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深度解密《千里江山圖》

王希孟,年僅18歲的宋代少年,卻畫出了

足以與千里壯闊國土相輝映的曠世巨作,

被譽為「獨步千載,殆眾星之孤月耳。」

即便他一生中僅留下這麼一件作品,

卻為人類藝術帶來永恆光芒,

讓世人不斷更新著驚異與深刻感動的經驗。

他充滿謎樣的一生與傳奇

都寫在《千里江山圖》中。

以下

可能是你讀過最詳細的《千里江山圖》解密

請先細看這兩幅截圖在造型與筆意之間的關係。

這兩幅在造型上神似的山

他們分別取自哪裡?

答案揭曉:左方為年僅18歲的少年天才王希孟所繪製的《千里江山圖》局部;右方為張大千《大風堂》鎮堂之寶,傳為董源的《江堤晚景圖》局部。

▼宋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

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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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公眾號:展玩

《千里江山圖》,王希孟,這位天資聰穎、心靈手巧的畫家,在18 歲那年即因畫藝不凡而受到徽宗賞識,並在這位藝術家皇帝的親身指導下,繪製出舉世無雙的青綠山水長卷《千里江山圖》,被譽為「獨步千載,殆眾星之孤月耳。」

《江堤晚景圖》,原畫上並無作者題款;將其作者定為董源,乃是張大千。但這樣的鑒定意見目前已經為藝術史學界推翻。江兆申、高木森、王耀庭等學者,皆認為此畫無論在用筆、設色上皆與元代趙孟頫之子趙雍相近,可以視為趙雍或趙孟頫一系畫派對於董源青綠山水的一種認識和重新詮釋。

這件元人(趙雍)畫《江堤晚景圖》無論畫面空間結構或用筆設色,皆與北宋徽宗畫院學生王希孟繪製的《千里江山圖》密切相關。藉由局部比對,可清楚看出兩畫在山水造型和結構上的神似。此外,在呈S形扭轉的山頂施以湛藍石青原料、或沿著山脊排列小樹叢和苔點等細節上,兩位畫家亦運用相同的處理手法。這些特徵告訴我們,《千里江山圖》可能是《江堤晚景圖》畫風的重要源頭。

左圖為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右圖為傳為董源(實際上為元人趙雍)的《江堤晚景圖》局部。

《千里江山圖》並非橫空出世

而是繼承了董源的基因

北宋畫史《宣和畫譜》如此描述南唐畫家董源:「大抵元(董源,一作董元)所畫山水,下筆雄偉,有嶄絕崢嶸之勢,重巒絕壁,使人觀而壯之。然畫家止以著色山水譽之謂景物富麗,宛然有李思訓風格。今考元所畫信然。蓋當時著色山水未多,能效思訓者亦少也,故特以此得名於時。」這段內容清楚說明了董源乃是在五代時期,極少數能夠仿效唐代李思訓著色山水畫風的畫家。在晚唐五代水墨山水畫的快速發展之際,董源所擅長的青綠山水可以算是珍貴品種,因此格外受到重視。

今日,董源傳世名作《溪岸圖》(現藏美國大都會美術館),雖然表面上是一件「水墨作品」,但實際上卻與青綠山水的傳統息息相關。以下,我們就用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來進行大家所不知道的基因解密。

首先,將董源《溪岸圖》與王希孟《千里江山圖》並列,右圖《溪岸圖》的主山坡度圓緩,山脈略呈S形扭動,山體呈條塊狀結組,在水墨皴染下呈現渾厚的立體感;這些造形和結構特徵,是不是與左圖《千里江山圖》的主山表現近似呢?

左為《千里江山圖》局部,右為傳董源《溪岸圖》局部

更有趣的是,靠近一點看,進一步利用計算機圖像處理,將兩畫的顏色去除,再左右反轉圖像,則更能清楚看出其相似之處:只見一座體積龐大的圓弧形崗阜左側,有一道瀑布斜向自階梯式的河床緩緩流出,形成空間的縱深感,而左右山壁的側面,均以漸層皴染來強化其塊面立體感,塑造出相當寫實、使人如臨其境的錯覺。由《溪岸圖》與《千里江山圖》均出現了相同的造型、結構與描繪技法,顯示出王希孟在繪製《千里江山圖》時,極有可能將董源的畫跡當作參考依據。

左為傳董源去色後的《溪岸圖》局部,右為去色後的《千里江山圖》局部

重建青綠山水系譜

李思訓→董源→王希孟→趙雍

繼五代董源之後,唐代青綠山水經歷將近一個世紀的沉寂,才終於在北宋晚期蘇軾等人提出「復古」的理念推動下,開始在宮廷和畫院中流行;北宋徽宗畫院學生王希孟便是這一波青綠山水復古運動的代表人物,而且只有他得到董源的真傳。

藉由《溪岸圖》、《千里江山圖》,到《江堤晚景圖》的風格基因比對,可以看到唐代李思訓開創的青綠山水,透過五代董源、北宋王希孟,一直到元代趙孟頫、趙雍父子等一派畫家的復興而延續下去,並隨著不同時代風格和審美因素而產生不同的變貌。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王希孟《千里江山圖》,我們才可以在相隔千年之後,解開覆蓋在這幾件名畫上的神秘面紗,見到很不一樣的畫史光景!

