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西醫高等教育研究(1912-1949)一

民國西醫高等教育研究(1912-1949)院 系:華東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育學系專 業:教 育 史研 究 方 向:中國近現代教育博士研究生: 慕景強 指 導 教 師: 金林祥 教授2005年4月完成論文摘要民國期間,社會幾乎一直處在動蕩不安中。可以說,民國的歷史是一部政權頻繁更迭、戰亂不斷的歷史。在大部分時間裡,統治階層無暇顧及醫學教育,當然這也和清末、民初西醫教育一直為外國勢力所壟斷有關。統治階層無暇顧及醫學教育的結果,使醫學教育幾乎處於自然發展的狀態,當局雖偶有教育改革政令,多數情況下應者寥寥。政府的不作為,卻也給了醫學教育自由發展的空間,特別是在1926年至1937年這段時間裡,政局相對穩定,民國西醫發展也流派紛呈,成為民國西醫教育發展的輝煌時期。我國西醫教育源於傳教士。從客觀上講,傳教士和教會醫院在把西醫引進中國和培訓醫務人員上功不可沒。另外,西方國家在中國的西醫派別之爭,在學術上起到了百家爭鳴的效果,這也促進了民國西醫學術的發展。但這些傳教士與國外政府或團體,有些是為本國的侵略政策服務,也有一些是抱著人道主義或宗教信仰的原因來到中國辦醫學教育。所以,我們對西醫來華的評價在看到貢獻的同時,也不應該忽略其負面影響。本文寫作的主要目的便是重新去追尋那段歷史,盡量去還原歷史的本來面目,從中探尋民國醫學教育的發展脈絡,總結得失,給歷史以應有的尊重:誰為民國的西醫教育做出了貢獻?有哪些貢獻?民國為新中國的醫學教育又貢獻了什麼?如何評價民國的西醫教育?由於一篇論文無法面面俱到,綜合各方面因素,本文最終選擇從四個角度切入民國醫學教育的歷史。也就是說,本文在結構安排上共分四章。第一章從時間維度上對民國西醫教育做一個總體的把握。為了研究的方便,把民國西醫高等教育劃分為三個時期來展開:奮力前行的萌芽時期(1912年——1926年);西醫教育本土化及其鼎盛時期(1927年——1937年);逆境圖存的低谷時期(1937年——1949年)。本章對民國前期西醫的出現及其發展情況亦作了簡要的回顧,作為本章第一節的內容。第二章對民國西醫高等教育採取了從類型切入,進行分類研究。分類的依據既考慮了各院校的主辦者,又考慮創辦的時間順序,分為四類,每一類選取其典型代表進行論述:教會醫學在民國期間無論在辦學數量還是在辦學質量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影響也最大,因此,教會西醫高等教育便作為第一種類型,聖約翰大學醫學院以其鮮明的特點和高質量而成為教會醫學教育的典型代表;第二種類型為國民政府辦西醫高等教育(含國立和省立),主要以國立北京醫學專門學校和上海醫學院為例;第三種類型為外國政府或財團辦學,主要選擇同濟作為例子;受教育救國、實業救國思想的影響,一些實業家開始創辦教育——國內私人辦學為第四種類型。並且在章末對這四種類型院校的辦學經驗及其得失進行了對比分析。協和醫學院在我國現代醫學教育發展史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它培養的眾多高質量的醫學人才,對我國的醫學教育、醫學科學和醫療衛生事業的進步和發展都曾起到很大的作用,協和的歷史同時也反映了過去幾十年歐美醫學對我國醫學的重大影響。因此,第三章以協和醫學院為個案,對現存的、能夠找到的協和歷史資料進行深度挖掘,對它在教育方針、指導思想、教學計劃和教學方法等方面的長期實踐經驗進行總結。在梳理那段歷史的同時,力圖給協和一個客觀的評價,並對協和對於我國當前醫學教育和衛生事業可資借鑒的地方做了探討。第四章以東北地區的西醫教育為研究對象。民國初期,東北地區的西醫教育主要是以「英美派」為主,後來則變成了「德日派」的天下。實際上,民國東北地區大部分時間是在日 本軍國主義統治下的西醫教育,鮮明的日 本特色應該是其最大的特點,當然,東北也不僅僅都是日 本式的西醫教育,還有其它類型的辦學方式,但都帶有明顯的東北地域特色。