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

●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 §一 弟子於會和上法席下見和上與崇遠法師論諸義,便修。從開元十八、十九、廿年,其論本並不定,為修未成,言論不同。今取廿載一本為定。後有師資血脈傳一卷,亦在世流行。 歸命三寶海,法性真如藏。 真身及應身,救世大悲者! 宗通與說通,如月處虛空。 唯傳頓教法,出世破邪宗。 問曰:有何因緣而修此論? 答曰:我關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者,一切由己,妄己即凡。古聖皆染便諍果。世情逐塊,修無生以住生,學人迷方,欲不動而翻動。是非標競□□□□差等其了議。即我襄陽神會和上,悟無生法忍,得無礙智,說上乘法,誘諸眾生,教導眾生。教道迥向者,若百川赴海。於開無廿年正月十五日在滑台大雲寺設無遮大會,廣資嚴飾,升師子座,為天下學道者說:梁朝婆羅門僧字菩提達摩是南天竺國國王第三子,少小出家,智慧甚深,於諸三昧,獲如來禪。遂乘斯法,遠涉波潮,至於梁武帝。武帝問法師曰:「朕造寺度人,造像寫經,有何功德不?」達摩答:「無功德。」武帝凡情不了達摩此言,遂被遣出。達摩行至魏朝,便遇慧可。慧可時年四十,俗姓姬,武牢人也。遂與菩提達摩相隨至嵩山少林寺。達摩說不思議法,慧可在堂前立。其夜雪下至慧可腰,慧可立不移處。達摩語慧可曰:「汝為何此間立?」慧可涕淚悲泣曰:「和尚從西方遠來至此,意欲說法度人。慧可今不憚損軀,志求勝法。唯願和上大慈大悲。」達摩語慧可曰:「我見求法之人咸不如此。」慧可遂取刀自斷左臂,置達摩前。達摩見之曰:「汝可。」在先字神光,因此立名,遂稱慧可。慧可深信堅固,棄命損身,志求勝法,喻若雪山童子捨身命以求半偈。達摩遂開佛知見。以為密契;便傳一領袈裟,以為法信,授與慧可。慧可傳僧璨,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慧能。六代相承,連綿不絕。 又見會和上在師子座上說:「菩提達摩南宗一門,天下更無人解。若有解者,我終不說。今日說者,為天下學道者辨其是非,為天下學道者定其宗旨。」 見有如此不思議事,甚為奇矚。君王有感,異瑞來祥。正法重興,人將識本。所以修論。 於是有當寺崇遠法師者,先兩京名播,海外知聞,處於法會,詞若湧泉,所有問語,實窮其原。提婆之後,蓋乃有一。時人號之「山東遠」,豈徒然耶?遠法師乃於是日來入會中,揚眉亢聲,一欲戰勝。即時(?)人侶將卷屏風,稱有官客擬將著侍。 和上言:「此屏風非常住家者,何乃拆破場,將用只承官客?」 於是崇遠法師提和上手而訶曰:「禪師喚此以為莊嚴不?」 和上答言:「是。」 遠法師言:「如來說莊嚴即非莊嚴。」 和上言:「經文所說,不盡有為,不住無為。」 法師重征以「何者不盡有為,不住無為。」 和上答:「不盡有為者,從初發心,坐菩提樹,成等正覺,至雙林入涅般。於其中一切法悉皆不舍,即是不盡有為。不住無為者,修學空,不以空為證;修學無作,不以無作為證,即是不住無為。」 法師當時無言,良久乃語。法師曰:「淫怒是道,不在莊嚴。」 和上語法師:「見在俗人應是得道者。」 遠法師言:「何故指俗人以為得道?」 和上言:「法師所言淫怒是道,俗人並是行淫慾人,何故不得道?」 遠法師問:「禪師解否?」 和上答:「解。」 法師言:「解是不解。」 和上言:「法華經云:『吾從成佛以來,經無量無邊阿僧只劫。應是不成佛,亦應不經無量無邊阿僧只劫?」 遠法師言:「此是魔說。」 和上言:「道俗總聽,從京洛已來,至於海隅,相傳皆許遠法師解義聰明,講大乘經論更無過者。今日遠法師喚法華經是魔說!未審何者是佛說?」 法師當時自知過甚,對眾茫然,良久,欲重言。 和上言:「脊樑著地,何須重起?」 和上語法師:「神會今設無遮大會兼莊嚴道場,不為功德,為天下學道者定宗旨,為天下學道者辨是非。」 和上言:「神會若學法師,覽機案頃即是法師。法師若學神會,經三大阿僧敗劫,不能得成。」 和上出語,左右慚惶,相顧無色。 然二大士雖相詰問,並皆立而未坐。所說微妙,尚未盡情。時乾光法師亦師僧中之一,見遠論屈,意擬相挾,乃命是人令置床機,更請豎宗,重開談論,遂延和上及遠法師坐,和上平生清禪,與物無競,縱慾談論,辭讓久之。 於是有洛府福先寺法師、荷澤寺法師及余方法師數十人,齊聲請禪師坐,咸言:「禪師就坐,今日正是禪師辨邪正,定是非日。此間有四十餘個大德法師,為禪師作證議在。」 §二 和上固辭,不得已時乃就坐。然明鏡不疲於屢照,清流豈憚於風激?騰負雖則已知,眾請固將難免,和上以無疑慮,此曰「當仁」。 遠法師重問曰:「禪師用心於三賢、十聖、四果人等,今在何位地?」 和上答:「在滿足十地位。」 遠法師言:「初地菩薩分身百佛世界,二地菩薩分身千佛世界,乃至十地菩薩分身無量萬億佛世界。禪師既言在滿足十地位,今日為現少許神變。崇遠望此意執見甚深。特為見悟至玄,所以簡詮如響。」 和上言:「大涅經雲,如來在日,只許純陀心同如來心,心了如來常,不許身同如來身。經云:南無純陀,南無純陀,身雖凡夫身,心如佛心。如來在日,尚只許純陀心了如來常,不言身證。今日神會身是凡夫,末法時中分,修得十地法,有何可怪?」 遠法師默然不言。 和上問:「遠法師見佛性不?」 遠法師答言:「不見佛性。」 和上言:「法師若不見佛性,即不合講大般涅經。」 遠法師言:「何故不得講大般涅經?」 和上言:「師子吼品云:若能思惟解釋大般涅經義者,當知是人則見佛性。以法師不見佛性,故言不合講。」 遠法師問:「禪師見佛性不?」 和上答言:「見。」 遠法師問:「為是比量見?為是現量見?」 和上答:「比量見。」 又責問:「何者是比,何者是量?」 和上答:「所言比者,比於純陀。所言量者,量等純陀。」 遠法師言:「禪師定見不?」 和上答:「定見。」 遠法師問:「作勿生見?」 和上答:「見無作勿生。」 遠法師則默然不言。和上見默然不識此言,更不徵問。 和上言:「見在道俗總聽,神會意欲得法師重問見。神會三十餘年所學功夫唯在『見』字。法師向來問見,未稱神會意;神會答法師見,亦未盡情,更欲得法師重問見字。」 法師言:「崇遠亦欲得重問禪師:『見』,為是眼見,為是耳見,為是鼻見,為是身見,為是心見?」 和上答:「『見』無如許種。」 遠法師言:「禪師應同虛空見。」 和上言:「法師莫謗大乘。經論說虛空無見。」 遠法師言:「虛空作勿得無見?」 和上言:「虛空無般若故,致使不言見。」 遠法師言:「異沒時,禪師有見無。」 和上言:「上至諸佛,下及含識,皆同有見。」 遠法師言:「何故得有見?」 和上言:「為眾生有般若故,致得言見。虛空無般若故,致使不得言見。」 遠法師言:「般若無知,何故言見?」 和上言:「般若無知,無事不知,以無事不知故,致使得言見。」 遠法師杜口無言。 和上言:「比來法師喚禪師無所知,今日禪師喚法師作無所知。」 遠法師問:「何故喚法師作無所知?」 和上言:「唯嗟法師不知定慧等學。」 又問:「何者是禪師定慧等學?」 和上答:「言其定者,體不可得;言其慧者,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有恆沙之用,故言定慧等學。」 遠法師問:「禪師既口稱達摩宗旨,未審此禪門者有相傳付囑,為是得說只沒說?」 和上答:「從上已來,具有相傳付囑。」 又問:「相傳付囑已來,經今幾代?」 和上答:「經今六代。」 遠法師言:「請為說六代大德是誰?並敘傳授所由。」 和上答;「後魏嵩山少林寺有婆羅門僧,字菩提達摩,是祖師。達摩在嵩山將袈裟付囑與可禪師,北齊可禪師在か山將袈裟付囑與璨禪師,隋朝璨禪在司空山將袈裟付囑與信禪師,唐朝信禪師在雙峰山將袈裟付囑與忍禪師,唐朝忍禪師在東山將袈裟付囑與能禪師。經今六代。內傳法契,以印證心;外傳袈裟,以定宗旨。從上相傳,一一皆與達摩袈裟為信。其袈裟今在韶州,更不與人。餘物相傳者,即是謬言。又從上已來六代,一代只許一人,終無有二。縱有千萬學徒,亦只許一人承後。」 遠法師問:「何故一代只許一人承後?」 和上答:「譬如一國唯有一王;言有二王者,無有是處。譬如一四天下唯有一轉輪王;言有二轉輪王者,無有是處。譬如一世界唯有一佛出世;言有二佛出世者,無有是處。」 遠法師問:「諸人總不合說禪教化眾生不?」 和上答:「總不合說禪教化眾生;發起眾生一念善心者,是不可思議。釋迦如來在日,諸菩薩聲聞等。皆悉說法教化眾生,終無有一人敢稱為佛者。」 遠法師問:「禪師既言從上相承至能禪師,一代只有一個人豎立宗旨,開禪師門教人,何故今日天下諸州近有數百餘人,各立門戶,繚亂教人者,從誰下出?」 和上答:「從秀禪師已下出。將有二十餘人說禪教人,並無傳授付囑,得說只沒說;從二十餘人已下,近有數百餘人說禪教人,並無大小,無師資情,共爭名利,元無稟承,亂於正法,惑諸學道者。此滅佛相也。能禪師是的的相傳付囑人,已下門徒道俗,近有數萬餘人,無有一個敢濫開禪門。縱有一人得付囑者,至今未說。」 遠法師問:「世人將秀禪師作得道果,不可思議人。今日何故不許秀禪師充為六代?」 和上答:「為忍禪師無傳授付囑在秀禪師處。縱使後得道果,亦不許充為第六代。何以故?為忍禪師無遙授記處,所以不許。」 遠法師問:「普寂禪師口稱第七代,復何如?」 和上答:「今秀禪師實非的的相傳,尚不許充為第六代,何況普寂禪師是透禪師門徒,有何承稟充為第七代?見中嶽普寂禪師、東嶽降魔藏禪師,此二大德,口稱秀禪師是第六代,未審秀禪師將何為信,充為第六代?我韶州一門,從上已來,排其代數,皆以達摩袈裟為信。今普寂禪師在嵩山豎碑銘,立七祖堂,修法寶紀,排七代數,以何為信?其付囑佛法,傳授代數,普不幹秀禪師已下門徒事。何以故?為無傳授,所以不許。」 遠法師問:「秀禪師為兩京法主,三帝門師,何故不許充為六代?」 和上答:「從達摩已下至能和上,六代大師,無有一人為帝師者。」 遠法師問:「未審法在衣上,將衣以為傳法?」 和上答:「法雖不在衣上,表代代相承,以傳衣為信,令弘法者得有稟承,學道者得知宗旨,不錯謬故。昔釋迦如來金蘭袈裟,見在雞足山,迦葉今見持此袈裟,待彌勒出世,分付此衣,表釋迦如來傳衣為信,我六代祖師亦復如是。」 遠法師問:「未審能禪師與秀禪是同學不?」 答:「是。」 又問:「既是同學,教人同不同?」 答言:「不同。」 又問:「既是同學,何故不同?」 答:「今言不同者,為秀禪師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緣此不同。」 遠法師問:「何故能禪師不『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何者是能禪師行處?」 和上答:「此是調伏心。」 遠法師問:「應不凝心入定,不住心看凈,不起心外照,不攝心內證?」 和上答:「此是愚人法。離此調伏不調伏二法,即是能禪師行處。是故經云:心不住內,亦不在外,是為宴坐。如此坐者,佛即印可。從上六代已來,皆無有一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是以不同。」 遠法師問:「能禪師已後,有傳授人不?」 答:「有。」 又問:「傳授者是誰?」 和上答:「已後應自知。」 遠法師問:「如此教門,豈非是佛法?何故不許?」 和上答:「皆為頓漸不同,所以不許。我六代大師,一一皆言單刀直入,直了見性,不言階漸。夫學道者須頓見佛性,漸修因緣,不離是生而得解脫。譬如其母,頓生其子,與乳漸養育,其子智慧,自然增長。頓悟見佛性者,亦復如是,智慧自然漸漸增長。所以不許。」 遠法師問禪師:「嵩岳普寂禪師、東嶽降魔藏禪師,此二大德皆教人坐禪,『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指此以為教門。禪師今日何故說禪不教人坐,不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何名坐禪?」 和上答:「若教人坐,『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者,此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為坐;今言禪者,見本性為禪。