回過頭,仔細看《千里江山圖》究竟妙在哪裡?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卷,局部,宋,北京故宮藏

所有親眼目睹《千里江山圖》的觀者,都必然會對這件恢弘壯麗、色彩斑斕的巨幅山水深感著迷!此畫最令人驚嘆的特點,便在於其鮮明的色彩,以及巨幅的尺寸和比例。全畫以濃重的礦物顏料繪成,較這時期流傳下來的任何青綠山水都要鮮艷,畫卷的尺幅更幾近12米長、半米高,大小几乎是張擇端舉世聞名的《清明上河圖》長卷的2倍。只見畫中峰巒起伏、綿延千里;高崖飛瀑的山間點綴著房舍、屋宇及水榭、樓台;並有水車和橋樑依地勢而建,湖上則有漁舟、遊船盪曳其間,水天相接,益發突顯江河浩渺無盡之意。

看題跋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卷後,北宋蔡京題跋

緊接在這件畫卷之後的,是徽宗寵臣蔡京的題跋。在跋文中,蔡京說明了此畫是徽宗皇帝於政和三年閏四月八日所賜予的禮物,而畫家的名字叫做「希孟」,曾為「畫學」學生,18歲即被召入宮廷,並在眾多畫家間雀屏中選,獲得徽宗親授畫法,不到半年的時間便繪製完成這幅長篇巨作。由蔡京題跋的時間,可得知《千里江山圖》最遲完成於政和三年(1113),但「希孟」究竟為何許人?即使遍查史料,甚至是記錄徽宗當時畫院活動的《宣和畫譜》,仍是無法得知。唯有從畫作上清初收藏家梁清標的題籤和宋犖的題畫詩,我們才獲悉「希孟」姓「王」;而宋犖更進一步推測王希孟畫完此圖後不久,即於20多歲英年早逝,但對於這樣的說法,迄今仍無從得知或證實其來源依據。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卷後,元代溥光和尚題跋

相較於王希孟永遠成謎的身世,《千里江山圖》畫卷本身則透露出更多有關王希孟的藝術成就,以及流行於北宋的文化和藝術風尚等訊息。如在蔡京的題跋之後,元代溥光和尚於其題跋中即對《千里江山圖》讚賞不已,如下感嘆道:從自己15歲初次觀賞這幅畫作至今,已看過近百回,但每次展卷仍折服於畫家的巧工絕藝,並得到全新的感受。畢竟這件作品設色鮮明,布置巧妙,即便宋代畫家王詵、趙伯駒的作品都無法與之媲美,將此畫置於古今丹青小景中,誠可謂「獨步千載,殆眾星之孤月耳」。

確實,任何人面對王希孟《千里江山圖》此般巧奪天工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會興起如溥光和尚一般的感受吧。然而,在此也應留意溥光的身份:他既是元代著名的書法家,同時也是一位慧眼獨具的鑒賞家,正因如此,當他將王希孟與王詵、趙伯駒兩位畫家相提並論,並盛讚其畫作在古今青綠山水中「獨步千載,殆眾星之孤月耳」時,必有其深意。

王詵,《煙江迭幛圖》卷,宋,上海博物館藏

趙伯駒,《江山秋色圖》卷,局部,宋,北京故宮藏

溥光和尚提到的兩位畫家——王詵與趙伯駒,正好都是宋代的皇室成員,而兩人在「復古」李思訓的青綠山水畫風上,亦同樣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此外,徽宗皇帝本身也受到文人「復古」觀念影響,不僅收藏李思訓畫作,還親身臨摹其作品。尤其北宋宮廷豐富的藝術收藏,正足以提供院畫家學習古代大師典範的機會,如傳世的一幅徽宗《摹張萱搗練圖》,便是徽宗命院畫家對內府所藏唐代仕女畫家張萱的原作進行臨摹。這不禁讓人聯想到,王希孟在徽宗的引導下進行《千里江山圖》之創作,很可能意味著他也同樣受到徽宗藝術品味的強烈主導,又或者徽宗曾向王希孟展示宮廷藏品中的李思訓或董源畫作,作為他學習臨摹的教材。

