算枰棋。雖雲微末傖夫事,不是閑閑猝得之!
田間微物本無奇,徵到朝中遇可知。自是潔身能進德,敢違素志背明時?何嫌雀腦昏晨代,已見龍鍾耳目遲。國祚陵夷非一日,讀書能不慨藜祁?
不出蓬門自樂天,長偕荊婦嘯林泉。含和守素心神王,體用存真物理銓。入世孰能清似玉,修身豈待躍於淵?歷來詠物知多少,只為白衣竟罕傳。李毓璲遣懷二首一九七零年人生結習苦難除,三宿空桑戀有餘。曾憶為囚鄱水系,豈忘挈婦漢濱居。茫茫歲月塵中老,歷歷傷痕體上紆。篋底殘書存手澤,歸來長物是些須。
運交華蓋是耶非,識字如何變禍胎?每讀東林名士傳,便傷元佑黨人碑。鳴庭未效衝天鳥,倒灶偏同落水雞。大好年華風裡逝,飯牛誰識老鬚眉?
陳雪軒壬申除夕靜對爐香裊細煙,霏微冷雨送殘年。貧家此日無多物,一盞清泉薦水仙。
長城極目長城萬里遙,居庸關外草蕭蕭。即今莫漫誇奇蹟,恐有冤魂尚未招。
一代雄才跡未湮,千秋功罪與誰論?防胡容易難防口,今日人間尚罵秦。
雜詩窗前閑坐理遐思,每感楊朱嘆路歧。敷粉調脂春漠漠,臨深履薄步遲遲。兩行熱淚因觀史,萬種情懷且托詩。吟罷低徊河漢渺,夜闌清夢總難期。
陳新雄鵲橋仙我思歸去,故鄉何在?夢裡桃江蕩漾,王龍廟會盛空前,四十五年前江上。好將舊曲,擬填新韻,此約怎生輕放?可憐無計定歸程,辜負渡頭來畫舫。
西江月駕車失控用東坡小院朱欄幾曲韻教練場中幾轉,長街小巷連通。心情愉悅似春風,竟是真成好夢!足下芳教得意,誰知壓碎芳叢?鄰家院落本陰濃,折斷花枝猶動!
滿江紅游黃石公園贈內用東坡清潁東流韻攜手同游,卻渾似雙飛並翮。行到處,青山綠水,萬重千疊。自是結縭三十載,離多會少情蕭瑟。到而今,方覺老來妍,生華髮。一樽酒,酬君側,當年事,從頭說。看取杯中影,團團明月。莫記向來多少恨,推窗庭砌生春色。更與君,洗盞賦新詩,烹新雪。
楊賢政單調江城子童年淚二首柴門日短漏更長,卧寒床,哆如狂,盆火薄衾,難耐夜凄涼。箍罷水缸仍凍破,窗上月,灶前霜。油燈一盞暗無光,照親娘,發蒼蒼。掠鬢穿針,縫補破衣裳。忍聽村雞聲欲泣,亡國後,度年荒。
楊嘉仁少年遊星光樹影聽清歌,仲夏夜如何?替姐先容,終還自許,情意豈相訛?不輕比掌疑成懺(注),畢竟阻銀河。碧玉溫柔,小喬才貌,渺渺失天鵝。
吳娃遠慕憶當初,玉照引鸞書。千里相尋,一天雲散,果待鳳棲梧?西湖秀色岩千佛,塔影鎖江鋪。明月入懷,芳心可鑒,忍使淚成湖。(自註:諺云:比比掌,好不長。)羅尚烏沙溪山地人聚落溪山十里舊樓台,前度依稀夢裡來。一俯仰間千劫換,再經行處百花開。從知化外無爭奪,共體天心豈忌猜。猿嘯鳥啼招我隱,塵中有累悵難回。
李國明寄近作奉和歸故里韻異鄉雲水遙,閱世今昔異。故山有松竹,可是舊時翠?欲倩小將軍,寫取煙霞勢。老病交相尋,奧灶向不媚。君看寄塵翁,觀書目開閉。小篆寫甲骨,惠我仙手字。君歸龍眠庄,觸景拭清淚。喜君得生歸,恨我歸無計。和韻思故山,把酒惟謀醉。
國明函告嚴霜翁已歸道山奇才伯仲鄧秋門,虎豹重關著雅言。劍氣東山沖斗去,玄都桃落雨聲喧。
公子聲華百粵知,忽為狂客詠江蘺。嚴霜一集如謀面,些只招魂碧海涯。
周大成無題梁間彈洞血痕微,往日呢喃事已非。故壘空巢仍佇望,黃昏風雨或來歸。
原內蒙古兵團戰友聚會慷慨高歌赴遠邊,依稀容貌記當年。曾無雅興嘲襤褸,豈有華章賦凱旋?悟盡半生蝴蝶夢,贏來一片鷓鴣天。相逢肝膽猶如舊,湖海征帆頂浪懸。
鷓鴣天閨情淺淺蛾眉淡淡妝,風吹桂蕊入椒房。掐來素瓣頻頻弄,寫盡蘭箋字字香。離綉幄,步迴廊,恨隨雁侶過衡陽。偶聽同伴喁喁語,又惹愁雲上面龎。
金效濱和孔凡章先生戊寅迎春曲錄五精衛難填恨海深,幽思惘惘付低吟。凄迷風月三生夢,憔悴梧桐半死心。銀漢無聲空悵望,朱欄已朽怯登臨。一從卅載冰弦絕,消歇瑤琴指下音。
借得溪山寓此形,園開三徑日頻經。攜來薄釀酬花壽,篆就幺牌記樹齡。攬鏡晨興驚雪鬢,逃禪夜靜震心鈴。依依楊柳知春早,新眼先垂小院青。
