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紅樓第三回：黛玉別父進京都 木石姻緣初相見

故事

那天賈雨村和冷子興喝完大酒之後，就收到一個消息，說是朝廷準備重新啟用被罷官的官員，他不大敢信，人生的意外來的太快，直到他看了朝廷日報，才相信是真的。冷子興知道內中關聯，建議他可以通過林如海這條線，官復原職或有所升遷也說不定，賈雨村心裡樂開了花，東山再起的時候終於來了，大爺我可是憋壞了。

巧合的是，因為林夫人的去世，林如海又整日忙於工作，無暇照顧唯一的女兒，正準備把黛玉送到京城她姥姥那去寄養。聽賈雨村說了進京及所求之事，當即答應把孩他舅引薦與他認識。賈雨村樂壞了，人生的幸運之事一件接著一件，都讓他給撞上了，這真是走了狗屎運啊。

林如海年過半百，如今再把黛玉送走，真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面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的現狀，且剛剛送走了母親，黛玉不忍心這時候與父親再分離，畢竟父親是她最親的人，但父親整日忙於公務，沒時間教養她。加上她姥姥知道女兒過世，不忍心外孫女跟著她父親到處奔波，早就派人過來接她過去生活。雖然父女倆都不忍心分別，但也沒有辦法。想想黛玉六七歲就要寄人籬下，當父親的心裡一定不是滋味。

在賈雨村的照應下，林黛玉來到了京城。賈雨村是何等聰明人，把林黛玉送到後，趕緊就把林如海寫的推薦信遞到了賈府賈政的手上，用最短的時間搞定了賈政，鋪好了自己的仕途，走馬上任，一帆風順。

林黛玉雖然也是大家閨秀，生養於姑蘇之地，但與京城自然無法相比。一路上的見聞，到賈府後的各種經歷，都讓她大開眼界，還好她極聰明，又自小受到了父親的時時教誨，懂得察言觀色，時時留心在意，才沒有出什麼差錯。

看到自己的外孫女，賈府最高權力者賈母自然傷心，她唯一的女兒去世了，如今見到自己的外孫女，她怎麼能不傷心哭泣，連帶著大家都跟著傷心。這一次，林黛玉第一次見到了賈府的三個姐妹，個個光彩照人，自與常人不同。第一次見到了王熙鳳，驚為天人，在禮儀尊卑異常嚴格的世家大族，還有這樣放浪不羈的人，林黛玉平生頭次撞見。

從小家族進入到大家族，林黛玉難免有些不適應，不得不時刻察人顏色，觀人眉宇，看人行止，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錯，被人取笑。於是無論是拜見兩個舅舅，還是晚上吃飯，她都很是小心，這畢竟不是在自己家，即便是姥姥家，也是寄人籬下，更何況，她的姥姥不是平頭百姓之家，而是公侯之家。

到這時候，都來了老半天了，除了姥姥，兩個舅媽，兩個嫂子，三個姐妹，幾個男性他都沒見到，兩個舅舅沒見到，二舅媽提到不能招惹的表哥沒見到。直到吃完晚飯，才見到眾人口中提到的那個銜玉而生的表哥。

這應該是寶玉黛玉第一次見面，但他們彼此並不陌生，竟都有之前見過的模糊印象。本來以為會是男才女貌，皆大歡喜。結果沒說上幾句，寶玉就開始魔症了，突然就把自己的那塊玉扯下來摔了。你摔就摔吧，把黛玉扯進來幹什麼？說長得像神仙一樣的妹妹都沒有，看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要它有什麼用。黛玉當時沒有異樣，晚上睡覺時，就傷心地哭了起來，覺得自己剛來，就惹得表哥摔玉，還跟自己有關，以後的日子沒法過了，這是表哥給我的下馬威嗎？寶玉身邊的丫鬟襲人知道內情，就勸黛玉。你這哭不值得，以後這種事還多著呢，你要是這樣，怕是眼淚都不夠用。黛玉本來體弱多病，有多愁善感，初次離開父親，寄人籬下，本來就夠傷心的了，偏偏又遇上這麼一檔子事，換誰誰不傷心呢，況且黛玉又是心思極細膩敏感之人。

這一天的經歷，讓黛玉隱隱覺得，姥姥再親不是自己爹媽，寶玉可以胡來，但自己不能由著自己性子撒嬌胡鬧。況且姥姥家是皇上御筆親封的皇親國戚，規矩甚多，以後免不了要處處留小心。最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寄人籬下，名分上是小姐，但你不能真的使小姐性子，不然就有些不識好歹了。黛玉是多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會想到這些？

寄人籬下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一大早，金陵就傳來殺人血案，林黛玉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但隱隱覺得一定跟賈府多少有些關聯。

點評

這一回很精彩，許多紅樓人物漸次登場，我們第一次正面見到了賈府的最高掌權者賈母，見到了賈母的兩個兒媳婦邢夫人、王夫人，見到了兩個夫人的兒媳婦王熙鳳、李紈，見到了幾個待字閨中的姐妹迎春、探春、惜春，見到了傳聞中銜玉而生的賈寶玉。這些人物也是全書的主角。