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門為是者,維摩詰不應訶舍利弗宴坐。」 遠法師問曰:何故不許普寂禪師稱為南宗?」 和上答:「為秀和上在日,天下學道者號此二大師為『南能』、『北秀』,天下知聞。因此號,遂有南北兩宗。普寂禪師實是玉泉學徒,實不到韶州,今日妄稱南宗,所以不許。」 遠法師問:「何故不許普寂禪師?」 和上答:「為普寂禪師口雖稱南宗,意擬滅南宗。」 遠法師問:「何故知意擬滅南宗?」 和上嘆言:「苦哉!苦哉!痛哉!痛哉!不可耳聞,何期眼見。開元二年中三月內,使荊州刺客張行昌詐作僧,取能和上頭。大師靈質,被害三刀。盛續碑銘,經磨兩遍。又使門徒武平一等,磨卻韶州大德碑銘,別造文報,鐫向能禪師碑,上立秀禪師為第六代,師資相授及傳袈裟所由。又今普寂禪師在嵩山碑銘,立七祖堂,修法寶紀,排七代數,不見著能禪師處。能禪師是得傳授付囑人,為人天師。蓋國知聞,即不見著。如禪師是秀禪師同學,又非是傳授付囑人,不為人天師,天下不知聞,有何承稟,充為六代?普寂禪師為秀和上豎碑銘,立秀和上為第六代。今修法寶紀,又立如禪師為第六代。未審此二大德各立為第六代,誰是誰非?請普寂禪師仔細自思量看。」 遠法師問:「普寂禪師開法來數十餘年,何故不早較量,定其宗旨?」 和上答:「天下學道者皆往決疑,問真宗旨,並被普寂禪師依勢喝使門徒拖出。縱有疑者,不敢呈問,未審為是為非。昔釋迦如來在日,他方諸來菩薩及諸聲聞、一切諸外道等,詰問如來,一一皆善具答。我韶州大師在日,一切人來徵問者,亦一一皆善具答。未審普寂禪師依何經論,不許借問,誰知是非?長安三年,秀和上在京城內登雲花戒壇上,有綱律師、大儀律師,於大眾中借問秀和上:「承聞達摩有一領袈裟相傳付囑,今在大禪師處不?」秀和上云:『黃梅忍大師傳法袈裟,今見在韶州能禪師處。』秀和上在日指第六代傳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稱為第六代數。今普寂禪師自稱為第七代,妄豎秀和上為第六代,所以不許。」 爾時和上又語遠法師及諸人等:「莫怪作如此說,見世間教禪者多於學禪者,極其繚亂。恐天魔波旬及諸外道入在其中,惑諸學道者滅於正法,故如此說。久視年,則天召秀和上入內,臨發之時,所是道俗頂禮和上,借問:『和尚入內去後,所是門徒若為修道,依止何處。汝等諸人如有不自決了者,向彼決疑,必是不可思議,即知佛法宗旨。』又普寂同學,西京清禪寺廣濟,景龍三年十一月至韶州,經十餘日,遂於夜半入和上房內,偷所傳袈裟。和上喝出。其夜惠達師、玄悟師聞和上喝聲,即起看,至和上房外,遂見廣濟師把玄悟師手,不遣作聲。其玄悟與惠達師入和上房看和上。和上云:『有人入房內伸手取袈裟。』其夜所是南北道俗並至和上房內,借問和上:『入來者是南人北人?』和上云:『唯見有人入來,亦不知是南人北人。』眾人又問:『是僧是俗?』『亦不知是僧是俗。』和上的的知,恐畏有損傷者,遂作此言。和上雲『非但今日,此袈裟在忍大師處三度被偷。忍大師言,其袈裟在信大師處一度被偷。所是偷者,皆偷不得。因此袈裟,南北道俗極甚紛紜,常有刀棒相向。』」 遠法師問曰:「普寂禪師名字蓋國,天下知聞,眾口共傳為不可思議。何故如此苦相非斥?豈不與身命有仇?」 和上答:「讀此論者,不識論意,謂言非斥。普寂禪師與南宗有別。我自料簡是非,定其宗旨。我今為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眾生知聞,豈惜身命!」 遠法師問曰:「修此論者不為求名利乎?」 和上答曰:「今修此論者身命尚不惜,豈以名利關心?」 遠法師問:「唐國菩提達摩既稱其始,菩提達摩西國復承誰後,又經幾代?」 答:「菩提達摩西國承僧伽羅叉,僧伽羅叉承須婆蜜,須婆蜜承優婆崛,優婆崛承舍那婆斯,舍那婆斯承末田地,末田地承阿難,阿難承迦葉,迦葉承如來付。唐國以菩提達摩而為首,西國以菩提達摩為第八代。西國有般若蜜多羅承菩提達摩後;唐國有慧可禪師承後。自如來付西國與唐國,總有十四代。」 遠法師問:「據何知菩提達摩在西國為第八代?」 答:「據禪經?序中有具明西國代數。又可禪師親於嵩山少林寺問菩提達摩西國相承者,菩提達摩答一如禪經?序所說。」 遠法師問:「西國亦傳衣不?」 答:「西國不傳衣。」 問:「西國何故不傳衣?」 答:「西國為多是得聖果者,心無矯詐,唯傳心契。漢地多是凡夫,苟求名利,是非相雜,所以傳衣定其宗旨。」 遠法師問:「禪師修何法,行何行?」 和上答:「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遠法師問曰:「何故不修余法,不行余行,唯獨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和上答:「修學般若波羅蜜者,能攝一切法。行般若波羅蜜行,是一切行之根本,金剛般若波羅蜜,最尊最勝最第一。無生無滅無去來,一切諸佛從中出。」 和上言:「告諸知識,若欲得了達甚深法界,直入一行三昧者,先須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修學般若波羅蜜。何以故?誦持金剛般若波羅經者,當知是人不從小功德來。譬如帝王生得太子,若同俗例者,無有是處,何以故?為從最尊最貴處來。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亦復如是,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得聞如是言說章句,一念生信,如來悉知悉見。何況全得書寫,受持,讀誦,為人演說。是故勝天王般若經云:云何菩薩摩訶薩學般若波羅蜜通甚深法界?佛告勝天王言:『大王,即是如實。』『世尊,云何如實?』『大王,即不變異。』『世尊,云何不變異?』『大王,所謂如如。』『世尊,云何如如?』『大王,此可智知,非言能說。何以故?過諸文字,……無此無彼,離相無相,遠離思量,過覺觀境,是為菩薩了達甚深法界。』勝天王般若經云:般若波羅蜜,無有一法可為譬喻。若善男子、善女人信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所獲功德不可思量。若此功德有色有形者,空界不可容。以般若波羅蜜如實見,名為證;以智通達,名為至。假使一切眾生皆住十地,入諸三昧觀如來,定不能測量。善知識,必須誦持此經,此經號為一切諸佛母經,亦是一切諸法祖師。恆沙三昧八萬四千諸波羅蜜門皆從般若波羅蜜生。必須誦持此經。何以故?般若波羅蜜是一切法之根本。譬如大摩尼寶在於大海之內,大海之內所有一切諸寶皆因摩尼寶力而得增長。何以故?是大寶威德力故。修學般若波羅蜜者,亦復如是,一切智慧皆因般若波羅蜜而得增長。若不誦般若波羅蜜經者,譬如皇太子舍其父王,於他人處而求得王位者,無有是處。故小品經云:複次須菩提,諸經不能至薩婆若。若菩薩舍般若波羅蜜而讀誦之,是菩薩舍本而取枝葉。是故勝天王般若經云:佛告勝天王言:大王,菩薩摩訶薩修學一法通達一切法者,所謂般若波羅蜜。亦號為一切諸佛秘密藏,亦號為總持法,亦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三世諸佛皆因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舉恆河中沙,一沙以為一恆河,爾許恆河數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不如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如此功德勝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諸學道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隨所在之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悉皆供養。何以故?此經在處,處即尊經;在人,人亦貴。何以故?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為能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故。在在處處若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切諸佛恭敬般若波羅蜜經卷,如佛弟子敬佛。何以故?經云:諸佛之師,所謂法也。以法常故,諸佛亦常。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云: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不如聞此經典,信心不違。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 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何以故?譬如大龍不雨閻浮提。若雨閻浮提,如漂棄葉;若雨於大海,其海不增不減。故若大乘者,若最上乘者,聞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不驚不怖,不畏不疑者,當知是善男子、善女人,從無量久遠劫來常供養無量諸佛及諸菩薩,修學一切善法,今日得聞般若波羅蜜,不生驚疑。 是故經云: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用一切珍寶造七寶塔高於梵天,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修學般若波羅蜜;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證須陀洹果,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證斯陀含果,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得阿那含果,不如誦持金剛經般若波羅蜜經;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證阿羅漢果,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證辟支佛道,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眾生盡證得十信心,盡證得十住心,盡證得十行心,盡證得十迴向心,不如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修學般若波羅蜜。何以故?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為能成就諸佛甚深無上智慧故。故告諸知識,若人犯阿鼻地獄一切極惡重罪,無處懺悔而不能得滅者,必須同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修學般若波羅蜜,當知是人其罪即滅。何以故?譬如一切雜色之鳥至須彌山下,皆得與山同共一色。何以故?是山威德力故。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威德力故,亦復如是。 諸知識,誦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而不能得入一行三昧者,為先世有重罪業障故,必須誦持此經。以此經威德力故,感得世人輕賤,現世輕受;以輕受故,以輕賤故,先世重罪業障即為消滅。以得消滅故,即得入一行三昧。 是故勝天王般若經云:佛告文殊師利,若四天下悉為微塵,爾許塵數諸佛如來,若有惡人皆悉殺害,文殊師利,於汝意云何?