清陰漠漠峭寒添,昨夜輕霜未解嚴。曉枕歸心驚蜀魄,落花塵劫咒飛廉。采來芳杜愁難寄,坐對幽篁瘦不嫌。好是小樓新雨後,四山空翠撲櫳簾。
倏忽雙丸歲序更,餞春南陌趁新晴。啼殘弱絮鶯求友,啄盡香泥燕壘營。紅燭成灰離客淚,青梅如豆故園情。流連惜別歸來晚,虛向空中應小名。
江南息影客為家,廿載悠遊逸興賒。老圃分泉蒔菊本,小窗研墨寫梅花。照臨秋水孤鸞舞,望斷長空瘦鶴遐。珍重晚晴天意好,桑榆紅映滿天霞。周高峰耕夫曲一蓑一笠一犁頭,忙在春時盼在秋。長吃紅薯居白屋,慣於綠野叱黃牛。躬耕自古稱高士,赤腳成仙亦上流。汗水澆成禾浪涌,好從書里奪豐收。
浣溪沙雙槳輕搖月滿舟,不須下網也豐收。賣魚買醉上江樓。窩裡鸕雛喧永夜,舷邊鸕母只垂頭。漁哥何礙夢鄉柔。
鄭雪峰所居錄二萬事樓頭掉首空,蕭疏襟袖盪高穹。西山暮送松風爽,海角霞分几案紅。書好正宜攤晚照,詩成庶可付秋鴻。笑余碌碌緇塵客,伸欠南窗學卧龍。
山居寂寂喜茅檐,小坐低吟味自甜。適暖喜蜘營壁網,偷閑竹箭上窗帘。羊毫筆暢蠻箋疊,棋子聲清夜意嚴。未得平生估價處,十年須賴此中潛。
俞大文題校園鐵樹開花結實鳳尾龍鱗鐵作莖,長年憐爾未成名。今來閱盡滄桑後,結出朱桃驚後生。
鹿城秋思一別鄉園寄鹿城,僻居浪說效逃名。曾隨舊侶尋三徑,敢附吟壇繼正聲。秋士情懷甘淡泊,春婆富貴笑逢迎。豬肝未許他人累,飲啄何如悟養生。
落花曲山雨欲來雲漠漠,枝頭鮮花紛紛落。霎時滿地皆文章,慚愧詩翁筆欲擱。呼童掃去猶相憶,芒鞋蹀躞空自惜。嗟吁不見護花神,香鈿羅襪亂委積。亂委積,牆外西風猶未息。
趙元凱贈遍能大師古寺春寒花信新,舊交零落半成塵。十年第一開心事,劫後名山會故人。
寄黃稚荃歷劫殘躬老自珍,尚余尊酒未全貧。春風又送燒燈雨,長是梅花憶杜鄰。
即事一卷餘生足,藤陰綠到門。農功循夏制,雁陣點秋痕。貧憊故人少,招搖小輩尊。痴鴉仍自亂,曾不信黃昏。
效陶閑居越五載,抱朴存其真。讀書欣有得,衡門遠俗塵。寂歷噪庭鵲,銜杯小隱淪。春秋相代序,種植彌殷勤。庭樹有生意,綻葉初迎春。一畦既已鋤,犖落亦分勻。微雨宵來過,出門天氣新。初日照檐隙,曖曖意相親。故人能惠我,竹簌酒雜陳。回首十年事,猶覺含悲辛。豈意逢衰老,及見風俗淳。榮名復何益,知足寧憂貧?息影林泉下,樵牧旭水濱。人生各有寄,道路將何因。願言紓藥石,安此隴畝民。
謁金門懷人春漸暮,一霎海棠疏雨。閑看橫塘橋畔路,但煙籠碧樹。舊日歡情何許?都似輕雲飛絮。不見江波生遠浦,傷心腸斷處。
趙中方夜賞紅白桃花春燈泄泄舞雙鸞,滿眼穠華聚露盤。竟致相爭不相讓。阿誰識向掌中看?
湖上遇雨忽逢急雨欲歸難,湖上輕雷落遠灘。一帶風蘆濺新綠,柳陰低處看雲盤。
小園亂石叢篁煙雨里,小池蛙叫最喧騰。行人陌上殷勤問,新種茄秧生未曾?
秋日閑題園韭抽薹嫩綠香,垂楊映水半池塘。朝來莫道西風起,滿架黃花開過牆。(自註:黃花謂絲瓜花。)
趙月朋鷓鴣天離休抒懷請老三年願未消,盈虧飛鏡幾周遭。總憐雪嶺蒼松翠,卻怨風亭弱柳嬌。思往日,盼今朝。幾回魂夢武陵潮。漏船理讓千帆過,破浪乘風看爾曹。趙玉林青城紀游未游赤城游青城,倚天山作海濤傾。一路滑竿超樹杪,不覺身在太空行。放眼下界如蟻垤,凜乎毛髮其凄清。山中奇觀思盡致,手攀藤葛窮其異。走叩玉扃訪黃冠,老道但云遠聲利。入山多年不化鶴,閑吹竹笛神憔悴,卻候遊客躬若蝦。蓄鬚少年挾嬌娃,奇裝男女渾難別,長發披肩步如蛇。信是經商仙人佑,壇前焚燭泛煙霞。小童泥客身後逐,兜售草編聲近哭。有姊被人拐遠方,有兄流庸求果腹。阿婆洞口販獼桃,婆孫勉敷三頓粥。轎夫催去步如飛,老漢弓腰肩聳肌。自訴山行二十載,肩上偏多少壯兒。我聞深慚身亦汗,託辭老憊權自欺。歸來賓館眠不得,徹夜舞廳喤喤聲不息。
胡兆熹清平樂山茶花含苞越歲,枝葉長蒼翠。笑靨喜同冰雪會,伴卻杏酣桃醉。歷經晴雨炎涼,賺來長久芬芳。幾許驕嬌顯貴,應憐昨艷今僵!