在承認沙俄和日 本軍國主義對中國侵略,並且區分政 治與學術、日 本軍人和日 本人民的前提下,本章對民國時期東北地區的西醫教育成績與經驗進行了總結。當然,戰爭給中國及日 本人民帶來的傷害是讓人痛心的。在本文結論部分,總結了民國西醫高等教育的主要成就、基本經驗與歷史教訓,並對民國西醫高等教育的現實意義進行了探索。最大的成就是西醫的開創之功,民國期間,西醫教育從無到有,從一開始教會醫院的零星授徒,到後來幾乎遍布全國的各級各類醫學院校的出現,從最初的主要由教會辦學到後來逐漸收歸國有、國家自辦醫學教育等一系列過程基本實現了西醫教育的本土化,最終在中國大地上建立了現代醫學教育體系。另外一個重要成就當然是培養的醫療人才,無論在數量上、質量上還是在分布範圍上,都比民國初年有了質的飛躍。在培養了大量的醫療人才的同時,也培養了眾多的衛生行政、醫學教育、公共衛生等方面的各級各類人才,為之後西醫教育在中國的進一步發展作了充足的人才儲備。民國積累了豐富的開辦醫學教育的經驗,對中國醫學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可持續發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主要經驗有:積累了豐富的在不同條件、背景下的多元辦學模式的經驗;如何合理進行醫學教育資源配置,在特殊狀態下如何發展醫學教育的經驗;以及建立傳統醫學教育模式的經驗等等。現時的高等醫學教育依然面臨辦學模式、資源配置、教育模式等一系列問題,民國的這些經驗依然具有借鑒意義。看到好的經驗的同時,也應該看到民國西醫教育帶來的教訓:現在的高等醫學教育中,人文教育沒有受到足夠重視是不爭的事實,關於這一點,民國時期就已埋下了劣變的種子,但這一負面經驗更加有助於我們認清現實,堅定前進的方向。

民國前西醫教育發展的簡單回溯——1912年前中國西醫教育的起源及發展(一)西醫的出現及其歷史必然性西方醫學進入中國,最早可追溯到16世紀,當時已通過一些西方天主教傳教士傳到我國。一方面由於這些傳教士在中國接觸的範圍也很有限等原因,當時的西醫學在我國影響不大;另一方面由於中國是一個有幾千年古老文明歷史的封建帝國,有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在醫學上,中醫源遠流長,有獨立的理論體系和治療方法。加之當時的統治者閉關自守,片面排斥西方醫學,以致在鴉片戰爭前的200多年裡,西醫流傳不開,未能在我國發生明顯的影響。西醫學大規模傳入我國,是在19世紀中葉,特別是鴉片戰爭以後。這時的西醫學本身已經歷了重大的發展和變化,它已成為奠基在近代自然科學技術基礎上的一門綜合性科學,其特點之一是以科學實驗和分析為主。這時(鴉片戰爭以後)進入中國的西人主要有商人、外交官、軍人和傳教士。從本質上來講,他們都是為了征服中國,只不過採取的手段不同罷了。對於傳教士而言,是要以基督教改造中國文化,征服中國社會,使中國人皈依上帝,改變中國人的頭腦和靈魂。他們無法理解在中國這片古老而遼闊的土地上,竟然有成千上萬的人完全不知道上帝的存在。於是,他們近乎狂熱地投入到「拯救靈魂」的工作。光有熱情和毅力是不夠的,最初純粹的想通過傳播宗教來改變中國的做法處處碰壁。而這時的中國以傳統武器和觀念對抗西方的入侵也連連失敗,也正在苦思良策。看來必要的方式和手段是需要採取的,出於不同的需要,雙方都把注意力投向西學,中國人想「師夷長技以制夷」,西人想以西學作為誘餌,於是,在中國特殊的歷史空間里,理智克服了情感,本來相異的科學和宗教,使中西在其中找到了可以合作和交流的共同點。西醫作為最初的傳教手段之一,因其相對於古老的中醫顯得見效快等原因,經歷了一段觀察和體會而使人們相信了它的科學性。西醫最初傳入時期,國人是抱著抵制的心態的。其實任何新鮮的事物出現在人們面前,人們一開始大都懷著戒心,用驚奇的眼光遠遠地觀察著。慢慢的,當發現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便逐漸地靠近,伸手輕輕試探、觸摸、把玩不停,最後開始喜歡、欲罷不能。