是人得罪多不?文殊師利白佛言:世尊,此罪不可聞,不可計,不可思量。佛告文殊師利菩薩,若復有人障礙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毀謗不信,其罪重彼百分不及一,千分萬分不及一,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佛自言:我念過去無量阿僧只劫於燃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及佛弟子,一一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而不得授菩提記。何以故?為有所得故。後於燃燈佛得菩提記者,為讀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修學般若波羅蜜,獲無所得,得菩提記,今得成佛,號釋迦牟尼。若將供養諸佛功德,較量誦持此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及為他人說所得功德,百分不及一,百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是故勝天王般若經云:大王,譬如四大依虛空立,空更無依。煩惱亦爾,依此法性,法性無依。大王,菩薩摩訶薩學般若波羅蜜,如實觀知。 勝天王般若經云:無量阿僧只三千大千世界微,一塵為一三千大千世界,爾許微塵數三千大千世界滿中七寶,積至阿迦尼吒天,布施微數三知大千世界爾許聖人,功德多不?文殊師利菩薩言:世尊,前之福德已不可思量,況此功德。佛告文殊師利菩薩,若善男子、善女人流通此般若波羅蜜經,為他人宣說,此功德勝彼百分不及一,千萬分不及一,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須菩提,若人以滿無量阿僧只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薩心者誦持此經,為人演說,其福勝彼。 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 云何不取於相?所謂如如。 云何如如?所謂無念。 云何無念?所謂不念有無,不念善惡,不念有邊際、無邊際,不念有限量、無限量。不念菩提,不以菩提為念。不念涅,不以涅為念。是為無念。是無念者,即是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者,即是一行三昧。 諸知識,若在學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即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是無念者,即無一境界。如有一境界者,即與無念不相應。故諸知識,如實見者,了遠甚深法界,即是一行三昧。 是故小品般若波羅蜜經云:善男子,是為般若波羅密,所謂於諸法無所念。我等住於無念法中,得如是金色身三十二相大光明,不可思議智慧,諸佛無上三昧,無上智慧,盡諸功德邊。是諸功德,諸佛說之猶不能盡,何況聲聞、辟支佛能知? 見無念者,六根無染。見無念者,得向佛知見。見無念者,名為實相。見無念者,中道第一義諦。見無念者,恆沙功德一時等備。見無念者,能生一切法。見無念者,能攝一切法。」 和上於大眾中法座上高聲言: 「我今能了如來性,如來今在我身中。 我與如來無差別,如來即我真如海。 敬白十方諸佛、諸大菩薩摩訶薩、一切賢聖,今捨身命修頓悟最上乘論者,願一切眾生聞讚歎金剛般若波羅蜜,決定深信,堪任不退故。 今捨身命,願盡未來劫常讚歎金剛般若波羅蜜。願一切眾生,聞讚歎般若波羅蜜者,即能讀誦受持,堪任不退故。 今捨身命,願盡未來劫常讚歎金剛般若波羅蜜。願一切眾生聞讚歎般若波羅蜜者,即能決定修行般若波羅蜜,堪任不退故。 願我盡未來劫常捨身命供養金剛般若波羅蜜,願我堪為般若波羅蜜主,常為一切眾生說金剛般若波羅蜜。願一切眾生聞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獲無所得。 願我盡未來劫為一切眾生常捨身命守護金剛般若波羅蜜。願一切眾生依般若波羅蜜故,獲無所得,一時成佛。」 和上問遠法師言:「曾講大般涅經不!」 法師言:「講大般涅經數十遍。」 和上言:「一切大小乘經論說,眾生不解脫者,緣有生滅二心。又涅經云: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未審生之與滅,可滅不可滅?為是將生滅滅?為是將滅滅生?為是生能自滅生?為是滅能自滅滅?請法師一一具答。」 法師言:「亦見諸經論作如此說。至於此義,實不能了。禪師若了此義,請為眾說。」 和上言:「不辭為說,恐無解者。」 法師言:「道俗有一萬餘人,可無有一人能解者?」 和上言:「看見不見。」 法師言:「見是沒?」 和上言:「果然不見。」 法師既得此語,結舌無對。非論一已屈詞,抑亦諸徒失志。勝負既分,道俗嗟散焉。 和上禪池慧水,引長潤於心源;戒藏慈燈,照圓明於身域。指授不思議法,為無所為;稱讚離相法門,說無所說。六念九次,實理心融。三藏五乘,真如體解。故得入講論處,邪幢必摧;定是非端,勝幡恆建。若彼空山谷響,任無起以同聲;明鏡分形,鑒有色而開相。某乙叨陪學侶,濫預門徒,不揆庸虛,敢申愚拙。比年道業,希得卻亡。言此法門,息求而得。約無住之理,理上住義宛然。起有見之法,法中見心安在?迷樂之日,樂中之苦昔時;悟苦之時,苦中之樂今日。每恨不逢激勵,更叨讚揚,謹錄所聞,藏之篋笥。 發心畢竟二不別,如是二心先心難。 自未得度先度他,是故我禮初發心。 初發已為天人師,勝出聲聞及緣覺。 如是發心過三界,是故得名最無上。 言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者,敘六代大德師師相授,法印相傳,代代相承,本宗無替。自達摩大師之後,一代只許一人。中間倘有二三,即是謬行佛法。況今天下教禪者無數,學禪者全稀。並無稟承,憑何立教!徒以雞風相誑,蒲脯成欺,飾魚目以充珠,將夜光而為寶。 我和上屬正法陵遲之日,邪法繚亂之時,當欲行後醫之本方,充先醫之乳葯,重揚真教,息世云云。 知摸珠者非珠,空尋水月。見學道者非道,徒向寶山。誠弄影而勞形,實揚聲而心響。所以修論,聊欲指南,使大道洽於蒼生,正法流於天下,其論先陳激揚問答之事,使學者辨於真宗,疑者識為後敘師資傳授之言,斷除疑惑。審詳其論,不可思議。聞者皆言言昔者未聞,見者皆言昔者未見。斯乃宅中寶藏忽示而開,苦海津梁不期而至矣。 嗚呼,六代傳信,今在韶州。四輩學徒,空游游嵩嶺。可謂魚游於水,布網於高山哉。於時有同學相謂曰:「嵩山寂和上,一佛出世,帝王之師,天下仰德,四海歸依。何人敢是?何人敢非?」 又同學中有一長老者答曰:「止。如此之事,非汝所知;如此之事,非汝能及。汝但知貴耳賤目,重古輕今,信識涓流,寧知巨海!我和上承六代之後,付囑分明。又所立宗體與諸家不等。」 眾人彈指,皆言:「善哉!有何差別?」 答曰:「更不須子細。」 和上言教,指授甚深,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縱使三賢十聖,孰辨淺深?聲聞緣覺莫知涯際。開開元二十年正月十五日共遠法師論議,心地略開,動氣陵雲,發言驚眾。道俗相謂「達摩後身」。所是對問宏詞,因即編之為論。 論云:「今日設無遮大會,非為功德,為天下學道者定是非,為天下用心者辨邪正。」 是非邪正,具載明文,並敘本宗,傳之後代。雖寂和上在世,普濟群生,為與曹溪不同,所以南中敘論。今日罕聞是事,喜躍難勝,聊自課虛,以成其贊: 論之標首,達摩大師。 資敘正宗,光贊本枝。 梁朝興日,天竺來儀。 遺言我法,六後陵遲。 其道玄遠,人莫能知。 唯我和上,今日行之。 論稱六代,代有一人。 但以心契,法無有親。 唯有大事,四海之珍。 遞相付囑,非不殷勤。 袈裟表信,息世疑津。 天下無比,誰與為鄰。 大乘大論,流行四方。 法幢再建,慧日重光。 愛河舟楫,苦海津梁。 聞者見者,得悟真常。 大道行矣,正教其昌。 無我無人,善惡不亡。 敬尋斯論,妙理玄通。 先陳問答,後敘正宗。 無念能念,言空不空。 非色非相,無德無功。 達人乃見,有緣始逢。 禪門頓教,諸家不同。 論之興也,開元二十。 比日陵遲,今年法立。 本元清凈,非關積習。 彼岸坐登,禪門頓入。 德超河洛,芳流京邑。 朗月孤懸,眾星無及。 ●頓悟無生般若頌 無念是實相真空,知見是無生般若。般若照真達俗,真空理事皆如。此為宗本也。 夫真如無念,非念想能知。實相無生,豈生心能見?無念念者,則念總持。無生生者,則生實相。無住而住,常住涅。無行而行,能超彼岸。如如不動,動用無窮。念念無求,求常無念。菩提無得,得佛法身。般若無知。知一切法。即定是慧,即慧無生。無生實相真空,無行能周法界。六度自茲圓滿,道品於是無虧。我法二空,有無雙泯。不到不至,不去不來。體悟三明,心通八解。功成十力,富有七財。入不二門,權一乘理。湛然常寂,應用無方。用而無功,空而常鑒。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無,便成妙有。妙有則摩訶般若,真空即清凈涅。般若通秘微之光,實相達真如之境。般若無照,能照涅。涅無生,能生般若。涅般若,名異體同,隨義立名,法無定相,涅能生般若,即名具佛法身。般若圓照涅般,故號如來知見。知即知常空寂,見即直見無生。知見分明,不一不異。動寂俱妙,理事皆如。理靜處事能通,達事理通無礙。六根無染,定慧之功。相念不生,真如性凈。覺滅心空,一念相應,頓超凡聖。無不能無,有不能有。行住坐卧,心不動搖。一切時中,空無所得。 三世諸佛,教旨如斯。菩薩大悲,轉相傳受。至於達摩,屆此為初。遞代相傳,於今不絕。所傳秘教,意在得人。如王髻珠,終不妄與。福德智慧,二種莊嚴,解行相應,方能建立。 衣為法言,法是衣宗。衣法相傳,更無別付。非衣不弘於法,非法不受於衣。衣是法信之衣,法是無生之法。無生即無虛妄,法是空寂之心。知空寂而了法身,了法身而真解脫。頓悟無生般若頌一卷。 ●荷澤大師顯宗記 無念為宗,無作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夫真如無念,非想念而能知。實相無生,豈色心而能見。無念念者,即念真如。無生生者,即生實相。無住而住,常住涅。無行而行,即超彼岸。如如不動。動用無窮。念念無求,求本無念。菩提無得,凈五眼而了三身。般若無知,運六通而弘四智。是知即定無定,即慧無慧,即行無行。性等虛空,體同法界。六度自茲圓滿,道品於是無虧。是知我法體空,有無雙泯。心本無作,道常無念。無念無思,無求無得。不彼不此,不去不來。體悟三明,心通八解。功成十力,富有七珍。入不二門,獲一乘理。妙中之妙,即妙法身。天中之天,乃金剛慧。湛然常寂,應用無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無,便成妙有。妙有即摩訶般若,真如即清凈涅。般若是涅之因,涅是般若之果。般若無見,能見涅。涅無生,能生般若。涅般若,名異體同,隨義立名,故法無定相。涅能生般若,即名真佛法身。般若能建涅,故號如來知見。知即知心空寂,見即見性無生。知見分明,不一不異。故能動寂常妙,理事皆如如。即處處能通達,即理事無礙。六根不染,即定慧之功。六識不生,即如如之力。心如境謝,境滅心空。心境雙亡,體用不異。真如性凈,慧鑒無窮。如水分千月,能見聞覺知。見聞覺知,而常空寂。空即無相,寂即無生。不被善惡所拘,不被靜亂所攝。不厭生死,不樂涅,無不能無,有不能有。行住坐卧,心不動搖。一切時中,獲無所得。 三世諸佛,教旨如斯。即菩薩慈悲,遞相傳受。自世尊滅後,西天二十八祖,共傳無住之心。同說如來知見。至於達磨,屆此為初,遞代相承,於今不絕。所傳秘教,要藉得人。如王髻珠,終不妄與。福德智慧,二種莊嚴。行解相應,方能建立。 衣為法信,法是衣宗。唯指衣法相傳,更無別法。內傳心印,印契本心。外傳袈裟,將表宗旨。非衣不傳於法,非法不受於衣。衣是法信之衣,法是無生之法。