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瞞了母親的遺囑

來自：風兒那麼纏綿多年前，當老父即將離世之際，接到遠方電報的我，帶著孩子星夜兼程趕往幾千里之外的山東老家。一路上我傷痛欲絕、淚水漣漣，深恐難見老父最後一面。好在上天可憐做女兒的一片真情，讓彌留之際的父親終於等到了他心愛的女兒，也了卻了我的一樁心愿。第二天，他老人家就永遠離開了人間。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已經口不能言的父親，把母親的手放在大弟弟的掌心中緊緊地握了握，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大弟弟，我們都明白他老人家是把身體不好的母親託付給了大兒子。然而，寡居的母親在大兒子家並不舒心。因為兩位弟妹不和，使家裡的磕磕絆絆不斷，大弟妹只要看見小弟弟兩口子回家，就會陰沉著臉躲在房間內不出屋，令母親十分傷心。老人慾和她理論一下，弟弟卻護著老婆……。可憐的母親，又要做飯又要照顧孫女兒，好容易盼到了星期日，那兩位年輕人還借故單位開會，而偷偷地攜手去看電影。若不是因為侄女兒突然發燒，母親去弟妹單位找她帶孩子上醫院，老娘還不知道要被矇混到什麼時候呢！知道了這一切的我憤怒了，我馬上請假回了趟山東，欲把母親接到自己身邊來照顧。可是有著老觀念的母親，卻認準了「寧看兒子屁股也不看姑爺的臉子」的老論兒，死活不肯和我來，說死也要死在他們的床頭上。眼看假期的時間要到了，我不得不拿出最後一招——絕食。我和母親說「假如您不和我走，我就餓死在山東……」。萬般無奈的老人家，只好灑淚告別了安葬在山東的父親，與我踏上了回瀋陽的列車。這一別，母親就再也沒去過兒子家，直到今日，她老人家的骨灰還與我的老父親千里遙望。其實，我的家庭條件並不好，那些年家裡房子小、經濟條件也很差，老少三輩兒擠在一個屋檐下，十分不方便。我在儘力為母親創造一個舒心的環境，但畢竟是能力有限，也許我除了在心靈上給了母親許多安慰外，在物質生活與精神方面我給予母親的卻太少太少……母親的心就是一片深深的海洋，你永遠也無法探到她心底的最柔軟處。她表面上是位堅強的老人，在人們面前慈祥而又開朗，在親戚圈兒里是位出名的好老人。可是只有作為女兒的我，才知道母親心底的傷究竟有多深。對於兒子的愛與恨，每天在啃噬著母親那顆蒼老的心。記得母親在她的日記中寫到「出來這麼多年了，哪個兒子真心地讓我回去過？我辛辛苦苦一輩子，到老來卻有家難回有國難投，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少年？每當節假日，別人都是一家子團聚，而我卻飄零在外……」。如今再讀這傷情的文字，我依然淚流滿面，媽媽：您好苦啊！母親最愛唱的歌曲是「遼河的水啊，松花江的浪，那樣的沉痛那樣悠長。托帶著千萬個母親的哀腸，母親的心像被烏雲遮蔽的太陽，母親的眼睛常被淚水洗盪，母親的心中丟掉了希望，孩子們呦，母親在想念你，孩子們呦，母親在呼喚你……」。每當聽到這傷心的歌聲，我的心都如鋼刀在扎一般，可是我又無法安撫她心底的最痛。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勸慰只能讓她表面上歡顏，而那心底的深深哀傷是誰也不能替代的痛。母親活著時，我最怕過年過節、最怕過父母的結婚紀念日、最怕過父親的壽誕之日……，每到那個時節母親的情緒都十分低落。我們母女之間心照不宣，誰也不曾提起往事，也盡量迴避有關的話題，但從母親那凄婉的眼神中我卻讀懂了一切。我十分盼望弟弟們能來看看母親，給她以心靈上的慰藉。但我又怕弟弟與母親間在簡短的歡娛後，再次別離會為母親帶來更大的傷害。那時的老娘會好多日緩不過神來，痴痴獃獃地坐在那裡……就這樣，我在節假日、特別是春節和八月十五，幾乎都和愛人分離兩地。因為他也有老人、也需要安慰與照顧，我們只好在團圓之日不得不各自照顧自己的老人而不得團聚。一晃許多年過去了，母親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有預感知道自己時日不久了，於是對我說「我要走了，自己這點錢除了走人情也未剩下多少，你不要給那兩個弟弟，他們沒有盡孝也不配花我的錢，你都留下吧！也好貼補家用」，我哭著點了點頭。母親走了！天也塌了下來。茫然的我當時如傻了一般，我不知道悲痛哀號，一個心思只想把母親的後事兒辦好，讓她老人家高高興興地回到天堂。因為母親是基督徒，我特意去東關教會請來了牧師與唱詩班為母親送行。因為母親生前酷愛花卉，我還花了接近兩千元錢，為母親定下了幾個鮮花製成的大花圈，擺放在為母親告別的靈堂。在牧師的禱告與詩班的讚美歌聲中，母親的魂魄悠悠去遠，回到了天家樂園。她去世的時候是那麼安詳，儘管沒有整容，卻面色紅潤宛如睡著了一般。讓我們不忍心哀號痛哭，唯恐驚擾了母親沉睡的好夢。母親走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痴痴地想她，整整哭了三年多。母親走了！想一想老人都已經沒有了，錢還算是什麼東西？我想了再三，決定隱瞞下母親的遺囑，把媽媽的積蓄都取了出來，將錢分成三份。然後把兩個弟弟叫到一起，每人一份兒分給了他們。我告訴他們這錢是母親留下的，她生前省吃儉用很少為自己添置些什麼，現在把它留給孩子們用吧！他們絲毫沒有為自己沒有贍養老人而羞愧，反而心安理得地裝到了自己的口袋裡。也許，他們還會認為我會留得更多，但我堅信「人在做、天在看」的老話兒，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便罷了。就是到了我也故去的那天，見到父母時，我也問心無愧！往事悠悠，有許多事情已經隨時光的流逝而忘卻了，可是也有許多事情卻永遠縈繞心頭，刻在自己內心的深處永難忘懷。爸爸媽媽：您們在天上還好吧？假如您們知道了女兒隱瞞了母親的遺囑，我想二老也不會怪罪與我的，因為手心手背兒都是肉啊！我們都是您們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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