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淳子——張愛玲的後世知音
貢布里希：「沒有藝術這種東西，只有藝術家。」如果說藝術必須是高於真實的假象，那麼能不能透過關乎本質的形式，去接觸到煥發活力、生命力的藝術家本人，並使二者互為充分的補充？自2014年起，「左文右畫」就成了《CEO生活》《CEO行家》這兩本雜誌的常駐專欄，每期介紹一位藝術家，揭開種種融合、畸變、紀實背後，自然人的異托邦想像，對產業、自由的話語敘事的顛覆，對黃金世界人文景觀的憧憬。在我們的努力下，高孝午、陸蓉之、林谷芳等都為讀者打開了一扇了解藝術的明窗，而這一期我們的主角是上海作家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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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CEO行家》2017年8月號第70-75頁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段上海史。源自生活，這些獨特的個人見解構成了這塊土地上的人情。儘管我們有各自的生活，對上海有著不同的評價和體會，但在其背後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就像一棵大樹，聯繫起每一個看似漂泊的靈魂，又悄悄賦予生命高貴的權利。
上海作家淳子，一個腰間環佩軟劍的女子，看似柔軟卻暗藏銳氣。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貌是在二十年前的廣播中，當時廣播是所有人對於外界的天線。已經不記得到底是哪檔節目了，只記得特別美好的聲音屬於這個特別美好的名字——「淳子」。短髮的淳子，有著與眾不同深深的歐式眼窩，江南女子嬌小纖薄的身體。近兩年，她把各種款式、各種顏色的旗袍，穿得玲瓏嬌俏。
淳子，女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文藝編輯，上海史研究員，張愛玲研究專家，復旦大學海派文學社副社長。上海東方廣播電台主持人。著作及演講遍布兩岸三地及東南亞華文地區。在中央電視台、鳳凰衛視、香港TVB、江蘇教育電視台、安徽省電視台、北京衛視主講《百年上海》系列一百集。其著作和主講電視片多次獲獎。
主要著作：《點點胭脂紅》、《上海格調》、《上海才子》、《民國瑣事》、《她的城，張愛玲地圖》、《新加坡往事》、《情劫》。
主持人淳子
再見面時，她以一位主持人的身份現身在東方藝術中心的一場演出中，因為她磁性的聲音，又因為她懂張愛玲，再因她是這個世上最能把張愛玲的作品《沉香屑·第一爐香》演繹得如同電影一般，畫面感十足。主持人的英文翻譯為 Host ，電台主持人為Disk Jockey，但此刻我更願意用Host來定義淳子，一個一上台就能掌控全場的人。
關於這個問題的看法，她輕描淡寫的話卻道出了真諦：「主持人把裙子穿得長一點，節目就會好很多。」對於當今這個顏值擔當的時代，敢說這樣的話的人無疑是《皇帝新衣》里的孩子，有著一雙澄澈的雙眸。難道，當真就是裙子長短的問題嗎？作為和這個時代一同進步的女性，都應該深深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如同旗袍的開叉，開叉只是旗袍設計的亮點，有人看到了設計的精妙，而有人則看出了慾望。
曾聽過淳子和上海著名主持人曹可凡一起做的一檔電台節目《曹可凡與淳子說上海人的「吃」》，兩個上海名人用海派獨有的語言一邊聊著特色的美食，一邊通過食物來追憶那個時代的文化和人。文字和語言瞬間有了熱騰騰的感覺，突然有了香味，這種活色生香的感覺甚至好過視覺和直接的味覺。
我在做直播節目時，與前輩淳子同台，不免緊張。節目後，淳子老師建議我，以後節目可以從小問題著手，慢慢擴展開來，受益匪淺。記得淳子老師說過，她主持節目近三十年，如果在節目中有一個問題沒有發揮好，她會後悔莫及，馬上反思。這或許就是一個主持人用思想駕馭節目現場的實力吧。
投資人淳子