無生即無虛妄,乃是空寂之心。知空寂而了法身,了法身而真解脫。(載宋道原編景德傳燈錄卷三十。此取自大正藏第五十一卷) ●南陽和尚問答雜征義 ○倫敦本神會錄 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序 ……教彌法界。南天紹其心契,東國賴為正宗。法不虛傳,必有所寄。南陽和尚,斯其盛焉。稟六代為先師,居七數為今教。向戀如歸父母,問請淡於王公。明鏡高懸,鬚眉懷丑。海深不測,洪涌澄漪。寶偈妙於貫花,清唱頓於圓果。貴賤雖問,記錄多忘。若不集成,恐無遺簡,更訪得者,遂綴於後。勒成一卷,名曰問答雜徵義。但簡兄弟,餘無預焉。 南陽和尚答雜徵義 作本法師問「本有今無」偈。問:「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其義云何?」 答曰:「蒙法師問,神會於此亦疑。」 又問:「疑是沒勿?」 答:「自從佛法東流已來,所有大德皆斷煩惱為本,所以生疑。」 問:「據何道理,疑煩惱為本?」 又答:「據涅經第九菩薩品,文殊師利言:『純陀心疑如來常住,以得知見佛性力故。若見佛性而為常者,本未見時,應是無常。若本無常,後亦應爾。保以故?世間物本無今有,已有還無。如是等物,悉皆無常。』驗此經文,文殊所勝純陀疑者,則疑佛性非常住法,不問煩惱。何故古今大德皆斷煩惱為本,所以生疑。」(胡適校本原注) ○石井本神會錄 〔一〕問:「本有今無偈,其義如何?」 答曰:「據涅經義,本有者,本有佛性。今無者,今無佛性。」 問曰:「既言本有佛性,何故復言今無佛性?」 答:「今言無佛性者,為被煩惱蓋覆不見,所以言無。本無今有者,本無者,本無煩惱;今有者,今日具有煩惱。縱使恆沙大劫煩惱,亦是今有。故言三世有法,無有是處者,所謂佛性不繼於三世。」 問:「何故佛性不繼三世?」 答:「佛性體常,故非是生滅法。」 問:「是勿是生滅法?」 答:「三世是生滅法。」 問:「佛性與煩惱俱不俱?」 答:「俱。雖然俱,生滅有來去,佛性無來去。以佛性常故,由如虛空。明暗有來去,虛空無來去。以是無來去故,三世無有不生滅法。」 問:「佛性與煩惱既俱,何故獨煩惱非本?」 答:「譬如金之與礦,俱時而生。得遇金師爐冶烹練,金之與礦當各自別。金即百鍊百精。礦若再煉,變成灰土。涅經云:金者喻於佛性,礦者喻於煩惱。諸大乘經論,具明煩惱為客塵,所以不得稱之為本。若以煩惱為本,煩惱為是暗,如何得明。涅經云:只言以明破暗,不言以暗破得明。若暗破明,即應經論自共傳。經論既無,此法從何而立。若以煩惱為本,不應斷煩惱而求涅。」 問:「何故經雲不斷煩惱而入涅?計煩惱性,本自無斷?」 答:「指煩惱性即是涅,不應勸眾生具修六波羅蜜,斷一切惡,修一切善。以煩惱為本,即是棄本逐末。涅經云:一切眾生,本來涅,無漏智性,本自具足。譬如木性火性,俱時而生,值燧人鑽搖,火之與木,常時各自。經雲木者,喻若煩惱,火者,喻如佛性。涅經云:以智火燒煩惱薪。經云:智慧即佛性,故知諸經,具有此文。明知煩惱非本。」 問曰:「何故涅經第十五梵行品說:本有者,本有煩惱;今無者,今無大般涅;本無者,本無摩訶般若;今有者,今有煩惱?」 答:「為對五蔭色身故,所以說煩惱為本。又經云:佛言,善男子,為化度眾生故,而作是說。亦為聲聞辟支佛,而作是說。」 又第三十六僮陳如品,梵志問佛:身與煩惱,何者於先。佛言:身在先亦不可,煩惱在先亦不可,身與煩惱俱亦不可,要因煩惱,然始有身。驗此經文,故知煩惱與身為本,非謂對佛性也。 又經云:有佛性故,得稱為常。以常故,得稱為本。非是本無今有。 第十五捲雲:佛性者無得無生。何以故,非色非不色,不長不短,不高不下,不生不滅故,以不生滅故,得稱為常。以常故,得稱為本。 第十九捲雲:如暗室中有七寶,人亦不知所,為暗故不見。智者之人,然大明燈,持往照燎,悉得見之。是人見此七寶,終不言今有。佛性亦非今始有。以煩惱暗故不見,謂言本無今有。亦如盲人不見日月,得值良醫療之,即便得見,謂言日月本無今有。以盲故不見,日月本自有之。 第二十五捲雲:一切眾生,未來之世,定得阿耨菩提,是名佛性。一切眾生,現在具有煩惱諸結,是故不見,謂言本無。又第十九捲雲:有佛無佛,性相常住。以諸眾生煩惱覆故,不見涅。便謂為無。常知涅是常住法,非本無今有。佛性者,非蔭界入,非本無今有,非已有還無。從善因緣,眾生得見佛性,以得見佛性故,當知本自有之。」 問:「既言本自有之,何不自見,要藉因緣?」 答:「猶如地下有水,若不施功掘鑿,終不能得。亦如摩尼之寶,若不摩治,終不明凈,以不明凈故,謂言非寶。涅經云:一切眾生,不因諸佛、菩薩、善知識方便指授,終不能得。若自見者,無有是處。以不見故,謂言本無佛性。佛性者,非本無今有也。」 〔二〕真法師問:「云何是常義?」 答:「無常是常義。」 又問:「今問常義,何故答無常是常義?」 答:「因有無常,而始說常。若無無常,亦無常義。以是義故,得稱為常。何以故,譬如長因短生,短因長立,若其無長,短亦不立。事相因故,義亦何殊?又法性體不可得,是常義。又,虛空亦是常義。」 問:「何故虛空是常義?」 答:「虛空以無大小,亦無中邊,是故稱為常義。謂法性體不可得,是不有。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是不具。是為常義。若准有無而論,則如是。若約法性體中,於無亦不無,於有亦不有。恆沙功德,本自具足,此是常義。又不大不小,是常義。謂虛空無大,不可言其大;虛空無小,不可言其小。今言大者,小家之大。今言其小者,乃是大家之小。此者於未了人,則以常無常而論。若約法性理,亦無常亦無無常。以無無常故,得稱為常。」 〔三〕戶部尚書王趙公以偈問三車義。問曰:「宅中無三車,露地唯得一。不知何所用,而說此三車?」 答曰:「三車在門外,說即在宅中,諸子聞說時,已得三車訖。今者在門外,先是乘車出。」 又問:「宅中即得車,出外何須索?」 答:「諸子雖得訖,不知車是車。既不自證知,所以門外索。」 又問曰:「何處有人得道果,豈不自知乎?」 答:「下文自證。所得功德,仍不自覺知,以此。」 問:「諸子不自知,容可門外索。父應知子得,何須更與車?」 答曰:「諸子不自知,所以門外索。長者今與車。還是先與者。」 問:「三車本無實,所說乃權宜。與者是舊車,那應得假物?」 答:「長者意在一,方便權說三。前者說三車,三車本是一。」 問:「一車能作三,三車能作一。何不元說一,辛苦說三車?」 答:「若為迷人得,一便作三車。若約悟人解,即三本是一。」 〔四〕崔齊公問:「禪師坐禪一定已後,得幾時出定?」 答曰:「神無方所,有何定乎!」 又問:「既言無定,何名用心?」 答曰:「我今定上不立,誰道用心。」 問:「心定俱無,若為是道。」 答曰:「道只沒道,亦無若為道。」 問:「既言無若為道,何處得只沒道?」 答:「今言只沒道,為有若為道。若言無若為,只沒亦不存。」 〔五〕廬山法師問:「何者是中道義?」 答曰:「邊義即是。」 問:「今問中道義,何故答邊義是?」 答曰:「今言中道者,要因邊義立,若其不立邊,中道亦不立。」 〔六〕禮部待郎蘇晉問:「云何是大乘?何者是最上乘?」 答曰:「菩薩即大乘,佛即最上乘。」 問曰:「大乘最上乘,有何差別?」 答曰:「言大乘者,如菩薩行檀波羅蜜,觀三事體空,乃至六波羅蜜,亦復如是,故名大乘。最上乘者,但見本自性空寂,即知三事本來自性空,更不復起觀,乃至六度亦然,是名最上乘。」 又問:「假緣起否?」 答曰:「此中不立緣起。」 又問:「若無緣起、云何得知?」 答:「本空寂體上,自有般若智能知,不假緣起。若立緣起,即有次第。」 又問曰:「見此性人,若起無明,成業結否?」 答:「雖有無明,不成業結。」 問:「何得不成?」 答:「但見本性,體不可得,即業結本自不生。」 〔七〕潤州刺史李峻問曰:「見有一山僧禮拜嵩山。安禪師言:趁粥道人。又一授記寺僧禮拜。安禪師言:措粥道人。問:此二若為?」 答:「此二俱遣。」 問:「作沒生遣?」 答:「但離即遣。」 問:「作沒生離?」 答:「我今只沒離,無作沒生離。」 問:「為復心離,為是眼離?」 答:「今只沒離,亦無心眼離。」 問:「心眼俱不見,應是盲人。」 答:「自是盲者唱盲,他家見者,元來不盲。經云:是盲者過,非日月咎。」 〔八〕張燕公問:「禪師日常說無念法,勸人修學,未審無念法有無?」 答曰:「無念法不言有,不言無。」 問:「何故無念不言有無?」答:「若言其有者,即不同世有;若言其無者,不同世無。是以無念不言有無。」 問:「喚作是沒物?」 答:「不喚作物。」 問:「異沒時作物生?」 答:「亦不作一物。是以無念不可說。今言說者,為對問故。若不對問,終無言說。譬如明鏡,若不對像,鏡中終不現像。爾今言現像者,為對物故,所以現像。」 問曰:「若不對像,照不照?」 答曰:「今言照者,不言對與不對,俱常照。」 問:「既無形像,復無言說,一切有無皆不可立,今言照者,復是何照?」 答曰:「今言照者,以鏡明故,有自性照。若以眾生心凈,自然有大智慧光,照無餘世界。」 問:「既若如此,作沒生時得?」 答:「但見無。」 問:「既無,見是物?」 答:「雖見,不喚作是物。」 問:「既不喚作是物,何名為見?」 答曰:「見無物,即是真見、常見。」 〔九〕和上問遠法師言:「曾講大般般經不?」 遠法師言:「講大般涅經數十遍。」 和上又言:「一切大小乘經論說眾生不解脫者,為緣有生滅二心。涅經雲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未審生之與滅,可滅不可滅?為是將生滅滅?為是將滅滅生?為是生能自滅生?為是滅能自滅滅?請法師一一具言答。」 遠法師言:「亦見諸經論作如此說。至於此義,實不能了。禪師若了此義,請為眾說。」 和上言:「不辭為說,恐無解者。」 法師言:「道俗有萬餘人,可無一人能解?」 和上言:「看見不見?」 遠法師言:「見是沒?」 和上言:「果然不見。」 遠法師既得此語,結舌無對。非論一已屈詞,抑亦諸徒失志。勝負既分,道俗嗟散。 〔一○〕和上問澄禪師:「修何法而得見性?」 澄禪師答曰:「先須學坐修定。得定已後,因定發慧,以智慧故,即得見性。」 問曰:「修定之時,豈不要須作意否?」 答言:「是。」 問曰:「既是作意,即是識定,若為得見性?」答:「今言見性者,要須修定;若不修定,若為見性?」 問曰:「今修定者元是妄心。妄心修定,如何得定?」答曰:「今修定得定者,自有內外照。以內外照故,得見凈。以心凈故,即是見性。」 問曰:「今言見性者,性無內外。若言因內外照故,元見妄心,若為見性?經云:若學諸三昧,是動非坐禪,心隨境界流,云何名為定?若指此定為是者,維摩結即不應訶舍利弗宴坐也。」 〔一一〕和上問諸學道者:「今言用心者,為是作意不作意?若不作意,即是聾俗無別;若言作意,即是有所得。以有所得者,即是系縛故,何有可得解脫?聲聞修空住空,即被空縛。若修定住定,即被定縛。若修靜住靜,被靜縛。若修寂住寂,被寂縛。是故般若經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又維摩經云:調伏其心者,是聲聞法;不調伏心者,是愚人法。人者既用心,是調伏法。若調伏法,何名解脫者?須陀洹亦調伏;斯陀含亦調伏;阿那含、阿羅漢亦調伏;非想定及非非想亦調伏;四禪亦調伏;三賢並皆調伏。若為鑒別?若如此定者,並未解脫。」 〔一二〕神足師問:「真如之體,以是本心,復無青黃之相,如何可識?」 答曰:「我心本空寂,不覺妄念起。若覺妄念者,覺妄自俱滅,此即識心者也。」 問:「雖有覺照,還同生滅。今說何法得不生滅?」 答曰:「只由心起故,遂有生滅。若也起心既滅,即生滅自除,無想可得,假說覺照。覺照已滅,生滅自無,即不生滅。」 〔一三〕崇遠法師問:「云何為空?若道有空,還同質礙;若說無空,即何所歸依。」答曰:「只為未見性是以說空。若見本性,空亦不有。如此見者,是名歸依。」 〔一四〕和上告諸知識:「若欲得了達甚深法界者,直入一行三昧。若入此三昧者,先須誦持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修學般若波羅蜜。