趙伯洲南鄉子閱楊雨蒼遺稿古意顯幽光,卷帙重重字萬行。幾十年中多少淚?如江。曾是支邊別故鄉。說甚芷蘭芳,清白傳家一脈長?騰折半生歸去也,楊郎,遺稿空留散半床。
趙連珠介子推扶晉功成閉戶眠,療飢誰憶股羹鮮?綿山一炬成疑史,知是求賢是忌賢!
宿戒台寺凈覺三歸地,鴻蒙一寺分。斜峰行過雨,孤館卧閑雲。兵火湮遼塔,松碑剝梵文。山禽聲漸老,凄惻不堪聞。
蝶戀花柳陌新黃依約見,年去年來,來去春如燕。簾外輕陰寒未減,匆匆又是韶華換。獨酌香醪光綠滿,萬縷閑愁,人道東君綰。欲問東君君不管,臨風且惜花時短。
滿庭芳抱一畫師賜繪鮫齋圖賦此為謝鯤浪浮空,蜃雲篩月,小廬花樹依稀。竹邊煙外,草徑已葳蕤。獨自攜琴伴鶴,登臨處,風露沾衣。蓬壺遠,從知河伯,觀海嘆無涯。噓唏。都道是,浮生一瞬,逝者如斯。總塵夢三千,事事堪悲。擬引吟儔入畫,拼一醉,莫放空歸。憑揮手,等閑鷗鷺,相與共忘機。
徐元森無題用燕子樓韻一九六三年一往情深任雪霜,紅樓曾許話聯床。只緣神女輕離別,忘卻人間歲月長。
春夢回時裊翠煙,人生至此自凄然。青梅竹馬俱頭白,屈指堪驚二十年。
樓中燕子又飛回,密約沉沉有信來。舊日情懷關不住,春風吹起複燃灰。(附:燕子樓和詩本事邀師友和詩函余嘗讀白傅「疊在空箱二十年」之句,為太息者久之。吁,情之貞者尚有逾於此乎?不意比來忽有四川犍為徐元森君投來癸卯和詩三章,覺更有悲於原作者矣。徐君曾任小學教師、校長,與一同事相戀,壬辰間因家庭問題株連,被除名回鄉。女旋下放務農,煢煢孑立,終身不字。此後災禍踵來,管制森嚴,縱眉語於阡陌,好事終成泡影。人生至此,夫復何言?然愛情之價值又豈在朝朝暮暮間耶?年來蒙師友下交,皆天壤間深於情者也,對此難得題目,錚不才,聊為騶哄。尚乞先生不吝珠玉,當不使白詩獨擅於前,並用慰徐君云爾。一九九六年仲秋)
晏石成臨江仙一九七二年夫婦農場相聚日,蓑衣寒夜同眠,嘮叨直到五更天。愁聞吹口哨,趕快去犁田。日夕歸來疲倦甚,阿媛涕淚漣漣。幼兒稚女坐旁邊,一同陪著哭,徒喚奈何天。
夫婦農場相聚日,三方豆腐乾煎,星期加菜爾當先。阿媛頻勸我,筷子卻遲延。兩個小兒剛懂事,舉頭呆望無言。櫻唇哆顫直流涎。每人先一塊,父母再分邊。
夫婦農場相聚日,解衣燈下摩肩,惟余抽泣總無言。伶憐我瘦,破洞補難全。一面飛針抽線急,出工恐誤明天,阿媛憔悴我茫然。村雞三四遍,夜色正無邊。
夫婦農場相聚日,適逢歡度新年。一家得空去湖邊。野塘挖剩藕,兒輩競嘗鮮。忽見一雙灰白鷺,臨風瑟縮灘前,饑寒模樣亦堪憐。豈如畫圖上,瀟洒似神仙。
郭慶華重遊趙都感懷十年詩稿為誰裁,海外飛鴻去不回。綺夢已隨雲雨散,好懷又向美人開。絳裙飄處遮芳草,青眼垂時滿碧苔。望斷陽台拼一醉,肯教清淚滿金杯?
聞妻將歸幾度登高望眼穿,忽傳芳訊欲迴旋。佳人落寞三千里,青鳥殷勤四十天。有酒盡留歸日醉,無花不待聚時妍。如何賞我相思債,粉淚憑它濕瘦肩。
月夜感懷攜詩載酒尋人和,誰解心頭一曲歌。漸覺窮來門客少,始知寒退鳥聲多。官微嘆我身無主,名著逢人眼有波。不見風騷追李杜,舉杯邀月又如何。
袁鳴振登長城嘹亮長空過塞鴻,惹人思緒正秋風。古來多少登臨者,自比英雄指顧中!
賞菊喜訊東籬菊,休明物候芳。新苗憐玉潤,滿苑鬱金香。清氣承朝露,丰神沁夜霜。醉征天下壽,展出嫁時妝。
白菊羞與名花鬥豔魁,超然神態傲霜開。琢磨巧匠修崇塔,冷落芳叢醉玉杯。映水自憐蘋作伴。沖寒偏喜雪為媒。風流偶惹畫工筆,莊重無需細剪裁。
梁漢送十叔重返馬來西亞重開甲子慶生還,遼鶴歸來羽未乾桑梓初逢疑夢幻,燭光近照憶童顏。蛩聲唧唧鳴長夜,丘墓寥寥隔遠山。執手何時能再聚,秋風秋柳月方殘。
曹菁登天子山有感魏闕高臨萬仞基,臣工匍匐拜丹墀。峰頭小草摩雲近,谷底喬松得日遲。豈是匠人疏大木,卻緣時雨忽荒陂。當年若降真天子,不見河清在幾時?