每次見到淳子老師，我都不自覺地被拉回張愛玲那個時代，不論從淳子老師的髮型、服飾、舉手投足、用語習慣等，都會讓我不自覺地將張愛玲投射在她的身上。是淳子在研究張愛玲，還是張愛玲在通過淳子告訴我們些什麼呢？今天的上海幾乎沒有了如同張愛玲般的女子，刻意與這個時代的流行保持著距離，不遠也不近，不生也不熟。而淳子一生在探究張愛玲，探究她的生活、情感、家庭、作品。跟一般作家不同，淳子老師在研究張愛玲時，跟隨的是她的精神，她們更像是平行時空的兩個人。
淳子老師是一位既有感性文筆又有理性思考的女作家。在她的《張愛玲地圖》一書里，通過對張愛玲人生各階段居住過的房子，來剖析張愛玲生命節點上的所思所感。而淳子老師卻為我們解讀出張愛玲作為李鴻章的外孫女，擁有家族傳承時的眼界和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擇良居的大智慧。在淳子老師看來，海派文化的代表之一，即不動產的投資和選擇物業的獨到眼光，因為這些，張愛玲曾經住過的房子幾乎都是上海市歷史保護建築。
淳子老師對於張愛玲13歲就能讀懂《紅樓夢》這件事，也有自己的見解。她常說，張愛玲與同期其他女作家相比不算高產，但她從不讓自己和那個時代最時髦最流行的進行妥協，不論是她自己還是她的作品，她的創作一直保持和當下那個時代的距離感，絕不諂媚趨同那個時代。
在和淳子老師聊天的過程中，不論是聊到海派文化，還是聊到女性，還是聊到美食，淳子老師總能聊回張愛玲身上。她笑稱自己其實是一個成功的投資人，一生只買過一張股票，而這張股票的代碼就是「張愛玲」。
作家淳子
一個時代的作家必須是敢於對這個時代動手術刀的人，而作家淳子就是這樣一位腰環軟劍的人。她小時候喜歡的作家是魯迅，因為他在那個時代敢言並且真性情，文章字字刀光劍影。而今天有些作家可以寫出不諳世事的少男少女心中奢望的一個夢境；也可以如同網路自媒體大號，語不驚人誓不休的低俗粗鄙網路用語在軟廣告和硬廣告之間，謀取一個個看似驕傲的100000+閱讀量。
而淳子，對於她的文字和她的語言，有極其嚴格的規範和要求。比如，我無意間在她面前提到「小鮮肉」三個字，她立馬板下臉來嚴厲制止我。她說，作為文化的傳播人，自身必須果斷摒棄這些低俗粗鄙的網路用語。反思當下許多宣傳品，大到電影電視，小到紙媒讀物，都充斥著這些看似無害但卻異常刺耳的文字和語言。作家淳子的文字中和每一次談話中，從沒有一句這樣的字眼出現，讓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女人淳子
作為女人，淳子看待男人的眼光極其獨到。世人眼中，張愛玲的父親吃喝嫖賭樣樣來，是典型的紈絝子弟，淳子卻能從種種混賬中翻檢出溫吞的情意，剪貼成父女相依的圖景，成了一則張愛玲生命當中值得高亮的腳註。邱岳峰連哭泣都避著家人與同事，他的委屈與堅持，盡數託付在台詞的演繹上。在編輯製作《邱岳峰絕版》的淳子看來，他平生扮了那麼多角色，末了替自己任性一回，喝安眠藥赴死，將最疼惜的女兒置於同樣寡言的境地，這是屬於好男人的殘忍。
至於劉吶鷗，他筆下的女性簡直成了性慾的化身，淳子不以為然，說那是他因恐懼母親妻子、憎惡包辦婚姻而導致的偏見。淳子對於性別的理解，明顯比劉吶鷗更為圓通，她從男女之間的互動出發，在父女關係、母子關係以及夫妻關係中去解讀男人，同時也利用體貼入微的心理優勢，完滿了自己身為女性的認知。淳子做出的表率，讓人相信，男人與女人終究並非不同綱目的物種，只能局限於觀察與試探，還是擁有可以共同生活的基礎的。
Q&A
Q——左文右畫
A——淳子
Q: 您最近在寫什麼書？
A: 我最近正在修改一個劇本，主要內容是寫張愛玲在美國40年的生活，劇本名字叫《孤島》，大概就是像前不久法國明星於佩爾在文化廣場舉行的一場朗讀會，她朗讀的是杜拉斯。我想，我大概會用這種方式把這個劇本呈現出來。
Q: 您都喜歡哪些中國作家？
A: 我想了一想，曾經打動過我的中國作家，有瓊瑤、三毛。記得那個時候，瓊瑤的小說在《新民晚報》上連載，我每個星期從學校回來，迫不及待地便是去看那些連載。我也記得讀三毛的《哭泣的駱駝》，還有《夢裡花落知多少》小說，和女同學們一起讀得稀里嘩啦。當然，能打動我心靈的，是張承志的小說，他的《黑駿馬》、《北方的河》，還有金觀濤幾乎所有的書，我都看。
Q: 喜歡的外國作家有哪些？