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於此經中,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 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不取於相者,所謂如如。云何所謂如如?無念。云何無念?所謂不念有無,不念善惡,不念有邊際無邊際,不念有限量無限量,不念菩提,不以菩提為念,不念涅,不以涅為念,是為無念。是無念者,即是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者,即是一行三昧。諸知識,若在學地者,心若有念,即便覺照。若也起心即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是無念者,無一切境界,如有一切境界,即與無念不相應故。諸知識,如實見者,了達甚遠法界,即是一行三昧。 是故小品般若波羅密經云:善男子,是為般若波羅蜜,所謂於諸法中無所念,我等住於無念法中,得如是金色身、三十二相、大光明、不可思議智慧、諸佛無上三昧、無上智慧,盡諸功德。諸佛說之。猶不能盡,何況聲聞辟支佛。 能見無念者,六根無染。見無念者,得向佛智。見無念者,名為實相。見無念者,中道第一義諦。見無念者,恆沙功德,一時等備。見無念者,能生一切法。見無念者,即攝一功法。 〔一五〕侍郎蘇晉卿問:「若為修道得解脫?」 答:「得無住心,即得解脫。」 問:「若為得無住?」 答曰:「金剛經具有明文。」 又問:「金剛經道沒語。」 答曰:「經雲,複次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但得無住心,即得解脫。」 又問:「無住,若為知無住?」 答曰:「無住體上自有本智,以本智能知,常令本智而生其心。」 〔一六之一〕魏郡乾光法師問:「何者是佛心,何者是眾生心?」 答曰:「眾生心即是佛心,佛心即是眾生心。」 問:「眾生心與佛心既無差別,何故言眾生,言佛?」 答:「若約不了人論,有眾生有佛;若其了者,眾生心與佛心元不別。」 〔一六之二〕又問:「常聞禪師說法與天下不同。佛法一種,何不同?」 答:「若是佛法,元亦不別。為今日學者各見淺深有別,所以言道不同。」 問曰:「請為說不同所由。」 答曰:「今言不同者,凝心取定。或有住心看凈,或有起心外照,或有攝心內證,或有起心觀心而取於空,或有覺妄俱滅,不了本性,住無記空。如此之輩,不可具說。如此本性虛無之理,時人不了,隨念而成。以是不同,非論凡夫。如來說為無為一法,一切賢聖而有差別。何況今日一切諸學道者,若為得同?」 〔一六之三〕問曰:「金剛經中四句偈義,何者是?」 答曰:「見諸法師說四句偈者,或以八字為句,卅二安為四句,或以五字為句,或以四字為句。或有人取經後一切有為法偈,為四句偈;或有人取若以色見我偈,為四句偈義。無著菩薩云:廣大第一常,其心不顛倒為四句義。或有人,取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為四句偈義。 今即不然,何以故?因有我相,始言無我相。因有人相,始言無人相。因有眾生相,始言無眾生相。因有壽者相,始言無寺者相。今看此義即不然。何以故?無無我相,無無人相,無無眾生相,無無壽者相,即名真四句偈義。又見大智度論云:般若波羅蜜者,喻如大火聚,四面不可取,以不可取,是名真取。此即真四句義。」 〔一七〕鄭容問曰:「云何是道?」 答曰:「無名是道。」 又問:「道既無名,何故言道?」 答曰:「道終不自言,言其道,只為對問故。」 問:「道既假名,無名是真否?」 答曰:「非真。」 問:「無名既非真,何故無名是道?」 答:「為有問故,始有言說。若無有問,終無言說。」 〔一八〕魏州乾光法師問:「金剛般若經云: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是人先世罪業則為消滅。其義云何?」 答曰:「持經之人,合得一切人恭敬禮拜。今日雖且得經讀誦,為未持經以前所有重罪業障,今日持經威力故,感得世人輕賤,倍復能令持經人(原重複「持經人」三字)所有重罪業障悉皆消滅。以得消滅故,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 又有理義釋云:先世罪業者,喻前念起妄心。今世人輕賤者,喻後念齊覺,後覺為悔前妄心。若前心既滅,後悔亦滅,二念俱滅既不存,即是持經功德具足,即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又云:後覺喻輕賤者,為是前念起妄心,若起後覺,亦是起心,雖名作覺,覺亦不離凡夫故,喻世人輕賤也。」 〔一九〕哲法師問:「云何是定慧等義?」 答曰:「念不起,空無所有,即名正定。以能見念不起,空無所有,即名正慧。若得如是,即定之時,名為慧體;即慧之時,即是定用。即定之時不異慧,即慧之時不異定。即定之時即是慧,即慧之時即是定。即定之時無有定,即慧之時無有慧。何以故,性自如故,是名定慧等學。」 〔二○〕嗣道王問曰:「無念法者,為是凡夫修,為是聖人修?若是聖人修,即何故令勸凡夫修無念法?」 答曰:「無念法者是聖人法,凡夫若修無念法才,即非凡夫也。」 又問曰:「無者無何法?是念者念何法?」 答曰:「無者無有二法,念者唯念真如。」 又問:「念者與真如有何差別?」 答:「亦無差別。」 問:「覺無差別,何故言念真如?」 答曰:「所言念者,是真如之用。真如者,即是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為宗。若言無念者,雖有見聞覺知而常空寂。」 〔二一〕志德法師問:「禪師今教眾生唯令頓悟。何故不從小乘而引漸修?未有升九層之台,不由階漸而登者也。」 答曰:「只恐畏所登者,不是九層之台。恐畏漫登著土追胡辨。若是實九層之台,此即頓悟義也。今於頓中而立其漸者,即如登九層之台也。要藉階漸。終不向漸中而立漸義。事須理智兼釋,謂之頓悟。並不由階漸而解,自然是頓悟義。自心從本已來空寂者,是頓悟。即心無所得者為頓悟。即心是道為頓悟。即心無所住為頓悟。存法悟心,心無所得,是頓悟。知一切法是一切法,為頓悟。聞說空不著空,即不取不空,是頓悟。聞說我不著我,即不取無我是頓悟。不捨生死而入涅,是頓悟。又有經云:有自然無師智。於理髮者向道疾,外修者向道遲。出世而有不思議事,聞說者即生驚疑。今見在世不思義事有頓者,信否?」 問曰:「其義云何?願示其要。」 答曰:「如周太公、殷傅說,皆竿釣板築。而簡在帝心,起自匹夫,為頓登台輔,豈不是世間不思議之事。出世不思議者:眾生心中,具足貪愛無明宛然者,但遇真正善知識,一念相應,便成正覺,豈不是出世不可思議事。 又經云:眾生見性成佛道;龍女須臾頓發菩提心,便成正覺。又令眾生入佛知見。若不許頓悟者,如來即合偏說五乘。今既不說五乘,唯言眾生入佛知見,約斯經義,只顯頓門。唯在一念相應,實更不由階漸。 相應義者,謂見無念,見無念者,謂了自性。了自性者,謂無所得。以其無所得,即如來禪。維摩詰言:如自觀身實相者,觀佛亦然,我觀如來,前際不來,後際不去,今則無住。以無住故,即如來禪。 又經云:一切眾生,本來涅,無漏性智,本自具足。欲擬善分別自心,現與理相應者,離五法、三自性,離八識、二無我,離內見、外見,離有無二法,畢竟平等,湛然常寂,廣大無邊,常恆不變。何以故?本自性清凈,體不可得故。如是見者,即見本性。若人見本性,即坐如來地。如是見者,離一切諸相,是名諸佛。如是見者,恆沙妄念一時俱寂。如是見者,恆沙清凈功德一時等備。如是見者,名為無漏智。如是見者,名一字法門。如是見者,六度圓滿。如是見者,名法眼凈。如是見者,謂無所得。無所得者,即是真解脫。真解脫者,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一無差別故。如是知者,即是如來、應供、正遍知。如是見者,放大智慧光,照無餘世界。所以者何?世界即心也。言心應供、正遍知。此者正言心空寂,更無餘念,故言照無餘世界。諸學道者,心無青黃赤白黑。亦無出入去來、遠近前後,亦無作意,亦無不作意。若得如是者,名為相應也。若有出定入定及一切境界,非論善惡等,皆不離妄心,並有所得。以有所得,並是有為,全不相應。若其決心證者,臨於三軍際,白刃相向下,逢刀解身日,見無念,堅如金剛,毫微不動。縱使恆沙佛來,亦無一念喜心。縱見恆沙眾生一時俱滅,亦不起一念悲心者。此是大丈夫,得空平等心。 若有坐者,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者,此是障菩提,未與菩提相應,何由可得解脫。解脫菩提若如是,舍利弗宴坐林問,不應被維摩詰訶。訶者云:不於三界現身意,是為宴坐也。但一切時中見無念,不見身相,名為正定。不見心相,名為正慧。」 〔二二〕常州司戶元思直問曰:「何者是空,云何為不空?」 答曰:「真如體不可得,名之空。以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而有恆沙之用故言不空。」 〔二三〕蔣山義法師問曰:「一切眾生皆有真如佛性,及至中間,或有見者,或有不見者。云何有如是差別?」 答曰:「眾生雖有真如之性,亦如大摩尼之寶,雖含光性,若無人磨治,終不明凈。差別之相亦復如是。一切眾生,不遇菩薩、善知識教令發心,終不能見。差別之相,亦復如是。」 〔二四〕義圓法師問曰:「雖有真如,且無有形相,使眾生云何得入?」 答:「真如之性,即是本心。雖念無有,能念可念;雖說無有,能說可說。是名得入。」 〔二五〕廬山簡法師問:「見覺雖然行,還同生滅。今修何法,得不生滅?」 答:「今言見者,本無生滅。今言生滅者,自是生滅人見也。若無生滅,即是不生滅。」 〔二六〕潤州司馬王幼琳問:「云何是無法可說,是名說法?」答曰:「般若波羅蜜體不可得,是無法可說。般若波羅蜜體自有智,照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而有恆沙之用,是名說法。」 〔二七〕牛頭寵法師問:「懺悔罪得滅否?」答:「見無念者,業自不生。何計妄心,而別有更欲懺悔滅之。滅即是生。」問曰:「云何是生?」答曰:「生者即是生於滅也。」 〔二八〕羅浮山懷迪禪師問曰:「一切眾生本來自性清凈,何故更染生死法,而不能出離三界?」答曰:「為不覺自體本來空寂,即隨妄念而結業,受生造惡之徒,蓋不可說。今此修道之輩,於此亦迷,唯只種人天因緣,不在究竟解脫。又若不遇諸佛、菩薩、其正善知識者,何由免得輪迴等苦?」問曰:「心心取寂滅,念念入法流者,豈非動念否?」答:「菩薩向菩提道,其心念念不住,猶如焰焰相續,自然不斷,亦非燈造焰。何以故?謂諸菩薩趣向菩提,念念相績,不斷故。」 〔二九〕門人劉相倩於南陽郡見侍御史王維,在臨湍驛中屈神會和上及同寺僧惠澄禪師,語經數日。於時王侍御問和上言:「若為修道解脫?」答曰:「眾生本自心凈。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王侍御驚愕云:「大奇,曾聞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說。」乃為寇太守、張別駕、袁司馬等曰:「此南陽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議。」寇太守云:「此二大德見解不同。」王侍御問和上:「何故得不同?」答曰:「今言不同者,為澄禪師要先修定以後,定後發慧。即知不然。今正共侍御語時,即定慧俱等。涅經云:定多慧少,增長無明。慧多定少,增長邪見。若定慧等者,名為見佛性。故言不同。」王侍御問:「作沒時是定慧等?」和上答:「言定者,體不可得。所言慧者,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有恆沙巧用,即是定慧等學。」眾起立廳前。澄禪師咨王侍御云:「惠澄與會庠梨則證不同。」 王待御笑謂和上言:「何故不同?」 答:「言不同者,為澄禪師先修定,得定已後發慧。會即不然。正共待御語時,即定慧俱等。是以不同。」 待御言:「庠梨只沒道不同?」 答:「一纖毫不得容。」 又問:「何故不得容?」 答:「今實不可同。若許道同,即是容語。」 