我國西醫的發展也大致經歷了這樣幾個階段,在最初的抵制過程中,傳教士通過免費等手段,首先在貧民中打開缺口,逐漸消除人們的戒心。手術的神奇和西藥的速效,相對於古老而見效緩慢的中醫,人們的心理防線逐漸消退,並且開始向西醫靠攏。歷史證實,人心的向背往往會成為事情成敗的關鍵因素,於是,西醫在我國的發展便水到渠成,並且後來居上,後來的勢頭和規模都超過了傳統的中醫。(當然,這其中的原因除了西醫固有的優勢外,國民政府對中醫的人為扼殺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隨著其明顯的醫療效果在中國社會上的廣泛傳播,很快就在中國站住了腳。面對中國廣大的需求,同時從事傳教與醫療工作的傳教士醫生不但很快把兩種角色的職能分離,而且把培養中國醫生,讓西醫科學更快地傳播當成己任。對於二十世紀以前的西方醫學,我們至少可以舉出幾種確實有效的藥物和治療方法:一、種牛痘以預防天花;二、奎寧治療瘧疾;三、洋地黃糾正心力衰竭;四、止疼劑和麻醉劑;五、還有一類藥物值得提一下——即十九世紀的最後一年發明的阿斯匹林。此葯的發現標誌著「西醫」要向現代醫學轉化,所以早期人們的常識中阿斯匹林似乎是西醫的代表。西醫這時在臨床方面最主要的陣地是外科以及與外科相關的眼科、婦產科等。那些精明的傳教醫生看準了中醫在這方面的弱點而充分發揮其長處。如老年性白內障手術最有立竿見影之效果,體表良性腫瘤的切除、斷肢術、外傷的止血和清創縫合、膀胱結石(外人最先設醫院的廣州地區恰是此病高發區)是外醫最先選擇的手術。稍後,隨著麻醉和無菌技術的逐步改進,西方醫學在外科、眼科、婦產科、公共衛生等方面的優越性便日益突出了。二十世紀初來華的外國醫生仍常利用他們在眼科、外科(戰傷外科尤為中醫所短)等方面之特長,通過白內障摘除、兔辱修復、槍彈取出等手術打開地盤。(二)西醫教育的最初形態及其標誌1、西醫教育的最初形態——師授徒在1900年以前,我國西醫人才的培養與教會醫院有密切聯繫,教會醫院為醫療上的需要,兼收中國學徒。一般收一、兩名學徒,教以淺近的醫學知識,其目的不過是訓練敷裹的護理人員或傳教師。這種學徒式的訓練方法成效不高,很難算得上是正規的醫學教育,而且培養出來的人不能滿足當時醫療上的需要,能夠培養出象關韜這樣出類拔萃的醫生的畢竟是極為罕見的,但畢竟還是培養了一些中國的西醫人才。(1)第一位來華醫生皮爾遜的貢獻第一位來華醫生據史料記載是英國的皮爾遜(Alexander Pearson), 皮爾遜醫師是英屬東印度公司的醫官,皮爾遜在1805年,在廣州引入琴納(Edward jenner,1749-1823)種痘法,這是西方醫學技術第一次輸入中國。皮爾遜寫過一篇《種痘之理論與技術》的文章,當時由其徒弟南海丘浩川(因為頭部很長,還得了一個「長首醫生」的雅號)將其關於種痘方面的文獻輯成一書,翻譯成漢語名為《引痘略》,在1817年刊印發行,此後,種痘術便在社會上廣受歡迎。但由於求診者越來越多,僅靠皮爾遜公司的幾個同事的義務協助,遠遠不能解決問題,於是在1806年招募了多名中國員工,皮爾遜親自傳授技術。而丘本人也是皮爾遜的得力助手之一,並且對於種痘術的推廣,居功甚偉,同時也首開西醫師帶徒的先河。皮爾遜兢兢業業,督促自己的生徒們工作,在其在華的27年間,從未間斷過。所以,在其離華前,看到自己帶來的這一技術在廣州幾乎普及,而且還遠播他省,最遠還到了北京,他感到非常欣慰。對於皮爾遜的功績,他的同行們對他的評價甚是中肯,嘉約翰醫師說:「我醫界中厥功之偉有能如雅納爾之不辭勞瘁,以行善濟世為職業者,其唯皮爾遜乎。其名將載諸簡冊而永垂不朽,宜哉!」湯姆森醫師於1932年的The Chinese Repository中曾撰一文,題為:《來華行醫之第一恩人》,以貽醫師,誰曰不宜。(2)關韜的習西醫經歷和皮爾遜所帶生徒的學習內容不同,關韜是中國近代學習西醫全科的第一人,但學習形式依然是「師授徒」的形式。關韜還是第一位西式軍醫。他出身於廣東十三行商業畫家世家,他的叔父關喬昌和關聯昌是著名的廣東商業畫家,和來自歐美的外國人有著廣泛的接觸。