A: 喜歡的外國作家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說都說不完呢。我記得，在讀中文系的時候，我恨不得每一堂課都是外國文學課，每堂課都是外國文學史和歐洲歷史。想想，我在大學裡面讀得最多、最願意讀的就是巴爾扎克，最願意讀的就是托爾斯泰，最願意讀的就是赫爾岑，然後最願意讀的還有納博科夫、普魯斯特……如果要說到女作家的話，那自然是瑪格麗特·杜拉斯和維吉尼亞·伍爾夫，還有薩特的夫人波伏娃。還有一位法國的哲學家叫薇依，她的那些有關宗教的、哲學的書，真的是能夠讓我靈魂震顫的。至於當代的外國作家，我喜歡土耳其的帕慕克。
Q: 您最滿意自己的哪一部作品？
A: 我是摩羯加處女的性格，我對別人蠻挑剔的，對自己更挑剔，所以，我哪裡會對自己的任何一部作品是滿意的呢？每次滿心期待地等一部作品出來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坐下來拿一支紅筆，把裡面的許多錯誤圈出來。真的，不敢說哪部作品是自己最滿意的。
Q: 《城市地圖》中，除了寫張愛玲，你還談到不少自己的經歷，為什麼這樣安排？
A: 這個問題是很容易指認的，因為我和張愛玲是同城女子。無論我的出身背景、寫作才華，都是不能和她比擬的，但是我們畢竟都是寫字的人，所以無論是我們對這個城市氣息的感受，歷史的感受，包括對櫥窗、麵包的感受，都是由許許多多情緒的交織的，寫她便會情不自禁地帶出自己。
Q: 從文學的角度看，張愛玲在您心裡擁有什麼地位？如果認識她，你最想和她聊什麼？
A: 我覺得她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最優秀的女作家，到目前為止，在我的生命的角度出發，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女作家可以和她比擬。如果我能夠見到她，能夠採訪她，也許我最想和她聊的就是，為什麼她如此地喜歡Coco Chanel，為什麼她總是不斷地送別人Coco Chanel No.5的香水，是因為瑪麗·蓮夢露嗎？
Q: 作為一個海派作家，您對自己的身份有什麼看法？您又是如何傳播海派文化的？
A: 我不知道海派作家這個詞的概念，所以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屬於哪個流派的作家。我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喜歡碼字，喜歡通過碼字來表達自己的一些情緒，就像一個女子喜歡織毛衣一樣，織著織著便織出了一個什麼東西來，我也從來是對自己、對自己的文字有一種微不足道的感覺，我也從來沒有過需要論證身份。至於是不是傳播海派文學，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擔當起傳播文化火種的重任。
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微不足道，是很卑微的，所以更不敢有傳道、高舉旗幟的想法，從來也沒有過。舉個例子，我只是覺得這杯咖啡好喝，然後我是一個特別願意和別人分享的人，所以呢，便把同樣的咖啡做成另外一杯和別人分享而已。
Q: 有些人認為江南的文學作品格局小，過於懷舊，您怎麼看？
A: 有關南北文學之分，歷來是有爭論的。但是我這個人吶，真的蠻缺少那種門戶派別的觀念，我從來不會在江湖上跟哪一派、隨哪一派，我還是非常寬泛的。至於懷舊不懷舊，我的感覺是有舊可懷，那就是一種有資本的表現，沒什麼不好，我也很願意懷舊。
Q: 如何可以選擇，您最想生活在什麼時代？最想認識誰？
A: 我最喜歡的時代，那便是當下，我享受當下的一切。
Q: 有什麼想對上海年輕人說的？
A: 好好地活著呀，用力呼吸，用力享受生活。
左文右畫致力於孵化藝術家的創作，推廣藝術品的投資，現已推出《左文右畫》人文系列短片、《文畫投資》藝術直播節目，並與點掌財經阿牛直播、喜馬拉雅FM、CCTV快客傳媒達成戰略合作，希望能把幕後的藝術家帶到台前，將中國的藝術家領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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