〔三○〕牛頭山袁禪師問:「佛性遍一切處否?」 答曰:「佛性遍一切有情,不遍一切無情。」 問曰:「先輩大德皆言道: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今禪師何故言道佛性獨遍一切有情,不遍一切無情?」 答曰:「豈將青青翠竹,同於功德法身?豈將鬱郁黃花,等般若之智?若青竹黃花同於法身般若者,如來於何經中,說與青竹黃花授菩提記?若是將青竹黃花,同於法身般若者,此即外道說也。何以故?涅經具有明文:無佛性者,所謂無情物是也。」 〔三一〕蘇州長史唐法通問曰:「眾生佛性與佛佛性同異?」 答:「亦同亦異。」 又問曰:「何故亦同亦異?」 答曰:「言其同者,猶如金。言其異者,猶如碗盞等器是也。」 問曰:「此似是沒物?」 答:「不似個物。」 問曰:「既不似個物,何故喚作佛性?」 答:「若其似物,不喚作佛性。」 〔三二〕廬山簡法師問:「明鏡高台即能照萬像,萬像即悉現其中,此者若為?」 答:「明鏡高台,能照萬像,萬像即悉現其中,古得相傳共稱為妙。今此門中,未許為妙。何以故?且如明鏡,則能鑒萬像,萬像不現其中,此將為妙。何以故?如來以無分別智,能分別一切。豈有分別之心而能分別一切?」 〔三三〕揚州長史王怡問曰:「世間有佛否?」 答:「若有世間即有佛,若無世間即無佛。」 問曰:「定有佛,為復定無佛?」 答:「不可定有,亦即不可定無。」 問曰:「何故言不可定有,不可定無?」 答:「不可定有者,文殊般若經云:般若波羅蜜不可得,菩提涅亦不可得,佛亦不可得,故言不可定有。不可定無者。涅經云:有佛無佛,性相常住,以諸眾生從善因緣方便,得見佛性故。言不可定無。」 〔三四〕齊寺主問曰:「云何是大乘?」 答曰:「小乘是。」 又問曰:「今問大乘,因何言小乘是?」 答:「因有小故,而始立大。若其無小,大從何生?今言大者,乃是小家之大。今言大乘者,空無所有,即不可言大小,猶如虛空。虛空無限量,不可言無限量。虛空無邊,不可言無邊。大乘亦爾。是故經云:虛空無中邊,諸佛身亦然。今問大乘者,所以小乘是也。道理極分明,何須有怪。」 〔三五〕行律師問曰:「經云:受諸觸如智證,此義云何?」 答曰:「受諸觸者,言本性不動也。若其覺異,即是動。猶如鏡中約人種種施為舉動,為無心也。今受諸觸,亦復如是。其智證者,本覺之智也。今言智證者,即以本覺之智能知故,稱為智證。借牛角以為喻立義。正角之時,不可言如意;即如意之時,不可名為角。其角則雖含如意性,未滅角時不可稱為如意,如意雖因角所成,成亦不可稱為角。經云:滅覺道成。其義若斯。若見遍,則覺照亦不立。今存覺照者,約見解遍而論。若約清凈體中,何所覺?亦何所照?人以世物為有,我即以世物為無。人以虛空為無,我以虛空為有。何以故?世物緣合即有,緣散即無。遇火則焚,遇水即溺。不久破壞,是以言無。虛空,火不能焚,水不能溺,不可破壞,不可散故,是以稱為常,故得為之有也。」 〔三六〕相州別駕馬擇問:「擇比在朝廷,問天下內供奉僧及道士,決弟子疑不了,未審禪師決得擇疑否? 答:「比者以來,所決諸人疑,亦不落莫。未審馬別駕疑是物?」 馬別駕言:「今欲說,恐畏禪師不能了擇疑答:「但說出,即知得與不得。元來不說,若為得知?」 時有別駕蘇成、長史裴溫、司馬元光紹三人言:「與他禪師說出。」 馬別駕遂問:「天下應帝廷僧,唯說因緣,即不言自然。天下應帝廷道士,唯說自然,即不言因緣。」 答曰:「僧唯獨立因緣,不言自然者,是僧之愚過。道士唯獨立自然,不言因緣者,道士愚過。」 馬別駕言:「僧家因緣可知,何者即是僧家自然?若是道家自然可知,何者即是道家因緣?」 和上答:「僧家自然者,眾生本性也,又經文所說:眾生有自然智、無師智,此是自然義。道士家因緣者,道得稱自然者。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從道以下,並屬因緣。若其無道,一從何生?今言一者,因道而立。若其無道,萬物不生,今言萬物者,為有道故,始有萬物。若其無道,亦無萬物。今言萬物者,並屬因緣。」 〔三七〕弟子比丘無行問:「無行見襄陽俊法師等,在和上堂,共論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及龍女剎那發心,便成正覺如是等義。無行於此有疑。」 和上言:「汝見諸法師作何問答?」 答曰:「見品法師問俊法師等:何者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俊法師答:借法師身相,可明此義。何者是法師?若言眼,不是法師;口亦不是法師,乃至耳鼻等一一檢責,皆不是法師。但有假名。求法師不可得,即空。假緣有故即色。無行今所疑者。見俊法師作如此解。願和上示其要旨。」 和上言:「如法師所論,自作一家道理。若尋經意,即未相應。俊法師所說,乃析物以明空,即不知心境高於須彌。汝今諦聽,為汝略說。是心起故即色,色不可得故即空。又云:法性妙有故即色,色妙無故即空。所以經云: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又云:見即色,見無可見即空。是以經云:色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又問曰:「眾生煩惱,無量無邊,諸佛如來、菩薩摩訶薩,歷劫修行,猶不能得。云何龍女剎那發心,便成正覺?」 和上言:「發心有頓漸,迷悟有遲疾。若迷即累劫,悟即須臾,此義難知。為汝先以作事喻,後明斯義,或可因此而得悟解。譬如一糹戾之絲。其數無量,若合為一繩,置於木上,利劍一斬,一時俱斷。絲數雖多,不勝一劍。發菩提心,亦復如是。若遇真正善知識,以巧方便,直示真如,用金剛慧斷諸位地煩惱,豁然曉悟,自見法性本來空寂,慧利明了,通達無礙。證此之時,萬緣俱絕。恆沙妄念,一時頓盡。無邊功德、應時等備。金剛慧發,何得不成!」 又問:「見俊法師說,龍女是權,不得為實。若是實者,剎那發心,豈能斷得諸位地煩惱?見俊法師作如是說,無行有疑。願和上再示。」 和上言:「前引絲喻以明,即合盡見。何乃更疑?花嚴經云:十信初,發金剛慧,便成正覺。菩提之法,有何次第?若言龍女是權者,法華經雲圓頓不思議教,有何威力?」 〔三八〕弟子無行問:「見俊法師云:法華經說如來五眼義,言從假入空,名為慧眼。從空入假,名為法眼。非空非假,名為佛眼。都城道俗,嘆不可思義。無行於此有疑,未審所說定否。」 和上言:「汝有何疑,今試說看。」 「無行疑者,所謂經云:如來天眼常在三昧,悉見諸佛國土,無有二相。云何慧眼要從假入空?云何法眼乃從空入假?若如此者,皆是相因。若不因假,即不能入空,若不因空,即不能入假。當知入空即不假,入假即不空。假空二途,法慧殊隔。佛圓真眼,不應有異。如此見疑,伏垂決示。」 和上言:「人有利鈍故,即有頓漸。法師所說,蓋為迷人。若論如來五眼,實不即如是。如來示同凡夫,則說有肉眼。雖然如是,見與凡夫不同。」 復白:「和上願垂決示。」 和上言:「見色清凈,名為肉眼。見清凈體,名為天眼。見清凈體,於諸三昧及八萬四千諸波羅蜜門,皆於見上一時起用,名為慧眼。見清凈體,無見無無見,名為法眼。見非寂非照,名為佛眼。」 〔三九〕給事中房綰問「煩惱即菩提義」。 答曰:「今借虛空為喻:如虛空本來無動靜,不以明來即明,暗來即暗。此暗空不異明空,明空不異暗空。明暗自有去來,虛空元無動靜。煩惱即菩提,其義亦然。迷悟雖即有殊,菩提心元來不動。」 又問:「有何煩惱更用悟?」 答:「經雲佛為中下根人說迷悟法。上根之人,不即如此。經雲菩提無去來今,故無有得者。望此義者,即與給事見不別。如此見者,非中下之人所測也。」 〔四○〕峻儀縣尉李冤問「自然」義。問曰:「最初佛從因得道否?若言不從因得道,約何教得以成佛?」 答曰:「過去佛不從因得道。」 又問:「此義云何?」 答曰:「眾生本有無師智、自然智。眾生承自然智得成於佛。佛將此法展轉教化眾生。得成等正覺。」 又問:「以前眾生說有自然智,得成於佛。因何如今眾生具有佛性,何謂無自然智,不得成佛?」 答:「眾生雖有自然佛性,為迷故不覺。被煩惱所覆,流浪生死,不得成佛。」 問曰:「眾生本來自性清凈,其煩惱從何而生?」 答曰:「煩惱與佛性,一時而有,若遇真正善知識指示,即能了性悟道。若不遇真正善知識,即造諸惡業,不能出離生死,故不得成佛。譬如金之與礦,相依俱時,而不逢金師,只名金礦,不得金用。若逢金師烹煉,即得金用。如煩惱依性而住,如若了本性,煩惱自無。」 和上卻問曰:「如世間問禮,本有今有?」 李少府答曰:「因人制,故今有禮。」 和上又問言:「若因人制,即今有者,豺祭獸,獺祭魚等,天然自解,豈由人制?若達此理,具明先有。如眾生佛性,亦復如是。此即本來自有,不從他得。」 〔四一〕內鄉縣令張萬頃問:「真如者似何物?」 答曰:「比者諸大德道俗皆言:不遷變名為真。神會今則不然。今言真者無可遷變,故名為真。所言如者,比來諸大德道俗皆言:兩物相似曰如。會今即不然,無物相似曰如。」 又問:「佛性是有是無?」 答曰:「佛性非邊義,何故問有無。」 又問:「何者是非邊義?」 答曰:「不有不無,是非邊義。」 又問:「何者是不有?云何是不無?」 答曰:「不有者不言於所有。不無者不言於所無。二俱不可得,是故非邊義。」 〔四二〕門人蔡鎬,見武皎問忠禪師中道義。問:「有無雙遣,中道亦亡。」如是問經五六十度。忠禪師答云:「是空。」又問:「空更有是勿在?」答曰:「想非想,更有俱生識。」是以忠禪師作如是答。武皎將此問問和上。 和上言:「武八郎從三月至十月唯問此一義。會今說此義,與忠禪師有別。」 武皎曰:「云何得差別?」 答曰:「有無雙遣中道亦亡者,即是無念。無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即是甚深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即是如來禪。是故經云:佛言:善男子,汝以何等觀如來乎?維摩詰言: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我觀如來,前際不來,後際不去,今既無住,以無住故,即如來禪。如來禪者,即是第一義空。第一義空,為如此也。菩薩摩訶薩,如是思惟觀察,上上升進自覺聖智。」 〔四三〕洛陽縣令徐鍔問曰:「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未審佛先,未審法先?若佛先,即稟何教而成道?若是法先者,法即是何人說?」 答曰:「若論文字,佛先法後。若論寂滅法中,法即先佛後。又明經義,經雲諸佛之師,所謂法也。以法常故,諸佛亦常。佛稟何教而成道者,經所說:眾生有無師智,有自然智。眾生承自然智,任運修習,謂寂滅法,得成於佛。佛即遂將此法,轉教化眾生。眾生承佛教修習,得成正覺。」 〔四四〕南陽太守王弼問:「楞伽經雲生住異滅義。」答曰:「此義有二種。」問曰:「若為是二種?」答曰:「人受胎之時名之為生。長至三十,名之為住。發白而皺,名之曰異。無常到來,名之為滅。又如穀子初含其牙,即是生義。即生已即住,是為住義。生既即異於未生時,是為異義。即生已含滅,是為滅義。菩薩摩訶薩,發般若波羅蜜心,即具此四相義。」 又問:「禪師為是說通,為是宗通?」答:「今所說者,說亦通,宗亦通。」又問:「若為是說通,若為是宗通?」答:「口說菩提,心無住處。口說涅,心有生滅。口說解脫,心有系縛。即是說通,宗不通。」又問曰:「若為宗通?」答曰:「但了本自性空寂,更不復起觀。即是宗通。」 又問曰:「正說之時,豈不是生滅否?」答:「經云:善能分別法諸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四五〕揚州長史王怡問曰:「佛性既在眾生心中,若死去入地獄之時,其佛性為復入不入?」 答曰:「身是妄身,造地獄業,亦是妄造。」 問曰:「既是妄造,其入者何人?」 答曰:「入者是妄人。」 問:「既是妄入,性在何處?」 答曰:「性不離妄。」 問:「即應同入否?」 答:「雖同入而無受。」 問:「既不離妄,何故得有入無受?」 答曰:「臂如夢中被打,為睡身不覺知。其佛性雖同入,而無所受。故知造罪是妄,地獄亦妄,二具是妄受妄。妄自迷真,性元無受。」 〔四六〕志德法師問:「生住異滅義若為?」 