讀征詩啟事賦得才字遺才自奮錄遺才,天下滔滔抱璞來。白雪徒聞頌堯日,黃金幾見召金台。難將魯殿秦灰撥,忍聽荊山卞哭哀。休向風前悲落木,黃花觸眼傲霜開。
離休抒懷壇坫風雲四十年,衡陽星月武陵煙。白鷗幾落狂飆外,紫燕遲回夕照邊。解甲已欣兵馬洗,歸田及見菊籬閑。長江滾滾波濤急,前後相因乃自然。
得鼎寰八弟信鴻飛萬里自台灣,淚眼開書仔細看。身憶荒年摻病弟,心隨雲海掛歸帆,半生戎馬孤衾薄,兩地嬋娟一影單。惆悵河橋分手日,秋風曉月不勝寒。
黃翼游湯溪水庫錄三首經年難得此山行,傍水低田羨耦耕。過卻春光知幾許,杏花零落近清明。
翠竹深深一徑斜,隔籬雞犬有人家。青梅結子瓜藤竄,春在溪頭梔子花。
城中口味逐時鮮,山裡農家便著忙。老嫗提籃趕墟市,新收蘆筍正登場。
蝶戀花芳草綠楊江上路,長記年年,風雨龍山渡。潮落潮生來又去,花枝開在江邊樹。少日風情難再遇,驀地尋來,屐齒留痕處。滿目晴煙飄落絮,繁英冉冉疑紅霧。
章子敦絕句俯仰乾坤寄此身,飢驅淹滯闔閭城。才非用世陰懷刺,千載猶慚禰正平。
抱瓮偏多吏部憂,何當高嘯謫仙樓。朝來沽酒解殘醉,收拾箱籠典敝裘。
溪頭溪頭茅屋兩三家,春水春雲漫作霞。偏愛畫橋南畔路,東風吹遍碧桃花。
春泛溶溶春水浸春城,桂棹輕搖載酒行。繞郭綠楊三十里,吟邊一路聽啼鶯。
清平樂再送存素浦雲堤柳,別恨縈新舊。底事相看如中酒?況是片帆開後。東風聚散匆匆,可憐佳景難同。縱有相私誰寄,漫勞過往征鴻。
勒中煜登太白樓憑欄斗酒吊詩狂,兩鬢西風猶未霜。難向旻天召煙景,欲從靈爽假文章。雁將秋色滿三楚,人嘯寒潮吞九江。不遇先生生慷慨,停杯獨立立蒼茫。
夏日登求雨山懷律公雨後踏山徑,來尋舊行跡,草中水珠瑩,竹上鮮翠滴,山高生涼颸,林間萬籟寂。頓時四體舒,肺腑注玉液。所思斜陽外,此意共誰適?登高悵望久,江皋數峰夕。
雨霽登樓寄杜振峰先生登樓雨初歇,遠日沐天際。吾子今何如?應是多幽意。門前掃白雲,窗間拾晴翠。林風泠泠然,潭波生涼氣。心清潭水澄,悠悠兩相對。入山世事空,故人常思未?
常國武憶孫肅學長憶昔謫楚州,與君初相識。同屬淪落人,一見勃胸臆,君詞婉而雅,清真兼白石。辭意皆纏綿,字字肺腑出。我旋移城中,君亦來卜宅。結廬喜比鄰,聲聞只一壁。時或細論文,時或坐對弈。東皋迎朝暾,長渠送落日。季丈與蹇齋,稱君大手筆。石城本陌路,異鄉並莫逆。我欣附驥尾,酬唱樂晨夕。言笑常喧闐。杯盤輒狼藉。忘形到爾汝,情深逾膠漆。永夜正茫茫,忽忘身是客。劫盡曉色開,元兇一時畢。整旆還家山,重尋舊阡陌。城郭幸無改,故交多岑寂。我住城之西,君住城之北。相去十餘里,往來不殊昔。向平事未了,何期嬰頑疾。病榻苦呻吟,針砭俱乏術。古稀雖非夭,撒手終太急。送君石子崗,嘆息人天隔。涕淚滿衣裳,臨回復卻立。君已骨成塵,我方愁如織。便傾滄溟水,難湔比於邑!詩成步中庭,星空轉蕭瑟。魂兮何時來,慰我影單只。
狂歌行並序一九七二年夏,季丈廉方、周公本淳、孫君肅與余被罪謫楚州農村。耕耘之暇,輒作詩唱和。季丈所作辭常凄苦,余因賦此寄之,蓋慰人亦復自慰也。君不見奇士紛紛渡江來,萬里騰踏奔風雷。君不見季周夫子孫公肅,健筆凌雲鬼神哭。氣劘國風楚騷壘,李杜為奴蘇辛仆。楚州自古多風流,風流原不讓莫愁。得此數子生顏色,脾睨吳越驕齊州。我欲因之附驥尾,扶搖直上碧雲里。露頂狂呼叩帝閽,羲和弭節為余起。天鵬折翼下山陽,平蕪稻花千里香。相攜沽酒拼一醉,酒酣騁舌神揚揚。高談殊未已,中庭月如水。無那思家鄉,一舸歸去矣。家山好,今安在?物應是,人已改。何須彈鋏悲歌聲欷噓?出有車兮食有魚。君不聞烈士暮年心猶壯,安能局促長效轅下駒!