這一回是寶黛人生初相見，我們知道，黛玉前世是絳珠仙草，寶玉是神瑛侍者，黛玉下世是來還債的。倆人第一次見面，寶玉就惹的黛玉為他哭了一次，而哭的源起是因為那塊玉。也是因為那塊玉，兩人才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王熙鳳一出場就不俗，眾人簇擁，先聞其聲，可見其在賈府地位。一邊奉承家母，一邊應付王夫人盤問，一邊安排家務，又可見王熙鳳是賈府除賈母外的掌權人物，是賈母威權的代言人和意志的執行者。她之所以能如此，跟她的身份也有關係，既是大房賈赦的兒媳，又是二房賈政的內侄女，且王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所以她才能做到八面玲瓏，八面威風。按照曹公的筆法，這些也都是為人物極悲慘凄涼的結局做的伏筆，寓意樂極生悲物極必反聰明反被聰明誤之理，這也是後面王熙鳳的判詞。

三姐妹的介紹值得玩味。迎春、惜春著墨不多，且用詞客觀平常，獨介紹探春時用詞不俗，可見曹公對探春的偏愛，但紅樓不是大團圓之書，剛王熙鳳已經說了，一個人越是出眾，其結局往往越是悲慘。探春的「顧盼神飛，見之忘俗」想來也是作者為探春悲慘結局的伏筆。

林黛玉初到姥姥家，為什麼兩個舅舅都借故避而不見呢？姥姥都見了，按理舅舅沒有不見之理，兩個舅舅到底在忙些什麼呢？賈赦說的是身體不好不忍見面見了傷心。賈政說的是齋戒去了。賈赦因為什麼身體不好？從後面的情節里或許我們能夠猜出一二。賈政是讀書人，且在朝為官，怎麼會有齋戒的習慣？之前又說寶玉廟裡還願去了，還什麼願？。這父子倆一個齋戒，一個還願，都跟佛有關，還發生在同一天，是巧合么？兩個舅舅同時避而不見，會不會是朝廷出了什麼大事？上一回從冷子興口中，我們已經知道，賈府在已然在走下坡路了。

這一回開頭說賈雨村因賈府推薦復官，結尾就說金陵出了命案，首尾呼應，為下一回埋了一個大大的伏筆，出命案的是薛家，明寫薛蟠，實為薛家進京伏筆，又為寶釵的出現埋了伏筆，為寶黛釵初次相遇埋下了伏筆，曹公真神人也。

大家請注意，一直到這一回，林黛玉也不過六七歲，寶玉也才七八歲，三姐妹基本也是這個年齡。他們在這樣的年紀，有曹公筆下這樣成熟的行為舉止和異於常人的表現，我想答案只有一個，他們的年齡出了問題。我想這與曹公「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的經歷有關。

這一回描寫到人物出場和林黛玉途徑賈府的每一處時，作者都進行了非常細緻的描寫，並非常見小說對於景物服飾大而化之的一筆帶過，可見這些情景並非杜撰，當來自於曹公幼年真實的生活經歷，非如此不能做到。

這一回里，曹公明確地提到了一個「炕」字，我們知道，清朝滿人入關，除了剃髮這樣的習慣，也把另一個生活習慣帶來，那就是「炕」，民間還有專擅「盤炕」的活計。可見此書映射清朝無異。

這一回還提到一件事，黛玉說她三歲時曾碰到一個賴頭和尚，說要度她出家，才可平安一生。這與前面的英蓮何其相似，英蓮也是在三歲之時碰到了和尚。都因父母不舍，才生出許多事端來。為什麼曹公非要安排她們在三歲時碰到和尚呢？林黛玉尚有葯可解，英蓮呢？這兩個遊走於兩界的和尚在後面應該還會多次出現。

詩詞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臉若桃瓣，睛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面如團粉，唇似施脂，顧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這是對寶玉形容初次的描寫，用的是黛玉的眼光，簡短的一段話，一個俊美的少年翩然而至。這段話放在今天，不知道的估計不會想到描寫的是一個男孩吧？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名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這是對黛玉形容的描寫，用的是寶玉的眼光，最後兩句簡直是神來之筆，點睛之筆，很傳神地寫出了黛玉的出眾氣質和病態之美。

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這幾句話是對探春形容的描寫，與迎春、惜春比，已見曹公對探春之偏愛。一個「見之忘俗」就令人對探春之姿充滿了遐想。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材窈窕，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為啟笑先開。

這是對王熙鳳形容的描寫，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五官樣貌，很傳神地刻畫了王熙鳳潑辣的性格。一句「粉面含春威不露」為後面的「毒設相思局」埋下伏筆。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這是一段對寶玉的評詞，用在寶玉身上再合適不過。雖然看上去像是一段批評之詞，但曹公好像不是有意要批寶玉，倒像是正話反說似的，讀完，並不讓人覺得這樣的人討厭，反而心生好感。這背後有無隱情或深意，就見仁見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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