答:「生住異滅者,正言一。以有一故即有四。無始無明依如來藏。故一念微細生時,遍一切處。六道眾生所造,不覺不知,無所不遍。亦不覺不知從何所來,去至何所。即此眾生體有六道。何故如此?眾生亦念遍知六道苦樂。以曾受故知。假識即有生住去來。真識如如,都無去來生滅。猶如人眼睡時,無明心遍一切處,覺時有其粗細,故遍不遍。如穀子初含其牙,即有生義。既生已,即住其生。住已,即異未生時。即生中已含滅義。此即生住異滅義。」 〔四七〕遠法師問:「何者不盡有為,何者不住無為?」 答曰:「不盡有為者,從初發心,至菩提樹成等正覺,直至雙林入般涅般,於中一切善悉皆不舍,即不盡有為。不住無為者,修學空,不以空為證;修學無作,不以無作為證,即是不住無為,坐念不起為坐,見本性為禪。」 〔四八〕遠法師曰:「禪師修何法,行何行?」 和上答言:「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遠法師問曰:「何故不修余法,不行余行?」 和上答曰:「修行般若波羅蜜者能攝一切法。行般若波羅蜜行,即是一切行之根本。是故金剛般若波羅蜜,最尊最勝最第一,無生無滅無去來,一切諸佛從中出。」 勝天王般若經云:云何菩薩摩訶薩,學般若波羅蜜,通達甚深法界?佛告勝天王言:『大王,即是如實。』『世尊,云何如實?』『大王,即不變異。』『世尊,云何不變異?』『大王,所謂如如。』『世尊,云何如如?』『大王,此可智知,非言能說。何以故,過諸文字。無此無彼,離相無相,遠離思量,過覺觀境。是為了達甚深法界。』發心畢竟二不別,如是二心先心難,自未得度先度他,是故我禮初發心菩薩。 〔金剛三昧經云:解脫菩薩言:世尊,無生之心,有何取捨,住何法相?佛言:無生之心,不取不舍,住於不法。 又云:心王菩薩言:尊者無生般若,於一切處無住,於一切處無離。心無住處,無處住心。無住無心,心無生住,心即無生。尊者,心無生行,不可思議。 又云:心王菩薩言:如無生行,性相空寂,無見無聞,無得無失,無言無說,無知無相,無取無舍。云何取證?若取證者即是諍論。無諍無論,乃無生行。 又云:千思萬慮,不益道理。從為動亂,失本心王。若無思慮,則無生滅。如實不起,諸識安寂,流注不生,得法眼凈,是謂大乘。」 〔四九〕遠法師問曰:「禪師口稱達摩宗旨,未審禪門有相傳付囑,以為是說?」 答曰:「從上以來,具有相傳付囑。」 又問曰:「復經今幾代?」 答曰:「經今六代。請為說六代大德是誰,並敘傳授所由。」 〔五○〕第一代後魏嵩山少林寺,有婆羅門僧,字菩提達摩,是南天竺國王之第三子。少小出家,悟最上乘,於諸三昧,證如來禪。附船泛海,遠涉潮來至漢地,便遇慧可。慧可即隨達摩至嵩山少林寺,奉待左右,於達摩堂前立。其夜雪下,至慧可腰,慧可立不移處。大師見之,言曰:「汝為何事在雪中立?」 慧可白大師曰:「和上西方遠來至此,意欲說法濟度於人。慧可不憚損軀,志求勝法。伏願和上,大慈大悲,開佛知見,救眾生之苦,拔眾生之難,即是所望也。」 達摩大師言曰:「我見求法之人,咸不如此。」 慧可自取刀,自斷左膊,置達摩前。達摩可慧可為求勝法,棄命損軀,喻若雪山捨身以求半偈。便言:「汝可。」在前先字神光,因此立名,遂稱慧可。達摩大師,乃依金剛般若經,說如來知見,授與慧可。授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如佛授娑竭龍王女記。大師云:「金剛經一卷,直了成佛,汝等後人,依般若觀門修學,不為一法,便是涅,不動身心,成無上道。」 達摩大師接引道俗經於六年,時有難起,六度被葯,五席食訖,皆掘地レ出。語慧可曰:「我與漢地緣盡,汝後亦不免此難,至第六代後,傳法者命如懸絲。汝等好住。」言畢遂遷化,葬在嵩山。 於時有聘國使宋雲於蔥嶺上,逢一胡僧,一腳著履,一腳跣足,語使宋雲曰:「汝漢家天子,今日無常。」 宋雲聞之,深大驚愕,於時具記日月。宋雲遂問達摩大師:「在漢地行化,有信受者不?」 達摩大云:「我後四十年外,有漢地人,當弘我法。」 宋雲歸至朝廷見帝,帝早已崩。遂取所逢胡僧記日月驗之,更無差別。宋雲乃向朝廷諸百官說。於時朝廷亦有達摩門徒數十人,相謂曰:「豈不是我和上不?」遂相共發墓開棺,不見法身,唯見棺中一隻履在。舉國始知是聖人。其履今見在少林寺供養。梁武帝造碑文,見在少林寺。 〔五一〕第二代北齊可禪師,承達摩大師後。俗姓周,武牢人也。時年四十,奉事達摩。經於九年,聞說金剛般若波羅經,言下證「如來實無有法即佛,菩提離一切法,是名諸佛」。得授記已,值周武帝滅佛法。遂隱居舒州峴山。達摩滅後,經四十年外,重開法門,接引群品,於時璨禪師奉事,首末經六年。師依金剛經說如來知見,言下便悟:「受持讀誦此經,即為如來知見」。密授默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即如文殊師利授善財記。可大師謂璨曰:「吾歸鄴都還債。」 遂從峴山到鄴都說法,或於市肆街巷,不恆其所。道俗歸仰,不可勝數。經一十年,時有災難,競起扇亂,遞相誹謗,為妖邪壞亂佛法。遂經成安縣令翟仲亻品,其人不委所由,乃打煞慧可。死經一宿重活,又被毒藥而終。揚楞伽鄴都故事,第十卷具說。 〔五二〕第三代隋朝璨禪師,承可大師後。不得姓名,亦不知何許人也。得師授記,避難故,伴狂市肆,託疾山林,乃隱居舒州司空山。於時信師年二三,奉事經九年。師依金剛,說如來知見。言下便證「實無有眾生得滅度者。」授默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如明月寶珠出於大海。璨大師與寶月禪師及定公同往羅浮山。於時信禪師亦欲隨璨大師。璨大師言曰:「汝不須去,後當大有弘益。」 璨大師至羅浮山,三年卻歸至峴山,所經住處,唱言:「汝等諸人,施我齋糧。」道俗咸盡歸依,無不施者。安置齋,人食訖,於齋場中有一大樹,其時於樹下立,合掌而終。葬在山谷寺後。寺內有碑銘形像,今見供養。 〔五三〕第四代唐朝信禪師,承璨大師後,俗姓司馬,河內人也,得囑已,遂往吉州,遇狂賊圍城,經百餘日,井泉皆枯。信禪師從外入城,勸誘道俗,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其時遂得狂寇退散,井泉泛溢,其城獲全。便逢度人,吉州得度。乃來至廬山峰頂上,望見蘄州黃梅破頭山上有紫雲,遂居此山,便改為雙峰山。 於時忍禪師,年七歲奉事,經餘三十年。依金剛經說如來知見。言下便證最上乘法,悟寂滅。忍默受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如雪山童子得全如意珠。信大師重開法門,接引群品,四方龍象,盡美歸依。經餘三十年,至永微二年八月,忽命弟子元一,遣於山側造龕一所,至閏九月四日,問龕成未,報已成訖。遂至龕所,看見成就,歸至房,奄然遷化。大師春秋七十有二,是日大地震動,日月無光,林木萎悴。葬經半年,龕無故自開,至今不閉。杜正倫造碑文,其碑見在山中。 〔五四〕第五代唐朝忍禪師,承信大師後,俗姓周,黃梅人也,得師授記已,遂居馮墓山。在雙峰山東,時人號「東山法門」是也。 於是能禪師。奉事經八個月。師依金剛經,說如來知見,言下便證「若此心有住,則為非住。」密授默語,以為法契;便傳袈裟,以為法信,猶如釋伽牟尼授彌勒記。 忍大師開法經三十年,接引道俗,四方歸仰,奔湊如雲,至上元年,大師春秋七十有四。其年二月十一日,奄然坐化。是日,山崩地動,雲霧蔽於日月。閭丘均造碑文,其碑見在黃梅。 〔五五〕第六代唐朝能禪師,承忍大師後。俗姓盧,先祖范陽人也。因父官嶺外,便居新州。年廿二,東山禮拜忍大師。忍大師謂曰:「汝是何處人也,何故禮拜我?擬欲求何物?」 能禪師答曰:「弟子從嶺南新山,故來頂禮,唯求作佛,更不求餘物。」 忍大師謂曰:「汝是嶺南犭葛獠,若為堪作佛?」 能禪大師言:「犭葛獠佛性,與和上佛性,有何差別?」 忍大師深奇其言,更欲共語,為諸人在左右,遂發遣,令隨眾作務。遂即為眾踏碓。經八個月,忍大師於眾中尋覓,至碓上見共語,見知真了見性,遂至夜間,密喚來房內,三日三夜共語,了知證如來知見,更無疑滯,既付囑已,便謂曰:「汝緣在嶺南,即須急去,眾人知見,必是害汝。」 能禪師曰:「和上,若為得去?」 忍大師謂曰:「我自送汝。」 其夜遂至九江驛,當時得船渡江。大師看過江,當夜卻歸至本山,眾人並不知覺。去後經三日,忍大師言曰:「徒眾將散,此間山中無佛法。佛法流過嶺南訖。」 眾人見大師此言,咸共驚愕不已,兩兩相顧無色。乃相謂曰:「嶺南有誰?」遞相借問。眾中有潞州法如雲言:「此少慧能在此。」各遂尋趁。 眾有一四品將軍舍官入道,俗姓陳,字慧明,久久在師下,不能契悟。即大師此言,當即曉夜倍程奔趁,至大庾嶺上相見。能禪師怕急,恐畏身命不存,所將袈裟過與慧明。慧明禪師謂曰:「我本來不為袈裟來。大師發遣之日,有命言教,願為我解說。」能禪師具說正法。明禪師聞說心法已,合掌頂禮,遂遣急過嶺。以後大有人來相趁。 能禪師過嶺至韶州居漕溪,來住四十年,依金剛經重開如來知見。四方道俗,雲奔雨至。猶如月輪,處於虛空,頓照一切色像;亦如秋十五夜月,一切眾生,莫不瞻睹。至景雲二年,忽命弟子玄楷、智本,遣於新州龍山故宅,建塔一所。至先天元年九月,從漕溪歸至新州。至先天二年八月三日,忽告門徒曰:「吾當大行矣。」 弟子僧法海問曰:「和上,以後有相承者否?有此衣,何故不傳?」 和上謂曰:「汝今莫問,以後難起極盛,我緣此袈裟,幾失身命。汝欲得知時,我滅度後四十年外,豎立宗者即是。」其夜奄然坐化。大師春秋七十有六。是日山崩地動,日月無光,風雲失色,林木變白。別有異香氳氳,經停數日。漕溪溝澗斷流,泉池枯竭,經餘三日。 其年於新州國恩寺,迎和上神座,十一月,葬於漕溪。是日,百鳥悲鳴,蟲獸哮吼。其龍龕前,有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前頭散。殿中丞韋據造碑文,至開元七年,被人磨改,別造文報鐫,略敘六代師資相授及傳袈裟所由,其碑今見在漕溪。 門徒問曰:「未審法在衣上,即以將衣以為傳法?」 大師謂曰:「法雖不在衣上,以表代代相承,以傳衣為信。今佛法者,得有稟承。學道者,得知宗旨,不錯不謬故。況釋迦如來金蘭袈裟,見在雞足山。迦葉今見持著此袈裟,專待彌勒出世,分付此衣,是以表釋迦如來傳衣為信。我六代祖師,亦復如是,我今能了如來性,如來今在我身中。我與如來無差別,如來即是我真如。」 〔五六〕大乘頓教頌(並序) 敘曰:入法界者了乎心,達本源者見乎性。性凈則法身自現,心如則道體斯存。天地不能變其常,幽明不能易其理。粵有無明郎主,貪愛魔王,假虛空以成因,蘊塵勞而成業。是以能仁利物,妙力無邊,演八萬四千之教端,闡三十七道之法要,故有摳迷悟頓漸細指歸。悟之乃煩惱即菩提,迷之則北轅而適楚。其漸也,積僧只之劫數,猶處輪迴;其頓也,如屈身之臂頃,旋登妙覺。同此高霍,遠則遠焉,誰其弘之。 則我荷澤和上,天生而智者,德與道合,願將並年,在幼稚科,遊方訪道,所遇諸山大德,問以涅本寂之義,皆久而不對,心甚異之。詣嶺南,復遇漕溪尊者,作禮未訖,已悟師言,無住之本,自慈而德。尊者以為:寄金惟少,償珠在勛。付心契於一人,傳法燈於六祖。於以慈悲心廣,汲引情深。昔年九歲,已發弘願:我若悟解,誓當顯說。今來傳授,遂過先心。明示醉人之珠,頓開貧女之藏。墮疑網者,斷之以慧劍;溺迷津者,濟以之智舟。廣本深源,咸令悟入。明四行以示教,弘五忍以利喜。不乾於祖者,斯之謂歟? 然則心有生滅,法無去來。無念則境慮不生,無作則攀緣自息。或始覺以滅妄,或本覺以證真。其解脫在於一瞬,離循環於三界。雖長者子之奉蓋,龍王女之獻珠,比之於此,復速於彼。所謂不動意念而超彼岸,不舍死生而證泥洹,系頓悟之致何遠之有?釋門之妙,咸在茲乎!於是省閣裾,里耆耋,得無所得,聞所未聞。疑達摩之再生,謂優曇之一現。頌聲騰於遠邇,法喜妙於康莊。醫王大寶,自然而至。 弟子昧道懵學,幸承奧義。昔登迂路,行咫尺而千里,今懞直指,覽荒里於寸眸。翰墨不足以書懷,軀命寧堪以酬德。輒申短頌發明,要亦猶培婁助蓬瀛之峻,畎澮增渤之深。吾儕學者,庶斯達矣。 杳冥道精,清凈法性。 了達虛妄,堅修戒定。 奉戒伊何?識其本性。 修定伊何?無念自凈。 克勤慧用,方除法病。 虛鑒不疲,霧埃莫映。 朗如秋月,皎若明鏡。 不染六塵,便登八正。 