黃其佑琪花曲瑤池一夜飆風悍,吹墜琪花飛碧漢。遑計飄搖問混茵?姍姍顧影瀏河畔。卜居憶昔到長沙,系出三閭耆舊家。身世伶俜娘早逝,外姑鍾愛度年華。豆蔻梢頭風前熟,浣紗溪畔妹稱淑。過溪人不看紅蕖,妹勝紅蕖嬌可掬。初見梨渦一笑溫,潭州秋雨畫樓昏。好將新霽天邊月,遍照三湘舊王孫。靚妝綷縩燈華艷,美目盼兮秋水泫。端來茶碗氣如蘭,猶自低鬟羞掩面。玉幾風清凈掃塵,恍然畫里出真真。江邊月色明如畫,堤上遊人聚似雲。鶯簧乍聽如脂膩,映肉芳姿含桂氣。初握柔荑意不禁,情纓萬丈當頭系。花間並坐語喁喁,古寺飛來夜半鍾。情願與郎長對月,豈堪偷葯獨乘風?為授詩文倚翠幔,清宵窗影花枝漾。下樓猶不放郎歸,耳邊陣陣雞重唱。榷篆初持赴遠荒,灞橋攜手踏晨霜。一聲「去好」音初咽,再囑「休忘」淚已汪。綠柳低垂難綰客,驪歌未盡已開航。行行去去頻回首,猶見伊人立道旁。鴻雁未來雙鯉去,霜楓紅透柳飄絮。悔教夫婿覓封侯,辜負我儂顏如玉。無何青鳥報佳音,遄返枌榆倩委禽。婉轉笛聲飄台榭,婀娜舞袖醉瓊林。如斯美眷真疑夢,若個流年燦比金?誓共朝朝復暮暮,恩恩愛愛欣比目。方籌春暖洞房幽,良夜迢迢賦好逑。西廂月下諧元稹,絲絹燈前慰莫愁。羅衫半褪拍肩坐,綺夢方濃借枕留。驀地湖湘烽火熾,茫茫四野哀鴻泣。殘倭鐵騎陷省垣,大好河山忍丟失。百萬黎民競走西,趲行迤邐天之涯。離鸞慘慘逋黔桂,別鵠凄凄降玉溪。泥濘道上桃花雨,驚魂未定來西圉。半年芳訊杳無聞,一夕河池來敗楮。(注)溯洄宛轉兩情歡,曾幾何時春夢殘。百韻梅花噙素女,一叢芳草護桐棺。嗟嗟若未片刻離,焉能珠沉宜水處?(注)堪憐戰火正紛飛,鶴唳風聲何處歸。機襲難民車恍恍,飢驅病婦步巍巍。忍令情人罹浩劫,天乎人也咎由誰?青山寂寂水悠悠,楚些招魂故國秋。一唱琪花別有恨,銅駝荊棘淚長流。(自註:琪花,女小字。註:河池縣、宜水亦稱龍江,均在廣西。)
黃桂馨渡江陽春兩岸百花香,猶憶瑤鄉是醉鄉。夜半船頭江水漲,孤燈相伴盪橈娘。
黃祖蕃答友人並序憶昔冬夜,枯坐山鄉診所。適某中學教師枉顧,相邀下棋,又約作詩,余俱謙外行,彼即發火云:「叫你下棋不會,做詩又不會,真沒意思!」余即草成三律求教,彼觀後欲和,奈大汗淋漓,趔趄失步,竟未成一字,捱過凌晨三點後方能回家。鈍資本不是詩家,興味來時筆妄加。走韻失粘常見露,錦心繡口豈堪誇?有朋遠道來相會,愧我無才枉自嗟。深夜所談皆美語,胸中矛盾競開花。
今宵有幸遇高賢,點化愚頑總未偏。芳草雨滋添嫩綠,明花風拂更鮮妍。評今論古慚吾後,拍馬揚鞭讓汝先。垂淚未曾繼先德,青箱衣缽少真傳。
好友相逢氣益佳,羞無彩筆即生花。風流何讓十才子,淹博今瞻八大家。倚馬情懷真可慕,引杯嘯傲更增華。先生已到空山裡,林畔無因鮮伯牙!
黃德梡園林逸興小居鬧市亦鄉村,花果滿園竹掩門。綠蔭叢中眠鶴髮,繁枝涼處課兒孫。獅山南立當書案,黔水西來入酒樽。閑與鄰翁相對飲,蟲聲唧唧破黃昏。
謝瑜臨江仙雪似梅花花似學,牧童涉水追牛。呼聲驚起紫斑鳩。哞哞一乳犢,躍過白沙洲。又見溪山新漲綠,涓涓春水長流。東風吹拂陌阡頭。無須窮哲理,得句賽封侯。
彭燁寄鄉友自種清潭幾畝田,茅廬結在竹林邊。春怡鳥語垂絲釣,秋枕黃花帶酒眠。堪耐炎涼貧入骨,曾經湖海夢如煙。南窗今日唯高卧,靜聽松濤望遠天。
攜友桂林郊遊靸鞋信步古塘邊,翠柳垂絲淡似煙。池色溶溶初月夜,和風細細晚涼天。尋春心在鴻蒙外,憶舊神馳天地間。岸上金樽同聚飲,雲開掩映見嬋娟。
中秋懷遠淡淡銀光玉海秋,天涯望斷月明樓。深宵誰剪西窗燭,巨壑難藏不系舟。杯酒闌珊追往事,雲山迢遞寄閑愁。風前多少兒時夢,一曲清笳萬里鷗。
暮春送友人之粵東迤邐清江任縱眸,西橋帆影雨中收。一杯酒對鬢邊別,萬里船從心上流。遠浦寒鴻誰寄語,暮天漁鼓動離愁。相思惟有青山隔,古渡斜陽照白頭。