政治訊息:11世紀中國第一長橋入畫

《千里江山圖》呈現的高度寫實技巧,似乎也傳達了某些微妙的政治訊息。據學者考證,此畫所描繪的是江南湖光山色及人文景觀,包括了大量建築及構件,如住宅、園林、寺觀、酒店、橋樑、水磨、舟船等,而其中最為醒目者,則莫過於畫卷前半段中央的一座木構長橋。此橋之描繪相當仔細,明顯可見橋中央有一座兩層樓高的亭閣,倘由其外觀判斷,應該就是位於蘇州南面吳江中、建於慶曆八年(1048)的利往橋和垂虹亭。

中國第一長橋利往橋和垂虹亭。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宋

這座規模巨大的長橋屢見於宋代的文獻中,不僅大文學家如蘇舜欽、王安石都曾為之歌詠,大書法家米芾的傳世墨跡《蜀素帖》中亦曾提到過垂虹亭。

這類《千里江山圖》中的跨江長橋,不僅代表北宋在工程技術上的卓越成就,同時也反映出中晚唐以後南方經濟迅速發展、全國經濟重心南移的現象。到了北宋末年,江南的藝術文化隨著經濟的繁榮,逐漸受到士大夫高度的評價,甚至宮廷中亦莫不流行「江南風」,而江南景緻在當時也成為最富詩意、最適合「入畫」的題材。王希孟以寫實的技法,逼真地呈現這一片色彩絢麗、猶如仙境般的江南風光,遂成為徽宗治下大好山河的代表,讓皇帝和他的臣子們相信自己的王朝將如繪畫般真實美好,垂世不朽!

鳥瞰視角,「深遠」效果

無論過程如何,徽宗宮廷畫院得以誕生出《千里江山圖》這般作品,其結果的確令人十分驚艷!相較於唐代的青綠山水,這件作品的技法更為寫實而複雜。一方面此圖采鳥瞰視角來描繪景物,並借山勢隨溪谷路徑之迂迴曲折,製造出「深遠」的效果,不僅空間層次清晰,遠近距離的處理更是令人信服。

層疊山勢隨溪谷路徑之迂迴曲折,製造出「深遠」的效果。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卷,局部,宋

另一方面,全畫雖使用重彩設色的畫法,但在石青、石綠等顏色之外,還以赭石來渲染山腳、天色,並以筆墨線條皴染山石,使山峰的立體、明暗效果格外寫實生動。顯然,王希孟的藝術成就超越了自唐代李思訓以降所有擅長青綠山水的大師們。

不過,王希孟雖藉由完美結合宋代魔術般的寫實技巧和唐代色彩富麗的宮廷風格,創造出足以與北宋精緻藝術及美學相匹配的繪畫,但他並非徽宗朝唯一達到這項成就的畫家。同樣採用青綠山水畫法且達到寫實精神極致者,還有李唐。台北故宮收藏的《萬壑松風圖》上,即有李唐「宣和甲辰」年(1124)落款。

李唐,《萬壑松風圖》,宋,台北故宮藏

只見全幅的山水被安置在精心設計的空間結構中,除了突顯出山壁的側面性,亦刻意壓縮前後景物之間的距離,使地平面整合在一起,創造出令人身臨其境的空間幻覺。畫上雖敷染濃厚的青綠顏料,唯由顏料剝落之處,仍可見到每塊岩石的立體感和粗糙堅硬的質感,完全是藉由「斧劈」的皴法層層疊疊、一刀一斧刻鑿出來;而攢簇的松葉、湍急的水流,則是以細筆一絲不苟地勾描,逼真入微。李唐以一般畫家難以企及的技法,帶領觀者來到恍若真實的幽谷,面對成排的松林,彷彿聽見潺潺的泉瀑水聲。

道教色彩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成功借用了唐代的繪畫典範,將它轉化為具有宋人情趣及時代特徵的藝術作品。此畫不僅代表了徽宗宮廷藝術的最高成就,其圖像背後的文化含義也同樣耐人尋味。一些現代學者指出,宋代青綠山水畫中的石青、石綠顏料,和道教長生不死的王國有關,這點與歷史記載徽宗崇尚道教的背景不謀而合,或許可以解釋此時青綠山水在宮廷受歡迎的原因。

就王希孟山水畫之解讀而言,由不同的文化脈絡切入,自會產生不同的觀看方式,即誠如畫卷後溥光的題跋所云:「一回拈出一回新。」人們自可將《千里江山圖》視為徽宗或當時宮廷對江南文化的一種渴慕,抑或徽宗心中期望建立的道教不朽王國;又或者也能將其看作是為了頌揚北宋王朝而精心繪製的一幅傑作——如同張擇端《清明上河圖》般描繪了徽宗治下遼闊疆域的和平繁榮景象。但無論如何,可以確信的是,在每次展卷、收卷之間,此負載了北宋藝術理念和精髓的《千里江山圖》,都會讓觀者的想像力在其中漫遊,彷彿重新引領人們回到那一個萬象變異紛呈的時代!

文?圖︱廖堯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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