大道好夷,而人好徑。 喜遇其宗,倍增欣慶。 稽首歸誠,虔心展敬。 頓悟妙門,於斯為盛。 唐貞元八年歲在未,沙門寶珍共判官趙秀琳,於北庭奉張大夫處分,令勘訖。其年冬十月廿十二日記。 唐癸巳年十月廿三日比丘記 ●巴黎本神會錄 〔一〕遠法師言:「和尚,此是莊嚴,即非莊嚴。」 和上言:「經文所說,不盡有為,不住無為。」 法師重徵:「以何者不盡有為,不住無為?」 和上答:「不盡有為者,從初發心,坐菩提樹,成等正覺,至雙林入涅,於其中一切法悉皆不舍,即是不盡有為。不住無為者,修學空,不以空為證;修學無作,不以無作為證,即是不住無為。」 法師當時無言,良久乃語:「和尚,淫怒是道,不在莊嚴。」 和上語法師:「見在俗人應是得道者。」 遠法師言:「何故指俗人以為得道?」 和上言:「法師所言淫怒是道,俗人並是行淫慾人,何故不得道?」 法師又問:「禪師解否?」 和上答:「解。」 法師言:「解是不解。」 和上言:法華經云:吾從成佛以來,經無量無邊阿僧只劫。應是不成佛?亦應不經無量無邊阿僧只劫?」 〔二〕江陵郡長吏問和尚:「維摩詰訶舍利弗……坐身,住心取定,此定是三界內定,所以維摩詰訶……滅定而現諸威儀若為?」 答:「學大乘人在定中……切諸威儀而不失,不壞定心,是為宴坐。」 問:「於……色能分別青黃赤白心,不隨分別起即是……得自在,諸根亦爾,即是於諸見不動而……為得?」 答:「但覺即得,不覺即不得……行即得解脫。」 問:「大乘經若為?」 答:「佛……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我觀如來,前際不來……相。今日學般若波羅蜜人,但得無住,即同維摩詰……」 〔三〕……見在僧俗等立佛性為自然。問:「無明若為……佛性是自然,無明復從何生?」諸人盡不能答。大德若為……亦自然。 問:「無明若為自然?」 答:「無明與佛性,俱是自然而生。無明依佛性、佛性依無明。兩相依,有則一時有。覺了者即佛性,不覺了即無明。涅經云:如金之與礦、一時俱生。得遇金師,煸冶烹煉,金之與礦,當時各自。金即百鍊百精;礦若再煉,變成灰土。金即喻於佛性,礦即喻於煩惱。煩惱與佛性,一時而有。諸佛菩薩真正善知識,教令發心修學般若波羅蜜,即得解脫。」 問:「若無明自然者,莫不同於外道自然耶?」 答:「道家自然同,見解有別。」 問:「若為別?」 答:「如釋門中佛性與無明俱自然。何以故?一切萬法皆依佛性力故。所以一切法皆屬自然。如道家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從一以下,萬物皆是自然。因此見解不同。」 問:「十方諸如來同共一法身,未審同異?」 答:「亦同亦共異。」 答:「暗室中著十盞燈,燈光共同一,即是同義。言別義者,為盞盞燈各別,是別義。是以諸佛法身,元來不別。智者受用各別,即是亦同亦異。」 〔四〕和尚云:世間有不思議,出世間亦有不思議。世間不思議者,有布衣頓登九五,即是世間不思議。出世間不思議者,十信初發心,一念相應便成正覺。於理相應,有何可怪?此明頓悟不思議。是故經云:不退諸菩薩,其數如恆沙,一心共思議,亦復不能知。豈聲聞緣覺所能得知。 〔五〕荷澤和尚與拓拔開府書和尚與侍郎今日說,自己身心修行,與諸佛菩薩心同不同?若得同,即於佛法中得佛法分;若不得同,即生空過。 問:「若為得解?」 答:「但得無念即是解。」 問:「若為生是無念?」 答:「不作意即是無念。無念體上自有智命。本智命即是實相。諸佛菩薩用無念以為解脫法身,見此法身,恆沙三昧、一切諸波應蜜悉皆具足。侍郎興神會,今日同學般若波羅蜜,得與諸佛菩薩心不別。今於生死海中得與諸佛菩薩一念相應,即於一念相應處修行,即是知道者,即是見道者,即是得道者。」 侍郎云:「今是凡夫為官,若為學得?」 諮侍郎,今日許侍郎學解。未得修行,但得知解,以知解久薰習故,一切攀緣妄想,所有重者,自漸輕微。神會見經文所說,光明王、月光王、頂生王、轉輪聖王、帝釋梵王等,具五欲樂甚於今日百千萬億諸王等,於般若波羅蜜唯則學解,將解心呈問佛,佛即領受印可。得佛印可,即可舍五欲樂心,便證正位地菩薩,成就擅波羅蜜,莊嚴解脫法身者。然此法門,直指契要,不假繁文。但一切眾生,心本無相。所言相者,並是妄心。何者是妄?所作意住心,取空取凈,乃至起心求證菩提涅,並屬虛妄。但莫作意,心自無物,即無物心,自性空寂,空寂體上,自有本智,謂知以為照用。故般若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無所住,本寂之體;而生其心,本智之用。但莫作意,自當悟入。努力,努力! 〔六〕問: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其義云何? 答:從佛法東流已來,而有諸大德,皆斷煩惱為本。 問:「據何道理,斷惱為本?」 答:「據涅經云:文殊師利言:純陀心疑如來常住,以得知見佛性力故,便得無疑。若見佛性而為常者,本未知時,應是無常。若本無常後亦應爾,何以故?如世間物,本無今有,已有還無。如是等物,悉皆無常。驗此經文,文殊所騰純陀疑者,即疑佛性非常住法,不問煩惱,何故古今大德斷煩惱為本,所以疑。」 〔五○〕中天竺國梵僧伽羅蜜多三藏弟子康智圓問曰:「和上,多劫有緣,□□□□生死事大,念念無常,懷疑日深,不敢咨問,唯願慈悲,許申心地。」 和上答:「汝若有疑,恣意當問。」 智圓問:「一切眾生皆雲修道,未審修道者一生得成佛道不?」 和上答言:「可得。」 又問:「云何可得?」 答:「如摩訶衍宗:恆沙業障,一念消除,性體無生,剎那成道。何況一生而不得耶?」 又問:「云何剎那頃修習即得成佛?願斷此疑。」 答言:「修習即是有為諸法,計屬無常、無常者不離生滅。」 又問:「一切諸佛,修習果滿,得成佛道。今言不假修習,云何可信?」 答:「夫所信行修習,不離於智覺,即有智覺,即有照用。如是因果宛然,生滅本無,何假修習。」 又問:「諸佛成道,皆因智覺。今離智覺,何者是道?」 答:「道體無物,復無比量,亦無智覺照用,及動不動法;不立心地意地,亦無去來,無內外中間,復無處所,非寂靜,無定亂,亦無空名,無相,無念,無思,知見不及,無證者。道性俱無所得。」 又問:「無所得,知見不及,云何而得解脫?」 答:「三事不生,是即解脫。」 又問:「云何三事不生?」 答:「心不生即無念,智不生即無知,慧不生即無見。通達此理者,是即解脫。」 又問:「心智即有,云何不生知智見無念?」 答:「言心定,不言自定,即是無念。定則更無分別,即是無智。慧定諸見不生,是即無見。非因果法,通達無我。明知生者妄生,滅者妄滅。」 又問:「諸佛皆從因果,得成佛道,今雲言非因果法,云何得成師師相授?」 答:「大乘言下悟道,初發心時,便登佛地。無去來今,畢竟解脫。」 問:「何者是大乘禪定?」 答:「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凈,不觀空,不住心,不澄心,不遠看,不近看,無十方,不降伏,無怖畏,無分別,不沉空,不住寂,一切妄相不生,是大乘禪定。」 問:「云何不用心?」 答:「用心即有,有即生滅。無用即無,無生無滅。」 問:「何不看心?」 答:「看即是妄,無妄即不看。」 問:「何不看凈?」 答:「無垢即無凈。凈亦是相,是以不看。」 問:「云何不住心?」 答:「住心即假施設,是以不住。心無處所。因汝所問,一切修道者同悟。」 ●洛京荷澤神會大師語 洛京荷澤神會大師示眾曰:「夫學道者須達自源。四果,三賢,皆名調伏。辟支、羅漢,未斷其疑。等、妙二覺,了達分明。覺有淺深,教有頓漸。其漸也,歷僧只劫猶處輪迴;其頓也,屈伸臂頃便登妙覺。若宿無道種,徒學多知。一切在心,邪正由己。不思一物,即是自心。非智所知,更無別行。悟入此者,真三摩提。法無去來,前後際斷。故知無念為最上乘。曠徹清虛,頓開寶藏。心非生滅,性絕推遷。自凈則境慮不生,無作乃攀緣自息。吾於昔日,轉不退輪。今得定慧雙修,如拳如手。見無念體,不逐物生;了如來常,更何所起。今此幻質,元是真常。自性如空,本來無相。既達此理,誰怖誰憂?天地不能變其體。心歸法界,萬象一如。遠離思量,智同法性。千經萬論,只是明心。既不立心,即體真理,都無所得。告諸學眾,無外馳求。若最上乘,應當無作。珍重!」 人問「無念法」有無否。 師曰:「不言有無。」 曰:「恁麽時作麽生?」 師曰:「亦無恁麽時。猶如明鏡,若不對象,終不見像。若見無物,乃是真見。」—(宋道原編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大正藏卷五十一) ●五更轉兩首 ○荷澤寺神會和尚五更轉 一更初。涅城裡見真如。妄想是空非有實,不言未有不言無。非垢凈,離空虛。莫作意,入無餘。了性即知當解脫,何勞端坐作功夫? 二更催。知心無念是如來。妄相是空非有實,□□山上不勞梯。頓見竟,佛門開。寂滅樂,是菩提。□□□燈恆普照,了見馨香無去來。 三更深。無生□□坐禪林。內外中間無處所,魔軍自滅不來侵。莫作意,勿凝心。住自在,離思尋。般若本來無處所,作意何時悟法音? 四更蘭。□□□□□□□。□□共傳無作法。愚人造化數□般。尋不見,難□難。□□□,本來禪。若悟剎那應即見,迷時累劫庠中看。 五更分。凈體猶來無我人。黑白見知而不染,遮莫青黃寂不論。了了見,的知真。隨無相,離緣因。一切時中常解脫,共俗和光不染塵。 ○南宗定邪正五更轉 一更初。妄想真如不異居。迷則真如是妄想,悟即妄想是真如。念不起,更無餘,見本性,等空虛。有作有求非解脫,無作無求是功夫。 二更催。大圓寶鏡鎮安台。眾生不了攀緣竟,由斯障閉不心開。本自凈,沒塵埃,無染著,絕輪迴。諸行無常是生滅,但觀實相見如來。 三更侵。如來智慧本幽深。唯佛與佛乃能見,聲聞緣覺不知音。處山窟,住禪林,入空定,便凝心。一坐還同八萬劫,只為擔麻不重金。 四更蘭。法身體性不勞看。看則住心便作意,作意還同妄想團。放四體,莫攢玩,任本性,目公官。善惡不思即無念,無念無思是涅。 五更分。菩提無住復無根。過去捨身求不得,吾師普示不忘恩。施法葯,大張門,去障膜,豁浮雲。頓與眾生開佛眼,皆令見性免沉淪。 ●附錄 △胡適校大乘五更轉 一更初。妄想真如不異居。迷即真如是妄想,悟即妄想是真如。念不起,更無餘。見本性,等空虛。有作有求非解脫,無作無求是功夫。 二更催。大圓寶鏡鎮安台。眾生不了攀緣病,由斯鄣閉心不開。本自凈,沒塵埃,無染著,絕輪迴。諸行無常是生滅,得觀實相見如來。 三更深。如來智慧本由心。以佛為佛乃能見,聲聞緣覺不知音。入山谷,坐禪林,入空定,便凝心。□□還同八萬劫,只為擔麻不重金。 四更蘭。法身體性不勞看,看即住心便作意,作意還同妄想團。放四體,莫攢扌元。認本性,自觀看,善惡不思由不念,無思無念是涅。 五更分。菩提無柱本無根。過去捨身求不得,吾師□遂不妄恩。施法葯,大張門。去亻京障,撥浮雲。本與眾生開佛眼,皆令見性免沉淪。 △南宗定邪正五更轉(神會禪話錄?胡適合校北京圖書館本) 一更初。妄想真如不異居。迷則真如是妄想,悟則妄想是真如。念不起,更無餘。見本性,等空虛。有作有求非解脫,無作無求是功夫。 二更催。大圓寶鏡鎮安台。眾生不了攀緣鏡,由斯障閉心不開。本自凈,沒塵埃。無染著,絕輪迴。諸行無常是生滅,但觀實相見如來。 三更侵。如來智慧本幽深,此佛此佛乃能見,聲聞緣覺不知音。住山窟,坐禪林,入空定,便凝心。一坐還同八萬劫,只為擔麻不重金。 四更蘭。法身體性不勞看。看則住心便作意,作意還同妄想團。放四體,莫攢扌元。任本性,自觀看。善惡無思亦無念,無思無念是涅。 五更分。菩提無住復無根。過去捨身求不得,君師普示不忘恩。施法葯,大張門,去障膜,豁浮雲。頓與眾生開佛眼,皆令見性免沉淪。 △南宗定邪正五更轉(神會禪話錄?胡適校巴黎伯希和二○四五本) 一更初。妄想真如不異居。迷則真如是妄想,悟則妄想是真如。念不起,更無餘。見本性,等空虛。有作有求非解脫,無作無求是功夫。 二更催。大圓寶鏡鎮安台。眾生不了攀緣病,由斯障閉不心開。本自凈,沒塵埃。無染著,絕輪迴。諸行無常是生滅,但觀實相見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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