回故里草徑拈花一日還,門前楊柳蔭江灣。樽中美酒親朋醉,世外浮名鳥雀閑。好向清潭留本色,幾曾滄海老朱顏。人生自有風流處,柱杖村頭望遠山。
謝幼卿晚春湖上寄情山水遣余年,居處蒼茫盪翠煙。中襯垂楊三五樹,綠陰掩映釣魚船。
春水流春不計年,水鄉新漲一簾煙。騷人照水龍鍾甚,猶憶菱歌月夜船。
聲聲布穀喚栽秧,山塢農家正自忙。我亦當年南畝客,玉關人老唱斜陽。
壟頭流水太無情,逝我韶華兩鬢星。恰似潯陽江上女,琵琶雖好不堪聽。
秋日寄友人時候非春日,秋天薄暮雲。荒郊行踽踽,夕鳥亂紛紛。蕭瑟庾開府,佯狂阮步兵。空齋人寂寞,千里獨思君。
萬樹吼虯龍,颼飀五夜中。如君今鮑叔,似我古愚公。羅掘百川塞,樵蘇五嶺空。回頭滄海客,轉瞬七十翁。
殘暑依時退,涼風掠地生。捲簾延皓月,對酒憶佳人。無我心常泰,除魔道益尊。何時同採藥,駐此劫餘齡。
良朋邈天末,惻惻感余心。古道君仍篤,書迂我自深。玉階蟲唧唧,銀漢月沉沉。千里當同夢,因風嗣好音。
酬友人遠道見貺登高之作錄三薄利浮名兩不牽,樂山樂水興悠然。卅年跌宕身將老,一代風華子必傳。總為秋歸黃菊瘦,漸交冬令白楊寒。孟嘉羅帽前朝事,醉倚南窗望遠天。
俠骨冰心孰與儔?如何琴劍轉漂流。懷人忽忽青燈夢,顧我蕭蕭白髮秋。此日坫壇齊樹幟,當年風雨亂鳴鳩。殷勤寄語旗亭侶,詩道克剛更克柔。
黃花艷艷映山丘,人老簪花不自羞。萬里秋光堪縱目,一懷愁緒倚危樓。多君此日饒佳興,愧我蕪篇付遠郵。可是誤論滄海客,翻勞仙譜待重修。
傅承烈靈竹漪漪靈竹遠難攀,佇望臨風翠袖寒。莫道龍根尋不見,何來雲雨滿空山?
歲暮雜感乙亥萬端心事卻無端,客里匆匆歲又殘。忽報梨花千樹雪,可知翠袖耐天寒?
摘星直欲上崑崙,狂狷當年未易馴。孰料天公偏解事,放閑為許作詩人。
暮隨朝叩非吾事,苦茗清風夢亦安。何用江關空作賦,登樓自覺海天寬。
渚清沙白露凄凄,一棹歸來野渡西。松下月明千戶靜,空山何處亂鴉啼?
皓齒纖眉玉貌新,舞衫歌扇拂香塵。誰知絲管樓台夜,尚有聞風感慨人。
下海何妨趨萬利,追星不惜捧千場。十年難見書生面,一卷揮成冷夕陽。
七十述懷錄三西望屏山深復深,歸歟未賦但沉吟。賃廡難繼梁鴻志,懷土非同庾信心。天遠一身成老大,樓高多病倦登臨。年年作客浮家慣,空負寒花香故林。
咫尺天涯悵別離,一燈如豆最相思。再逢花好月圓日,已是男婚女嫁時。過眼穠華無處覓,平生甘苦有誰知?柴房夜色依稀記,椎髻深情老更痴。
有涯一任逐無涯,暮景飛流只自嗟。欲遣閑情傾竹葉,還尋知己拜梅花。春蠶未吐絲先斷,老馬蹶蹄力有加。但祝昇平人意好,酡顏相對醉流霞。
覃寶豐山石榴花一樹榴花似火燒,枝頭穠艷信多嬌。獨憐陋巷無人過,三兩鶯聲破寂寥。
定風波春到江潭春草生,東風吹斷紫簫聲。為問落花花不語,飛去,遊絲滿眼若為情。多少淚珠能遠寄?無計,關山千里夢難成。舊事不堪重記論,春恨,疏煙落日下蕪城。
蝶戀花古意記得紅樓相見後,一點春心,只合長相守。誰料拋奴深院久,為伊消得朱顏瘦。悶對鴛鴦難刺繡,綉不成雙,羅帕教紅透。昨夜小樓風雨驟,花枝幾見還依舊?
高陽台卻答培錚一九八三年清明前十日草長鶯飛,江南杏雨,樓頭醉拍紅牙。玉笛閑吹,尚憑留住輕霞。搖紅燭影陽台夢,奈路長,遙水籠花。悵新晴,燕語呢喃,愁對蒹葭。當年斷梗漂萍處,更隨流逐浪,荒渚天涯。面異夭桃,如何灼灼其華?而今尺雁難來往,縱天風,不落平沙。又何人,唱徹斜陽,唱徹寒鴉。
寒溪釣叟秋海棠(一名斷腸花)春夢無痕憑化工,總因憔悴托西風。豈輸孤抱清標格,惟寄相思夜雨蛩。顧影自憐高下萼,凝妝誰識淺深紅?秋容易老情仍在,腸斷年年泣漢宮。
骨相生成枉自傷,為誰無語倚斜陽。原知莫覓青春夢,底事偏教晚歲芳?紅燭高燒逾索寞,綠章遲奏更凄涼。孤根似訴情天恨,徒炫西川姓字香。
愁根棄置在牆陰,未解東皇雨露恩。緣淺春風難識面,魂歸月夜了無痕。容從蟋蟀聲中淡,情在鴛鴦夢裡溫。一點秋心和淚寫,碧雲衰草不堪論!