在關喬昌的指引下,關韜自願跟隨基督教(新教)第一位醫藥傳教士伯駕學習西醫。關韜聰穎好學,在伯駕的指導下,能獨立施行常見的眼病手術、腹腔穿刺抽液、拔牙、治療骨折及脫臼等。他品學兼優,深為伯駕器重,伯駕休假回國,他代為主持眼科醫局。咸豐六年(1856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時,到福建清軍服務,賞五品頂戴軍銜,是中國第一位西式軍醫。戰爭結束後回廣州掛牌行醫,他良好的醫德和精湛的醫術很受中國人和外國僑民的歡迎。1866年博濟醫院院長嘉約翰在廣州仁濟大街的新院落成後,特請伯駕的傳人、中國醫生關韜出任醫院助理,醫院引以為榮。同治十三年(1874年)關韜英年早逝,對於中國西醫界來說是很大的損失。關韜在關喬昌的指引下,自願隨伯駕學醫,開中國人師從外國人學習全科西醫的先河。他是積極的實踐者,憑藉自己的勤奮和才智使西醫逐步為中國人所接受,促進西醫在中國的傳播,為中國第一代西醫生樹立了成功的榜樣。2、中國第一個正規西醫畢業生——黃寬黃寬,1829年出生於廣東香山(今中山市)東岸鄉。1841年黃寬12歲時,赴澳門就讀於教會學校馬禮遜學堂。馬禮遜學堂系澳門開辦的第一所西式學堂。馬禮遜學堂第一批招收6名男生,有黃勝、李剛、周文、唐傑、黃寬、容閎。這是西方向中國傳播西學在中國舉辦的第一所洋學堂。1841年11月1日馬禮遜學堂遷到香港繼續辦學,黃寬、容閎等隨學校遷來香港就學。黃寬等在馬禮遜學堂前後讀了6年書,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1846年,容閎、黃勝和黃寬一起去美。在美國友人的幫助下進入馬薩諸塞州的孟松學校(Monson Academy)。黃寬在孟松學校畢業後,於1850年轉赴英國,考入愛丁堡大學醫科,成為中國第一個留英醫學生。黃寬在該校學習5年,1855年畢業,考試時名列第三(一說第五名),獲金牌等獎狀及醫學士學位。畢業後留英在醫院實習2年,並研究病理學和解剖學,獲博士學位。黃寬在英前後學習7年,1857年返回香港,服務於香港倫敦會醫院。1858年赴廣州,接辦合信(B.Hobson)在沙基金利埠創設的惠愛醫院。黃寬對該院大力整頓,使該院業務蒸蒸日上。據1859年報告,該院有病床80張,住院病人430人,門診病人達26030人。黃寬親授生徒4人,以協助其醫務。從1862年起又參加了該院培養中國醫學生的教學工作。1866年博濟醫院創設南華醫學校,黃寬被聘到該校任教,與嘉約翰共同負責教學工作,擔任解剖學、生理學和外科學課程教師。  1862年,黃寬一度應李鴻章聘至幕府擔任醫官,不到半年,因對仕宦生活不感興趣,即行辭職。同年返回廣州繼續在自設診所內行醫。1863年海關醫務處成立,聘醫官17人,其中16人系外醫師,唯廣州海關醫務處醫官為國人黃寬所任事,這足以反映黃寬在當時西醫界的地位。  黃寬在醫務方面也多有建樹。1867年嘉約翰因病離華,黃寬任代理博濟醫院院長。任代理院長期間,他所施行的手術次數,較過去任何一年的同期都多。就醫校招收的學生人數來說,也較過去為多。1867年博濟醫院首次進行屍體解剖,由黃寬執刀剖驗。由此可以看出,黃寬在當時博濟醫院內教學、診務方面所佔的重要地位。1875年黃寬又兼任西南施醫局主任。黃寬尤其擅長外科,1860年黃寬曾施行胚胎截開術一例,這是國內施行這種手術的第一例。容閎稱黃寬是當時好望角以東最負盛名的優秀外科醫師。  黃寬終身忙於診務與教學,著述不多。1878年10月12日,黃寬患項疽,因突然發作而辭世,享年49歲。最初的「師授徒」的西醫教育模式到了黃寬這裡發生了質的改變:黃接受的是正規的西醫教育,成績斐然,並且把先進的醫療技術、醫院管理及醫學教育理念帶回中國,應用到醫院的日常運作及教學工作中。在解除民眾疾苦的同時,積極培養西醫人才,雖然學生人數不多,但開觀念之先,為正規西醫教育的出現做了人才及管理方法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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