蔡逸八音甘州詠梅謝東風萬里送春歸,壟上綻梅花。看影疏眉月,妝凝曉霧,競放仙霞。且暫憑高望遠,景物正清嘉。香雪騰如海,情滿天涯。不恨此花幽獨,愛冰心鐵骨,冷艷無加。任黃昏籬落,寂寞自橫斜。喜新晴,層霾盡掃;沐朝暉,心暖萬人家。頻回首,一園桃李,接武芳華。
蔡叔華金縷曲悼落花兼憶內花也飄零久,嘆年年,飛紅點翠,淚痕依舊。月冷天寒瑩露濕,況有剛風狂驟!狼藉處車塵香透。惆悵天涯芳草綠,伴遊絲滿地周旋走。空自掩,龍鍾袖。瀟瀟雨灑黃昏後,更能禁幾許鶯澀,幾番燕呴?曾記開簾豪飲夜,氣挾風雷狂吼。拋撤了相思紅豆。憎命文章誰管得?待春來應惜人消瘦。空寂寞,長亭柳。
裴鼎和絕句日夕扶筇小步趨,護林員又領看魚。長堤一帶三千丈,都入憨翁管理區。
鄰翁冬夜愛閑啦,飯碗一推來我家。炕尾炕頭隨便坐,幾支手卷「大中華」。
寒風惻惻雨凄凄,春暖花開會有時。一紙通知書「改正」。忽然身價五羊皮。
辛未六月六日電台報導江青自殺入流三等小明星,一頂王冠演不成。幕落燈殘人散後,本來面目付藍萍。
歌台舞榭去來頻,離合悲歡了此身。設若無常催命早,悼詞忙煞寫詩人。
浣溪沙二首入夜蟲聲添嫩涼,挑燈起坐補衣裳。停針無語自神傷。像上淚痕猶在眼,墳前木拱已成行。幾年家計倩誰忙?
玉勒雕鞍縱可期,亦難昂首奮蹄馳。疲羸怎敢向人嘶?食也猶飢無桟豆,策之不道有鞭笞。鹽車路遠夕陽低。
熊福豪中秋瀟瀟雨罷晚煙輕,小院焚香待月明。吟興不因貧病減,旅愁難耐杵聲清。
黎鳳兮湘潭至烏石途中口號風雨湘潭路,凄涼烏石春。當年檢遺穗,曾識鼓呼人。
東眺洞庭湖雨霽雲無影,潮生水滿灘。遠山描翠黛,初日浴金盤。一陣葦風起,千堆雪浪寒。輕鷗歸眼底,憑眺覺心寬。
潘朝業游柳侯祠柳子堂前剩夕陽,菊花猶自傲秋霜。高情昔種江邊柳,餘韻今傳柑實香。養壽何須同木石,垂名豈止在文章?只今千載思遺愛,萬疊雲山潭水長。
魚峰戴欽墓豈憑窮達論風騷,墜羽常因萬里翱。聖哲有誰貪利祿?興亡何代乏蕭曹!生無媚骨多遭蹇,死有餘名始足高。千載魚峰封樹處,清風古木柳江濤。
游柳州大龍潭偶向煙霞學放慵,寬衣緩步縱行蹤。摧余古木春回早,劫後名山綠又濃。日色漸暄潭水碧,風情初定野桃紅。行吟似入羲皇世,天地悠悠一遁翁。
游柳州美人峰遇桃花盛開澗水流聲雜鳥聲,美人峰下草初生。風搖楊柳千絲弱,客在桃花深處行。嫣笑紅顏皆欲語,竟教白首亦多情。徘徊只怕來蜂蝶,纏繞傾城春色驚。
再過三門江清江遠去入秋煙,煙外雲山暗暮天。無復鶯聲歌浦口,猶尋春色到林邊。桃花嫣笑歸何處,石徑余香竟渺然。偶憶舊緣游舊地,一懷愁緒付流川。
留別故人一九七二年舊事長談每夜分,奈何一別隔天雲。故鄉知己唯遺你,異地尋誰共品文?四海無家常有淚,卅年作客慣銷魂。今宵又往江湖去,萬里風濤日正曛。
過田家一九七二年攜婦山陲帶月耕,不知塵世有浮名。結廬近水看帆影,栽樹成林聽鳥聲。日落籬邊呼犬豕,客來檐下作蒓羹。白雲來往瓜棚寂,對飲風前敘舊情。
命兒拜客碧江濱,呼婦持燈識故人。少小離鄉各已老,疏狂似我合沉淪。文章都是江山淚,魂夢猶歸竹馬春。明日風波吾復往,關河無限罩煙塵。
野草歷盡風霜蒙盡塵,年年貧賤耐艱辛。恥求滴水相培養,不向豪門作比鄰。踐踏縱遭禽獸跡,新生何待佛心人?誰思只此寒微物,綠得河山萬里春。
重遊邕州二首卅年又復走邕州,天自蒼蒼江自流。昔日青山曾指笑,今朝白首再遨遊。雞鳴風雨滄桑後,豹變朋情雲水浮。相識惟遺籬畔菊,聽吾高唱桂風秋。
無限晴霞入望迷,康莊十里不沾泥。車流如水江山闊,樓聳連雲煙樹低。市語雜聞南北調,舊蹤猶見女蘿蹊。古榕處處仍無恙,何處宵來仙鶴棲。
答山東王克鋒序曰:王氏來信言:一九九三年秋,京華舉行《詩畫展》,曾將拙作《重遊邕州》作主題討論。豪情消盡亂離天,踏遍啼痕四十年。草木露凝千古淚,江山人隔九州煙。鹽車誰復憐羸馬,涸轍我猶遠盜泉。忽道文章有知己,登樓頻矚白雲邊。
薛青萍憶母詩錄四慈墓荒涼隔翠微,清明拜掃恨來遲。自憐繞樹空三匝,南鵲依然向北飛。
風樹含悲向夕陽,關山修阻夢偏長。遙憐屋嘴村頭墓,一例蕭蕭響白楊。
屢經奇禍淚難收,況聽悲鳴雁失儔。兩鬢霜殘千里客,忍將書劍滯并州。
當年遺訓豈能忘?講學名山志未忘。閑向兒孫遙指點,白雲深處是家鄉。
哭女友傅萍錄四北望燕雲一片愁,水流花謝恨悠悠。文瀛湖畔留芳跡,不敢回頭憶舊遊。
一張小影幾行詩,贈自佳人好護持。留得當年春色在,朝朝常是看花時。
遠道尋君君未回,君回我去事相乖。清清迎澤橋邊水,獨照驚鴻影去來。
月中倩影未模糊,縹緲風鬟雲霧裾。(注)一霎人天無再會,瓣香長供女相如。(自註:凶耗傳來之夜,朦朧月色之中,親見傅萍幻影現於床前。煙霧繚繞,若遠若近,時隱時現,近欲持之,則虛無所有矣。)
南歸二首一九七二年作雨後江村映翠微,還鄉仍著去時衣。滿頭白髮迎風亂,一葉歸舟破浪飛。舊地重來皆若夢,親人初見尚疑非。縱然魯酒渾難覓,曾是桃花鱖正肥。
又當版盪賦乾坤,閑步西郊眺晚村。饑飽此時憑主宰,桑麻何地話溫存?願將肝膽療民瘼,難向穹蒼叩帝閽。行過神州多少地,不堪觸眼是啼痕。
紀游二首浮邱林海層巒聳翠郁蔥蔥,知是扶輿間氣鍾。澗水無波堪照影,浮丘有約快攜筇。雲中老屋依修竹,崖上斜陽掛古松。多少良材儲此地,箐林深處綠陰濃。
雞鳴古寺昔從古寺聽雞鳴,劫後重來百感縈。三次捨身依凈土,千秋飲恨斃台城。當年辱井資明鑒,此日禪林有梵聲。多少王侯枯骨在,是非留與史家評。
濮思畊歸來行行重行行,遊子賦歸程。踟躕復踟躕,遊子返故廬。故廬也無恙,寂寞垂蛛網。扣門無人應,推門餘聲響。門前立多時,惝恍白自尋思。勞勞記揮手,何復生猜疑?疑思忽生幻,彷彿聞長嘆:「知子遠歸來,未能問寒暖」。再聽聲朦朧,四壁惟塵封。跳梁有飢鼠,瑟縮伏寒蟲。寒蟲與飢鼠,伴我共朝暮。井臼親操持,閑時還延佇。桑榆景無限,冉冉光陰變。門外即天涯,春深寒不淺。愛此春華滋,心與浮雲馳。曳杖上河梁,歸來安所之!
臨江仙一自飄零成客子,單衾已慣無眠。滿庭花影月凝煙,盡教春似海,只覺夜如年。欲學南華難作達,低眉懺悔燈前。撩人最是奈何天,離情同別恨,拋向阿誰邊?
喝火令二首四載如彈指,三生枉證盟。碧天迢遞隔紅塵。剩有藕絲不斷,相遠更相親。沒個商量處,突諳倦旅情。可將離恨換溫存?無奈更殘,無奈夢難成,無奈一宵明月,不照昔年人。
春去知人老,花殘笑蝶痴,無多光景夕陽遲。縱是夢魂相守,辛苦有誰知?薄福消磨盡,隨緣任所之。驚心時節漫凝思。輸與東風,輸與水漣漪,輸與歲時楊柳,猶有展眉時!
戴維璞菩薩蠻古意重樓密誓情長久,情長何在長攜手?負手看梳頭,絕姿照九州。游蜂花蛺蝶,朝暮東西翼。莫怨白頭吟,白頭怨到今。
浣溪沙聽歌效定庵詞十二欄杆憶碧城,雲英笑斗舊腰身。螺痕未減夢痕輕。一斛珠留千日醉,三年艾換七弦箏。酒懷總屬此時情。
西江月二十年來江海,等閑心事沙鷗。五陵浩氣尚淹留。一任腰圍減瘦。落托湖山載酒,凄涼客館羈愁。爛柯倦眼幾時休?莫問新蒲細柳。
魏柱辰冬日感懷一九六二年錄三志與天侔果不祥,頻年底事厄桁楊?荒陬有客悲身世,薄海無人說主張。千載是非誰管得,一時榮瘁本平常。捫心清夜知何愧,耿耿孤忠只自傷。
曾擬山林老此身,承歡菽水樂清貧。小齋耽讀柳公綽,大隱逃名梅子真。孔不安居寧為己,墨無黔突乃從人。而今漫灑憂天淚,學稼誰言志未伸?
光陰茬苒又嚴冬,烽火當年憶舊蹤。返棹欲尋人已去,臨歧悵望我何從?牢騷不意詩千首,溫飽無勞祿萬鍾。原借明時存比戶,長林豐草見兼容。
秋興分韻得紅字錄二浮生久已似飄蓬,客地衡門一禿翁。不見孫陽來冀北,曾聞張翰憶江東。淡雲疏雨蟬鳴樹,冷月高風雁唳空。須到庾公樓上望,滿山秋葉待霜紅。
蒼茫詩思有無中,寄興籬邊菊一叢。澤國蒹葭悲楚客,故園禾黍動西風。百年身世遼東鶴,萬里關山塞北鴻。扶醉此來逢九日,黃花開處晚霞紅。
柳州柳侯公園栽柑種柳柳江湄,綠樹陰濃鳥亂啼。千載總因遺愛在,至今猶有柳侯祠。
臨江仙一九七二年生計百般潦倒,情懷一味溫柔。眼前無計遣春愁。忍拋貧女淚,不是杞人憂。世事白雲蒼狗,人生蔓草荒丘。一年好景又從頭。鄉關何處是,山外獨登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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